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江喻白突然道。
顾小鱼心里一紧：“嗯？”
但那边却没有再答话，随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听筒里除了此起彼伏的笑声，什么都没有。
顾小鱼不懂江喻白这是要干什么，却下意识认为江喻白叫她一定不是为了看她笑话。尽管心里羞得要命，还是忍着尴尬，顶着通红的一张脸，耐心等着他开口。
可江喻白却没有开口，一直没有。
或许是三分钟过去，又或许是五分钟过去，等到他再次启口时，话筒已经离得远了。
传来的声音略小，所以听得不算清晰。但男人蓦然启口，语气一沉，不怒自威，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倒也听得清楚。
有一种人天生就与众不同。
不需要锋芒毕露，也不需要用胡茬肌肉去证明。他肃然凝起的神情，深邃沉稳又坚毅的目光，脸上刀削的光影线，挺拔威武的身姿……每一处都彰显着他的神勇不凡，威慑力十足，无一不蕴含着叫人信服的力量。
“手上工作完了吗？”江喻白沉声问。
就此一句，便叫屋里气氛陡然变化了。
一屋人面面相觑，见他肃然正经的神色，顿时收敛了笑意：“没呀，怎么了老大，又有新案子了？”
江喻白眉头一皱，不答只道：“手上东西放下。”
于是一片齐刷刷的乒乓声接踵而至，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不敢不从。
场上一片寂静，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江队长方才闷声启口。
“我去特警大队多久了。”他问。
听起来像是问话，但却并不是真的在“问”。熟悉他的人都该知道，江大队长很少有疑问，他提出的所有问题，都是明知故问罢了。
会明知故问的问题，不是有坑，就是有诈。
一群人没敢答话，犹豫了良久，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快两年了老大。”
“两年了，”江喻白轻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嗓音沉得可怕，一丝情面也不留，厉声质问道，“不过两年时间，这就是你们给我交出来的体测报告？”
体测报告又是什么东西，顾小鱼不懂。不过听江喻白肃然到略显冷漠的语气，问题似乎很严重。
没人敢答话，顾小鱼也不敢随便插嘴，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一般领导发火，都有摔东西的癖好。不过顾小鱼听了很久，却始终没听到江队长摔东西。薄薄的纸张在他手中簌簌作响，最后安然无恙地轻落至桌面。
江喻白没撕也没摔，语气平静不起波澜，所以愈发叫人心悸：“倒是都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们的日常锻炼。从大刘开始，说！”
于是从大刘开始，每个人都开始交代。
顾小鱼一一听着。
有的人说“太忙所以忘了”，有的人道“太累所以算了”，有的无奈“谈恋爱忙相亲所以耽搁了”，有的惋惜“老大不在所以疏忽了”。
“这些都是理由？”江喻白闷声发问。
这些当然都不是理由，更不是借口。世界上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因为只要你想，你总能有办法解决，于是所有的缘由都是为了掩盖你的懒惰和心虚。
人生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需要努力和恒心去维持。一旦你加以疏忽，你注定走向没落。
没人答话，因为江队长批得再正确不过。
听筒里鸦雀无声。不用看，都能想到对面该是怎样一副场面。
江喻白肃然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人。全省难案重案通通在这里集合，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我们身上。连个人身体素质都把控不住，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们能把控得住工作？”
“四月底我回来就职，还有两个月时间，达不到标准的自己弥补。省上还有大批优秀警员想进我的队伍里，这里不是什么铁饭碗，不合格的我绝不姑息！”
江喻白也不是凶，而是脸色和语气一并沉下来时，便自然涵盖了一种叫人胆战心惊的威慑力。
没有人胆敢提出异议，因为字字珠玑，江队长本身就是道理。
“从今天开始，个人强化训练自己研制，全队都有，每天早晚五公里负重跑，林深你监督。现在就去！”
“是，队长！”
不管先前说笑了什么，江队长一声令下，全队立马列队集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严肃。
脚步声已经跑远了，顾小鱼还迟迟未能从那份震撼里脱身。
她倒不是被吓到了，而是没遇见过江队长训话的场面，只是隔着电话，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想着他威风的样子……胸膛里一颗少女心就为他癫狂了！
天呐！她们家二白怎么就这么帅啊！
一队人越走越远，雨声潺潺，听筒里只剩下枕边人熟悉的吐息声。
刚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东都狼，拿起手机，这一刻却低眉顺眼，满是柔情。
“好了宝宝，捣乱的都被我罚出去跑圈了，不羞了，嗯？”江喻白轻声启口。
稍微放慢语速，磁性的嗓音里自然流露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温柔，独属于他的温柔。
这感觉就像是被他嘴对嘴喂了一满口蜜糖，甜得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顾小鱼：“……噗。”
作者有话要说： 二白：媳妇儿我帮你出气了！！！
小鱼：二白白我发现了！！！
☆、第141章 乌骓踏炎马
外头还落着雨，冬雨刺骨的冷。
江队长发来照片，一对穿着海蓝色制服的刑警们，在楼下的操场上跑得要死要活。
当警察的，体质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可江队长就是有本事，叫他们一队人马全都累得爬都爬不起来。
虽说根本原因还是他们自身懈怠，不过顾小鱼觉得，大冬天罚他们在雨里跑步这事……多半还得是江喻白公报私仇。
虽然有点不人道，不过顾小鱼却是爽到了心坎里。
但愿那些犯罪分子可千万别以身试法，落入江队长手里。顾小鱼坚信，一旦落入江队长手里，不狠给那些犯罪分子一点颜色瞧瞧，都不是他江喻白的风格。
“你太坏了二白，”顾小鱼忍俊不禁，“这么坏，我喜欢。”
江喻白抿唇，丝毫没觉得哪里有愧，自然而然地略过了这一话题：“媳妇儿，等我把手上文件整理一下就回家，乖乖在家里等我。”
“嗯，好。”
“中午的碗筷放着就行，等我下班回来洗。你别去碰。”
“用热水洗就可以了，没关系的。”顾小鱼道。
他语气一沉：“洗了，半晚上又疼得瞎哼哼，不让我睡觉。”
顾小鱼：“……”
他说得好有道理，顾小鱼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那头舒了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柔声哄着：“听话媳妇儿，别管了，没事干就去玩游戏，什么都别干，等我回家就是了。”
话都交代到这地步，顾小鱼只有点头：“嗯，二白么么哒，我不碰了，你快回来，我等你。”
***
下午三点多钟，顾小鱼起床穿衣服，坐回了电脑跟前。
顾小鱼刚一联网，就瞧见YY私聊窗口上，小和尚柚酱发了个文档过来。文档命名为“剧本”，想必是她已经把舞台剧剧本改好了。
动作之快，效率之高，直叫顾小鱼瞠目结舌。
小柚酱已经在游戏里等着了，就在二小姐下线的位置，小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也不干，就等顾小鱼上线。
转图读条尚未完全，密聊窗口已经弹出了她的消息。
[柚酱]对你悄悄地说：#欣喜#欣喜#欣喜，嫂子你来了！我已经把剧本改出来了，电子档发在你YY上。版权合同发了加急快递，晚点就能到你手上。
你对[柚酱]悄悄地说：#可怜，我看到了。
你对[柚酱]悄悄地说：对了，中午见到你师父了。你别担心，他不是不玩游戏，只是有事耽搁了。
[柚酱]对你悄悄地说：#难过，嫂子，师父生病了吗？那天康哥无意间提了一句，说师父又去医院了，师父生病了吗，他怎么样啊？
江喻白特意交代过顾小鱼，不要跟小柚酱说太多，免得耽搁她学习。顾小鱼本来没打算详细交代，不过瞧她关心则乱，已经开始乱猜了，不说，反倒是叫她分了心，耽搁她学习了。
顾小鱼索性把柚酱叫到盛世帮会YY的小房间里，直话直说了。
“没有，追命箭没生病，你别乱想了小柚酱，”顾小鱼肃然启口，“年前他爸爸摔伤了，老年人上了年纪，恢复得慢，你师父一有空就要去医院照顾老人，所以才没时间上线，你别胡思乱想。”
实情如此。不是骗柚酱，更不是安慰她，所以顾小鱼语气极为恳切。
恳切的心情是做不了假的。
闻言，那头柚酱总算松了口气，只不过愁下心头，又上眉头：“嫂子，那师父的爸爸还好吗？师父他怎么样啊，两头忙，一定很累吧，他有没有生病啊？”
“放心吧，你师父好着呢。”
一说起追命箭的“好”，顾小鱼顿时就乐了：“你师父看着挺瘦的，怎么比你们老大还能吃？幸好我多煮了一锅，不然一锅饭，还不够他两塞牙缝的。”
只要能吃，有胃口吃，就算疲惫不已，身体也绝然不会难堪到哪儿去。
这下柚酱终于放心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跟着顾小鱼一起乐：“嫂子，这都不算什么。以前康哥还跟我们吐槽来着，说师父看着瘦，怎么这么能吃——”
“他们平时分组带队，师父和老大一组，康哥和习哥一组，碰不到头，基本就是各吃各的。有一次刚好碰到了，下了班四个人就去撸串儿，那天刚好轮到康哥买单，撸完串账单一下来，康哥顿时就傻眼了。”
“与想象的不同是吗？”顾小鱼问。
柚酱还只是一说，她几乎就已经想象到了里飞康郁闷得要哭的那张脸。
“对呀嫂子，”柚酱果然连连点头，嘿嘿直笑，“康哥说的，多加两个人而已，最多账单翻个倍嘛，他请的起。结果撸完串他一看，卧槽，直接把他后面几天的串儿都给吃光了。”
是吧。穿着一身警服，人前板着脸，谁都是人模人样的。
但想想她家那只私底下会撒娇会卖萌，还动辄就一脚踢了网线的蠢狗，那几个警察叔叔脱了警服又能正经到哪里去？顾小鱼可不敢恭维。
柚酱深有同感，笑得可开心了：“康哥都要哭了，他说就我师父吃的最多，以后再也不想带他一起玩了。”
顾小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说起那四人的丰功伟绩，那简直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过来人小柚酱讲得滔滔不绝，从里飞康的怨念说起，说他作为一个打奶狂魔丐帮，平生最大的夙愿居然是有个绑定奶！
帮里的奶妈倒是不少，可没一个人跟得上里飞康的手法和节奏。每次帮里开大会切磋技术，聊到二二竞技场带奶队伍与对面带奶队伍的耗时赛，里飞康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麦上痛不欲生。
里飞康带人打二二，无论带什么职业，队伍名字一定叫“我想有个绑定奶”。
顾小鱼越听越觉得肚子疼，不是生理期闹得疼，都是给大活宝里飞康给逗的。
说完里飞康，柚酱又跟她说羊习习。
羊习习心细，说话分寸把握的好。对外谈判，常常是他负责。不明所以的外头人都还以为这是个妹子，对面阵营甚至还有个汉子哭天喊地地追了他半年——最后的结果嘛，很尴尬就是了。
顾小鱼都笑疯了，只顾跟柚酱聊天，没留意看世界频道的消息，正准备听她说追命箭的事，柚酱却突然问起：“嫂子，世界上有喊打英雄烛龙殿的，我想去，你要去吗？”
“打烛龙殿干什么？”顾小鱼愣了愣，“你要收集破军套的外观吗？”
柚酱使劲儿地摇头：“不要不要，我已经买了外观了，一套就够穿了。嫂子，我想去买匹马。”
烛龙殿与荻花圣殿一样，是八十年代的老副本了。大家乐意去打，不仅仅是因为对外观需求。
八十年代的副本都有一些特别之处，譬如会掉落各职业特色武器，又譬如装备外观相当好看，再譬如会爆出跑速加成为百分之六的红莲马具，更譬如，会爆出成品马。
烛龙殿是迄今为止所有副本里唯一一个会爆出成品坐骑马的副本。此马名为“踏炎乌骓”，通体乌黑，跑速喜人。并且玩家成功收集，还有对应的成就可得。
不过这马虽好，出马的概率却好比出玄晶一样，同属于可遇不可求的范畴。
顾小鱼有一匹上好的双骑白马“绝尘”，对踏炎乌骓并无需求。不过看小柚酱性质颇高，她闲着无聊，便跟着去了。
申请入团的一路上，小柚酱一直都在说：“嫂子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要一匹踏炎乌骓，大黑马可帅了！我打工很久了，终于凑够了三十万金，要是出了，我一定往死里买！”
“这么喜欢黑马的话，怎么不直接买匹脚气马？”
“脚气马”是玩家们对最新一批商城成马的戏称。新出的这一批成马，外观有白也有黑，跑速与传统好马一致，但不同的是，它们脚下有特效气晕，跑起来如腾云踏雾般梦幻，不少人都喜欢。
既然柚酱这般喜欢大黑马，与其苦等爆出概率微乎其微的踏炎乌骓，何不走捷径，直接买一匹黑色的脚气马去骑呢？
再说了，三十万金相当于六百多人民币，两者价值分明就相差无几。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说得通。
顾小鱼并不觉得明智，所以下意识觉得柚酱有事儿要说。
果然。
小和尚柚酱犹豫了一阵，吞吞吐吐地解释了一句：“……嫂子，我师父就骑的踏炎乌骓。”
顾小鱼：“……噗。”
柚酱脸上一红，娇声嚷着：“嫂子你别笑啊！”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没事的，待会儿要是出了，三十万还不够拍，我给你买。”顾小鱼道。
上次江队长上线，明面上没给她钱，背地里却一万金一万金地给她寄信，连续寄了三十多封，把她邮箱都给轰炸满了。
他自己没有地方可花钱，于是就只给号上留了个跑商的几百金，其余钱悉数给了她。跟交工资卡似得，为表忠心，那交得叫一个“干净”。
说起来，江队长还真的挺有钱的。
PVP玩家们不砸钱就穷三代，一砸起钱来，个个都富得流油。一件铁血宝箱爆出的装绑装备，轻而易举便能拍卖出好几百万金的天价，而这样的撕逼活动，每周都有，每次都撕。工资累积下来，数量极其可观。
江队长虽然不常上游戏，但他第一天策的名号在外，每周PVP守箱子活动都有他盛世的一杯羹分。
而且浩气盟第一大帮是守备的主力军，所以分红时，盛世帮众的工资还比一般玩家高几成。
刚认识时，顾小鱼还戏言小军爷跟了她，她肯定疼人，要啥都给买。可现在这情况吧，却怎么看都是小军爷把她给包养了——
虽然盛世内部分工资时不讲阶级，众人平等，但却不知从何时起，每次轮到分工资的时候，他们都给喻白军爷的情缘，并非本帮人的二小姐小鱼也算上了一份。
每周什么事都不用做，盛世就要往她头上拨个几万金。
自从有了这个情缘，顾小鱼包里的金从来没低于三十万。
一开始顾小鱼还不知道，没正式加入之前，这些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喻白军爷的头上。反正都是一家人，给谁都是给，喻白军爷的荷包也是给媳妇儿掏——那给喻白军爷不也是一样？
不过那都是进帮之前了，邮箱里的三十多万是喻白军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缴工资。
自从她进了帮，这钱就再不往喻白军爷头上划了，而是直接把两份工资都打到顾小鱼头上。
反正都是一家人，给谁都是谁，既然给了喻白军爷，军爷的荷包也是给媳妇儿掏——那就直接往他媳妇儿头上划，媳妇儿管账嘛。
顾小鱼虽然想说无功不受禄，不过这却是盛世的规矩。
就跟子女找父母要“恋爱补贴”一样，盛世里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谁有了情缘，帮里就要给人家属发补贴。
二小姐小鱼可不只是情缘啊，打从一开始，她就是人家喻白军爷“扯结婚证”的那种媳妇儿。仅仅是“情缘”都有补贴，她这“扯结婚证”的家属还能少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