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若灵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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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苏照荧本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因与一个人的相遇而改变了平稳规矩的路线。
表面上玩世不恭,内心里却安宁清明的沈初寒,伴着秋初的晨光闯进他的视野,自此渐渐侵蚀了整个世界。
没有形影不离的亲昵,所有的交往都琐细如尘。
没有暧昧不清的牵缠,所有的故事都平淡若水。
一年的相处,以苏照荧的转学开始,又以沈初寒的转学结束。华年静好,岁月依旧轮转。

然而,那年夏天轻柔的风,那个天台空旷的地,那人俯下身来时白衬衫的领口处微露的漂亮锁骨,自己侧过头去时公车窗的薄雾上渐淡的四叶图案......这些轻微却沉重的记忆,让沈初寒在苏照荧的灵魂里深深扎下了根,伴着那个微凉的吻,如日日呼吸的空气,一梦七年。
想了太久,念了太久,所以直到再见,才恍然发觉,那个轻柔若梦的吻,那少年低头时拂过脸颊的发,那薄唇印在心间的微凉温度......那些溶进血液里的细节所引向的,从一开始,就已经明了。
微凉。吻的温度已散,两样心思谁知?

主角:苏照荧,沈初寒


引子 -- 再见

这篇文章构思了近两年,因为《断背山》这个电影在文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虽然它当年被大陆禁映,还是请大家接受我让小苏同学在电影院里看这部片子的不可能设定,多多包涵,谢谢。

 

我静静坐在电影院里,在光影变幻的黑暗中,无声地看银屏上水一样流过去的时光,两个牛仔的时光,那么激烈又那么安静,是死灰一般平淡的绝望。
"That's all right."Jack探过身来,那个男人在他身前颤抖了一下,喉咙里的声音像是突然间哽住了。"That's all right."他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了所有的眼神。情欲、挣扎、无望的爱与隐忍的痛,全部化作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压抑的喘息,粗重的、原欲的、没有出口的。
前座的情侣开始窃窃地嬉笑。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用手半真半假地挡着眼睛,吃吃笑着往男朋友怀里钻,清脆的声音里有好奇的羞窘和隐隐的厌恶:"呀呀,居然真的有,讨厌讨厌......"男孩笑了一下,低下头戏谑地说:"喂喂,是谁吵着嚷着让我带她来看这个的?我可是百分之百的正常男生!"
正常。
这两个字一下子刺进我的心里。恍然间我意识到,银幕上正在上演的一切,是"不正常"的。无论多么深沉,多么隐忍,多么无可救药,那样的感情,是不正常的。
因为不正常,所以那样的疼痛。因为不正常,所以那样的绝望。因为不正常,所以吸引了如此多的"正常"看客,在阴暗处吃吃地鄙弃与嘲笑,然后用那样安静的惨烈来映照自己喧嚣的平淡。

仅有的几段隐晦的情爱场面引起场内各异的抽气与嬉笑,而我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看Jack激烈的感情化作灼灼的业火,将他所有的一切全部烧成冰冷的灰烬。看那个男人的迷惘与沉溺,看他的逃避与挣扎,看他的行动如冰水,浇灭残存的火光,洗净生命的余烬。无声无息的,刻骨的残忍。
明明是锋芒毕露的刺人情感,到了导演的手里竟是如此的干净而缓慢,如时光一般安然而无可挽回。那些大众感兴趣的所谓激情场景在我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可每每看到Jack明亮的眼睛,就有什么拧疼我的心尖。那个如生命一般自然的牛仔,他大大的眼睛如被冰封冻的河流,总有一些纯然天真的期待破冰而出,在那里昙花一现,又瞬息被现实的寒意冻结,埋到更深更浓的黑暗中。
"I really wish I knew how I could quit you." 沙哑的嗓音波澜不惊,却如锯齿直直插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铺天盖地的薄凉触感席卷而来,嘴唇上的温软像谁的眼泪慢慢洇开。我缓缓阖上眼,等着熟悉的波动如潮汐一波波漫上又最终褪去。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宽大屏幕上已经填满了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漠然和厌倦都显而易见,痛恨和鄙夷都毫不遮掩。然而,在最深最深的瞳仁里,是他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灵魂,看透了世态炎凉情意矫饰却又怎样也摆脱不了红尘浩荡人生沧桑。那样,悲惨到无以复加的纯净灵魂。
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目光里一片怠惰的茫然。没有一滴泪水。仿佛所有的精力全部蒸发,就连渣滓都碎得无法剩下。
然后镜头一点一点地拉远。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地离去。直到所有的时光,都在这样缓慢的节奏中凝成了一个伫立的剪影。直到所有的情感,都在这样悲悯的节奏中化作了一条枯寂的河流。
于是世界瞬间一片漆黑。
不是煽情的渐进,而是突兀的黑屏。
曾经刹那落幕,沉重而又决绝。
我感到脸颊上有微凉的流体滑过去。然后我感觉自己的唇角勾起来,勾起来,同时寂寂的,泪流满面。

"Jack, I swear......"当那个男人死死抓住两件紧贴在一起的衬衫,当他犹疑不定的眼里渐渐溢满泪水,当迟来的誓言从他颤抖的唇间吐出,当影院里终于响起止不住的抽噎声,我倦怠而厌恶地闭上了已经干涩的眼睛。
多么虚伪。多么可鄙。多么苍白。
那个男人,那个被那样纯净而汹涌的爱意保护得那样安全周到的懦弱男人,直到最后都没能明白,那个给他这一切的人,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重逢时一时兴起的凶猛的吻。
不是数年间偶发奇想的短暂的会。
甚至不是未曾存在的坚定不移的爱语。
甚至不是光阴已老的错恨难返的誓言。

他说了那么多次的"that's all right",要的不过是一个回应的微笑。
他做了那么多次目送的角色,要的不过是一次偶然的回眸。
他的爱太过狂烈,太过浩瀚。它灼烧了他,淹没了他,让他甚至不再需要被爱。
他只不过想要一个小小的肯定。
然而这就是最大的奢求。
然而那个男人永远吝于施舍他一个回应的微笑,他只是在聆听的时候垂下颤动的眼帘。
然而那个男人永远不愿馈赠他一个偶然的回眸,他宁可在离去了之后呕出疼痛的真心。
所以当他最后一次目送那个男人远走,他已经全部明白,他已经全部看开。
他已经知道,除了死,再没有任何事物,可能并愿意拯救,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于是世界瞬间一片漆黑。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后知后觉的悔恨,没有无能为力的誓言。
那就是结束。
结束了。

走出电影院的刹那,明亮的天光如洪水般倾头泻下,刺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安静与压抑迅速不复存在,现实的世界喧嚣涌动。兴奋与厌弃的讨论争执充斥耳间,我深吸一口气,纷乱的心绪瞬息平缓下来。满意而讽刺地轻笑一声,我抬腿走向面前繁华的十字路口。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这么多年的社会历练,从前那个单纯直接的锋利少年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我是如此擅长平复情绪,甚至连这种曾经汹涌不可挡的感情都能轻易压下,不留痕迹。这让我有时不禁怀疑,这种刻骨的情绪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我一时敏感的幻觉。甚至就连那个勾起这种情绪的人,我明明都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看了一部电影,居然还会为往事伤感。苏照荧,你的定力还差得远呢。我摇摇头,戏谑地笑。
红灯。我停下脚步,厌倦地叹了口气。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红灯时间一向长得叫人抓狂。还好我不是坐在出租车上。随意扫视着路上车里一脸焦躁的乘客,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坏心的笑容,然后,在我的目光渐渐移到对面的路口处时,那个笑弧僵在了那里。

夏末的微风扬起几缕墨色的黑发,下午的阳光勾出凛冽的轮廓,斑驳的树影点染颀长的身躯,淡漠的表情修饰干净的脸庞。
沈初寒。
这个我刚刚还自信满满地认定已经淡忘的名字就这样瞬间插入脑中,鲜明得仿佛带着棱角,刺得每一个细胞都发出噼啪的疼痛声音。我感到自己的表情慢慢僵硬,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制冷的氟利昂。然后,就在我还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对面的人移过了目光。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那张脸平静无波。
然后某种激烈的感情在那双细长的眼睛深处一闪而过,如花火瞬间明灭,快到让我几乎要以为那是距离产生的错觉。再回神的时候,他的唇角已经勾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亲近而又疏远,一如从前他展示给别人的那些笑容,有着不带情绪的距离感。可我没有注意那个淡漠的表情,而只是看见了他柔软的薄唇,看见了那个弧度上面轻盈如水的阳光。
于是我突然感到唇上一片薄凉温软。恍惚间,那年夏天轻柔的风,那个天台空旷的地,他俯下身来时白衬衫的领口处微露的漂亮锁骨,我侧过头去时公车窗的薄雾上渐淡的四叶图案......所有的细碎记忆从时光最幽深的角落回溯而上,如光如水,替代所有的空气,将我静静溺死在世界中央。

红灯亮了,但我没有动。我不能动,只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直走到我的眼前,遮蔽视线里全部的天空。笔挺的西装取代了记忆里不羁的白衬衫,微抿的唇角用沉稳的微笑取代了玩世不恭的张扬。只有那双墨色的眼睛,幽深如故,回转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苏照荧......"与从前别无二致的低沉嗓音,轻唤的却再也不是亲密的昵称。我微颤了一下,看到他侧身露出背后温婉如玉的女子。她也不复记忆中的轻灵,眉眼间多了世俗烟火侵染的痕迹。"这是我的妻子,叶雨晴。"我听到那个沉凉的声音,安然打破了七年的幻梦。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尘埃,轰然坍塌。

啊,是这样。
早该知道的。
原来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就应该,是这样。
那个轻柔若梦的吻,那少年低头时拂过脸颊的发,那薄唇印在心间的微凉温度......那些溶进血液里的细节所引向的,从一开始,就已经明了。
是这样。
是这样的结局。

 

 

秋 --- 初逢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苏照荧拍掉肩上的一片叶子,厌倦地叹了口气。九月的阳光绚烂豪奢地铺洒下来,像是给他贴身织了一件高贵的金缕绸衣。他驻足在校门边高大的古老梧桐树前,微微扬起脸,目光游移。树叶的光斑在他白皙的脸上跳动,明明暗暗,晃了许多经过的少女的眼。
"像上天遗失的一滴迷茫的阳光!"她们用莫名其妙的文艺腔窃窃私语,一双双眼睛恋慕地扫过少年清瘦的身体,年轻的脸上是清晰的红晕。
与此同时,她们所谓的"迷茫的阳光"正一脸漠然地神游天外。许久许久,直到校门口络绎不绝涌入的学生稀少到了可怜的程度,他才收回飘荡的心思,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不想上学啊......"

教学楼里,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算上预备铃,宣告"肃静"的铃声已经响了整整两遍。
高二(三)班的教室,就如以往的每个开学日一样,沸反盈天。一个多月不见,似乎所有人都攒了一箩筐的话要向他人宣泄。男生头碰头夸耀网游的辉煌战绩,女生凑起来交换最新的八卦绯闻。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忽视了刺耳的铃声,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比划着,直到熟悉的高跟鞋的"哒哒"声在门外的走廊上由远及近地响起。
"橘子皮来了!"不知是谁怪叫了一声,瞬间整个教室兵荒马乱。窜座的跳起来直奔原位,吃零食的迅速卷起包装袋,看课外书的随手塞进课桌里,谈兴正浓的登时闭口不言。
在一片紧张的寂静中,高二(三)班班主任,外号"橘子皮"的蒋老太太拉开了教室门。她反手关门,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屏气凝神的学生们,然后直接踏上讲台,放下手里的一沓讲义,开始在粉笔盒里挑拣最长最完整的粉笔。蒋老太太上课从不讲与课堂内容无关的所谓"废话",即便是在新学期第一堂,其他班主任都要发表一些教育言论的课上也是如此。习惯了她风格的学生们已经开始翻书包找化学书,却意外地被一声刻意的咳嗽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他们惊讶地发现,严肃到面瘫的蒋老太太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不是要考试吧......无数人在心底默默地哀嚎。
"同学们,"橘子皮一样干巴巴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在上课之前,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转学生。"
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躁动起来。虽然碍于蒋老太太的威严无人敢出声,不过56双眼睛瞬间齐刷刷地扫向了紧闭的教室门。
"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生,"蒋老太太毫不在意同学们的注意力是否在自己身上,继续干巴巴地说着,"他以几乎满分的成绩通过了我校的转学考试......"
所有视线一瞬间回到她身上,里面是相同的,满满的震惊。所有学生的心里都蹦出三个大字--不可能!作为全省第一的重点高中,一中的转学考试是出了名的刁钻艰难,就连校内的年级第一都得扣个将近100分,怎么可能有人几乎答满!
"他在原来的学校曾任学生会主席,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好评......"蒋老太太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学生们的震惊,不紧不慢地继续官方介绍,"......去年他曾获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一等奖,化学竞赛特等奖......"
56双眼睛里的震惊慢慢转成兴味索然,然后是厌烦。蒋老太太的描述成功地在学生们心中勾勒出一个乏味无聊的书呆子兼自命不凡的狗腿子形象。教室里的空气一点点退了热度,有人开始继续翻书,有人一脸反感地拄着下巴,还有人百无聊赖地转笔,而蒋老太太就在这样消极的氛围里完成了枯燥的介绍。
"......总之,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加入三班是大家的荣幸,希望各位同学以后好好向他学习。"这样的结语让不少人的眉头厌恶地抽动了一下,还没正式见面,单凭蒋老太太的介绍,学生们就已经对这个转学生极不待见了。
"进来吧。"丝毫不关心学生们的反应,蒋老太太喝了一口水,然后淡淡地开口。
"吱呀"一声,教室门再次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上讲台,立得笔直。
少数几个抬着头的学生瞥了那人一眼,瞬间,细细的抽气声划破沉闷的空气。其他学生疑惑地抬起头来看过去,短短一瞬,几乎所有人的胸口都堵住了一口气。
--一定是搞错了。
这是所有学生那一时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站在讲台上的人有着清瘦的身材和清秀的脸,尽管腰挺得笔直如同站军姿,但一米七刚出头的身高和白皙细致的皮肤还是让他看起来异常的"娇小玲珑",在东北这种男生平均身高一米七八的地方就更加明显了。如果不是少年特有的凌厉肩线和凸出喉结,学生们几乎要认为这是个英气的女生。那张尖俏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礼貌笑意,墨黑的眉毛细长,薄薄的嘴唇颜色浅淡,小巧的鼻梁挺直,本来是那么柔和的长相,却因为那双眼睛,添上了一丝硬朗的气息。不是说他的眼睛线条深刻,恰恰相反,那是一双很清澈的大眼睛,甚至睫毛都是既卷且长的。硬朗的,是他眼底的神色,傲然的、戒备的、疏远的、厌倦的、不怒而威的。然而这些情绪被他极好地掩盖在伪装的澄清下面,于是在学生们眼里,他的眼睛里有的只是几分羞涩、几分友好、几分亲近、几分好奇与几分真诚的谦虚。这样的假象,让他在几秒钟内,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自我介绍一下吧。"蒋老太太目不斜视,随意扔过来一句。
"是。"转学生应了一声,转身拿起一根粉笔,漂亮而大气的黑板字占据了全班的视线--苏照荧。
"我叫苏照荧,"男生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声音平稳清冷,"因为父亲调职,从云山高中转学到这里。很高兴能够加入三班,并且认识各位同学,我真心期盼今后能和大家相处愉快,请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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