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碧落海
碧落海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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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太过久远的记忆......"
冷然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天越的耳边响起。他回头,那单薄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人就像初次见到时一般盘腿漂浮在虚空中。
"......伽蓝......"
他的前身,他的今世,他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
"你可想好了?一旦接受我的力量,你将再也无法置之度外。"
"现在?我就能置之度外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伽蓝而展开,所有的人,都在透过他看着伽蓝,天越,除了名字,还有什么?
"不后悔吗?"
"......不知道。我只是个凡人,所能看到的也只有现在,而现在,我需要力量,能够保护别人的力量。"
静静的,天越坐在伽蓝的对面,看着那黑色的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孤独的,却执拗而倔强的人。
继承力量的后果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伽蓝,你的世界已经远去,我是天越,不想成为你,也不想成为任何其他人。这个世界,即使所有的人都希望我是你,但我却只想作天越,虽平凡却独一无二!
天越慢慢的伸出右手,坚毅的看着眼前那美丽出尘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容颜。伽蓝的嘴角微微弯起,那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和眼中满满的宠溺让天越不禁一愣。在属于伽蓝的记忆中,他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为什么......
伽蓝伸出双手将天越搂在怀中,身影渐渐变的稀薄,柔和的光芒缓缓的由他的体内传入天越的体内。淡淡的却蕴涵着无限爱意的声音在天越的耳边轻轻响起。
"我的来生,我的未来,希望,你能幸福。"
身体,慢慢的舒展开来,力量充盈着每一个细胞,滋润着每一寸肌肤,仿佛再生一般焕发出勃发的生命力。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周围的一切好似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虫鸣,鸟啼,草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露珠轻轻落下发出的脆响,生命,在心中悄然绽开。
感觉到头皮的微麻,发丝轻抚脸庞带来几丝痒意,眼帘颤动着,光明,在眼前铺展开来,‘双头蛇'与伽蓝送他的珠子发出柔和的银白光芒,缓缓汇聚在一起,细长而圣洁的弓身上,却仿佛花纹般缠绕着吐信的毒蛇,尾部在中间交缠,双头分别朝两端延伸,净化与玷污,光明与邪恶,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和谐。
天越偏头,嘴角绽开如青莲般纯净高雅的微笑。
"天蛇,许久不见了!"
弓身微微的颤动,像在回应天越的呼唤般发出轻越的鸣声,蛇身缠绕着弓身,饥渴的吐着血红的信子,呼唤着灵魂与死亡的祭典。
天越站起身,水般的视线扫过在场目瞪口呆的四人,在苍的身上微微停顿后落在霜凌的身上。
"霜凌,回去你该去的地方。"
轻柔的,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却是全然的命令。
霜凌露出痞痞的笑容,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伽蓝大人,您该不会忘记千年之劫已经到了吧?我们,已没有必要再龟缩在封魔阵后。"
天越伸出手,状似无心的摸了摸蛇尖尖的头颅,红色的信子吞吐不止,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不是伽蓝。封魔阵还未全部开启,在全部开启之前,我就是唯一的法则。回去!"
黑亮的眼眸染上几许冷漠,仿佛锐利的尖冰,直刺人心。
霜凌的神色忽的一变:"你想步上伽蓝的后尘吗?逆天而行,即便是伽蓝的继任者,也难逃一死!"
剑眉轻挑,眼中是超脱一切的尊贵与傲慢,左手,握住银弓,右手,缓缓的搭上弓弦,圣洁之气仿佛电流般在弓中流转,然后散溢四射,蛇,缠绕扭动,由弓的两端退后,缠上天越的左手臂,红信吞吐间,在天越的身前设起坚不可摧的结界,一切的力量,在触碰到结界时都将被吞噬殆尽,化为守护天越的力量。
"那又怎样?伽蓝为救人类,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封印封魔阵。我,没有那么伟大!魔阵,我要封,自己,也要活!"
霜凌的眼微微眯起,眼中闪过狠戾之色,被复制的‘揽月'在身前现形。
唤醒伽蓝是魔尊的旨意,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可以以伽蓝的身份命令他们。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继任者?算什么!既然不是伽蓝,那魔尊大人也不会介意自己将他彻底毁灭吧?
天越冷笑,小小魔物,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右手轻撤,箭矢如风似电,带起狂暴之力,割裂空气,流星般将霜凌的一切焚烧殆尽,连灵魂的碎片都不曾留下。
意念所至,‘天蛇'渐渐收缩弯起,首尾相连,化为镯子落在天越的腕上。
长长的发,在草地上拖拽而过,带起晶莹的露珠。天越站在苍的面前,扬手抚过那紫色的纹印,偏着头,孩子般眨着眼。
"好像纹身呢。"
下一瞬,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样紧窒的拥抱,仿佛在害怕着下一秒怀中的宝物就要被他人夺走,身体在微微的颤抖,那低哑的,仿佛哭泣的声音在天越的耳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天越,天越,天越......"
不是伽蓝,只是,天越!

雨,淅淅沥沥的落着,温柔的抚过墓碑上照片中带着浅笑的白皙脸庞。天越将一捧菊花放在墓前,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今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叫她一声‘母亲',或许,也永远都不再有机会。在他久远的模糊的记忆中,有她暖日般闪着母爱光辉的笑容,有她在耳边轻轻唱的摇篮曲,有她落在额上的轻柔的吻。逝去的,已再也找不回,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在心中叫上一声:妈妈!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天越扭过头看着身边的苍,俊朗的面容上,回忆如水波般荡出细密的波纹。
......
他的生命来自于伽蓝,在他的心中,那个人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高洁如青莲,华贵似耀日,清傲若冷月,那是,他永恒不变的神!
千百年来,自己只是默默的跟在伽蓝的身后,看他如入定的老僧般守在封魔阵前,看他遥遥望着人世的繁华,如悠潭般深沉。然而,他永远也看不懂那高高在上的人,那清明的眼中偶尔掠过的波纹,却是让他心惊的诡异。
终究,伽蓝如止水般的心还是被红尘所玷污,逆天而行,强行封印封魔阵,付出的代价便是死亡。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力量再大,在天道眼中,也不过蝼蚁一般,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拼死护住伽蓝的灵魂投向人界。
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开始在人界寻找伽蓝的转世。千百世,弹指而过,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女人--林耀晓。她是个拥有温暖灵魂的女人,笑靥如风,美丽的凤目中是满满的慈爱,在她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伽蓝灵魂的气息。然而,她并不是伽蓝,真正的伽蓝是她的儿子--上官凌。
小小的身体,粉嫩的脸颊,蜷缩在摇篮中睡的正香,红红的小嘴唇微微嘟起,随着每一次轻浅的呼吸微微蠕动。
他想过千万种与伽蓝重逢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婴儿!那个高高在上,白衣若仙的伽蓝竟然变成了婴儿!
震惊过后,便是浓浓的好奇心,伸出手抚上那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脸颊,如丝的细滑感,还有,温暖的体温。
泪,毫无征兆的滑落。
伽蓝,你终是活了么?伽蓝,你已变成了你一直羡慕的人类,你开心么?伽蓝,我会守在你的身边,再不让你干任何蠢事。等你的力量觉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冥界,可好?
婴儿翻了个身,短而胖的手在空中挥舞,忽然睁开了眼。
他有一瞬的惊慌,平常人也许看不到鬼,但孩子却是可以看到的,特别是拥有纯净灵魂的孩子。伽蓝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万一哭起来可怎么办?
那如镜子般纯净的眼眨了眨,小小的唇往上翘起,右手拼命的往上抬,口中‘伊呀伊呀'乱叫,仿佛想抓住什么似的。
他愣了愣,迟疑着伸出手,短短的手指抓住他的指尖,仿佛抓住了宝贝般‘咯咯'笑着,然后,在他正莫名的感动时,婴儿拉着他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泽泽'有声的吸的起劲,让他苦笑着站在摇篮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
"那时候的你,抓到什么都会放到嘴里吸,你是上辈子奶没吸够吗?"苍戏谑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天越。
"你够了吧?小孩子不都那样!"天越的红的像西红柿,恼羞成怒的低吼。
苍又笑了几声,扭头看向那开始放晴的天空。光,破开层层乌云,为整个世界带来希望与温暖。
"原以为时间会这样平静的消逝,但我还是疏忽了,我能找到你,别人自然也能。"
"谁?"
"魔君。"
天越的身子一颤,脑海中,那个人一身甲胄,蓝发飘舞,金与银的双瞳闪着诡异的光芒,邪肆而狂放的脸在他的眼前慢慢扭曲。
......伽蓝,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了吗?不管你到什么地方,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魔君霆啸,魔族中唯一能与伽蓝抗衡的魔物,在漫长的争斗中,将伽蓝当成了唯一的敌手,势不两立,却也尊敬无比。
"因为当时封魔阵还没开启,他还无法亲自到人界,为了将你的灵魂拉向魔界,他在你的身上下了‘噬印',而我没有力量解除他下的印,只能再下了一个‘守印'压制他的力量,却没想到这两印的力量让你从此体弱,心境也越来越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两个印连带的将你的气也掩藏了起来。"
"我的父母......是他杀的?"
"不是,但也相差不远。魔君出现的地方自然会魔物丛生,会起火,也是因为火魔的关系。等我赶到时,你的父母已经......那时候,他们将你紧紧的护在怀里,你才能撑到我去救你。"
天越低下头,他仿佛能看到,他的父母在熊熊大火中用身体为他遮挡所有的炙热与痛苦。
"我将你抱出来,却不能留你在身边,冥鬼会噬气,即使我没有这个意思,身体也会自然的吞噬灵气,更何况是毫无防备的婴儿?但我也不能将你送去林家,那个人既然找到了你母亲,自然会找去林家。最后,我只得将你放在一户人家门前。"
"潘静如?"
苍点点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跟着潘静如去了天氏,遇到了一个好大哥。"
天越笑了笑:"那十年前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苍的眼忽然暗淡下来:"十年前......你阳寿应尽......"
什么?
天越倒抽了一口凉气。阳寿应尽?原来,十年前他就应该死了么?
"那为什么......"
天越没有来得及问完,已被苍搂在了怀里,力量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一般。
"天越,我怎么舍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中竟再也看不到伽蓝,只有你,一天一天的长大,快乐的,悲伤的,欢笑的,痛哭的,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奇迹。十五岁,那时的你才十五岁,虽然沉静冷漠,却是真的爱着这个世界。我怎么能让你就这样死去?所以,我改了生死簿,将你的名字改成了陈碧瑶。天越,只要你能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规矩,什么禁忌,我都可以不在乎。"
紧紧的回搂住那不住颤抖的身体,天越看着不远处带着露珠的嫩叶,眼中,湿意欲落。
"为什么是碧瑶呢?"
苍的身子猛的一震,搂着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
"因为她和你一样,同样是净魂,而且......"
苍忽然不再说话,静谧的气氛在两人间缓缓蔓延。
"......我嫉妒她!"
淡淡的声音在天越的耳边响起,带着孩子气的别扭。
"明明我才是那个一直看着你的人,可只因为她是人类,是女子,就可以陪在你身边,甚至能够许下终身之约。所以,我选中了她,却没想到她的灵魂会被雷斯放走。"
天越苦笑。终身之约?那不过是小孩子乱说的好不好?这家伙竟然当真了!
"虽然我改变了你的命数,却终究无法改变命运。作为伽蓝的转世,冥界不会轻易的放手,让你高烧三天而死也不是难事。"
可恶!那也是计划之一嘛?什么方法不好用,偏偏是发高烧,差点就变成煮鸡蛋了!
"你准备怎么办?"
苍放开天越,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继承伽蓝之位,便意味着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千年之劫。任由封魔阵解开,他所爱的人将全部毁灭,如果要重新封印,却又要步上伽蓝的后尘。
天越仰头,雨后的天空纯净如洗,蓝宝石般清澈透明。
"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
即便命运已在轨迹之上写下一切,他也要扭转乾坤,这世界,只在他的掌中!
扭头,天越露出耀眼夺目的笑容,眼中,光芒四射,自由生出双翼,展翅欲翔!
"苍,会陪着我吗?"
深深的将那高贵灿烂的笑容印入心中,苍重重的点头,誓言在天空翱翔万里,永世不变。
"会!"


好暗!
这里是哪里?
他努力睁大眼,疑惑的环顾着四周,却怎样也无法看清身边的景色。
为什么看不清?
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手。
原来,只有意识吗?
他沉下心,竟也不觉得悲伤或遗憾。意识就意识吧,反正,已这样游荡了许久,他也无所谓了。
忽然,一缕柔和的光芒刺破眼前的黑暗,他竟觉得那原本没有的眼睛因为那亮光眯了起来。
"只有意识吗?"
极好听的声音,却很冷。冷?真奇怪!冷是什么?他怎会想起这样的词?
"总是一个人也确实无趣,便赐给你身体,陪着我吧。"
身体忽然一重,腿与手肘传来微微的刺痛。眼前忽的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让他本能的抬手去挡。
手?
他惊讶的翻动着那骨结分明的大掌,尖锐的指甲在阳关下闪着刀刃般摄人的寒光,仿佛一劈间便能将敌人开膛剖肚,手背上奇异的花纹一直蔓延到全身,组成了古老的文字。
这是......他的身体?
"怎样?还合意吗?"
他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个人,抬起头,便在那轻挑的凤眼中看到淡淡的笑意,仿佛荡漾的三月春水,波光潋滟间透着妩媚的风情。
他伸出手,风吹起一缕黑发,落在他的掌中,丝般的柔滑。
"伽......蓝......"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中溢出,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人,心里却仿佛已见过他千百次。
伽蓝,这冥界唯一的仙!
"从今天起,你便叫苍吧。"
淡淡的滑开嘴角,伽蓝的脸上绽出清丽高洁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让他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太过缥缈!太过尊贵!太过圣洁!
那一刻,他的心里便有个声音在明明白白的对自己说:这个人,不会成为他的!这个人,他无法握在掌中,揉进心里!他与他的距离,太远!太远!
手,颓然的落下,拥有身体的喜悦仿佛也淡了许多。
"苍,会陪着我吗?"
清亮的声音带着展翅欲翔的不拘与高昂,他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看他微微扭转的脸,阳光,落在他飞扬的眉和轻启的唇上,仿佛由灵魂的深出散发出五彩的光芒,不屈,坚毅,柔弱中带着夺人心魄的刚强。
他的心,跳的越发快,那微微弯起的唇上绽放的笑颜竟比他看过的任何奇迹都要绚烂夺目。
"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誓言般由口中说出。
慢慢的伸出手,想要碰触那纤瘦的身子,眼前的人却如水波般晃动起来,仿佛海世蜃楼,留下最美好的一幕之后,带着那灿烂的笑颜,慢慢消散在他的眼前。
天越!
他在心里吼叫着,声音却发不出;他想扑上去,身体却动不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崩溃,心,仿佛撕裂了一般的疼,灵魂想要挣脱身体的束缚,却除了哀嚎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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