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居所————卡帕
卡帕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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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才低低地说:“桃子你,是不是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下去
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每个人都很幸福,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不行呢?”
“不、不行……”
“没有不幸的话,又哪里有幸福可言呢!”
空大人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仿佛要给我力量一般,又仿佛想从我的
身上获取力量。
就这样,他黑色的眼眸一直注视著我。
在空大人的背後,是半躲在绛红云霞里的明亮的夕阳。
(5)

昨天我做噩梦了。
非常非常凄惨的噩梦,比被人抢了钱包杀掉之後抛尸荒野,虫子在身体上爬来爬去,最後变成白骨无人理会──还要凄惨的噩梦。
我梦到老板的骑士咖啡馆关门大吉了。

“桃子?”
“啊?”
“看电影看到哭吗?”空大人的脸凑的很近,我可以感觉到他微弱的鼻息拂过我的脸。
“没有啦!是眼睛难受,看太多文稿了。”我挥挥手。因为做噩梦就哭这种事情怎麽可以让空大人知道呢?他一定、会笑死的。
“哦。”
“学长,我们晚上去吃拉面好不好?”我突然想到妈妈曾经说过──拉面可以消除灾祸。
“为什麽?”相对於我的兴致勃勃,对方却是一脸鄙夷的样子。
“空大人不喜欢吃这种平民食物吗?”
“倒──也不是。”
回答的真勉强,不喜欢就不喜欢好啦!
“不过,”空大人揉了揉耳垂,“偶尔去吃……”
“我请客!”我飞快地说,“我请客好了!”
“那好吧。”
即使答应了,空大人也还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当然,空大人不是我,不会因为别人请客就乐得连眼睛都放光。
“那空大人到时候就来咖啡馆找我吧!”
“罗嗦。”

下午去出版社的时候,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不快点搞定咖啡馆的准备工作的话,今天就来不及和空大人一起吃拉面了。
“老板,你也帮下忙好不好?”我的手都快断掉了,老板居然端坐在吧台後看书。
“我在帮忙啊!”
“你哪有做什麽!”
“我在擦吧台。”老板捏著一块餐布,轻轻地拂了一下吧台。
“你这叫什麽帮忙啊!”我抱著头叫起来,大概是声音太凄凉,连玻璃杯都发出扭曲的“咯咯”声。
“好啦──”老板在形式上安抚了我一下,又低下头看书。
“喂老板,不然你再找一个侍应吧,不然,锺点工也行啊!”
“哦,不用了!”
“为什麽啊?”我切著柠檬片准备放进冰水里。
“啊哦──”老板大梦初醒地抬起头,“我准备把咖啡馆关掉。”
“啊?”
“嗯,就这样。”
“老、老板?”我叫了一声,老板没有抬头。
假的吧?在这种阴沈诡异的咖啡馆里经常会出现幻觉的,老板的话是假的,老板也是假的──在心里这麽说的的我,看到老板的身体慢慢
没入薄薄的、青灰色的灰尘里去了。
嗯!假的!
我继续切著柠檬片。
“是真的哦!”老板独特的沙哑嗓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古代升堂时官吏们大叫“威──武”这样的感觉。
“老板!”
“大概做完这个月就关了吧!”
这个月……今天是28号耶!说的好象还有很久一样。
“老板,为什麽要关门啊?”
“会多付你两个月的薪水哦!”
“我不是说这个啦!”虽然金钱的确很诱人。
“是因为昨天那个客人吧?”
老板低头看书,灰尘几乎把他的身体吞没了。我明明就有把地方弄的很干净,怎麽会有那麽多的灰尘呢?
“果然……他给你的是什麽?是书吗?还是──帐本!老板你做什麽
坏事被他抓到把柄了吗?是不是?”
啊啊,灰尘越来越多了,老板就好像飘在浓雾里似的。
“那……我们去报警吧!一定要关掉这家店吗?再去和那个人说说好不好?”
平时就说自己是吸血鬼的老板,现在看上去真的像吸血鬼一样,飘飘
悠悠地模糊起来。
“老板……是为了那个客人吧……”
一块干燥又温暖的布盖在我的眼睛上面。老板,终於──看不见了。
“桃子。”v
啊,不是布啊,是空大人的手。
昨天安慰过老板的手掌,现在也触碰著我。
“不要哭啊!”
哦……我这才醒悟,不是老板被灰尘遮盖了,而是我自己的眼睛把老板弄模糊了。
一旦陷入紧张,就会头脑不清楚──是我的惯病。而今天,好像特别严重。
“喂──”
老板终於说话了。空大人在场,事情总是比较好处理。
“……你来了。”老板似乎想了很久,才说出这麽一句话,“还是要奶茶吗?”
“空、空大人──!”我用力拨掉空大人的手,不停地眨著眼睛,直到对方稍微带点胡渣的下巴清楚地出现在我眼前,“老板说要关了咖啡店……”
“那关掉──就好了嘛!”
恐怕当年上帝知道亚当偷尝禁果的那一刹那,都没有我现在来的震惊。
“哈?”
绝对、又是幻觉!
“关掉就好了。”
的确是空大人的声音,不管什麽时候都不会忘掉的清朗的声音。
“为什麽……”
“既然当事人都已经决定了,那也没有办法。”
当事人──没错,老板是当事人。所以不管是什麽原因,想关就关,不用对我说什麽,把薪水给我就OK。
没有办法──空大人根本就没有想什麽办法,就说“关门”什麽的,算什麽呢!
我“啪”地放下刀子,空大人被我吓了一跳。
“桃子,你要……”
我才不会一时冲动持刀杀人呢!在场的另外两个既然都不关心,我一个小小的侍应又在乎个什麽劲啊!
“好歹也关心一下我的想法嘛!我走了!”虽然一直被欺压被支使,可我一旦生气的话,也不是好惹的。
现在、说走就走!
“喂桃子──”
我跑出店门的时候, 听到空大人在後面有些紧绷的声音,害的我差点心软要停下脚步。
“那今天是不是不吃拉面了啊──”
在这种伤心的情况下,一般不都是要说“不要走”之类的话吗?怎麽能这麽刹风景地谈论食物呢?而我这个因为伤心跑出来的家夥,也实在很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啊、呸!
只不过,真的很伤心。

之前果然不应该想什麽“偶像剧”,因为老天爷遵循著偶像剧的套
路──开始下雨了。
而空大人的电话也很偶像剧地响了起来。
接还是不接?
如果是偶像剧的话──就是不接。
但对方是空大人,我可不想因为今天的事情把我未来无限美好的人生都毁掉。
“空、空大人。”这种怯弱的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吗?
“你跑到什麽鬼地方去了?”空大人倒是和平时一样,谈论天气般地对我说话,“下雨了你知不知道?”
“哦。”
“在哪里?”
“不、不知道呀!”我的脚力不是很好,乱跑也跑不到什麽远的地方,问题是我的方向感更差,现在已经昏头转向,不知道在哪里了。
“周围是什麽环境?有没有标志物?”空大人像侦探一样冷静地问我,好歹把我的紧张感抚平了一点。
“诶,有些树,有条林荫道,还有──有幢很高的楼……好象是电视台吧,因为有卫星接收器。”
“电视台在你的哪只手那边?拿筷子的手还是不拿筷子的?”
空大人就连我“左右不分”的小毛病也知道,果然是空大人啊!
“拿筷子的。”
“好,知道了,找最靠近路口的树,躲在下面等著我。”
“知道了。”
空大人切断了电话。
雨越下越大。我蹲在树下面,肚子饿的咕咕叫。不知道空大人会不会带好吃的过来。蛋糕啊、盖浇饭啊、八宝什锦粥啊,不然面包也凑和……
“桃子!”
“诶?”
“回家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空大人蹲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摇著我的肩膀。像扇子一样翘起来的睫毛上湿漉漉的──大概是雨水吧──衬的眼睛也亮闪闪的,很漂亮。
就像星辰一样的眼睛,光是注视著我,就要被迷惑了。
“怎麽睡著了?”
哦,还好没有像灰姑娘一样,梦里想著好吃的,然後就死掉了。
“走了。”空大人把我扶起来,搂著我的肩膀,把我推进等在一边的出租车,然後自己也钻了进来,坐在我旁边。
“空大人,你怎麽没有带伞啊?”因为怕被他骂,我赶紧打起精神,先挑了话头。
“忘了。”
“哦。还有,我忘了跟你说,我有带钱出来,所以……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哦。”空大人用力摸著我的脑袋,好像是要把我头发上的水给撸下来。
我有些奇怪空大人怎麽没有骂我,不过这样刚好,这样我就不会说出“纯粹是想让空大人来接我”这种讨打的话了。
“空大人……有带吃的吗?我饿了……”
如果平时说出这种话,那肯定是我脑子坏掉了。可是今天,空大人似乎特别沈闷一点,如果能被他骂一骂,可能更舒服。
“忘了。”空大人加大了手劲。
“空大人,我的脑袋……”
低低的一声──我的脑袋撞进了一片黑暗中。
空大人还是在生气嘛──这麽用力!
不过……现在是什麽状态?
要客观的描述的话,就是──我的脑袋现在正在空大人的怀里,安安稳稳地被他搂著。
“你啊……”
空大人现在的声音,并不是通过空气传递过来的,而是经由他的胸膛直接进入我的耳膜,非常、非常真实的声音。
“你让我……方寸大乱了……”
简直可以用画笔直接描绘出声波震动的轨迹──长长的,像银河流泻在夜空中的、闪闪发亮的轨迹。
“空大人,我要哭了──”我哇哇地大哭起来。
妈妈说,这种时候,直接表达出感动的心情比什麽都重要。

(6)
“啊!”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空大人那张刚睡醒的脸在我眼前摇晃,害我小小的心跳加速了一下。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睡觉前後的事情,等到差不多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巨大的事——咳、对我来说是巨大的。
空大人的头发变成黑色了!而原来,我在一开始就说了——是栗红色的!
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小子赶快跪下来谢罪吧!
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原因,但空大人突然改变头发的顔色可不是什麽吉兆,他的名言之一就是:“头发是我的第二生命”,这种人怎麽会随便在头发上弄花样呢?
总之,爲了保全自身,还是道歉的好。
当我的大脑正在爲这件事高速运转的时候,那颗黑色的脑袋离我更近了。
“没事吧?知道我是谁吗 ?”
“空大人……”
“哦。”
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间,周围很安静,但我和空大人之间的沈默在这种安静中更显得突兀。
我当然是在沈思“头发”的问题,那麽空大人又在想什麽呢?
一副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只是看著我而已。
“那个……你饿不饿?”空大人第一次露出局促的表情。
“不饿。”
“哦,那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他、他刚才没有听到我的回答吗?
我狐疑地看著空大人慢慢踱出了我的房间。

泡面,还有酱豆腐。
还好我是吃苦耐劳的典范,虽然对空大人的期待落空了,但没有什麽食物是我会拒绝的!
空大人倒是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因爲冰箱里没有东西了。
“空大人——你的头发……”
“哦、”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小孩子似地笑起来,“怎麽样?”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顔色怎麽变了?”
“不是变了,这是我本来的头发顔色啊!”
“诶,我知道……”
“昨天淋了雨,染发剂被冲掉了。”
“骗人!”
“红色的染发剂流到我的脸上,把司机吓死了。”
“骗人!”
“然後我跟他说我出车祸了,红色的是血。”
“骗人!”
“然後司机就说,我出车祸了还要来接你,问我是不是很喜欢你。”
“骗人!”
“这个是真的。司机真的问我了——‘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啊?’‘你们感情很好吧?’这样。”
正在大口吸面条的我突然顿住,结果有块很大的牛肉就卡在喉咙里了。最近的泡面商真的很厚道,连牛肉都大的可以赌住喉咙——所以要试著信赖广告。
空大人盯著我,眉毛弯成一个上扬的角度不动了。
我因爲这个可恶的牛肉,不仅话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好象变的困难了。我的脸一点点热了起来。
“哦……”空大人突然笑著叹了口气,“脸红了啊!”
什、什麽?
空大人好像很享受我这副表情似的,继续来回看了好几秒,才站起身离开。
而我在这段时间内唯一的样子就是——满嘴的面条带著汤汁垂下来,就仿佛是吊死鬼拖著血红色的长舌头。

下午我拉著空大人一起去了骑士咖啡馆。
“干吗要我也去啊?”空大人随意地把手插在牛仔裤袋里,表情很不
满。
“我怕会尴尬啊!”
“什麽尴尬,你是害怕吧?”
“呃!”
被说中了,我的确很害怕。
我决定要去向老板道歉,因爲昨天很大声地吼了他,还自作主张跑了出来,晚上的生意肯定把老板忙死了。
但是我害怕的不是“道歉”,我害怕的是,老板又会在我面前说关店的事情。
虽然咖啡店是老板的,虽然昨天已经发过脾气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桃子。”
“嗯?”
“你说过,想保持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吧?”
“啊,是啊。”
“可是你不是一心想要成爲作家吗?”
“对啊,有什麽问题吗?”
“如果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你永远不会成爲作家,”空大人朝我看了一眼,“你觉得现在这样,一天天过去,就是幸福了吗?如果成爲作家就要打破这种幸福,你愿意吗?”
空大人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我实在答不出来。
“如果成了作家,肯定会有所改变,也许被很多人认识,也许被媒体
注意,也许要参加很多活动,你不会再来咖啡馆打工,你可能会去其他地方生活,可能爲了写作到处奔波,你会认识很多人,也会忘记很多人——这样的话,你所喜欢的、现在的这种生活,就会被完全破坏了——这样你也愿意吧?”空大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看著前面的道路。
“别人也有别人的道路要走,现在不过是两条道路交叉在一起了而
已。”
“嗯,学长说的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乖乖地低下头承认错误。
空大人总是能够抓住关键的东西,然後来激励我。虽然他的话听上去更像在解释原因或者分析现状,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有力量的鼓励。
大家通常不都会说“加油啊!”“要努力,你会成功的”“不要放在心上”……这样的话吗?因爲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在烦恼什麽,所以说这样的话最保险,也最方便。
虽然刚听到的时候,也会觉得受到了鼓励,觉得很感动,但那是不长久的,在记忆的箱子里,这样的话语可能只会存在几天。
理解别人——是一件很麻烦,也很困难的事情。
但空大人,并不经常说“加油”之类的话,如果他不了解,就会什麽也不说。
我仰头看著空大人的侧脸,他的下巴似乎比以前尖了很多。
“干吗?”空大人斜著眼睛瞪著我,凶巴巴地好像心情很不好。
“空大人才是最了不起的人!”
“嗯?”
是的,空大人最了不起了!在我,还有老板,还有其他什麽人——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被空大人安慰了,被鼓舞了,然後能够继续往前走。
“我想要待在空大人身边!”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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