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央的故事----小擦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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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还是我拼却性命不要,也不能得到你的谅解?"他声音里有轻微啜泣。
我心如刀绞--他的感情压抑了这么久,可怜的区兵。
而我,不能有任何一丝正面的回应,我亦是个可怜的人。
"区兵,过去既往的种种我都不在乎,你我之间就此打住,我们仍是好朋友。"我悲哀地抬头,看到一缕紫色的云缓缓飘过去,如一丝血痕。
"谁要做你朋友?一旦沦为朋友,永无出头之日。"他惨笑,夹杂着哭音,十分难听。
"我只希望你有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声音也跟着颤抖。
心底抽搐得疼痛,面上还得维持镇定表情--这种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所有渴望爱和被爱的人都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烦了。
他上前一步,我后退三步,背后便是墙壁,我已没有退路。
"魏清,无论如何,我都是等你谅解的那个人。"良久过后,我看到他的眼眸闪了一下。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叫我名字,温和平静的口气,比他人的大呼小叫更具有威慑与震撼。
他转身走了出去,背影笔直。
我不忍,追出去,却赫然发现萍杨站在外面,区兵与她擦肩而过,视若不见。
她盯着我,一言不发,亦回身就走。
我拉住她手臂,她回头看我一眼,凄然开口:"魏清,我从不强求什么,但你如果留意,就会发现我这几天瘦了不少。"
我仔细打量,果然发现她下巴尖削许多,有种楚楚可怜的神气。
"我是个知足的女人,但,每个人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傻子,这是我的运气不好,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耿耿于怀。"她挣脱我,快步走下楼梯去。

第 27 章
----魏清----------
"舅舅!!"一身缟素的霍光哭跪在我面前。
我惊的浑身发抖:"光儿,他--"
他哭得挺不起身来。
"大将军,骠骑将军......薨了!"士兵趴在地上,不敢看我。
一阵天旋地转。
"大将军!"数人奔上来扶住我。
"我要去看去病,带我过去。"我神智不清地喊。
我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披挂白绫的屋子里,浓重的檀香烟雾下透出死亡的臭气。
一具覆盖着旗帜的身体横在眼前,大大的"霍"字触目惊心。
我脑袋"轰"的一声,不顾众人惊呼,扑上去揭开旗子。
那张熟悉的脸,颜色青灰,眼睛和嘴唇半睁半闭。
我歇斯底里大叫起来,蓦地睁开眼睛。
身边空空如也--幸亏萍杨出差了,否则她又要被我吓醒。
窗外晨曦微现。
手臂遮住眼睛,眼泪打湿了枕巾。
梦里那个亲切的人与我阴阳相隔,痛彻心肺。
我擦擦眼泪,裹紧身上的被子。
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在办公室审图审到中午,我无缘无故地心慌意乱。
区兵探了半个身体进来:"魏总,我去工地上。"
他不再喊我舅舅。
我眼皮跳得利害:"小霍,不要去,留下来帮我审图。"
他悲哀地笑:"可这是我的工作。"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我别过头去:"那你去吧。"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心中的不安如一团浓雾一般越扩越大。
签图纸的手不停的抖动,划断了水笔的笔头。
我坐立不安地待到午饭时间,办公室的电话铃蓦然响起。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撞到桌角,痛得弯下腰。
挣扎着去拿话筒,铃声却一下子中断。
紧接着我的手机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
"魏总魏总,工地上出事了!"一个气急败坏带着哭腔的声音差点撕破我的耳膜。
"什么事情你说说清楚。"我手心泌出冷汗。
"施工电梯从七楼摔下来,呜呜呜呜......4个人在里面。"
"什么?我们所里有人在上面吗?"
"呜呜呜,霍所长在里面......"
梦中天旋地转的感觉扑面而来,我手一松,手机摔在地上。
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大力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快走快走,去医院。"
刘澈。
他满眼红丝,头发没了型,像一个醉汉。
我游魂一样被刘澈拖上汽车,张谦死活不让他开,一干人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只顾朝医院急驰。
一行人匆匆往急诊走,一落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手术室,触目惊心。
我腿下发软,只想坐下来。
刘澈一把挽住我手臂:"不许停下来,跟着我走。"
我转过头,看到他眼里,他的眼底一片澄明。
一瞬间我与他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一切是非过往不纠。
未央的高层像一群小学生一样聚集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审判。
一名护士走出来,递给刘澈一包血迹斑斑的破烂衣服。
刘澈以为徒弟没了,狼一样地哀嚎起来。
护士没好气:"先生,请你控制自己,人仍在抢救中,这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衣物,你收好。"
张谦忙不迭地接了过来。
"给我。"我朝他伸出手。
张谦瞪了我好一会儿,把衣服交到我手里。
我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把那团破烂抱在怀里,身体还在抖。
呵,区兵。
"让他坐一会吧。"这是韩彦的声音。
有人扶住我坐在长凳上,我把脸埋在带着血腥气的衣服里。
刘澈情绪异常激动,几个人没奈何,拖着他去注射镇静剂。
身边暂时安静了下来。
染着血污的衬衫中露出白色的一角,我抽出一看,是一块真丝白手帕。
我送给他擦脸的手帕,那仿佛是前生的事了。
天灵盖似乎被重重击了一下,我终于闭上眼,泪水倏倏而下。
区兵。
我昏昏沉沉地坐到日头偏西,没发现张谦跟韩彦什么时候返回来的。
他们都不说话,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
医生终于出来了,我们像演戏一样地围上去:"医生,他......"
"尚未渡过危险期,希望十分渺茫。"
"有多少希望?"韩彦问。
"百分之十都不到。"他的语气里几乎没有什么乐观的成分。
我差点一个趔趄,张谦赶紧拉住我。
医生自顾自地去了。
"魏清,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韩彦俯身提醒我。
我茫然抬起头。
他叹气:"我去给你买一杯咖啡。"
他们俩并肩离去。
走廊里的顶灯亮了起来,苍白的光投射到地上,鬼影憧憧。
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光着两只脚。
"大将军,别来无恙。"
我再度抬起头。
他长发披散,衣衫褴褛,面上有刺青,悠然坐到我身边。
我想起来了。
我认识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他。
"大将军,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他叹一口气,"这是命中的劫数。"
我有点糊涂。
他见我没有反应,挑起一条眉:"大将军,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我记得,不知为什么,如今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骠骑将军天生富贵,注定天不假寿。"他安慰我,"大将军不必耿耿于怀。"
我看着他,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朝这个陌生人跪了下去。
"大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折杀小民了。"他作势要来扶我。
"仙人,请你救救区兵,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那是非常狗血的一句台词,然而我还在乎什么呢?
"大将军,这是上天的安排。"
"请你救救他。"
他注视我半响:"大将军,一旦改变天道轨迹,势必影响很多其他事情。"
我不出声。
"若要救骠骑将军,确是要大将军不得不付出代价。"
"并且这代价十分昂贵?"
"大将军真是聪明人。"
"是不是要我的命?不妨。"
他笑了:"要你的命来有什么用?若是当年,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取你命者可天下扬名。"
他说的有道理:要我的命有什么用?
但是除了贱命一条,我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大将军心意已决?"
我点点头。
他拍拍我:"大将军起来吧,我尽力就是了。"
有人在背后叫我:"魏清,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一看,韩彦拿着个袋子往这边走。
那个陌生人已经无影无踪,每次都是这样,见首不见尾。
"你干什么呢?快点起来。"韩彦拉起我,像哄一个小孩子。
"喝点东西吧。"他把一个热乎乎的杯子塞到我手里。
"魏清,一会儿不见,你好像镇定多了。"他端详着我,"别想得太多,听上天安排。"
对,听上天安排。


第 28 章
----刘澈----
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沉得利害,我知道这是麻醉药的效用。
"你可醒了。"一只柔软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带着熟悉的香气。
紫芙。
我看见她如看见救世主,拉住她的手哭了起来。
她陪着我,一言不发。
原来我从头到尾所有的,不过是这个女人罢了。
"不知道区兵怎么样了。"我喃喃。
"尚未渡过危险期。"
"是吗?"我抽噎,"魏清呢?"
"在隔壁躺着呢,吊葡萄糖。"她也哽咽起来,"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都这样不保重呢?无论如何,弄坏了身体都不值得。"
我把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
"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粥来了。"
"我不饿,你去看看你弟弟吧。"
她顺从地去了。
又有人坐在我边上,我睁开眼,看到萍杨。
"姐姐,你去看看魏清吧,我很好。"
她淡淡地摇摇头。
"你最近瘦了不少,回去休息吧。"
她微笑一下,拍拍我的手,起身离开。
次日清晨,医生一脸不可思议加兴奋地跑到我病房来:"奇迹,病人挺过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真的吗?他是否渡过危险期了?"抓住医生肩膀猛摇,差点拆散他全身骨头。
"先生--刘先生,请你放开我。"他好不容易从我手里挣脱,得意洋洋,"病人已经基本无恙,这要归功于本院的先进技术......"
我哪里听得进他罗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隔壁去找魏清,却只看见一张空空的床位。
"这床上的人呢?"我问护士。
"一听见消息,早就冲出去了。"她抱怨,"真过分,差点撞翻我手里针药。"
我也顾不得心里犯酸,一溜烟地朝ICU去。
魏清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修长的背影分外清癯。
病床上的人包成一具木乃伊,只留两个鼻孔插着氧气管。
霍区兵,你一定要给我醒过来,未央实在少不了你。
并且,你若这样死了,我将在魏清心里永世不得翻身--没有人比得过一个死人。
我没有跟魏清说一句话,静静离开了。
第二天还得振作精神去上班--我不能倒下来,五十多个人等着我指挥,发工资。
李研年的忽然造访让我始料不及。
"这是我小弟李广力。"他从身后拉出一个手长脚长的清瘦少年来,"拜托你了刘澈。"
那少年的眉眼与李盈似一个模子脱出来,我心软了,口气十分温和:"广力吗?你从今天起在一所的韩彦手下实习吧,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前辈,不要怕羞。"
他唯唯诺诺,十分柔顺。一看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
我叹了一口气。
一段时间后,我问韩彦:"怎么样?"
"人倒是很本分,可是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想法也无。"
"算了,你以为有几个霍区兵?"
"对了,霍区兵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我苦笑。
他恢复得很快,到底年轻,如今已经坐起来了。
记忆也恢复得好,只有一件事。
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天,我们喜极而泣。
张谦拿出两张百元大钞在他面前晃:"小霍,这是多少?你不用说话,用眨眼示意。"
他眨了两下眼睛。
"哟,你不糊涂嘛。"
"好了好了,让他休息吧。"
他沉沉睡去。
我吩咐张谦:"不要告诉魏清,省得霍区兵看见他太激动。"
他点点头。
又隔了半个月,魏清终于接到了消息,兴冲冲赶了过来,见到我,压下一脸喜悦,有点讪讪。
"刘澈,这么多天你也辛苦了。"
我早没了跟他斗的心情:"还说我,你看看自己瘦了多少?"
我们肩并肩在医院凳子上坐下来。
"刘澈,我--"
"什么也别说,你一开口我就烦。"我挥了挥手,自觉大势已去。
他感激地看着我,没有语言。
我最怕他这一招:一脸人畜无害,叫人十分不忍。
"我们去看看小霍吧,这时候可能醒了。"
他果然醒了,面孔已经去掉了纱布,仍然肿得老高,五官扭曲,似摔坏的洋娃娃。
护士半支起他的身体,查看他状况。
我跟他扬扬手:"徒弟,还记得我吗?"
"师--师傅,好久不见。"口齿不清,如喝酒喝大了舌头。
好久不见?对,他可真幽默。
"看看谁来了。"我把魏清推到他跟前。
他凝视着魏清,并没有什么表情。
"你这臭小子怎么回事?不叫舅舅?"我不耐烦。
"不,我并没有这样一位舅舅。"他很疑惑。
"你别跟我装失忆,连我都记得,会不认得你舅舅?"
他急了,嘴巴里呜里哇啦,简直要找个翻译来,我好容易听明白他说什么。
"师傅,你无缘无故塞给我一个舅舅干什么?"
魏清呆在原地,瞠目结舌。
我也愣了,忽然反应过来:"护士护士,快叫医生来。"
医生来了,我们被请出去。
我看着失魂落魄的魏清,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担心,也许是暂时性的。"我安慰他,天知道这安慰多无力。
他忽然对我笑了笑:"不,没关系。我一早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我不明白,我--"
医生出来了:"他恢复得很好呀,这种情况,大概是淤血还没完全消散吧?我们过段时间再看看。"
抱着一丝希望等了两个礼拜,我再次把魏清带到他面前。
霍区兵正跟张谦一干人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失忆的样子。
我靠,这小子太会装了。
"区兵,我跟魏清来看你了。"我招呼他。
"呵,师傅,你又来了。"
我看了魏清一眼:看,他完全正常。
"跟你舅舅打个招呼。"
那种茫然的表情又出现在霍区兵脸上了。
"区兵,你不认得他了吗?"我轻轻问,心底一丝凉意。
他大惑不解:"请问你是?"
我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他不光不记得魏清从前的事,甚至不记得不久前才见过魏清这个人。
我如置身冰窖,魏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再次唤来医生。
这次医生在病房里呆的时间比较长,不一会儿又把魏清叫进去,他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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