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过————红尘紫陌[一]
红尘紫陌[一]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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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卿带了汉威、婷婷、二月娇和方之信来到了新楼饭店里的西餐厅,才到门口,Nancy小姐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神秘的带了大家进了间没有开灯的暗黑的雅间,只有地灯的幽黄的亮光能辨清点方向。缓缓的,一支红色的蜡烛点燃,随着,二支、三支~~~,一层层的蜡烛如红色的亮环映衬出一个大的生日蛋糕的轮廓。随着小提琴悠扬的伴奏,屋里传来众人齐声唱的生日歌,最后唱到"happy birthday to Michael ~~"的时候,汉威才恍然大悟,原来胡子卿神神秘秘的带他来这里是给他过生日。他没记得曾经告诉过胡子卿他的生日,没想到胡子卿貌似落拓,人确如此细心。小型的生日party办的很感动,他还收到了不少生日礼物,包括胡子卿送他的一块儿名贵的手表。

这晚胡子卿带了汉威去他那里暂住。
汉威洗漱完,怎么也睡不着,独自下楼在小院里徘徊。不知是还沉浸在刚才生日party的喜悦中,还是心里淡淡的伤感,以往生日的回忆总幕幕在眼前飘绕。
汉威知道,杨家的孩子很少过生日的,只有大人才会办寿辰筵。汉威还隐隐能记起爹爹生前做寿时那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热闹气派场面。但杨家唯一过生日的孩子就是他了,爹爹在世的时候,每逢他的生日,都会早早的让大娘和大嫂帮他做几身新衣服,准备许多他爱吃的好东西。还会抽出一整天的时间带他出去游玩,对于他的一切要求都会尽力满足。想想那段时间他也很得意,记得十一岁那次过生日,他为了报复时常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大姐,竟然提出要剪下大姐盘在头上的那个精致的发髻当球踢了玩儿。大姐年轻时还是很纤秀漂亮的,虽然嫁了人,但总爱回娘家住。乍听了他痴人说梦般无理取闹的要求都没理他,但是经过他死缠烂打、坐地打滚的哭闹,爹爹居然开口劝大姐把头上那个发髻剪掉给他玩。他还记得大姐当时眼睛都惊得快从眼眶掉出来了,埋怨爹爹不该这么惯纵他。汉威那时虽小,但也看得出大人的眉眼高低,知道他自己和这个本是爹爹极其宠爱的姐姐倒底孰重孰轻。就愈发哭闹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喘着,非要大姐把发髻剪下来给他当球踢不可。爹爹后来是板起了脸对大姐发号施令说:"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吗?你就忍心乖儿哭坏了嗓子,他今天的生日,你就当给了他当作礼物了,你头发剪了还可以长。",竟然不容分说的自己动手把大姐的那个精美的发髻剪了下来。汉威还记得大姐那被剪下的发髻,松散成一团没了球的形状。而大姐就捂了头痛苦的哭泣着,那脑后参差不齐头发就象爹爹那匹被他削光了尾毛的马尾巴一样秃秃的丑陋滑稽。 汉威记得他当时扎在爹爹怀里笑得十分开心,把那团痛哭流涕得来的已经散得七零八落的头发扔给大姐说,"你别哭了,还你好了。"。现在想想真是很无理,但当时他在爹爹庇护下是享受了很多这种‘特权'。

自从爹爹过世后,逢到他的生日,大哥多是吩咐罗嫂一早就给他下碗寿面,还煮上个鸡蛋。在那天,大哥会把他叫到书房,对他教导一番,对他讲长大一岁就要更学些规矩、懂些事理。倒是玉凝姐嫁过来后,习惯了按洋人的风俗送他礼物,让他少年时每次都着实惊喜一番。而大哥能给他的唯一礼物就是‘大赦'。在他生日这天,无论他犯什么错误,大哥都会忍了不责罚他。记得十四岁的生日那天,他偷拿了大哥抽屉里的手枪鼓弄,不小心走火打破了窗户的玻璃,险些就伤到立在窗边的小黑子,吓得小黑子腿都抽筋了。为了免遭责罚,他伙同了小黑子和罗嫂立刻销毁了现场一切痕迹,还欺骗大哥说是下雨刮风打碎了玻璃。直到晚上大哥在屋里发现了掉在书案下的空弹壳时,就当场揭穿了他们的谎言。大哥当时的愤怒都暴到了头上凸起的青筋上,那双如鹰爪般有力的大手已经把他掀翻按在了腿上。汉威当时都绝望的想,估计这场痛打是免不了了。但大哥还是咬了牙强压了怒火,放了他。晚上,他都要睡了,大哥来到床边,搂过紧张的他温和的说:"大哥今天不打你,但你要记住,下次再扯谎绝不轻饶;枪不许随便玩儿,走了火、伤到谁都会追悔莫及的。"。大哥当时那痛心又疼惜的神色,汉威至今都忘记不了。自从那次,他发现大哥原是可以用友善和谐的方法来对待他所犯的过错的,但每次又总选择让汉威无法承受的过激方法,让汉威心寒身痛。
可自从上回被痛责后,他就没了大哥的消息。也不知道大哥是否还在生他的气,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的生日?

汉威恍惚的上楼,他想远在龙城的大哥应该还没睡觉,大哥不习惯早睡,而且总有干不完的公务要操劳。他多希望大哥会忽然给他拨个电话说不再生他的气了,或是有封家书过来,哪怕还是象往年他生日时那样,端足了架势跟他讲番大道理也好。
路过胡子卿的书房的时候,Nancy忽然出来叫住他说:"快来,你大哥的电话。"
汉威心跳得扑扑的,跟了Nancy小姐进了书房,胡子卿正翘了腿散坐在沙发上拿了电话跟大哥聊着什么:"伙计,你就说句痛快话,庐山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不去了。"
不知道大哥那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胡子卿给汉威递个眼色示意他坐下,说:"你不去我就没伴儿了,谁还跟我去吹胡子瞪眼儿的打架呀。"
胡子卿边哈哈大笑,一会儿又说:"小张不去,他最近被老头子骂惨了,据说腿都要给踢断了。这回是老头子不要他去。跟你说正事,你要去,我把你弟弟给你带去。他好像想家了,刚一个人在楼下逡巡了好久。"
又对汉威叫道:"汉威,你过来一下,你大哥有话跟你说。"


电话

汉威凑过来接过胡子卿手里的话筒,定定神,还是压抑不住心脏的狂跳,说了声:"大哥,是威儿。"
"嗯。"大哥简捷的回应,汉威头上虚汗都出来了。
"兄嫂身体近来还好吗?"汉威小心翼翼的问。
"还好。"大哥的话简单而平淡,汉威都能想到大哥在电话那端那副不苟言笑的老夫子面容。
沉静了一会儿,汉威心想胡子卿说是大哥找他有话说,看来不象呀。
为打破僵局,汉威找话题试探了问:"听说亮儿要去军校了?"
"是他告诉你的?"大哥问。汉威一惊,慌忙解释说:"不是,是今天听了亮儿的几个来东联大读书的同学说的。"
电话那边又是沉寂,过了一会儿,大哥又开口:"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突然。"汉威支吾着。
又听大哥在电话那边振振有词的教训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个道理你和亮儿都要谨记。"
"是,威儿明白。"汉威真是锋芒及背的难受,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的扯出小亮去军校的话题呢,大哥肯定疑心他是帮小亮做说客来的。孔老夫子的理论无非就是说,家长怎么安排,子弟就怎么去做,不能跟家长给指定的路略有不同。他前两天还在小不点儿给他的一本月刊上看了篇批驳这个混账理论的文章,当时还想应该让大哥去拜读一下,不想今天大哥竟然同他提到这个话题,而且还拿这么老气的理论来教训他。而汉威也只有默默接受,想想学生们闹革命也真不容易,私下说起来都能侃侃而谈,真面对家长要多大的勇气呀。

大哥那边由这个话题又引申了斥责着:"还有,你上次托你继组大哥他们转来的家书,~~"
汉威听大哥提到了那封他熬了一身伤痛、辛苦一晚才赶出来的那封递过去就石沉大海的家书,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赵子昂、董香光之流的字?"大哥一句威严的质问,汉威忽然云里雾里了,心跳得突突的。他才来西安那几天没安排正经差事的时候,是拿了本赵孟頫\的拓本帖子随意练了些时日。
不等汉威支吾做答,又听大哥紧接了训斥说:"你莫跟我狡辩,那字脚运笔里都透出了流俗媚世的痕迹。"
汉威一惊,想想这个细节大哥如何看出来的?他毕竟练了没几天就半途而废了,怎么大哥的眼睛都快赶上孙大圣了,连这点蛛丝马迹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眼睛。忙解释说:"大哥息怒,小弟不过是得了张《洛神赋》拓本,就胡乱练了两笔。"。心里也纳闷,大哥怎么也跟那些老儒一样,鄙薄赵孟頫\的为人,就不许练他的字。他眼里,赵字是颜柳欧赵中最飘逸洒脱不过的,精致得如书法中的美人一般漂亮得无以伦比。
"为兄早就训示你,学字不可以学这些有奴颜媚骨的字。字如人之风骨,子弟若是学了这些媚俗的字,字如其人,难免走偏不可自拔。这赵子昂是身侍数主,世人不齿的降臣、奴才,人品下贱。你好端端的放了西安碑林颜柳之有劲骨的字不学,偏去学些不正经的表面风光皮毛。我都恨不得当时把信撕了摔你脸上。"
乍听了大哥一番痛快淋漓的数落教训,汉威冷汗涔涔。不过是试着更变点字体,怎么就招惹他近两个月才头次通话,竟这么小题大做的教训一番。这就是大哥,怕改也改不了他。
胡子卿也见汉威面色不对,一味诺诺称是,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哥汉辰在那边又说,"你若想练些有性格的字,魏碑是最好的,棱角鲜明如刀削斧凿,找本《张猛龙》临一临就可;再不然,索性走正路,去碑林拓张《家庙碑》或《勤礼碑》来改改手,虽然颜字看了粗重不漂亮,但是风骨是极好的,多练练就能看到颜鲁公字的苍劲之美。"
听了大哥滔滔不绝的教训,汉威只有不停的惶然应了说,"是,威儿承训了。"
心里却老大的不痛快,现时听说是大哥的电话的那股欣喜劲儿也散得无影无踪了。

又听大哥忽然缓和了语气说:"你今天就虚岁二十一了,白在世上活了二十年不成?这番浅显的道理也总需人旁边又人提示着不成?你什么时候能让为兄省番心思?"

汉威唯唯诺诺的结束了电话,怅然的要往屋外走。
胡子卿有些歉疚的说:"怎么?被你大哥训了?",汉威强笑了摇摇头,说:"他说话从来这么厉害。"
"我还当你是头次在外面过生日,想家了,早知道就不~~~"胡子卿自责说。
汉威这才猛然明白,胡子卿肯定是主动打破了同大哥那番争执翻脸后的僵局,给大哥打去的电话。大哥从来不爱夜里打电话去骚扰人,就连急事他都再三避免。这个汉威在大哥身边多年十分知道。汉威也知道自那次大哥当了他的面对坚持为他求情的胡子卿一通无理的排喧后,他们两个几乎是冷战的阶段。居然胡大哥因为察觉出自己的忧郁的思乡心思,主动低头给大哥打过电话,就是为了让大哥能跟他说上句生日的问候。心想如果今晚的电话的起因真如他所猜的,倒真感谢胡子卿大哥这份心了。

汉威怕胡子卿再内疚,就问:"那天我大哥见了信可说了什么?"
胡子卿知道再骗他也定然瞒不过去,但又不知道如何解说那天杨汉辰的无理。
汉威做出个无奈的表情,略带调皮说:"我大哥就跟孙大圣一样,我就是那个他死死盯牢的妖精。我逃到哪里,总逃不过他的火眼精睛。"汉威说着做出个戏里孙猴子亮相的动作,然后笑了说:"骂我不该练赵字,说是媚俗坏手,说他见了我的信气得想撕了信摔我脸上。还小题大做的要我去练颜字。这下惨死了,不一天临出一、二百个也无法交差了,比抄《曾子家书》还苦。"
"你我倒真是‘难兄难弟'了。"胡子卿说了大笑,"我说老杨那天哪里的无名火,真是庸人自扰。明明一封工整的家信,就为了几个字就惹了他怒了。"

庐山果然是避暑的圣地,汉威边爬山边领略着晨雾未开时,那云雾缭绕的迷茫的景色。听子卿哥说,大哥要晚他们一天才到。胡子卿安置好了汉威住下,就拉了他跟何先生侍卫队的几个熟人打闹成一片,无拘无束的一点没有高官的架子。张继组大哥也来了, 不像胡子卿那天同大哥电话里所说的那样。下午游玩回来,汉威在仙人洞的一块儿石头上坐观山色,胡子卿大哥远远的喊他:"汉威,看谁来了?"


庐山夜


汉威猛回头,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兴奋还是激动,眼泪都在眶里湿盈盈打转欲流了。

"大哥。"汉威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紧跑两步迎上去。大哥正同身边的张继组、卢定宇等人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尽管是夏天,大哥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仪容整肃、挺拔庄重,举手投足间都是令汉威由来敬畏的威风八面。若不是周围有人,汉威都恨不得扑上去同大哥拥抱了,毕竟这次分手的两个月令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么想大哥。养病的时候,他都有时暗自的骂自己没骨气,这种没人心的哥哥为什么还总要依赖在他身边?可他问了自己很多次,都对自己没能有个交代。是宿命还是无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尤其是写信的那个晚上,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哥哥,他的委屈的心随了伤口一起阵阵作痛。居然大哥不体谅他那刻的心情,还对他的几个字横加指责。可当大哥出现在面前,汉威就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的冲动。

胡子卿一把拉过汉威推到汉辰的眼前说:"伙计,你查收好了,我可没委屈你的小兄弟。虽然累了他些,但他瘦了的这二十磅也是拜你所赐。可别怨我老胡。"

汉辰笑笑,拉过汉威的手端详着他,伸手掐掐他消瘦的面颊,又拍拍他的肩说:"在西安尽给胡司令填麻烦了吧。"
汉威没等答话,卢定宇接过说:"汉威兄弟可是少年英雄,英才!多亏了杨司令忍痛割爱将令弟送到我西北剿总帮忙,可真帮了我和胡司令大忙了。"
"老胡的‘新宠'呀,谁不知道汉威快成了老胡的影子了。"张继组醋溜溜的说。
"你就没能吐出什么好话吗?"胡子卿同张继组笑骂着。
张继组借机也凑过来拍拍汉威的后脑勺亲热的对汉辰说,"老杨你偏心,从来你就跟子卿穿一条裤腿,连这么好个弟弟也给了他去,怎么不想到我?"。
"可别这么讲,听得我直出冷汗。‘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杨汉辰忙笑了纠错。
张继组大骂道:"你老杨还别跟我使着障眼法,你跟子卿~~~,你就小心别让他带了你弟弟去学了坏。跟了他胡子卿去莫学了些抽大烟、玩女人。"张继组逗笑着,肆意胡扯。
"老张你害了汉威还不够,非要混说了再生起点事端才尽兴?",胡子卿慌忙拦了他的话题。
"看看,说你们两个暧昧还冤了不成,这说话都迎让着,总有点结党的嫌疑吧?",还几个人一路说笑朝住处走去。

胡子卿招呼了众人去仙人洞去喝云雾茶,留下汉威帮他大哥汉辰在屋里先冲洗收拾一下。
大哥汉辰从浴室冲了个澡裹了浴袍出来的时候,汉威乖巧的抬过把躺椅让他坐了,又倒过杯茶。
"哥,衣服我帮你抖出来挂柜子里了。"看了汉威亲热的样子。汉辰温和的抚抚他的头,又托起他的下颌说,"哪颗牙换掉了,让哥看看。"
汉威脸一红,扭了头去,嘟囔说,"一颗假牙,有什么好看。又不是卖牲口看牙口。"
汉辰还是扳过汉威的头,捏了他的下颌,汉威只好张了嘴指给他看上牙床镶的那颗虎牙边的门牙。留意看,还是能看出痕迹的。"看起来补得不错。"汉辰赞叹说,"西洋医生的技术越来越精湛了,斯诺跟我讲,我还没大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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