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似长相守----戚子毓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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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周身陷在一种奇怪的触感之中,竟也好眠。
醒来的时候,睡在一张大床上,床铺软绵绵的,有一股子清香,我抬头看看四周,不是我的房间,这里除了床和衣橱,什么其它的摆设也没有。窗外的太阳挺厉害,烧得我觉得燥热,昨天是我第一次喝酒,脑袋现在还微微的沉,这也许就是宿醉后的疼痛吧。
"醒了?"文本打开门,走了进来,如果我没有眼花,他的眼眶有些微的红肿,不会是哭了吧?
文本递给我一杯参茶,我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其实,我心里有点忐忑。昨天,该是他把我送回来的吧,那么他也应该看到了我私藏的干红,这杯参茶便是最好的证明。
文本不太喜欢我喝酒,所以他从不把他收藏的酒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也从不和我谈论酒。这次算是触了他的禁忌。可是,从进房门开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关切,这样的态度,让我不安。文本坐在床边,拿着份报纸看了起来,似乎丝毫没有要向我发难的意思,双腿自然地屈起,好一派悠闲的景象。
"你怎么不怪我?"底气不足,声音都小了下去。
"怪什么?"文本终于放下报纸,正眼看我,表情无辜得一塌糊涂。
我有些懵了,接不上话。有时候,我实在是无法对那张脸做出除倾慕、害羞之外的表情,总归一句话,我对他的脸很没辙。
"如果是喝酒的事,我不会怪你。不过,如果你以后要是再做出半夜里不睡觉,偷偷溜出去又不回房的事,我可真的会生气。"看我好半天没反应,文本才悠悠说出这番话。
听了他的话我才明白,我刚才都是瞎担心,人家使的可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这令我有些窘迫,被人看穿的窘迫。
"嗯。"点点头,回应他。
然后,带着些疑惑释然的解脱,我倒在了床上,软软的被子,还有文本的味道,这些,让我安心。跟在文本身边的五年,也许就是我十九岁的生命中最平安舒适的五年了,想必,天上的母亲也会得到安慰吧.



我办的是走读,所以在大学校园里,并不认得几个人,况且我生性就沉默寡言,更是没几个朋友,但邝秋是个例外。他是我在新生开学典礼上认识的,他性格很开朗,在学校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在校里校外都混得很熟络了,可他偏又喜欢粘着我这个闷葫芦,两个人在一起多是沉静的,他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所以,无需言语,我们变成了好朋友。邝秋是个货真价实的gay,或许因为他真的把我认成他的好朋友,所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小帆,你怎么才来?都帮你占了好久的位置。"邝秋为我们占了图书馆的一隅,他显得特别精神,使劲向我招手。
"嗨!上午没有课,就睡晚了一点,抱歉。"我顶着一脸疲惫对他说。
"咋了?地震了?一副死鱼相。"邝秋一脸调笑的表情,但旋即又变了脸色,"好重的姜味!你今天早上吃什么了?"
"你鼻子永远那么灵。"我笑笑,不予回答。
"喝酒了?"
我顿了顿,点点头。
许久,他开口:"你应该去她的墓地看看。"邝秋翻着手中的书,说:"她可是你亲生母亲,她的忌日都不去,不太妥。"
"我也想去看她,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开这个口。"
"嗯,这样......"
抬头望着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就像母亲死的那一天一样,让人觉得压抑。
脚下是一潭水,粘粘的,是血,缓缓的从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流出来,那个女人骨瘦如材,平时苍白的脸上此时浮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红晕,她的手抚摸着另外一双小小的,发颤的手,动作轻柔,嘴里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最怕的,是......改变你的命运。"
"妈妈!"看到那女人垂下了手,从心底涌上的恐惧使我无法抑制地尖叫起来。我睁开眼,逃离这种黑暗。坐起身,看看四周,是我的房间,还是一开始见到岑姨时,她给我安排的那间二楼的小房间,一切,又回到这儿来了,刚才的,不过是一场现实的梦罢了,我如是安慰着自己。这种痛苦,谁人愿意日复一日地尝试?
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我门前停了下来,推开门的是文本。
"怎么了?"脸上是焦急的神色,身上还穿着睡衣,额头上有点点汗珠,他应该是跑过来的,呼吸还有些不齐。
我笑笑,无法答话,却不知脸上的神色早就已经吓到了他。
"快说,怎么回事?"虽是命令,但却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我几欲开口,但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得慌。把头轻轻地,极其轻柔地靠在文本肩上,微微发颤,随后,感觉到他的手正慢慢抚着我的背,传来丝丝温暖,植入心底。
整个晚上,文本陪在我身边,他没有入睡,我也相对无眠。
清晨,窗外清脆的鸟啼声唤起了我朦胧的意识,抬眼,便是一个散发着成熟味道的中年人,低头看着我,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惜。
我准备起身,他拉住我,说:"别动,你昨晚一晚没睡,现在肯定很累,再睡会儿,我一直在你身边,安心睡吧。"低沉的音调,带着些催眠的味道。我想,文本肯定会一些催眠术,不然,为何只看他的脸,听着他的话,我就由一种安心的感觉,以致于如此之快就入眠了呢?
还有很多关于文本和我自己的事,我都弄不清。但即便如此,能伴在文本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文本依然坐在床边看报纸,床头柜上则放着一叠衣服,是我外出时用的的衣服。
"醒了?"文本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能起得来吗?"
"去哪儿?"他那架势,是非要带我出去了。
"能走的话就跟我来。"
文本独自开着车带我来到了一个墓园,非常熟悉的墓园。因为,我的母亲,就长眠于此。
墓园里的风很大,有点迷了人的眼。吊唁的一两个人,站在墓碑前,都是沉默的,虽痛苦,却也无其他。
层层的墓碑,有致的摆放在一起。无论什么人,生前荣华富贵,或是贫穷凄惨,化了尘,就归了土,再没有区别。
我的母亲,生前是痛苦的,我不知她为何痛苦,只能从她看我的眼神里,觉出凄凉和绝望,那种感觉,让我分明认为母亲的身体是脆弱的,那种一用力便会灰飞烟灭的脆弱。
最终,谁都没有能够让她得到解脱,她的那些露水情人,不过是她用来维持我们两个人生计的办法,感情,在那时,已经成了多余的累赘。
她走前,最放不下的依然是我。
手微微有些颤抖,轻轻抚过墓碑,厚重的灰。她应该在怪着我的吧,这么久没有看望过她。五年,这长长的五年里,我竟一次也未看过她。我不由得又记起了母亲的那句话:"我害怕的,是改变你的命运。"
"现在呢,妈,你还在害怕吗?"喃喃的问,却忘记了不会有人再回答。
一双手抚上我的脸,湿润的感觉弥漫开来,才发现,我原来在哭。文本站在我身边,用一种平静的眼神望着我,手很温柔,却没有温度。
墓园的风很大,刮过耳边,很疼。我想,现在我的样子也一定像极了那风暴中迷失方向的孤船,脆弱而又孤独。
"来,起来吧,回家了。"文本拉我起来。
是啊,我现在的家就是我身边这个男人的家,我现在,也有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文本走在前面,我能看到的,是他男人的宽广的背和结实的脊梁,那是强势的特征,也是我得以依赖他的庇护的原因。风依旧不停,沙有些迷了我的眼,文本转过背,看着我,是充满依恋的眼神,似是在告诉我什么重要的讯息,但我却读不懂。那一刻,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只剩下一种眼神,包含着依恋。任着心跳逐渐加快,呼吸急促起来,那种心情,应该,叫做爱吧。
也许,在很久以前就那么爱上了,没有原因,没有目的,只凭着一种感觉。
傍晚回家,管家忠叔早就在门外候着了,看到我们姗姗来迟,松了一口气。可看到文本搂着我的肩走进来时,他明显一愣,但随即便说:"文本,岑景明来了。"听到"岑景明"这三个字,文本的眉头跳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帆,今天来了客人,你就从后门回房,好吗?"
我点点头,说:"好的,叔叔。"在外人面前,我是绝对不会直呼文本的名字,这种礼数,我一直恪守着。
听到我唤他做叔叔,他无奈地笑了,转身,向大厅走去。
眼神不觉中跟随他的背影,却被忠叔的咳嗽打断。
我望着忠叔,他也看着我,两个人沉默地对视,像是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打探出什么来。他的眼神怪异非常。不过,也不怪,从我踏入这个大门的第一天,任何人看着我的眼神也是如此,只是忠叔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
这样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入夜,窗外静的吓人,我很闷,便下床起来走动。文本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站在门前,有点犹疑。顿了一下,仍是把门打开了。他睡得很沉,薄薄的被子覆在他身上,衬得他的体形很修长。我突然发现,除了他的脸,文本的一切我似乎很模糊,我得乘着这个时候,好好看看。
我难抑胸中的兴奋,慢慢走近前去,他的呼吸很均匀,有种让人着迷的气息。我现在的样子,无疑像极了古时的采花大盗,乘着别人睡觉时才敢光明正大的直视人家。
颓然倒在地上,头轻轻靠着床沿,鼻息间吞吐的是文本的气息,那气息,就像是一种毒,让人失去自我的毒。
再次醒来,触感异样,抬眼一睁,却是倒在床上,衣服也不是昨日来文本房里"偷香"的那一套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就醒了?"
转过头来,确实是文本。
"我......我......"
"闭嘴,好好睡,颈子疼么?就那么把头靠在床边,不疼才怪。"说着,起身帮我揉脖子。
我望着他,今天的文本有些怪,眉间充盈着的是满足的笑,但是,却有一些隐隐的哀愁。



起来时,脖子确实酸酸的疼,蹙了蹙眉,依然勉强地转动脖颈。"疼!"小心轻呼。
"你看你,干什么呢。"文本坐在我身边,揽上我的腰,手轻抚我的脖子,"你啊,一起来就不安分,来,让我揉揉。"说完,还轻轻哂笑。
我红着脸,尴尬非常。他只是笑着看我如此的窘态,没有其他的表情。
"好了,起来吧。今天你上午有课。"说完,温暖的躯体非常干脆地离开我,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如果我没有记错,文本是没有抽烟的习惯的。
上午的课我根本没有好好听,心思总是收不回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勾走了,出神的频率相当高。
"喂,陈帆,你搞什么?一个双休日下来你就跟丢了魂似的,看你那黑眼圈,到底怎么回事?"
黑眼圈?我连忙摸摸自己的眼皮,像是要确认什么。没想到,邝秋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畅快的笑声,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满地看着他,眉头皱得可以。
和邝秋慢慢走到校门口,一道身影横过挡住了我们的道路。我刚开口想要发难,却看见了一张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高子跃!你好啊,现在还来见我!我心里愤怒,脸上却装作一派淡然。
"熟人?"邝秋问我,眼睛却毫无遮掩地望进高子跃的眼里。
"嗯,老熟人了。"我惊奇自己回答得这么没有波澜。
突然,邝秋低头,在我耳畔轻声说:"我一开始就看见他了,他在校门口望了你半天,那眼神,不怀好意啊。"
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那好,"邝秋突然换上一幅笑脸,声调都提高了几倍,大声说:"你就先跟老熟人叙旧好了,我先去你家,记得回来吃饭!"说完,手一挥,消失在人群里。
我缓了一口气,镇定地对上高子跃的眸子,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从前,就算是打死我也不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
"岑家人让你变得不少啊。"他笑了,完全没有怒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那个朋友真厉害啊,最后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他今天的态度应该是低三下四了,这样的高子跃,必然是有事要求于我,他向来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来给你卖个人情。"他冲我笑了笑,"而且,这个人情我一定要卖给你。"
"你要小心,"高子跃自顾自地说,"道上已经有人放了暗花,买‘新世纪'董事长养子的命。"
他们要买我的命,谁会想要一个没有实权的养子的命!我顿了顿,问:"多少?"
"一千万,美金。"
瞬时,我倒吸一口凉气,警觉地看着高子跃,因为他以前就有插手这种生意。
看着我的样子,高子跃突然微笑起来。
"我接了这个生意,如果不接,始终是坏了规矩。不过,我派了几个弟兄暗中保护你,可是,你猜我发现里什么?"
"什么?"
"我的人,在保护你的时候,发现了另一队人马也在暗中保护你,双方起了一点误会,伤了我几个兄弟。最后去调查,却发现那对人马是你岑家雇的。"
"谁雇的?"
"还能有谁,岑文本啊。"高子跃看着我的脸,活像看一出戏。
我紧抿着双唇,思维混乱。
"陈帆,你是个聪明人,这个人情,你不会吃亏。"
"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好,慢走。"高子跃那混帐,一脸猫偷腥的表情,甚是诡异。
公车上人很少,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任呼啸而过的风扑打我的脸,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我不知该如何思考,脑袋和心只是一个劲地往下沉,过了一会,又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微暗。惊讶的是,忠叔竟站在门外等我,神色里是难掩的关怀。突然面对和平时一幅扑克脸不同的忠叔,难免有些尴尬。
还没走近家门,邝秋的声音就直直劈进我的耳里:
"小帆,你终于给我回来了!看现在都什么天色了,你去哪混了!啊?"
我看着邝秋,脸上抱以一个道歉的笑。平时,就算是请他来,他也不肯来我家坐坐,今天为了我的事,它打破了自己的惯例,也全是因为担心我。我很感动,却无以言表。
"文本呢?"
"在里面。"邝秋对我只呼文本其名的事,早已习惯。
我正准备进去,他拉住了我,低低地说:"他今天好像很生气。"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点点头。
"好了,既然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轻声说:
"谢谢。"然后示意忠叔送邝秋回家。
我走进房间。
"你还知道回来。"
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像一道寒冰直直刺过我的心脏,同样的声音,我曾听过同样的声音!



记忆,在瞬时间刮到了那个静谧的夜,我躺在岑家冷清清的地板上,孤独的背着那段哀怨的王子咏叹调。那个鬼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
怎么了?"不知何时,文本走到了我面前,语气温柔,但眼神,却是我从未尝试过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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