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D先生的伦敦保卫战————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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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
"那好吧,我给你念一段,‘当一种植物或动物若被放置在新的地方而处于新的竞争者之中时,如果要使它在新地方增加它的平均数,我们就不能再用在其原产地使用过的方法,而必须使用不同的方法来改变它:因为我们必须使它对于一系列不同的竞争者和敌害占些优势',你能明白吗,弗朗西斯科?"
"我不明白,道格拉斯先生!"
"那么好,我告诉你,弗朗西斯科,你过去那一套在这里是行不通的,"道格拉斯先生望向对方,手杖重重地在地板上磕了一下,"你真该得到点教训!"
"哼,您要能赢早赢啦。"
"弗朗西斯科!"
"您叫我也没有用,公爵先生或许有点怕您,我可不怕!"

舞台上还在上演着《阴谋与爱情》,男主角斐迪南将掺了毒药的柠檬水递给了女主角路易丝。另一边包厢里,我们的好姑娘康斯坦丝正为女主角路易丝的悲惨命运而伤心落泪哩,一旁的公爵体贴地将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
"噢,可恨的斐迪南,他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呢?"
"他也许是太爱她啦,您知道,爱会让人盲目和冲动。"
"太可怕啦,他父亲真可怕,竟然逼他的儿子去娶国王的情妇,上帝,多么可怕呀!公爵先生,您会甘心受这种胁迫吗?"
"不,决不,如果让我跟我不爱的人在一块儿,我宁可去死,"
"瞧,您也是一位高贵的公爵先生,您会屈尊去娶一位身份地位不够高贵的女孩吗?"
"如果我爱她,小姐,我可不怕这个。"这位公爵柔声说。
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放下,相爱的男女相拥着死去,爱情总是抵不过阴谋的,不是吗?
道格拉斯先生霍地站起身,他早就等得不耐烦啦,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跟弗朗西斯科同坐一辆马车回去,因为那位富有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的公爵先生要亲自送康斯坦丝小姐回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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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公爵先生却突然发问:"你认为康斯坦丝小姐怎么样?"
坐在他对面的道格拉斯先生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您是在问我的意见吗,一般,我想。"
"我觉得她真漂亮,校长先生。"
"漂亮?您会觉得她漂亮?上帝!我得这么说,当她拿着扇子遮住半边脸时,我觉得她简直是国色天香!她那头带着卷的金发是多么的耀眼,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让人想起流淌的幼发拉底河!好吧,可是当她把扇子拿下来并且张着嘴笑时,我就只能注意到她左数第四颗牙上的牙洞了。她的嘴、她的牙可真要命地难看!上帝在造她时,一定是中途发现材料不够,就回去取材料了,然后被粗心的天使给丢了下来啦。"
这番尖刻的形容让公爵先生感到不快:"噢,校长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老盯着别人的缺点看,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
"那您也不能只盯着别人优点看。"
"我觉得她真迷人,事实上,昨天晚上我试着向她求婚了。"
公爵先生笑了一下,说。
这时只听餐厅里响了哐当几声,小爱德华手上端着的盘子啪地一声落下去,道格拉斯先生握着的叉子滑落了,而正在为公爵先生端茶的弗朗西斯科失手打翻了调味盘,他抬起眸子,和道格拉斯先生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在心底喊了一声,上帝,这太可怕啦。
"怎么啦?昨天晚上她一直在跟我讲古希腊文化,多么迷人!"
"她的伯父就是牛津大学教希腊文化的普茨里特教授,可惜我记得您那时凡此课必逃,还对我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有两样,一个是希腊文化,另一个是教希腊文化的教授。"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拣起餐具,冷冷地说。
"可是那些话从一位可爱小姐口里讲出来是多么美妙啊。"
"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不介意花点时间为您上一堂希腊文化课。不过,这姑娘谈吐不坏,很有学识,她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考古学教授。"
"等一下!道格拉斯先生,您刚才说她就是普茨里特教授的侄女?噢,他怎么会有这么娇美的侄女,我真不敢相信!我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一只老顽固!以前我重修了三年他的课他都不肯给我及格!"
"上帝!我亲爱的公爵先生,难道您连她是哪一家的小姐都没弄清楚,就打算求婚吗?"
"我只是这样说嘛,她很紧张,说要跟家里的大人商量一下,难道她要商量的人就是那个脾气执拗古怪的老顽固普茨里特教授吗?"
公爵先生此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男佣人没经通告就急冲冲地跑进来,喘着气说"公爵先生......",不过其实他也不必说啦,因为来宾--或者称之为不速之客,同时也正是公爵先生嘴里的那位"脾气执拗古怪的老顽固"普茨里特教授--正快速移动着他那庞大的身躯冲进到客厅来,而不断挥舞着的手杖正为他开路护航。
"公爵先生!!!"
这句话震得墙壁上的画像都开始纷纷颤动。
"真不幸我以前教过您三年!否则我还可以体面地回绝您一声,能得到您的垂青,我的小侄女儿是多么地荣幸!可惜我现在只想告诉您,您最好给我听好啦,我就算把我侄女关进修道院,也不会让她跟你这个浪荡公子多呆一刻!"
话音未落,他手上的手杖就朝着公爵先生的方向飞出去啦,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这位绅士在犯下私闯民宅的罪名后还要加上故意伤人,而是因为老先生说完这几句话后,就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声不响啦。
公爵先生不愧是传说中的运动好手,在屋子里的其他人等还处在震惊之中时,他没有一丝迟疑,啪地一下从座位上跳开了,手杖砸到他身后的墙壁上,就陪同着一幅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一块堕落了。

第六章 波兰闪电战

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让公爵先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随后匆匆赶来的那位普茨里特夫人将教授接了回去,并十分诚恳地向公爵先生致以歉意,同时婉转地拒绝了公爵先生之前的提议,但是公爵先生的心情还是十分之沮丧,以至于一整天他都把自己关在私人书房里,埋头处理手头的工作事务。
直到晚饭后,公爵先生才端着红酒出现在道格拉斯先生的书房里。
"噢,雅各,我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夫人说教授自从去年从牛津大学副校长的位置上被挤下后就患上了间歇性的歇斯底里症,您体谅一下生病的老人吧,公爵先生。"
"好吧,我明白,可是难道我是引诱年轻姑娘的唐璜吗?"公爵先生把酒杯放下来,叹了一口气。
"您不是,您只是比那还要坏上一百倍。"
"噢,"公爵先生抚弄了一下散落下来的栗色头发,"那么,雅各,你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
"是的,我认为伦敦天气有利于我的肺,那么弗朗西斯科到哪里去了?"
"我派他去邮局拍几封电报,......怎么啦?我觉得昨天你们俩在剧院里聊得很高兴,不是吗?我就说过弗朗西斯科很招人喜欢的。"
"很高兴?啊哈,对,真高兴,我好久都没有跟别人聊天聊得那么激动了。"
"这听上去不坏,不是吗?"公爵先生笑了一下,"我们俩一块骑自行车出去逛逛好吗,我本来想骑马,可是医生还不让。"
德沃特公爵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长大衣,随意敞着领口,里面则穿着衬衣和马甲,打着黑色领带,他低眸,用手指去抚弄带进来的那只玻璃杯。但是道格拉斯先生突然又想起来那个该死的黑头发的年轻人一双眨来眨去的黑眼睛。
"唉,"公爵先生一直没得到对方的回答,这令他失望,"你连跟我骑车也不肯吗,雅各?我这么令你失望吗?"
道格拉斯先生猛然抓住他的肩,侧过脸,给了公爵一个深吻,手指插进对方柔软的发丝里。--先哲告诉我们,恨往往比爱持久。噢,他真讨厌公爵那头晃来晃去的淡栗色的头发,公爵难道就不知道戴一顶帽子或者抹些发油吗?
这个吻结束后,公爵先生双手撑在书桌上,他感到难以置信。
"你不是说过不再碰我的吗,雅各?"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公爵先生!"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说,"而且,我希望今天晚上,我能有幸在我的房间里看到您。"
"噢,可是......"
"您又怎么啦,或者您希望我去您的卧室?"
"今天晚上伦波伯爵家有庆生舞会,我已经答应出席啦。"
"那我等你回来。"
"我恐怕会跳到天亮,雅各。"
"那么,"道格拉斯先生敲了一下桌子,"......那么您现在就给我把衣服脱了,瞧瞧您这一身,穿着比不穿还要难看。"
"可是我九点就要去跳舞啦。"
"现在还不到七点,不是吗?这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公爵先生。"
"上帝,"这可怕的要求让公爵先生陡然睁大了他那双蓝眼睛,他喊道,"噢,雅各,你知道的,我总是很听你的。"
"那么您还愣着干什么?"
公爵先生只能默默顺从地转过身去,先是长外套,丢在了椅子上,然后是马甲,伸手解开背带,最后衬衣也给脱下来啦。屋子里的光线一半来自夕阳,一半来自烛光,两者交织在一起,落到他裸露的皮肤上,像涂了一层朦胧的漆。他转过头来看道格拉斯先生,淡栗色的头发散落着,而那一双蓝色瞳孔则流露出交织着惊慌、茫然和懵懂的神情,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
--这可、这可真......不可思议。
所以,您认为这会可能吗?
道格拉斯先生站在窗前,点起了一支雪茄。幻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空空荡荡的书房。他能看到硬梨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像排列整齐的军队,写字台上零散摆着墨水和签字笔,水晶镇纸下压着一小沓印着德沃特家族徽纹的信笺。蜡烛还没有点,屋子里头,黑暗悄悄地从脚下蔓延上来,而屋子外面则是一片夕阳漫天的灿烂景象。
在这一片金光灿灿的余晖中,有两匹马正从远方疾驰而下,不必去看都能知道那正是德沃特公爵和他那位年轻的新秘书。他们时而靠拢,时而远离,又时而相互追赶,驾着马从草地上沾尘而过,公爵甚至还指挥身下的良驹表演一两个跨栏的动作。当这景象更接近一些,他们也放慢了速度,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缰绳交到前来迎接的马夫手里。
过一会儿,就听得到公爵的高筒马靴踏进房间的哒哒声,再过一会儿,他那快活地嗓音就在书房门口响起来了。
"噢,雅各,......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块去骑马呢,不过这里的花园太小了,或者下次我们去肯辛敦农场里赛马吧。"
"您的背伤没事了吗,公爵先生?"
"已经完全好啦,我晚上要去伦波伯爵家参加舞会,可能会跳一夜,我得找个社交场合证明一下我还活着,免得那些只看报纸的人以为我明天就要出殡了呢。"
"您马上就要去吗?"
"不,再过一会,那么我先要去换衣服啦。"
这句话一结束,公爵的脚步声就远离了。等道格拉斯先生再看到公爵的身影时,后者穿了一身白色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和象牙手杖,看上去风度翩翩。他在领口的蕾丝领巾上别了一朵百合花,而弗朗西斯科正在帮他把这朵花别得更别致些。
向康斯坦丝姑娘求婚的事情已经在伦敦各位夫人的午后红茶会上悄悄流传开了,虽然公爵这次是被拒绝了,但是也告诉了诸位名媛淑女一种讯息,这位富有、体面、高贵的公爵先生有意离婚再娶,而且看起来他并不特别在乎对方的出身和嫁奁。上帝,还不知道这个晚上会有多少双急切的眼睛盯着他的舞步呢。
况且,这位公爵先生,你若看他的履历,知道他已经三十五岁;而在阳光下看他的容貌举止,会觉得不过三十岁;若是在精心打扮后在舞会的灯光下看,他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当然,道格拉斯先生觉得,如果你听他讲一些话,你会疑心他其实还未成年哩。
公爵先生这时在问他那位黑头发的漂亮秘书。
"那么弗朗西斯科,你不跟我去吗?"
"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公爵先生?"
"那么好吧,我让老威廉先生跟我一块去好啦。"
对话结束了,门口马车铃的叮叮声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道格拉斯先生决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坐到了小客厅里。他抱了一摞书,女佣人则为他沏上一壶咖啡。他看了一眼怀表,又重新放好,这时候是九点差一刻。
佣人们走来走去,在为各处的烛光添油加蜡,到处都点着灯,一片堂皇。过了一会他们又都下楼去了。隐隐地,能听到他们在唱歌、打牌的声音。
再一次打开怀表,时针指向十一点。道格拉斯先生亲眼看到弗朗西斯科从楼梯上探出头来。这一楼小客厅是个中心位置,左右两侧都是楼梯,几间主卧室和公爵先生的私人书房都安排在一起。
"道格拉斯先生不回房休息吗?"这个黑头发的漂亮青年手撑在栏杆上,问。
"暂时不。"
在楼下打完牌的小爱德华也上来了,"晚安啦,校长先生",他经过时留下这么一句,便跑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
远远地有人群陆续散开的脚步声,但是再过一会这些声音都消失啦。
时间还在滴滴嗒嗒地过去。
蜡烛颓然地燃烧着,渐次熄灭了。屋子里各处都暗了下去,属于深夜的寂静降临了,像死一样的安宁,似乎只剩下更远处墙角下的织娘们开始拉起它们的大提琴。
道格拉斯先生起身吹熄了蜡烛,于是最后一线光亮也消失了。

但是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总有一些不甘沉睡的灵魂飘荡着,它们乘着夜风,掠过新开的蔷薇花瓣,然后自由地散漫开。一间卧室的门开了,接着弗朗西斯科那头浓密的黑发出现了,他先四处张望了一下,到处都是黑的、静的,这让他感到安心,他于是站起身,轻轻地闪出去,拖鞋在波斯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公爵先生的主卧室门口了。他的手指放在门金属手柄上,慢慢地拧开。到这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惶惑地回过眸去。空气中传来啪地一声轻响,站在他身后的道格拉斯先生擦燃了一支火柴,硫磺和磷的味道弥漫开。在这一点跃起的细小光亮下,倒映得道格拉斯先生的镜片玻璃上光影晃动,而对方那一双深沉的灰色眼睛,则像刀子一样要把人剜透。
"你在干什么,弗朗西斯科?"
冰冷的语调飘进了弗朗西斯科的耳膜,他禁不住低声尖叫起来。
"我,我只是想喝水而已,道格拉斯先生。"
"噢,很好。"
"那么,那么,您是在干什么?"弗朗西斯科转过身来,背贴在门上,努力保持这镇静。
"噢,我只是睡不着,突发奇想,你知道吗?"
"您需要我给您倒杯柠檬水吗?"
"不,别弄那玩意儿,你现在想睡吗?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会,对不对?"
弗朗西斯科只得跟着道格拉斯先生下楼,坐到小客厅里的沙发上,蜡烛点起来了,光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弗朗西斯科的身高作为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算是矮的,但他有一双修长的腿,随意地伸展着。他将睡衣的带子挪了一下,两条长腿在柔软的绸缎布料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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