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鱼目
鱼目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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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俊威不知该如何解释先前的莽撞,因为他也对自己会有那种无故的猜测感到诧异。平时的他虽没有三思而后行的性格,但也决不是会胡言乱语的人,难道真是因为今天账户上的那些数字给他刺激过了头?
望着从对方宽厚的背影,姚俊威没能看到某人无奈地合上了双眼。他只注意到从馐深吸了口气,说:"那钱是我凭本事赚来的,你不用担忧会连累你什么。如果你真是不放心,那我想办法另外去开个账户好了。"撂下这些话,从馐便快步离开了卧室。
姚俊威皱眉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客厅里那人。在从馐踏出卧室的那一瞬间,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低落,就像是一种戟吻的感觉突然从舌根泛起,顺着食道下落到了五脏六腑,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等到姚俊威调整好了情绪,走出卧室的时候,客厅里只有那蛮独自看着电视。
"他呢?"姚俊威坐到了那蛮的身边,轻声问道。
"出去了。"那蛮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是吗?"姚俊威暗自叹了一声,"他去哪里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说,我没问。"那蛮依旧没有看他。
整个房间里荡漾着压抑的气氛,就只有电视机里播放着不知所谓的连续剧以及演员们蹩脚的笑声。姚俊威低头看着面前的茶几,脑海中空白一片。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坐在这里等,一旦离开,有些东西就会永远失去。但是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里好像开始播放广告,那蛮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从馐对玉石比较敏感。如果是上等好玉,他在百里之外就能感应出来。所有的玉石他只须看一眼就能分辨出等级和产地。某人上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网上学习现代玉器的分类、市场定价以及雕刻加工方面的知识。我想只要他愿意,靠这吃饭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没等那蛮把话说完,姚俊威猛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钥匙就冲出了家门,匆忙得连门都忘记关上。那蛮抬眼望了望大敞着的房门,晃着尾巴走到门口,用大脑袋顶着木门,用力把门合上。边干活边还念叨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约半小时以后,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从馐拿着两个超市的购物袋走了进来。见到客厅内只有那蛮,从馐把东西放进了厨房,然后去卧室转了一圈。等他再度回到客厅后,便冲着那蛮问道:"人呐?"
那蛮正用爪子按着遥控器转台,慢慢找着自己喜欢的节目。听见从馐的问题,它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不知道,可能去找你了。你刚才去购物了?"
"嗯。"从馐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罐可乐和一包火腿肠三度回到客厅。他把火腿肠丢给了那蛮,自己则坐到了沙发上,开始陪它看些百无聊赖的节目。
等到今天的狗血偶像连续剧全部放完,那蛮走到从馐身边,说:"我饿了,家里还有别的吃的吗?"
从馐双眼盯着屏幕,将第二罐可乐全都倒进了嘴里,而后说:"厨房有叉烧,留一半下来。"
那蛮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叉烧,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贪污另外一半,就见从馐走进了厨房。他把叉烧直接塞进了冰箱,然后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那蛮走到客厅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着紧随其后出来的从馐道:"大概在三个半小时前。"
从馐听完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些时间足够那人从地铁的终点坐到另一个终点,而且还是好几个来回。更何况再过半小时就是午夜,像姚俊威这样的人对那些喜欢半夜出来溜达的"东西"而言,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大餐。
那蛮见从馐满脸担忧的表情,便宽慰他说:"别瞎操心。他身上带着‘惑石'。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靠近,你就会感应到。好比上次那只猫妖出现,你就不是替他挡下了第一击,并且及时通知了我嘛。现在你毫无感觉,说明他还是安全的。"
闻言,从馐微微摇了摇头:"‘惑石'只能感应到非人类的物种。但如果他遇上了别的什么,比如抢劫,车祸......"
从馐抿了抿双唇,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越想越觉得姚俊威是出事了。这些日子来,除了姚俊威去上班,他们几乎从没分别一小时以上。就连上次姚俊威赌气离开咖啡店,他也是在对方身后尾随了很久,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而且即便有天大的事,这个时候姚俊威怎么也该往家赶。而眼下从馐可以断定,方圆一公里之内,绝对没有姚俊威的踪迹,因为他没有感应到‘惑石'的出现。

12
从馐从门口拿过一只拖鞋丢到了那蛮的面前,并对着那蛮挑了挑眉角说:"再怎么说你看上去也是条狗,那就尽点本分吧。"
那蛮差点被拖鞋砸到脑袋,它眼明脚快地跳开了半步,用有些惊慌的眼神看着从馐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见从馐点头,那蛮顿时调高了声音说:"你疯啦!别告诉我,你真把我当狗看了。你要说个‘是',我俩连朋友也没得做。"
从馐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是,我只觉得应该物尽其用罢了。"
察觉从馐真有那样的想法,那蛮狠不能咬上对方几口。但当它注意到从馐笑容下的忧虑时,又不觉认命地叹气低头,对着那只拖鞋嗅了几下,然后和从馐一起出了家门。
一路跟着空气中淡而难寻的残余味道,那蛮带着从馐来到了地铁车站。那蛮用鼻尖指了指入口处,示意姚俊威一定是进了地铁,当下从馐眉间就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人一旦上了地铁,能去的地方可就是四通八达的,要想靠着那蛮的味觉找到他几乎是天方夜谭。
"怎么办?"那蛮和从馐走到了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我试试感应一下‘惑石',希望以我现在的精气还能够找到它。"从馐用手指捏了捏内眼角,下了这个决定。
那蛮本想出声阻止,因为这么做会急剧消耗掉从馐残存的精气。但它见从馐一脸坚决,而目前这也可能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将所有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从馐和那蛮离开了地铁站,找了附近最高的一栋楼,悄悄溜到了房顶上。接着从馐合目站在房顶的中心点上,十指交叉抵在胸口处。强劲的夜风吹得衣角胡乱飞舞,不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从馐过耳的黑发也被吹乱,看着有种狂放的魅力。
渐渐的,从馐整个身体开始发亮。从头顶到脚趾都被一层光雾包围住。然后光雾逐渐扩散到了整个楼顶,再慢慢溢出楼顶的范围,如果平静湖面上的涟漪,向着无垠的夜空匀速荡去。
起先守在一旁的那蛮还能看见光雾里浮沉着的微小颗粒。随着光雾所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它的透明度也越来越高。到最后那蛮发现眼前又恢复成他们初来楼顶时的黑暗程度,只不过空气中多了点甜甜的感觉,既含有糖果的醇香,又混杂着巧克力的奶味......
大约半小时之后,从馐的身体剧烈晃动了几下,害得那蛮以为他会栽倒,飞速靠近了他的身旁。从馐稳住了身形,但他的额间布着密密的细汗,唇色也不如方才红润,胸膛更是剧烈起伏。那蛮等他喘匀了气息,忙问:"找到了?"
从馐微微颔首,指着西南方说:"在那个方位,离这楼有不少距离。具体的位置要等靠近后才能确定。你能不能把我送过去,我感应到他有生命危险。"
那蛮听完心中大惊:"是鬼怪?"
"呵。"从馐冷笑一声,"不是,是人类,起码从表相上来说,是人类。"
那蛮见从馐笑得古怪,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过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机。于是它合眼向着西南方念念有词,不到5秒,就见一道裂隙在空气中悄然出现,从裂隙中不断吹出比三九寒风更加刺骨的气流,冻得从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那蛮见他似乎脸色更白,便沉声问了句:"这通道里面充满了低于冰点100度左右的气流。普通人进入半分钟后体内血液就会冻结。你现在的身体,能挺住吗?"
从馐虽然面色苍白,但唇边却挂上了一丝自信的笑意。只见他左手一翻,顿时一团橙色的光团在他掌心中呈现。那蛮立然感到周身被一股柔软的气流包围了起来,似乎连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阳光的味道。它咧嘴笑了笑,满是欣赏地赞道:"不愧是你,这种情况下还能点燃‘缇暄',走吧。"
就在大约四小时之前,姚俊威头脑发热地冲出了家门,想要把离家的从馐给找回来。虽然那蛮嘟嘟哝哝的声音很轻,但姚俊威知道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从馐是个贪图享受、好役恶劳的大米虫,成天只知道欺诈自己,从未曾考虑过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姚俊威对从馐的感觉除了害怕之外,还夹杂着自身都尚未识察的鄙夷--鄙夷所有利用特殊能力,压迫普通人的"怪物"。
今晚那蛮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道出了姚俊威不为人识的另一面。这让原本就心存歉疚的姚俊威更加后悔莫及。希望尽快找到从馐并且当面向对方郑重道歉的念头盖过了所有的理智,出门后见不到从馐的身影,更是让姚俊威心急如焚。等到他逐渐冷静下来后,发现因为平日间上班的习惯,他竟下意识地坐进了地铁里,而列车也已经离开他家附近的站台很远。
匆忙下车后,姚俊威打算坐反方向的车回家。就在他等车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他。姚俊威肩头耸动了一下后立刻回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今天旷工未露面的费洋。
费洋一改往日里干净利落的形象,整个头发蓬得如同鸟窝一样凌乱。他身上穿着的是前天的衬衣,前襟上有个扣子扣错了一格,导致整件衣服都是歪吊着。不过费洋的精神看着倒是很亢奋,完全不复前几天的颓废状。他见姚俊威回头,马上大笑着说:"俊威,我正想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这说明你我兄弟有缘呐。"
姚俊威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感觉费洋就是扯着嗓子在吼叫,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旁边有不少乘客都对他们行了注目礼,很大一部分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姚俊威不明白今天的费洋为何会礼仪尽失,连累他一起被摈薄。他半低着头,拉着费洋到了个人少的角落里,低声说:"是啊,真巧。你找我有事吗?"
"有,当然有。"费洋的音量还是很高,幸亏这时候有辆地铁进站,车轮和铁轨摩擦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说话声。
"我来问你要那200块钱。"
姚俊威瞪着费洋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费洋没有开玩笑,他真是来要债的。
"不是说好要等这月发工资我才还你钱的?"对于费洋的言而无信,姚俊威有些生气。
"不行,我有急用,现在就要。"费洋的大喉咙再度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在他们身边方圆3米之内的人都听见了姚俊威借钱不还,被人追债的事情。不少人对着姚俊威上下打量了几眼。
姚俊威的脸慢慢涨成了猪肝色,他刚想说"我没钱",转念便记起从馐给他的18万。于是姚俊威轻咳了一声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回家,而且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要不等周一我......"
"不行,身上没有那就去银行取。我知道这车站附近有ATM机,我带你去。"说着费洋一把抓住了姚俊威的手腕,硬拖着他往出口处走去。
姚俊威从不知道费洋的手劲会这么大,五根手指像是铁梏一样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因为顾忌到如果动静太大,这样拉扯的样子实在丢人。所以姚俊威索性放弃了挣扎,乖乖跟着费洋出了地铁站。
两人来到一个深不见尽头的小巷里,姚俊威正奇怪这样黑洞洞的地方何来取款机时,就觉得后脖根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姚俊威渐渐恢复意识,就觉得脖颈上传来阵阵胀痛,连挪动一下都很困难。眼睛逐步习惯了周围的光线,姚俊威发现自己成"大"字型,上身赤裸得躺着冰冷的地板上,带着湿意的寒气从背部直接侵袭到了内脏里,冻得姚俊威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他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绑了起来,麻绳的另一端都栓在沉重的木质家具上,彻底阻断绝了他想要移动身体的念头。他的脚部正对着房间的浴室,浴室的门大开着,淋浴的隔断已经被拆除,姚俊威可以看到地漏的黑色下水口。
这时,有人站在他头顶的部位开始说话,那声音在姚俊威听来非常耳熟,正是今晚和他邂逅的费洋。
"你醒了,呵呵,太好了。我都快等不及了。只要把你献出去,我就没事了,哈哈哈哈,我就能睡个安稳觉了......"费洋歇斯底里的笑声,把姚俊威想要说的话全都吓了回去。随着费洋的走动,姚俊威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锐利的刀锋在昏黄桌灯的照射下,闪动着冰冷的银辉。
"费洋,你疯啦?快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你这是犯法的!"姚俊威拼命晃动着手脚想要摆脱禁锢。粗糙的麻绳将他手腕摩出了血痕,但姚俊威却没能挣脱一分一毫。
听到姚俊威的话,费洋依然笑得阴气森森,他跪到了姚俊威的身边,用刀锋割开了姚俊威左右手腕上的静脉血管,痛得姚俊威大叫了起来。费洋似乎很欣赏姚俊威的惨叫声,他一边用带血的手掌摸着姚俊威的脸,一边说道:"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不痛了,然后你就会睡着。睡觉很舒服的,真的,相信我......"
姚俊威躺着地上,手腕处不断涌出的温热和背部的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他感到了死亡的逼近。没过多久,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背脊上的寒意倒是慢慢消退了,似乎是那里的神经末梢开始罢工。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霎,他依稀看到有样东西慢慢从浴室的地漏里爬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觉得耳边开始出现了幻听,门外仿佛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姚俊威断定呼唤的人肯定是自己认识的,因为那声音真是太熟悉了......

13
姚俊威的血淌到了地面,将他的淡色长裤染上了暗红。当两边的血液汇合在一处后,立刻像是受到牵引一般,形成了一条细细的水流,进入了浴室的地漏。几秒后,地漏里传出了咕嘟声,仿佛是里面的水被加热到了沸点时,表面开始冒出了气泡。
随着注入血液的数量增加,那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整个下水道里的污水都要为之沸腾。就在声音响彻到极至的时刻,猛然间所有的动静骤然而止,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费洋粗重的呼吸声依旧有规律地回荡着。
几乎是同一时刻,从浴室的地漏口里爬出来一个东西。它的前半截像是个人类的头颅,上面能大致分辨出眼窝、鼻梁、嘴部。在它的腹部前端有着两个仿若鱼鳍的凸起,可以支撑整个身体慢慢往前爬行。腹部的后面很像猴子的尾巴,能看见裸露在空气中的骨头和关节。整体来看,这东西类似于已经长出前肢,正在向青蛙进化的巨型蝌蚪。
那怪物从浴室里爬出来时,全身沾满了姚俊威的鲜血,每前进几步,它的体型就变大几分。它刚出现的时候,约莫只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等到它进入客厅后,整个身体几乎大过了一个足球。
姚俊威虽然没能看清怪物的样子,但光是模糊的轮廓就已经让他觉得毛骨悚然。那来历不明之物慢慢靠近了他的脚部。就当姚俊威快要失去意识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揣开。来人用的力气很大,一道两寸来厚的木门竟被他"嘭"的一声踢倒在地,激起了地面上的尘土四散飞扬。
论常理,谁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吓住。可费洋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脸上仍是挂着扭曲的笑容,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血泊中昏迷的姚俊威。倒是那只大蝌蚪差点被门压住,它冲着房门口龇牙咧嘴地怪叫了几下,鼻中"齁齁"有声,一副很气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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