"不行！你不能跟他一起睡！"伊然走上前，不顾弱水的抗议还是将她从水色身上扒下来。
"啊！哥你看他！"弱水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向水色。
"乖，我看着地方也不够，干脆我让上弦再给你安排个地儿吧！"伊然环顾房间，好心的建议。
"你......我自己去找上弦，不用你瞎关心！"弱水瞪他一眼，又看看没什么表情的水色，转身跑掉。她跑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回头冲伊然喊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很快便跑不见了。
伊然把被子往床里推了推，看着关好门走过来的水色，示意他坐过来。
"你是为了答应她的事才来的？"水色伸伸胳膊，偏头问道。
"呃......"伊然不知该怎么说，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要跟水色怎么解释，但真到了这儿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弱水把大致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水色淡淡开口，"有点累了，休息吧。"
伊然有些不高兴，他站起身面向水色，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生气地说：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这么多事我都瞒着你......"
"我问什么呢？你自己都说了你瞒了我很多事，我从何问起？"水色疲惫的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你就是这样，想说的时候便要别人问你，不想说的时候便要别人理解你。"
伊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水色会这么说，仔细一想，这么些年来似乎真的是这样，他把水色所有的反应甚至他的存在都当成是理所当然，水色已经好久不曾问他自己的想法了......
"水色......对不起......"伊然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句道歉。
"你和我之间，只剩下一句道歉了么......"水色揉揉额头，笑容露出一丝苦涩。
"你......干嘛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伊然有些受不了今夜的水色，软绵绵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难道你不是来跟我道别的么。"水色平静的看向他，语气淡然，声音嘶哑。
"我......"伊然没有回答，他想想今夜打算跟水色说的话，也算是一种"道别"吧。
"拿来吧。"水色见伊然不说话，低着头伸出手。
"嗯？什么？"伊然愣了一愣，不知水色意指何物。
"扳指......你不就是要给我这个么，你答应弱水的......"水色的语气透出一股心酸。
"你......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伊然冲到床前，抵住水色的肩，感觉心里的苦涩大过愤怒。
"你在生气什么呢？你又要跟我抱歉什么呢？"水色抬头，眼睛里一片释然，"你冷情我不怪你，你任性我也不怪你，因我深知缘由，是我进不去你的心。我从来没跟你计较过，你又何必现在困扰。"
伊然看着水色的眼睛，发现心里的某个地方一下子塌掉了，"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么？"伊然无力的放开水色，掏出今夜一直放在怀里的扳指，递给水色。
水色接过和自己手上所戴那只同属一对的扳指，默然不语。
"水色......我是来给你这个的，因为我答应了弱水，要放你回千家......"伊然坐在床边，低着头，"我本来想的是，你拿着这个回去，完成你母亲的遗愿，处理好那里的事，我们便一起走，去哪里都好，我还是想......"伊然猛地抬头抓住水色的袖子，艰难的开口，"和你在一起......"
水色讶异的看向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看了伊然很久，久到伊然以为他就要点头了，水色突然别过头去，说：
"在看到他出现以后，我便不敢再提起他的名字，你知道是为什么。"
伊然愣住了，他想到自己在虞府和安恒蛛的相见，心里又抽着疼起来。
"伊然，"水色转过来看着他，带着一丝决绝说道："我说过若是对你有所求，也早该死心。事实上，我曾经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下去，我们一起等花开，一起看日出，一起做只有我和你做的事，就算我对你死心了，你还是会和我在一起。"水色抚上伊然的眼睛，轻轻印下一个吻，"但是我其实只是在骗自己罢了，他在你心里，一直都在，你爱他。"
伊然没有否认，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忘记或是少爱那个人一点点，他抓住水色的衣服，用力抑制自己的颤抖。
"如今都结束了......"水色看着他的眼睛，"你若说一个爱，我水色甘心背弃母愿不理会千家，与你双宿双栖。不是八年前的追随，是我和你，是因为......爱......"最后一个字几乎要轻的听不到，水色几乎要哽住不能成语。
"水色......我们还在一起，不是很好么......"伊然松开手，避过水色的眼神。
水色眼里的光芒瞬时黯淡下来，他颓唐的放下手，低下头了然而苦涩的笑：
"我只不过......想讨一个想要的答案......只是我忘了......那并不如讨一个吻般简单......"
伊然看着水色垮掉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弱水在外面大声的喊道："哥，你们快出来！出事儿了！"
第 24 章
水色和伊然赶忙跑出去，打开门，就看到弱水带着头宛枝戚在门口，见他们出来，都急切的迎上来。
"哥，是德王的人，刚才从虞府撤走的官兵绕了一圈在我们走后就把虞府封了，这会儿正往我们这边赶。"弱水说着她手下人的汇报。
"这......怎么会这样，封了虞府也就罢了，为何要来我们这儿？！"伊然看向水色。
"本来我们也以为不是冲我们来的，但是那个廖疏忆托人给我们带了个口信，说王爷不甘心，我想大概是说伊然大哥你吧......"说到后面，弱水看了正在思考的水色一眼。
"......"伊然没料到德王会这样做，若真是为了自己给凤艳阁惹上麻烦......
"这样，你跟弱水先走，去千家，这里我来应付。"正思量间，水色突然开口，一边示意枝戚去准备马车，一边让头宛下去通知月冉上弦他们。
"放心吧，我有办法。枝戚和追珞云殇随后也会过去，我和月冉上弦头宛安排阁里的事。"水色见伊然还有些迟疑，冲他点点头，拉着他的手便往后院走去。
"你听我哥的吧，先去千家，不要担心。"弱水也在一旁说道。
伊然想了想，终于登上马车，他拉住水色，用力握紧他的手，"水色，我在千家等你，你要回来，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
水色点点头，抽出手吩咐赶车，就转身往阁里走。
此时正是最黑暗的时刻，伊然看不清水色脸上的表情，他只感到一阵寒意，当水色将手抽离的时候。
伊然跟着弱水来到千家，想着安恒蛛应该已经休息，心里又担心着水色那边，便也没有多做打扰，直接去了弱水给他安排的房间，仍是他当年住在千家时的那一间。
伊然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爬起来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一棵夹竹桃，恍惚想起那些无从追忆的时光。
"你在想什么？"门咯吱一声轻响，伊然感觉有个人环住自己。
"没什么。"伊然把头靠在安恒蛛的肩上。
"伊然，等凤艳阁的事情处理了，我们回异族那里吧？"安恒蛛陪他一起看着窗外，末了轻轻问道。
"蛛蛛......"伊然动了动身子，却被抱得很紧。
"你不愿意么？我已经不是教主了，我和当初一样，只是什么都不是的那个我，你不要我了么？"安恒蛛用力抱住伊然，语气透出一丝寂寥。
"不是的，我愿意。"伊然急急挣脱他，转过身面向安恒蛛，"你不要瞎想......"
"那是为什么？"安恒蛛面色苍白。
"你知道，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伊然幽幽说道。
"......你在说水色吧......"安恒蛛重新抱住他，轻吻他的额头。
伊然抬头望着安恒蛛，先是惊讶，旋即又释然的笑了。
"我懂，我懂，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么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去哪儿都好，只要你愿意......"安恒蛛似是早已料到，想了想便对伊然说道。
"蛛蛛......对不起。"伊然歉然的摩擦安恒蛛的脖颈，像从前那样。
"不用道歉，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但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已经离不开他了对么？"
"我不想和他分开，不想，也不能。"
"我知道，你是爱他。"安恒蛛拍拍他的头。
"是爱么......"伊然轻轻说。
"你刚才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东西没有变？"安恒蛛玩闹似的浅浅啄着伊然的头发。
"没有变的，是我爱你，你爱我......"伊然轻轻抬头，和他交换一个亲吻，甜蜜的，久违的......
与此同时，水色正将他找来的李掌柜送走，顺便将那个一直很难搞的无梓打发掉。看着两个人的马车渐渐走远，水色长出了一口气。月冉走到他跟前，说枝戚带着追珞云殇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出发，阁里的其他人也都已经安排好，请示他是否也要离开。
水色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凤艳阁，轻轻点了点头。
"少爷，将东西交给无梓安全么？"马车上，月冉仍有些不放心的问。
"没事的，李云梁绝对能将凤艳阁从官府手中要回来，至于无梓......他还没报成仇，自然也是要呆在阁里的。"水色揉揉额头。
"嗯......"月冉还有些担心，但看到水色有些不耐烦的摆手，便停止了追问。
水色没有到千家，他在离千家不远处下了马车，也没说要去哪里。伊然没等到他，便有些焦急，他急匆匆的跑出千家，赶往凤艳阁，他想着水色也许是忘了什么东西，赶回去取了。
但是当他回到凤艳阁的时候，那里已经贴上了官府的封条，他不敢露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看着紧闭着的大门，在这里八年的回忆开始急速掠过脑海，交叉贴着的两张纸，将这里和他坚决的分隔开来，他的凤艳阁......他的水色......
水色！伊然心里涌起的不详的感觉让他顾不上感慨刚刚发生的别离，他急忙赶回千家，他需要马上见到水色，才能相信自己还拥有着什么。
"你答应了我的，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水色，拜托你一定要在......"伊然抑制着心里的恐惧，支撑着回到千家。
"他回来了吗？"伊然的胸膛因激动而起伏着，他冲进千家拉住等在门口的安恒蛛，几乎就要绝望。
"你走之后他就回来了，他留下了这个。"安恒蛛抱住伊然，把那一只伊然刚还给水色的扳指递给他。
伊然攥着那只扳指，冲向自己房门前那一棵夹竹桃，他果然看到那树上用白色的缎带绑着一张纸条，他伸手把它解下来，苦笑着展开，看着自己看过无数次的字体，第一次觉得黑色是如此刺眼。
"迷荪花盛开的地方，很适合两个人一起，你要好好的。水色。"
伊然靠在那棵树上，几乎要流下泪来，"你答应我了的，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
我和你之间，剩下的决不是抱歉，决不是......水色，你为什么在我终于不再推开你的时候，却将我推开了呢......
第 25 章
半年后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伊然掀开车帘，问身旁的安恒蛛。
"一个小村子，不知道名字，过去不远就是异族的地方，这里算是离我们那里最近的中原之地了。"安恒蛛替他理理衣服。
"下去歇一下吧，坐车坐久了。"伊然示意车夫停下，拉着安恒蛛跳下车。
水色离开后，伊然一直在寻找他，但是即使黎念若禾插手，也还是没有发现关于他踪迹的线索。千家依然由弱水掌管，她已不再是异族的左护法，在古辰远继任教主之位后，主动和安恒蛛示好，邀他回族里居住，两人冰释前嫌。李云梁上下打点，软硬兼施，由官府手里要回了凤艳阁的所属权，和无梓两人盘算着是否要继续做男色的买卖。月冉等人留在千家，帮着弱水打点生意，再不沾惹江湖恩怨......
伊然最后一次去看凤艳阁"流芳"后院那一片空地，依然没有任何开花的迹象，只有一株绿苗形单影只，因为长期缺乏打理，似是奄奄一息。伊然仿佛又听到水色在他耳边跟他说，我会在你身边的，至少花开之前，我会在......
"你这个骗子，只骗我一次，却骗的这么彻底......"伊然转身离开，第二天便和安恒蛛离开了苏州，出发前往异族的地方，沿途扔在打听关于水色的消息。
马车驶出苏州城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接下凤艳阁的李云梁和无梓正带着家丁整理院子，突然无梓听到李云梁喊："无梓你来看，这株花要不要迁走？这里实在不适合种花，土太薄了。"
无梓望着那一株努力绽放着的海棠，喃喃的说："不要了，留着吧。这是个约定啊，虽然约定的两个人都没能等到它开放......"
绿肥红瘦，姹紫嫣红，君知否......
夕阳西下，伊然和安恒蛛站在路边，听着一群蹲在地上玩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哎，小七哥哥你扎头发的带子真好看，是哪儿弄的？"一个孩子指着那个稍高一点名为"小七"的孩子的头，奇怪的问，也引来其他孩子的关注。
"是我们先生奖给我的，我今天背了整篇的《劝学》，先生说没什么送的，但还是要奖励，就把这个给我了！"小七仰着头，骄傲的看着周围孩子羡慕的目光。
"小七哥哥真好，能去上学，我也想去！"其余人纷纷露出向往的目光。
"我们先生可好了，他不教学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到山坡上种花，还指着远处异族人住的地方，说那里是最幸福的地方，我问先生，那我们这儿呢，先生说，咱们这里是天下第二幸福的地方！"小七显然对于"第二"也是比较满意的。
"异族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的？你们先生肯定是骗人的，他种的花从来都没开过！"一个孩子反驳道。
"你才骗人！先生才没骗人！"小七气红了脸，忽地站起身，两人扭打起来。
伊然愣在路边，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他突然冲上前去将两人拉开，扯着小七头上那条跟水色绑告别信一样的发带，声音颤抖着问："这是你们先生的？！他在哪儿？！带我去找他！"
安恒蛛拉开激动的伊然，安抚的拍拍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七，好生劝了几句，又给了孩子们一些他们用来消磨时间的点心糖块，才问出了小七所说先生住的地方。
安恒蛛抱住伊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不要急，我们这就去找，看看是不是他，好不好？"他的声音对伊然来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伊然渐渐止住颤抖，使劲地点着头，拽紧安恒蛛的袖子，一起往"先生"住的地方走去。
"如果我也背了全篇的《劝学》，你能不能也给我一根带子，我也用它绑头发，绝对不用它说什么‘你要好好的'之类的屁话......"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光华将影子拉得很长，伊然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影子和自己重叠在一起的男人的背影，突然就笑了。
水色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
"我还有话没说完，虽然你没骨气的跑了，但我还是要找到你，跟你说，"伊然走过去，轻轻抱住水色半年不见就瘦得可怜的身体，"我要和你在一起，在天下最幸福的地方，或是第二幸福的地方也可以，"伊然笑着抬起头，看着水色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说："水色，我和你之间剩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对不起，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