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之舞[上]————E伯爵
E伯爵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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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廷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惊讶、鄙视、猜度......各种各样的目光像针一
样刺向大厅中央半跪的人。阿坚多罗却不为所动地昂起头,仰望着王座上的人。
乔安娜二世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几分,一时间没有说话,而在旁边的阿尔方索的黑眼睛里却流露出戏噱的
神色,他高大的身体斜靠在椅背上,用手支着额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下面的年轻人。他从阿坚多罗一
进大厅就把若有似无的关注目光停留在雇佣兵首领身上,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会做出什么让大家吃惊的事
情。
与国王轻松表情不同的是下首的乌尔塞斯侯爵,他瘦削的脸上很明显带着厌恶和惊慌,他几次想朝乔安
娜二世示意,后者却没有看他一眼。
女王抬起手压下了廷臣们的窃窃私语,用略为尖利的声音问道:"这是好事啊,斯福查大人,我当然非
常愿意帮助您。不过您得告诉我,那位幸运的姑娘是谁呢?"
"您太仁慈了,陛下。"阿坚多罗感激地笑了,"您见过她,就是贝娜丽斯
乌尔塞斯小姐!"
周围一片哗然,有人暗暗嬉笑起来--谁都知道那位小姐虽然美丽,腿脚却不大方便,而且她是乌尔塞斯
侯爵十几年前跟未过门的弟媳通奸的私生女,这在社交圈子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按照侯爵跟雇佣兵交
恶的情况来看,他是不会同意阿坚多罗的求婚的。
王座旁的阿尔方索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人脸上变化各异的表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乌尔塞斯侯爵脸上。
果然不出所料,财政大臣此刻像一只被激怒的老狗。
他气急败坏地朝女王行了礼,大声说道:"我恳请您不要答应这件事,陛下!我很怀疑斯福查大人是否
是真的爱我的侄女,我不会答应他的求婚!"
"哦?"乔安娜女王挑高了修饰过的眉毛,"为什么您会这样说,大人。"
"您知道,陛下,"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阿坚多罗,"斯福查大人马上就要出征了,战场上太危险了!万
一斯福查大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外,那么贝娜丽斯......她就太可怜了!我想一个真正爱她
的男人是不会让她一结婚就当寡妇的!"
阿坚多罗没有说话,乔安娜女王却有些不悦:"您的意思是我们会输给法国人,连统帅都会阵亡!"
侯爵的脑门儿上渗出了汗珠:"请原谅,陛下,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从一个长辈的角度
为贝娜丽斯考虑,她毕竟太年轻了,而且父母都过世了,我必须对她的幸福负责。"
"啊,这一点我明白。"乔安娜二世点点头,又转向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斯福查大人,您是不是也应
该考虑到最不幸的情况。"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用略带悲伤的眼神看了看留着胡子的侯爵,摇摇头:"我明白您的担心,阁下。我没
学过多少东西,不懂什么礼仪,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我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我必须得到我所爱
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和她一起分担危险与厄运,我不能想象自己放弃她,让她在我死后嫁给别人!想一
想这念头我都会嫉妒那个人!陛下--"他继续说道,"--请相信我!我绝对深深地爱着贝娜丽斯小姐,
只不过我承认我的自私!我的爱情就是这样!您一定能够理解!"
乌尔塞斯侯爵几乎要跳起来了:"这绝对不行!你太过分了--"
"够了!"女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财政大臣接下来的驳斥,她走到阿坚多罗的面前,把他扶起来,"
真是让人感动的表白,斯福查大人。我想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被您这番话打动的......"
"陛下。"
"这样吧。"乔安娜二世看了看乌尔塞斯侯爵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笑着说道,"如果侯爵大人允许,或
许你们可以先订婚,等你凯旋归来我再为你们举行最隆重的婚礼。"
阿坚多罗欣喜万分地跪下来吻了女王的手:"我简直无法表达我的感激,陛下!"
"陛下--"乌尔塞斯侯爵虚弱地叫了一声。
乔安娜二世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了,侯爵大人?这个提议对贝娜丽斯小姐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难道
您也不答应?至少还是应该让我们的战士安心地出征吧......"
财政大臣的肌肉抽搐着,好半天才双眼充血地点了点头。周围的廷臣突然都安静下来,没人吭声了。
阿坚多罗垂下头,无意中看到阿尔方索在最上方朝他无声地鼓掌。

注1:治疗肺病的草药。


撒旦之舞(十二 婚姻)
"这样看来,我以内心服从神的律,我的肉体却顺服罪的律了。"
--《新约·哥林多后书 13:8》

1420 意大利 那不勒斯
在召见结束以后,廷臣和贵妇人们一边私下议论,一边纷纷散去。对他们来说,阿坚多罗·斯福查那出
人意料的求婚可能在此后的几个星期里都是除战争以外比较能引起大家兴趣的谈资。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各怀心事。
掌玺大臣和舰队司令神色复杂地交谈着,低头走出大厅。他们是欢迎法国人的,可惜没有机会做点什么
。乔安娜二世在两个星期前就架空了他们的权力,并且让禁卫队监视着他们,在这一点上她非常聪明地
采纳了阿尔方索的建议。阿坚多罗也暗中命令在城中的尤利乌斯往这几个亲法贵族周围安插眼线,把他
们圈在了自己的府邸中,没有办法做坏事。
但是实际上雇佣兵们并没有对那些大臣们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敌意,甚至可以说在和他们照面的时候还彬
彬有礼。在女王和阿尔方索都看不到的时候,尤利乌斯甚至将一些不易觉察的善意巧妙地传达给了此刻
处境尴尬的贵族们,安抚和鼓励了他们。这个男人忠诚地执行了自己首领的命令--虽然实际上他也不明
白阿坚多罗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愤恨地看着红发青年的财政大臣,他现在也很困窘。他最亲近的孩子落入了阿坚多罗设下的甜蜜陷
阱:如果这个红铜色头发的男人上了战场,除非是他战败和死亡,那么只会让他的权势和地位更高罢了
;那个时候财政大臣将无法拒绝他完婚的要求。萨尔瓦托·乌尔塞斯侯爵咬着嘴唇全身发抖,他在女王
离开以后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出了大厅,连瞧都没有瞧一眼他的未来女婿。
雇佣兵首领对这一切都不在意,他恭敬地送女王离去之后就呆在原地,看着那些宫廷里的寄生虫走得一
乾二净。
只有阿尔方索还似笑非笑地在他的位子上凝望这个俊美的青年。他耐心地等到大厅中再没有人的时候,
朝阿坚多罗伸出了手。
"过来,斯福查大人。"他懒洋洋地说,"请您到我的身边来。"
阿坚多罗踏上猩红的地毯,丢掉了手中环抱的头盔。黑发的国王抓住他的手,一用力就把他拉进了自己
的怀里。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里好像能滴出水来,他没有生气,反而软绵绵地靠在国王身上,笑得很柔和:"我的
铠甲很重,陛下。"
"是的,压得我不舒服。"阿尔方索用粗糙的手指撩开他脸颊旁的长发,抚摸着他的嘴唇,"不过这东
西穿在你身上漂亮极了,虽然我更愿意帮你脱下它!"
"您会享受到这样的乐趣的,陛下,不过不是现在。"
"等你赶走了法国人之后吧,我想我们会有很多时间。"阿尔方索看着他猫一样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
笑,"斯福查大人,今天我才知道您的演技非常高超,不过你这样做的意义并不大啊。难道您没有发现
乌尔塞斯侯爵现在恨你入骨吗?这样一来或许他会在后方给你制造一点小麻烦。"
阿坚多罗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能怎么样?陛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取得足够的信任了,难道您会看
着他为了治我于死地而暗中继续和法国人来往吗?"
"哦,我怎么会那样做?"黑发的国王挑了挑眉头,"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你在前面抵御法国人,而
我会好好地让你安心。看,我已经很守信用地帮你掌握了那不勒斯的绝大部分兵权。如果有人妨碍你,
那就是在跟我过不去。"
"是的,陛下,我相信您。"红铜色头发的青年把手轻轻按在国王的腰间,"我们现在应该彼此信任。
"
"说得对。不过我亲爱的的阿坚多罗,你最好不要对乌尔塞斯侯爵太放心了。即便是有着婚约,可你如
果死了那对他来说好处更大。"
雇佣兵首领咯咯笑了起来:"我的陛下,谢谢您的提醒。我在出征前可不会简简单单地求个婚就算了,
贝娜丽斯小姐一定愿意为我做些事情。陛下,恕我失礼,您不了解女人--至少没有我了解她们,她们和
男人不一样,她们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
"哦?是吗?为什么男人不可以?"
"因为男人遵从欲望!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可以分离,这样就能获取更多的东西,他们是贪得无厌的动物
!"
"有趣的见解!"阿尔方索深邃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面前这个人的脸,慢慢问道,"那告诉我,斯福
查大人,当我深入你的肉体时,有没有触及到你的灵魂呢?"
阿坚多罗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他整理好皱了的罩衫,拣起地上的头盔:"陛下,如果
您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那么我的灵魂就完全属于你。"
阿尔方索坐在原位没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红铜色头发的青年在向他告辞以后步出了大厅。他有些
着迷地看着那人笔挺、修长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走下了台阶。
年轻的国王打了个响指,他棕色头发的侍卫从高大的柱子后面走出来。
"怎么样,费里斯,卡萨男爵去过乌尔赛斯侯爵那里了吗?"
"是的,陛下。"侍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实际上,那个侯爵给了我们肯定的答复。"
年轻的国王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卡萨男爵是完全按照我说的转述的吗?"
"当然,陛下。男爵说,一字不差。"
"很好!"阿尔方索点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个任务呢?我可一直在等他的回话。"
"刚刚也送到了,陛下。"侍卫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羊皮卷,"男爵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调查了斯
福查身边的金发神父呆过的所有地方,都列出来了。其实那位神父的经历很单纯,很好查......男爵阁下
说,只有一个地方挺奇怪。"
"哦?"阿尔方索一边听着,一边展开了羊皮卷。
"是一个叫鲁瓦托斯的修道院,本来是在安科那的,但是在四年前被一场大火烧得精光。神父当时在那
里做见习修士,后来由于生病被他的哥哥接回了佛罗伦萨,因此他是那修道院里唯一的幸存者。"
"是凑巧吗?还是上帝特别眷顾他。"
"这可说不准,陛下。"
"哎呀,这位先生真是纯洁得连一点杂质都没有啊。"阿尔方索看着部下详细的报告,"他从来没参与
过任何教派间的冲突,在来那不勒斯之前也没有担任过有神品(注1)的职务,能够接受阿坚多罗·斯
福查的要求成为随军神父,看起来他很重视这个朋友呀。"
"神父几乎算个隐士了,怎么会接触到雇佣兵了?"费里斯猜测道,"陛下,他们会不会跟那个修道院
有什么牵连?我觉得那场火灾透着古怪。"
阿尔方索把羊皮卷收进怀里,想起了红铜色头发的青年身体上残留的旧伤痕,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猜
测。他站了起来:"叫卡萨男爵再派人到安科那去。那附近的农民肯定曾经向修道院纳税,挨个儿地问
他们:有没有在那里见过一个漂亮的、有着红铜色头发和琥珀色眼睛的男孩子?"
"是,陛下。"
--阿坚多罗,你究竟能把自己的秘密藏在哪里呢?
干旱的大地上没有一丝风,只有靴子踏过的时候会激起一层淡淡的灰土。橄榄树一动也不动地立在院子
里,静静地看着它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平静之后往往有着颠覆一切的风暴,而现在空气中的闷热就好像
酝酿着一场大雨。
随着惨淡的太阳逐渐从天空中消失,雇佣兵们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自己的军械和马匹,抓紧最后的时间好
好休息,积蓄精力。他们按照自己归属的小队集结在一起,倒在稻草上入睡,准备在天一亮后就朝海港
的方向进发。
阿坚多罗呆在金发年轻人的房间里,想说服他留在城中,没有想到平时非常温和的亚里桑德罗此刻却意
外地固执。
"那是不可能的,费欧。"神父严厉地说道,"士兵们在和死亡搏斗的时候我不应该跟女人躲在一起。
"
红铜色头发的青年翻翻眼珠:"那不是躲,亚利克,我只是确保你的安全,战场不是你的该去的。"
"我是这支军队的神父,也是帮助你们的大夫,这个时候我正该跟你......还有你的士兵在一起。"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
"很快就会知道了。"亚里桑德罗用笃定地口气说道,"别想让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费欧,别把我当
成瓷器一样摆在柜子里。"
雇佣兵首领的眉头皱在一起,摆了摆手:"我从来没发现你的脾气这么硬。"
金发的神父低下头,慢慢地说道:"或许我曾经很软弱......我为此犯过错,可是我不想再让自己更后悔
,所以我绝对会坚持下去,让我呆在你身边......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我只要求一个机会。"
阿坚多罗看着朋友的侧脸,那消瘦的面颊和纤细的脖子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恶棍。他伸手
揽住神父单薄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如此,亚利克,向上帝发誓从明天开始你会一直和我在
一起,绝对不擅自离开。"
"我发誓。"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阿坚多罗叫来一个士兵,命令他找一套瘦小的护胸铠甲,然后让亚里桑德罗穿在灰
色的长袍里。这时雷列凯托从外面进来,神色忸怩地向他的队长报告,在营地外面发现了两个人,希望
雇佣兵首领去看看。
"谁啊?"阿坚多罗一边帮亚里桑德罗整理腰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雷列凯托此刻却吞吞吐吐起来了,"大人......事实上是......是两位女士...
...其中一个是黑头发,走路不大方便......"
"该死!"阿坚多罗低低地骂了一声,停下手中的动作,"赶快去把她们带到这里来,注意别让其它人
知道。"
"是。"
护卫跑开了,亚利桑德罗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刚才那几分喜悦好像迅速变成了苦涩,浸到舌尖上。他看
了看朋友那焦灼又期盼的神色,抚摩着外套下冰冷的铠甲,没有开口。
不一会儿,雷列凯托果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们一进房间就关上了门
,亚里桑德罗看到其中个子矮小的人脱下兜帽,露出了黑色的长发和秀美的脸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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