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夫这几个月是看着林烨过来的，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这么坚强地撑到现在，郁骏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但是这个孩子一直守在他身边。
"求求你了，他在喊我，他在叫我，他一定有话跟我说，你们让我进去吧......"
"护士，带他去换无菌服。"章大夫跟旁边的护士说。
做了细致的消毒处理，穿上无菌服林烨走进了无菌室，郁骏闭着眼睛，呼吸罩下面是一层细细的水珠，"郁骏......"林烨擦干了眼泪，挤出微笑轻轻地叫他，他不愿意郁骏看到自己哭泣的脸，他不想让郁骏难过。
郁骏听到了林烨的喊声，慢慢张开眼睛，抽动了一下嘴角，林烨知道郁骏是在努力对自己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林烨使劲瞪了瞪眼不让它们掉落下来，看到郁骏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林烨知道郁骏有话跟自己说，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郁骏的嘴，"比赛......"微弱的声音传进林烨的耳鼓，"比赛......"又是一遍，林烨抬起头，再也止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郁......郁......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想着我的事情么......"林烨直起身子，"我一定会让全世界的人看到我跳舞的，我答应你，你等着我。"郁骏笑了，然后安静地闭上眼睛，林烨看到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林烨静静地退出无菌室，跟章大夫说了声谢谢就回家了，吃了一片安眠药，几个月来第一次早早睡下，第二天，坐上了直飞瓦尔纳的航班。
尾声
瓦尔纳是保加利亚最大的港口、商业中心和滨海首府，城市里随处能够看到蓝天、碧海、绿树、金沙，是欧洲著名的旅游胜地。这里每年会举办音乐节、戏剧节、美术作品展、海洋节等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其中林烨要参加的瓦尔纳芭蕾舞比赛是芭蕾舞界最富盛名的比赛之一，每次都会吸引世界各地最高水平的舞蹈家参加。为了让各国的选手都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赛程安排了给选手2天的适应期，所以比赛在林烨到达的第2天才正式开始。选手要跳的剧目，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全都报到了组委会，组委会根据这个准备音乐场景还有道具，至于比赛上场的顺序则由抽签决定。
林烨安排好住处以后，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组委会，一个是因为虽然没有错过比赛，但是林烨错过了抽签，必须听从组委会的安排，另一个原因就是......
"什么？"满头白发的委员惊讶地看着林烨。
"我想把我的参赛剧目改成《天鹅之死》。"
委员再次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的东方男孩，"你确定么？虽然我们不限制剧目，但是......你要知道《天鹅之死》是女子的独舞，很多女选手都选了这个，她们有先天的优势，你选这个话，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放弃了比赛。"
林烨笑了笑，"非常谢谢您的提醒，我没所谓，我只是想跳，我决定了，麻烦您改吧。"
虽然不能理解这个东方人的想法，但是仍然尊重了选手本人的选择，委员会同意林烨修改参赛剧目。
回到房间，林烨洗过澡，并没有像其他选手一样或者抓紧时间做最后的练习，或者早早地躺下养精蓄锐。他一直站在窗前，对着中国的方向，望着望着......同样是隔着厚厚的玻璃，林烨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医院，回到了无菌病房，回到了郁骏的身边，"郁骏......明天我要为你而跳，为你一个人跳，你等我回去。"
第2天的比赛，各国的选手都拿出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台下的评委和观众。掌声和欢呼声不断地从台下传来，但是这些都已经传不进林烨的耳朵里。他坐在后台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上场的那一刻。舞台上的灯光打成了蓝色，就好像夜晚的月光那么皎洁柔和，林烨一身白装，慢慢地走上舞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有男演员跳《天鹅之死》，台下的观众比刚刚多了很多，甚至还有很多参赛者也站到了观众的最后面。
随着音乐声响起，林烨慢慢地走到舞台中央，"郁骏，我开始跳了。"音乐开始起伏，人们看到在淡蓝色的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天鹅静静地飘游在湖面上。他忧伤地低着头，轻轻挥动着翅膀，犹如在鸣唱一首告别的歌。突然他把颈项伸向天空，发出凄厉的悲鸣，不要死......不能死......那是对生命的呼唤。对蓝天的渴望让他用最后的力量展开双翅指向天空，想飞......还想再看一看蓝天，再看一看白云......再看一看他......哪怕只有一眼......但是老天是那么的狠心，他夺走了天鹅最后的一丝力气，天鹅的翅膀渐渐不能挥动，天空是那么遥远......随着音乐的减弱直至消失，白天鹅最后用雪白的翅膀遮盖住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
全场一片寂静，每个人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人们被震撼了，有的开始抽泣，有的发出惊呼，然后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久久不息。林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拿到了瓦尔纳大赛的第一名。
林烨获得第一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国内，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所以当林烨回来下了飞机进入机场大厅的时候，鲜花、掌声、闪光灯扑面而来，耳边充斥着天才，王子的赞誉。林烨看到原来学校的校长和系主任都来了，举着牌子居然写着欢迎我校学生林烨载誉归来。林烨觉得很可笑，觉得这些都是狗屁不如，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只有一个地方要去，就是那个自己只能隔着厚玻璃看过去的无菌病房。
林烨几乎是冲进医院走廊的，"郁骏，我回来了，我完成了你的心愿，我回来了。"快到病房，林烨放慢了脚步，把自己的呼吸调平稳了，把自己的表情摆自然了，然后轻轻走到那厚重的玻璃跟前，微笑着慢慢抬起眼，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病房干净的一尘不染，所有的仪器都整齐地放在一边，床上......是空的......
"咣！"林烨手里的鲜花、证书和奖杯全都摔落在地上，刺耳的碰撞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郁骏？人呢？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么，去哪儿了？"也许病情好转了，被送去普通病房了吧，林烨边想边笑着捡起地上的东西，下楼走到章大夫的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去，正在看病历的章大夫回过身来，看到他愣了一下，林烨轻声问："郁骏呢？换病房了么？"
"你回来了？"
"郁骏呢？换到哪里去了？"
"......"章大夫看着林烨，有些心疼地把他扶到床边。
"换去普通病房了么？好转了么？房间号是多少？我想去看他。"林烨眨着大眼睛看着章大夫不停地问。
"林烨......郁骏他......昨天晚上走了......"
"走了是到哪儿去了？"林烨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手不住地发抖。
"林烨，你别这样，郁骏他走的很安详，身边的护士看到他最后是笑着的，你别太难过......"
"你在说什么？我去找他，肯定在普通病房了。"说着，林烨转身推门走出了办公室......
"大夫，大夫......有人昏倒了！！"
火葬那天遗体告别，林烨趴在玻璃棺材上，轻轻用手隔着光滑冰冷的玻璃摸着郁骏的脸，化妆师技术不错，黑斑都看不到了，虽然脸还是那么消瘦，但是却有了活着的时候不曾有过的红润。"为什么我总是要透过这该死的玻璃看着你，碰触你呢，为什么啊......"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林烨的脸颊滑落到玻璃罩上，直到看不清郁骏的脸。
几个星期以后，林烨接到了律师的电话，郁骏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他，数额上亿。第二天养老院、福利院、钢琴协会，爱滋病研究协会、血液研究中心分别收到了巨额的捐赠，来源不明。
林烨原来的那个艺术学校，打了很多次电话给林烨，极力邀请他去学校任教，还承诺给他教授的头衔，而且在电话里不断强调是破格给的，林烨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就挂了电话。林烨没有把郁骏的房子卖掉，把大厅和楼上的房间都腾了出来，开了一间少儿芭蕾舞学校，教小孩子最基础的芭蕾舞动作。对每个前来报名的小孩林烨都会亲自面试，看他们的身材，然后问，"你喜欢芭蕾舞么？"。对于不喜欢的孩子，林烨坚决不会接收，就像郁骏那时候一样......
林烨转着手中的邀请卡，紧锁眉头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这是请自己去做瓦尔纳芭蕾舞比赛中国赛区评委的邀请卡，每隔两年都会收到这样的卡，但是都被林烨拒绝了，他怕这熟悉的赛事勾起自己无尽的回忆和感伤，所以选择逃避。舒展了一下眉头，抬头望着窗外的院子，眼里的一切跟自己20多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个雨夜一样，什么都没有变。逐渐地玻璃窗上浮现出郁骏那天在医院里全面检查之后露出的灿烂的微笑，"我不会再逃避了。"林烨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抬起手摸着玻璃上的笑脸。
如今芭蕾舞在中国已经不再像自己年轻时一样，是高高在上很少人懂很少人接触的艺术了，现在会有很多人会去欣赏，因此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这一点从选手的表演中就能够看得出来。又一个选手上场了，剧目是《胡桃夹子》。随后响起的钢琴伴奏声，让林烨愣住了，这是......这感觉......太像了......，赶紧扭头往钢琴声传来的地方看去，但是那个人隐在舞台阴影里看不清楚，不得已只好招手叫来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林烨轻声问："这个钢琴伴奏的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新人钢琴手，不大，也就20出头，不过他的演奏已经得到了很多大师的称赞，这次是请他来伴奏的。"
"哦......这样啊。"林烨笑了笑，觉得自己还真是傻，怎么可能啊，郁骏不可能还活着，即使活着也已经50多岁了。不过这个人的琴声真的很熟悉......是自己太想念他了吧。
比赛的最后一天，有记者采访林烨，所以离开得比前几天晚一些，从后台经过的时候，林烨听到了从舞台上传来的熟悉的钢琴声，这是......《天鹅之死》的音乐。由琴声牵动，林烨穿过帷幕 走到了舞台上。应该是今天那个伴奏的琴师吧？他在练琴吧？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天鹅之死》了，不自觉地林烨抬起手，跟随着音乐的旋律跳动起来，一只美丽的天鹅出现在舞台之上。林烨旋转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腰被轻轻往上托了一下，"这里我觉得腰稍微抬高一点比较好。"
霎时，林烨觉得全身的血液凝固了，慢慢地转过僵硬的脖颈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你回来了？"
男人笑了。
林烨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地拂过男人的脸庞，"我好想你......"
男人笑的更深了......脸颊上挂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全文完
谢谢大家捧场！！
仅以此文献给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伴侣们，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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