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逸事————卡帕
卡帕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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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司马极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看著陶蔚在一边欢呼。
两个人现在身在皇宫内。因为近日事务繁忙,刘义隆乾脆辟了几间房间给各位重臣让他们办公,好加快文书处理的速度,陶蔚和司马极正好在一间房里。
所谓先帝的藏宝阁,其实是先帝保藏珍品的一座塔,塔共七层,并不
是很大,矗立在皇宫的东角。
刘义隆把皇宫内的事宜处理交给了司马极,藏宝阁的钥匙也自然落到他的手中。
陶蔚进了塔中,一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素色绢布和一根炭棒。
"你做什麽?"
"看到好的宝贝就记画下来,以後好讨赏啊!"
司马极哑口无言,只得摇摇头,自顾自在把塔内的烛灯都点起来。
从塔内的珍宝收集可以看出,先帝偏爱绘画和丝绢品一类,怪不得烛台都做成圆笼形,还专打有出烟孔,四周有水缸,照五行避火而摆。
陶蔚一边仔细观赏各种宝贝,一边记下模样。
"陶蔚。"
"干吗?"
"陶蔚!"
"干吗?"陶蔚沉浸在自己的愉悦心情中,连头都不抬一下。
"陶蔚!"司马极的声音炸雷般的响起。
"司马......"陶蔚转过身,半张著嘴巴说不出话来。
司马极面色僵硬,眼睛直直地盯著陶蔚,手上高举著一幅画。
这是一幅水墨工笔划,上面画的是皇宫的明辉园。陶蔚曾经偷偷跑去园内玩耍过,所以他绝对不会认错那座飞檐六角湖心亭。在画的下方,被三个宫女包围著的,是个长相可爱的孩童。
这个孩童有一双极为摄神的眼睛。画师用不掺水的纯黑墨汁点画孩童的双眸,更显得那双眼睛黑亮如宝石。
司马极严肃地盯著陶蔚,对方用手捂住嘴巴,一言不发。
"是雨墨。"司马极代替陶蔚开了口,"也是皇上那位消失很久的四弟,刘义空。"

神官逸事04

画上的小孩张著鹿般圆滚滚的眼睛,抿著嘴,似乎笑得很高兴。
但陶蔚现在却无法对这双熟悉的眼睛做出任何回应,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陶蔚。"司马极把画卷起来,"这件事得告诉皇上。"
"他不是雨墨!"陶蔚一把握住卷轴,"这幅画能说明什麽?只有眼睛像有什麽用?这是证据吗?是证据吗?"
"不是证据,"司马极把视线移向门口,"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万无一失。"
陶蔚怔怔地瞪著司马极,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喉咙已然嘶哑:
"对......没错,皇位要万无一失......"
"没办法,我们都是人臣。"司马极手上用劲,想把画抽出来。
陶蔚却不放松,脸色惨白地又说:"那麽,你们会杀了雨墨?"
"陶蔚?"
"你、你先不要去说--"陶蔚咽了咽口水,"让我先问一问......问一问......"
"陶蔚?"司马极伸手抚上对方的肩膀。
"让我先问一问雨墨好不好?"陶蔚抬起柳叶般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司马极。
"陶蔚,你本来不是喜欢多事的人,"司马极皱著眉,使劲按住陶蔚颤抖的肩膀,"你不要管这件事,把雨墨交出来,我保证你什麽事都不会有好不好?"
陶蔚摇了摇头,嘴唇发白紧紧地抿在一起。
"那孩子对你很重要吗?你要侍童我给你便是,你要聪明又漂亮的小孩,我会帮你找,甚至你要个眼睛又大又黑的小孩,我也能帮你找到。"
"那你就去找来代替雨墨死吧!"
"陶蔚你!"司马极看著陶蔚的眼神简直可以用"惊骇"来形容。
两个人一人一头握著卷轴,沉默著。空气中滴不出一丝水来。
"放手。"司马极开了口,他轻轻一挣,陶蔚没有用力,卷轴在他的手心滑过一条冰冷的痕迹。
"雨墨不会产生威胁......就算他是刘义空。"
"你怎麽保证?"
陶蔚不说话,扭头看了看周围,突然扯起嘴角一笑,往前走了几步,拿起一把弯刀。这把弯刀只看形状就知道来自匈奴,匈奴生性好斗,他们的刀刀身厚实而刀刃锋利,这使得刀伤深而长,一刀下去,能造成比普通刀大上好几倍的痛苦。
陶蔚飞快地把刀抽了出来。
司马极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他在想这个极为怕痛又在乎相貌的陶蔚应该不会想在自己身体上留一个刀疤吧。
接著,他就被满目的红色夺去了思维。
"这就是保证。"
陶蔚冷静而低沉的语调随著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他也不去看司马极,摇晃著迈开步子,一手捂住流血的胳膊,用肩膀撞开了门。
"你......脑子坏掉了吗?"
"我保证雨墨什麽都不会做,保证皇上能够安心。如果这个保证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明白了,"司马极扶住陶蔚的身体,"我不会说,至少暂时不会说。但是如果......"
"没有如果--"陶蔚吸了口冷气,疼痛开始加剧,他已经没有办法好好说话了。
"我、我去叫御医!"
"不要!"陶蔚低叫一声,"我想回家......这算是公休吧......"
"是。"司马极一边苦笑,一边掏出手巾想止住越来越多的血。


陶蔚一踏进自己府邸的大门,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先是来开门的老仆颤巍巍地差点昏倒在地,然後是管家以难以想像的嗓门拼命喊"医生",再之後是年近六十的厨娘杀鸡杀到一半,直挺
挺地站起身,那只鸡挣脱了厨娘的手,脖子喷著血,满後院的飞窜。
"陶蔚,你府里就没几个年轻力壮能主事的?"
"明天你找几个送给我吧!"陶蔚有气无力地应道。
最後是雨墨。
他正在书房看书,跑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著笔,脚上汲著木屐。
"雨墨......小心......"
陶蔚话音未落,雨墨便狠狠地摔在台阶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是泪水朦胧。
雨墨挣扎了几下,却觉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乾脆手脚并用,半拖半爬地来到陶蔚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右脚。
陶蔚被雨墨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原来因为疼痛和失血而发白透明的脸色居然微微泛红起来。流血的伤口似乎也不那麽疼了,要说的话,反倒是被雨墨死死抓住的脚踝流窜著又麻又痛的感觉。
"司马--帮忙!"
司马极看了看满身血污的友人,再看看神情茫然趴在地上的雨墨,不确定自己要帮的,到底是哪一个。
"雨墨......快起来,你那麽重,挂在我腿上,我怎麽走路呢?"
"雨墨?"
脚下的人动了动,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呆呆地望著陶蔚。
"喂......我......"
陶蔚喉头泛起甜腥,至此再也讲不出任何话来,乾脆眼睛一闭,任由自己软软地倒下去,正好重重地压在雨墨的背上。
"大人--"少年凄厉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府邸。

"这叫什麽事情啊!"司马极软软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接过雨墨递来的茶,"真是鸡飞狗跳!"
雨墨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当时慌张的神色了,他淡淡一笑,朝司马极行
了个礼:"劳大人费心了,要用些点心吗?"
"拿来吧,正好我也饿了。"司马极也不客气,"不要咸的啊!"
陶蔚正躺在里屋睡著。
之前陶蔚昏倒引发了所有人的大混乱,再加上雨墨发出的仿佛世界末日的叫声,更是让大家完全陷入莫名的恐慌中。
好不容易把陶蔚抬到床上,管家差人去请医生,一回头又去柔声安慰哭地稀里哗啦的雨墨,剩下的人又是烧热水,又是止血,又是找应急的药,倒把司马极晾在一边不去招呼。
一直到医生"呼呼"地跑来看了伤口,做了包扎,开了药方,最後说一句:"没什麽大碍,多休养就好。"这才把大家的情绪都抚平了,
雨墨也镇静下来,手脚麻利地帮著处理各种事情。
"雨墨--"
"大人?"
司马极转动著手中的白瓷杯子,垂下眼帘,慢悠悠地问:"这名字是
谁给取的?"
"是父亲。"
"你姓什麽?"
"雨墨没有姓。"
"为什麽?"
"不知道,父母没有说。"雨墨回答地从容,看不出一点不诚实的样子。
司马极仔细地来回打量著面前的少年,最後呼出一口气,笑起来:
"好好照顾陶大人,我就先走了。"
"大人不再多留一会?"
"我还得回去梳洗一番,也有很多事情等著处理。"司马极张开双臂,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豔丽的品红色衣服,陶蔚的血渍在上面结成红褐色的花纹。
"哦,需要给大人拿件深色的袍子吗?"雨墨皱了皱眉。
"不用,"司马极甩著袖子向门外走去,"天气太热。"


第二天上朝。
司马极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从头到尾都有一对视线牢牢地盯著自己的後背,弄得他连找大臣们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
"王将军!"
王辛看到司马极咬牙切齿地走过来,一缩脖子,小声回到:"司马大人。"
"刚刚在朝堂上,大人是对我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
"那为什麽老是盯著我看!"
"司马大人......陶大人今天为什麽没有上朝?"
"他自己在玩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不是一开始就当著皇上的面
解释了这件事情嘛!"司马极不耐烦地提了提官服。
"司马大人确定是陶大人自己把自己弄受伤的?"王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靠上前来。
司马极一把推开王辛的脑袋:"当然是这样!不然呢?"
"可是......司马大人曾经说,要替我向陶大人讨回公道......这伤该不会是您......"王辛紧张地额头冒汗,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大到吸引到很多大臣往这边侧目了。
"当然不是啦!"司马极恨不得死命打一打这个将军,好让他变得聪明一点。
"不是啊?"
"不是!将军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王辛委屈地低下头,"我哪里小人了......"
司马极被眼前这个高出自己近两个头将军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嗳"一声,笼了袖子便走。
"真的不是啊?"王辛还是怀疑,跟在後面大喊。
"王将军,"司马极回头一笑,"我终於知道,为什麽贵夫人总是对将军您疾言厉色了。"
"啊?"王辛一头雾水,傻傻地大声问,"为什麽啊?"

陶蔚目不转睛地看著雨墨。
少年系了根鸭卵色的发带,正低著头往汤药里加冰糖。
"雨墨。"
"嗯?"
"我......"陶蔚动了动脑袋,"多加点,我怕苦。"
雨墨抬起头咧嘴一笑:"好的,大人。"
陶蔚闭起眼睛。还是问不出口,要怎麽问"雨墨你是不是四皇子"?而雨墨又会怎麽回答?虽然自己并不在意答案,但是......要如何给司马极一个答案?
"大人,喝药了。"
"管家他们呢?"
"昨天忙了一天,都去休息了。"
"唉!我还真应该找些年轻力壮的仆人回来啊!"
"是吗?"雨墨偏过脑袋一笑,"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呀!"
"很好?"
"像是一家人。"雨墨舀起一勺药,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陶蔚一口一口喝著药,默不作声。雨墨偶尔问"烫不烫""苦不苦"之类的问题,他就摇摇头。
"雨墨啊--"
少年拿出一颗蜜饯塞到陶蔚嘴巴里:"什麽?"
"我乾脆收你做小姓吧!"陶蔚挑起眉毛,作了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所谓"小姓",也可以说是富贵人家收了娈童优伶,贯以本家的姓,某种程度上有点像是纳妾一类。
雨墨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木盒子就往陶蔚身上砸去。
"哎哟--"
"大人也知道疼?"
"疼!疼死大人我了!"陶蔚泪眼汪汪地叫唤著。
雨墨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拨开陶蔚的头发。对方的额头红了一大片。
"你这个孩子真是暴力!"
面对陶蔚的指控,雨墨毫无表情。他用手掌按住陶蔚受伤的地方,一下一下揉起来,对方的脑袋也跟著力道一来一回的,有点像是不倒翁,很可爱,也很柔顺。雨墨慢慢放轻了力道,手掌贴著温热的皮肤,心里的火气也被揉得没有了。
"雨墨,"陶蔚突然放软口气,"问你件事情啊!"
"什麽啊?"雨墨收了收下巴,凑近陶蔚。
"你是不是四皇子?"
陶蔚看到雨墨黑曜石般的瞳仁飞快地转了开去。
"为什麽不敢看我!"陶蔚粗著嗓子问。
这下不仅是眼睛,雨墨的整张脸都偏了过去,脖子处隐隐出现淡淡的青筋。
陶蔚用两只手一夹,用力把雨墨的脸掰了回来。这个孩子用睫毛盖住
他漂亮的眼睛,鼻翼微微抖动著,脸上泛著淡淡的红色,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麽。
陶蔚伸长脖子凑过去,出其不意地用鼻子蹭了蹭少年的脸颊。
"啊?"雨墨受了惊吓,猛地抬起眼睛来。
"算啦,看你那副表情就知道啦--"陶蔚笑起来,"不想说就不说
吧,好在只有司马极一个人知道,我还能对付。"
"大人。"
"什麽?"
雨墨踟蹰了一下,小声地说:"傅大人也知道了,他认识我,上回来看到我了......"
"不是吧!"陶蔚一声大叫,脑袋砰地撞到了床边的木头扶手。
"大人!"
"这下我不是又要牺牲一只手臂了吗?"
"什麽?"雨墨摸索著找到陶蔚後吃痛的地方,一边揉一边问,"什麽手臂?"
陶蔚这才想到自己和司马极套了话,把这伤归结为"玩匕首的时候自己伤到自己",赶紧改口:"没什麽没什麽,总之傅大人那边,暂时还不要紧。"
"为什麽?"
"你不是说他想谋反吗?如果他想谋反,就一定会留著你,以备不时之需,才不会傻乎乎把你交到皇上面前呢!"
"哦--"雨墨似乎更担心陶蔚的伤,"还痛吗?"
"还行......"陶蔚这才发现,雨墨现在正用右手揉著自己的後脑勺,整个身体贴过来,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带起一阵阵的痒麻。
"呐,雨墨......"
"嗯?"
"你再考虑看看啊,要不要做我的小姓?"
然後陶蔚抢在雨墨反应之前,迅速凑上前去,吻住了少年海棠红的柔软嘴唇。
唔......这家伙偷吃冰糖了吧?好甜......

神官逸事05

等陶蔚伤好了去上朝的时候,司马极却不在了。
刘义隆的脸上阴晴不定,对大臣们热情高涨的"纳妃立後振东宫"的计画不置一词,两只胳膊懒洋洋地架在御座上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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