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央的故事----小擦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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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出来了只有一句话:"我们要进行CT扫描。"
我们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个上午。
医生找到我们的时候表情非常奇怪:"刘先生,魏先生,请到我办公室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魏清走进去。
医生坐在对面,摘下眼镜揉揉眉心:"请问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我咳嗽一声:"魏清是他舅舅。"
"呵。"
"情况很严重吗?"
他没有回答,很久过后才轻轻问:"请问两位是否看过一部爱情喜剧?"
我们俩面面相觑。
"《初恋五十次》。你们有印象吗?"
我俩成了丈二金刚--哪有大男人会看这种爱情片?
医生摇摇头,一脸无奈。
我着急了:"打什么哑谜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先生,戏中女主角因脑部受伤,患上短期记忆失却症,她的记忆只维持一天,第二天如磁片被洗一般,从头再来,而且永生不会复原。"
"你是说--"
"对,我很遗憾,霍先生亦是这种情况,不,应该说更严重,即使魏先生这一刻与他相识,等他一离开,下一刻出现时,仍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我张大嘴巴看着魏清,感觉十分凄然。
"我很难过。"
"彻底没希望了吗?"我不甘心地问医生。
他摇摇头:"连美国人都没办法的事,我们也束手无策。只是--"他看看魏清,"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失忆只针对魏先生一个人。"
我颓然坐到椅子里,不知说什么好。
医生一脸同情地走了。
我们俩坐了大概有足足一个小时。
霍区兵。
魏清这个人对他来说,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他终于清醒了。
我不敢去看魏清的表情,也不忍心。


第 29 章
--魏清--------
我又做梦了。
不过这次的梦境与从前大不相同。
没有那个少年,没有任何我的熟人,只有那面上刺青的陌生人站在我面前对我笑。
"大将军,你心愿已了了吧?"他问我。
"为什么你一直叫我大将军?"
"大将军,你应该心中有数,只是差一个人点拨可是?"
我点点头。
他带我来到一个风景优美的湖边。
这是干什么?
"大将军,请到湖边来。"
我迟疑着走了过去。
他指着湖中给我看:"一切前尘因果,你自己去了解吧。"
我蓦地想起魏康喜欢的《哈利波特》,里面有个叫冥想盆的玩意儿跟这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微笑起来。
可惜湖中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大将军,其实来去经过十分简单,你也只能挑三个人身后的状况一观,知道的十分有限。"
"呵,我很知足了。谢谢你。"
白茫茫的颜色渐渐散去,画面如电视一样清晰起来。
一座宽阔的大桥,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滔滔东去,不见尽头。
桥上弥漫着阴雾,看上去气氛诡异。
桥头有一个小小的亭子,里面有人影晃动。
我凝视那人,画面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美貌古装女子,明眸善睐,艳若桃李。
她正给面前一溜青瓷大碗注满热气腾腾的液体,不时嘻嘻一笑。
她是什么人?
镜头一转,我看到一个美妇人款款而来。
那妇人宫妆打扮,仪态万方,凤目含威,顾盼间有几分与我那发妻相似。
女子见到她,不卑不亢,微微一揖。
"公主。"
"你是什么人?"
"公主真会开玩笑,这里是奈何桥,忘川水,公主说我是什么人?我姓孟。"
"你就是--"那位公主恍然。
"可不就是我。"
"什么?人人都说你是名老妇。"
"人人都没有见过我。"她有点失落,"却不知什么人编造的谣言。"
"你这是--"公主指着那一个个碗。
"对,喝了它,忘却前生往事,无牵无挂再世为人。"
那公主微微一笑,捧起一个碗。
"公主,还有一事。"
"讲。"这名公主真是皇室派头,一副命令语气。
"投胎之前,我可满足你来生一个心愿。"
"是吗?有这样的好事?"
"人人都有这样权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需要用阳寿来换?"
"换了你们的阳寿对我一点用处也无。"孟姓女子摊摊手,"我与天地日月同寿,才不稀罕世人那一点小小的光阴。"
她沉吟片刻,抬起头来。
"只有一个心愿。"
"但讲无妨。"
"本宫直至中年,才得与意中人长相厮守,这许多年,他是否真心待我,我不得而知,但我们相敬如宾,那的确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娓娓道来,十分荡气回肠。
"如来生有幸,本宫愿与他再续前缘,就算不能一生一世,也好过没有。"
"你希望他真心待你吗?"
"如我足够幸运,自然最好,但我不是个贪心的人。"
孟婆笑了,看着她喝下了热汤,渐渐行远。
画面渐渐隐去,马上又重新亮了起来。
还是孟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下一个身影的到来。
这新来的人十分了不得:身材伟岸,眉目英武,黑红二色的广袖长袍衬得他气宇轩昂。
孟婆笑吟吟一拜:"陛下。"
"你是?"
"陛下何必在乎我是谁?"
"你就是孟婆吧?果然人言听不得,都说你鸡皮鹤发,十分不堪。"
轻佻的语气完全是刘澈翻版。
"都说陛下好女色,果不其然。"那孟婆一点都不怕他,伶牙俐齿回他。
他有点尴尬:"唔,什么人说朕坏话。"
孟婆照例把一碗汤递到他手上:"陛下,在这之前你可提一个心愿。"
那男子不假思索:"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一语道尽辛酸。
"那只是你来生的命运,不算。"
男子想了半天,脸色渐渐温柔:"朕这一生,多少人为了成就大汉的伟业耗尽他们毕生精力,朕由衷感激他们,若来生承蒙不弃,朕愿意与他们重聚,共同再做一番事情。"
孟婆微笑着点点头。
"还可以再提一个吗?"他不甘心。
"陛下,你好不贪心。"
"有一个人,因忌于身份,这一生都刻意与朕拉开距离,不肯越雷池半步,朕十分不满,朕--"
孟婆笑着打断他:"那要看你来生的修为了,陛下。"
不由分说劝他喝了汤,推了出去。
还剩最后一个了。
我的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画面渐渐亮了。
孟婆对着的,是一位异常英俊的年轻将军,神采飞扬,见之忘俗。
我如雷轰顶。
是,我见过他,在无数次的梦里。
那亲切熟悉的脸庞,到死也不会忘记。
"去病!"
霍去病,为什么我早没想到?
只见孟婆笑嘻嘻一揖:"骠骑将军。"
"唔,那是什么?孟婆汤?"青年看着那一排碗。
"骠骑将军真是聪明人。"
"拿来我喝了,快快赶路。"完全跟区兵一模一样的急性子。
"不急,将军,把你的心愿提出来,我愿帮你成就。"
"匈奴未灭,十分遗憾,但愿下辈子助我大汉成就一番霸业。"
"将军杀气太重,你难道不愿意降临在一个太平盛世,人人吃饱穿暖,好过金戈铁马,生灵涂炭?"
"那你总得保留一点我打仗的才能啊。"
"算了算了,就让你保留一点天赋,游戏人生也罢。"孟婆看起来十分头疼。
我莞尔。
"这不会就是你的心愿吧?"她杏目圆睁。
霍去病也凝住,很久很久以后,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我心上。
"愿来生,不再是舅舅的外甥。"语气苦涩而凄楚。
我如吃了一记闷棍,耳朵震得嗡嗡响,泪盈于睫。
孟婆也微微动容。
画面终于全部隐去,一切种种,宛若太虚幻境一场梦。
陌生人在边上提醒我:"大将军,该回去了。"
我跟在他身后,慢慢走。
"大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都对前尘毫无印象,只有你,辗转反侧?"
"恳请仙人指点。"
"说来也没甚大奇怪,你没有喝那孟婆汤。你恋恋不忘,一定要纠缠于从前。"
我抬起头。
"其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前生与过去殊不可留恋,着眼未来才是上举,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我哪有力气跟他辩论,只得点了点头。
霍去病,霍区兵。
刘彻,刘澈。
平阳,萍杨。
......
卫青,魏清。
我自嘲:真没想到自己跟那位震烁古今的民族英雄有这样深刻的渊源,活活糟践了卫青这个名字。
"仙人,我--不,卫青提出的是什么要求?"
他微笑地看着我:"大将军的心愿很简单:愿来生远离沙场,天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眼中满是钦佩。
卫青不愧是卫青,也只有他,才值得霍去病跨越两千年岁月,上穷碧落下黄泉。
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只晓得为自己的事钻营劳碌。
只是区兵--
他克服最后一道障碍,来到我身边,却阴差阳错被打回了起点。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大将军怎么不问问骠骑将军的事?"
我只是笑了笑。
"只能这样说,待骠骑将军驾返瑶池,反朴归真的时候,大概会重新拾起与你有关的一切。"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一切。"
"大将军,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与你到此为止了。"
"仙人指点迷津,救人于危难之中,魏清感激不尽。"
他渐渐隐去,我慢慢睁开眼睛。
室外阳光高照,一切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萍杨于晚饭时分与我提出一件事。
"阳新没了老板,董事会重组,吸引了几名德国人入股,他们对我们的经营能力十分感兴趣,有意在法兰克福设一个分部,邀请中方重要人员加盟。"
我看着她。
我的妻子,两千年的岁月并未磨掉她身上的高贵,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她的气质永远出众。
"我愿意出去拓展这一片市场,你的意见呢?"
她神态自若,眼底平静无波。
"你知道我向来支持你的所有想法。"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
"这一去多久呢?"
"三五年不等,我想把魏康也带去,让他在外面升学,好过国内的应试教育,你看如何?"
她终于要离开我了,带着我的儿子一起。
"只要魏康不反对,我没有意见。"
"他已经同意了。"
"是吗?那也好。"
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分居了。
两个月后办妥了所有离境手续,我送他们母子上飞机。
"爸爸,有空来看我。"魏康依依不舍,他只当父母是普通的异地而处。
"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
萍杨与我拥抱:"保重。"
我抚着她的头发:"我会等你回来。"
"等得了就等,如果等不了,就不要等了。"
我只是笑。
"魏清,告诉我,你可曾经爱过我?"过了这许多年,我终于看见她眼中盈盈泪光。
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
我听见自己说:"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但没有胜过爱另外一个人。
飞机呼啸着冲天而去。


第 30 章

"你一向对我有意见,如今霍区兵进了医院,你趁我病,要我命。"刘澈怒极反笑,脸色由红转青,我真怕他会中风。
"我并非为了与你作对才离开未央,你放心,我此生不再涉足设计行业,人也不带走一个,我的注册证留在未央,你如需要我帮忙,只需一个电邮即可,决不在话下。"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魏清可谓仁至义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魏清摇摇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向你提过任何要求,这次希望你成全。"
刘澈凝视他良久,忽然坐下来微笑:"你告诉我,你我相处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你对我这样敬而远之?"
"刘澈,我不明白,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我却不能给你的呢?"
刘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转身往外走:"我出去,你们慢慢聊。"
刘澈一挥手止住我:"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谈呢?要走是吗?我成全你。"
魏清释然了:"谢谢你。"
刘澈苦笑:"这是我听过最残酷无情的道谢。"
"照顾我姐姐。"
"呵,你算准我失掉重臣,回家拿女人出气,好叫圈内人齐齐戳我脊梁骨,我不上你当。"
魏清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刘澈面上却现出懊丧来--他还是受到打击了。
"你应感到幸运,等区兵伤愈出来帮你,胜我十倍也不止。"
"恕我直言,你是因为不想面对他才辞职的吗?"
"你误会了。区兵根本不记得我,我对他而言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同事之间朝夕共处,每次都要重新相认,其中诸多不便,最后深受其害的应当是你才对;何况我自觉这么多年来,并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我需要享受余生。"
刘澈开玩笑:"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目光中却透出深深悲哀来。
这样文艺腔的对白,叫人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
魏清与我握手,拍拍我手臂:"韩彦,多年兄弟一场,未央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什么话,以后不是兄弟了?搞得跟托孤一样。"我叹气,扫了那状若失恋的董事长一眼。
刘澈一言不发,脖子挺得笔直。
服务未央二十余年的魏高工魏副总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我们。
入了夜,刘澈终于露出软弱面目,拉着我去酒吧诉苦。
"喂,别喝多了。"看着他一杯杯往嘴里灌,我胆战心惊。
"放心,我喝不醉。喝闷酒醉不死人。"
"我不明白,如今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未央......"
刘澈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却唯独看不透最简单的事。
"我真不明白。"他兀自喃喃。
他不明白他的致命伤。
台上的女歌手如泣如诉地唱:
"连争吵你都那么细心
说错不在我
都是你的问题
你甚至还承认自己
不是好的伴侣
面对你的诚实
我又无法言语"
......
我与他相对默然。
"其实你一早看出来了吧?韩彦?"
我点点头。
"你觉得可笑吗?"
"有什么好笑?你事业有成,一呼百应,兼得珠环翠绕,谁敢笑你?"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在我开口之前
你就说sorry
我又把所有伤心全都忘记
你将我推进绝望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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