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他穿墙而过后,看到的却只是另一间空荡荡的石室,哪里还有宋玉声跟何应欢的影子?
第二十二章
江勉虽然心中焦急,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四处寻找机关,指望能够碰巧追上宋玉声。但他一路行过去,始终在原先这几个地方打转,仿佛身处在地下迷宫之中,根本不晓得该往哪儿走。
他来来回回的绕了几圈之后,情绪倒是逐渐平静了下来,心想,宋玉声抓了应欢当人质,无非是想借此威胁自己,所以他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想通这一层后,江勉总算冷静了不少,一边往前走,一边凝神细听四周的动静。
片刻后,耳边竟隐隐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
江勉心中一凛,连忙循声冲了过去,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就撞上了宋玉声。但他只孤身一人,右手持剑,左手握拳,并未将何应欢带在身边。
"应欢呢?"江勉呆了呆,脱口就问。
宋玉声大笑一声,挺剑出击,冷冷的答:"那小子废话太多,已给我一剑杀了。"
"什么?"闻言,江勉自是大惊失色,不由得后退几步,面色苍白的喃喃道,"你......胡说......"
"哼,事到如今,我又何需说谎骗你?姓何的臭小子屡次坏我大事,我早打算取他性命了。"宋玉声嘴角一勾,笑得极是狂妄,"不过,江大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马上就能跟他见面了。"
说话间,唰唰唰三剑连出,招势狠辣,凌厉异常。
若在平时的话,江勉当然可以轻易化解,但他此刻心神不定,一下就被割去了一幅衣袖。他却好似浑然未觉,握剑的手微微发着抖,双眼迷茫的瞪视前方,一遍遍的念:"不可能......"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已相信了大半。
他想起不久前还与何应欢携手同行,一转眼却已是生死相隔了,怎能不伤心痛苦?胸口便似压着千斤巨石一般,气闷得厉害,心底更是一下下的刺痛起来,全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他一会儿想,宋玉声诡计多端,兴许只是在欺骗自己;一会儿又想,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该对何应欢表明心迹的,何必在乎什么人伦道义?
江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完全忘了身在何处,在激斗之中频频遇险,若非仗着一身深厚的功力,早已被宋玉声击败了。情势如此危险,他却仍旧毫无所觉,只麻木的挥着剑,感到心中的疼痛逐渐漫上来,直逼四肢百骸。
正茫然间,远处忽然传来某道熟悉的嗓音:"江大侠--"
江勉吃了一惊,猛得清醒过来,大喊道:"应欢?"
"江大侠,你在哪里?"这次的声音又清晰了些,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
何应欢果然还活着!
江勉心情一阵激荡,稍不留神,就被宋玉声刺中了手臂,登时血流如注。但他却毫不在意,足下轻轻一点,身如离弦之箭,已朝着何应欢的方向飞奔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在某道石门后头找到了活蹦乱跳的何应欢。
"江大侠,我可算寻着你了。"
"应欢,你有没有受伤?"
两个人一见面,就同时喊出了声,然后微微怔一怔,相对而笑。
何应欢在原地转个圈儿,嘻嘻笑道:"我没事。那魔头想逼我吃毒药,结果反而被我咬了一口。"
"没事就好。"江勉松了口气,却仍旧眉头紧蹙,伸手在何应欢身上摸了一遍,确定并无异样后,方才放下心来。
何应欢眼尖,一下就瞥见江勉的左手正在流血,连忙问道:"江大侠,你被那魔头刺伤了?"
"啊,"江勉低了低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轻的答,"我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何应欢动作利落的撕下衣裳下摆,认认真真的替他包扎伤口,一面咬了咬牙,气呼呼的骂:"姓宋的心狠手辣,处处与我们作对,实在是太可恶了。若非我武功全失,绝对要......"
话只说到一半,就见江勉双臂一伸,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江大侠?"何应欢一下就懵了,心头怦怦乱跳。
"别动,"江勉将下巴抵在何应欢的肩上,轻轻拢了拢他的头发,指尖直到现在还是抖的,柔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只不过片刻功夫,他便经历了由死到生、由悲到喜的转变,心里既惊又喜,早已将从前的世俗之见抛在了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想牢牢护住怀中之人,再不分离。
隔了许久,江勉的心情才平复下来,慢慢松开双手,将自己刚才被骗之事草草叙述了一遍。至于他那些失态的举动,当然是略过不提了。
何应欢听罢,只觉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念道:"宋玉声素来奸诈狡猾,你又不曾亲眼瞧见我的尸体,怎么可以相信他的话?真是呆子。"
"没错。"江勉也不反驳,仅是微微笑了笑,淡淡的说,"我只要一遇上跟你有关的事,就禁不住方寸大乱,什么理智也不剩了。"
何应欢愣了愣,见他正幽幽的望住自己,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甚是纳闷。不由得暗暗想道,只不过相隔半个时辰,江大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般?哎呀,他该不会已识破我的计谋了吧?
原来何应欢被擒之后,还一门心思的想着弄伤自己,宋玉声喂他毒药,他却反扑过去,故意往剑尖上撞。谁料计划尚未成功,傅越清便已冲杀上来,再次与宋玉声斗在了一块。
何应欢虽然误打误撞的脱了险,心中却还在为没能受伤的事情懊恼,又怎么料得到,江勉先前为了他神思恍惚,早已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而今更是心结尽解,打定主意抓着他不放了。
第二十三章
何应欢与江勉两人在这边喁喁细语,另一头,宋玉声却又跟傅越清打得不可开交了。
傅越清的武功虽然稍落下风,但只要一有机会,就立刻扑上去缠斗。纵是宋玉声功力高强,在他的轮番攻击之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宋玉声且战且走,眼角的余光瞥见齐宁立在石室的角落里,正专心致志的拨弄墙壁上的机关。他当下心头微凛,一个移形换位,猛得冲了过去,嘴里喝道:"臭小子,齐光风的棺木是不是藏在里头?"
齐宁身子一矮,险险避开一剑,气喘吁吁的嚷道:"我不会让你这大魔头进去的。"
"怎么?脸上和腿上的伤还不够你学乖吗?看来,我当初该让你多吃些苦头才对。"说话间,手腕急抖,连出数剑,招招取敌要害。
所幸傅越清见势不妙,及时赶过来助阵,三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团。
激斗中,也不知是谁的长剑一偏,恰好击在了墙壁的机关上。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轰隆隆的巨响声不断传进耳里。
"糟了,"齐宁面色惨白,脱口喊道,"傅大哥,你刚才误触机关,洞口的石门快要堵上了。这道门一关,可就再也打不开了。"
此言一出,地道内的众人皆是怔了一怔。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大家自然把爱恨情仇抛在了脑后,一个个急着往出口的方向奔去。
几人之中,当数江勉的武功最为高强。他左手虽然牵着何应欢,施展起轻功来却毫无阻碍,唰唰两下便已赶在了众人前头。但当他飞奔至出口的时候,洞口的石板已经缓缓阖了起来,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江勉心知来不及闯出去了,当机立断的把何应欢扯了过来,在他腰间轻轻推了一把,借着掌力将人送了出去。
何应欢直飞冲天,一下就跃出了地道,踉跄几步之后,方才站稳。但他立刻又转了个身,一咬牙,毫不犹豫的跳了回去。
洞口的石板恰在此时轰然阖上。
何应欢刚才跳得太急,身形不稳,就势在台阶上滚了几圈,方才跌进江勉的怀里。
"应欢!"江勉一把抱住他的腰,心中很是惊愕,急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何应欢嘻嘻笑一下,黑眸转了转,神采奕奕、顾盼生辉,一字一顿的答:"江大侠你又不在外头,我一个人出去做什么?"
江勉呆了呆,心中大震,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何应欢放弃逃生的机会,执意陪在他身边,自然是打算跟他同生共死了。
思及此,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万丈柔情来,牢牢握住了何应欢的右手,哑声道:"应欢,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我的心思......你不是早已清楚了吗?"何应欢仍是笑着,仰了头,在江勉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不错。"江勉点点头,忽的俯下身,同样在何应欢额上亲了亲,道,"但我的那句话......却恐怕说得太迟了。"
何应欢光是瞧见他这一副温柔的神气,便已猜着了几分,不觉面上一红,心头怦怦乱跳起来,问:"你打算对我说什么?"
江勉微微笑了笑,直勾勾的盯住他看。隔了许久,方才将唇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应欢,我也喜欢你。"
何应欢虽已隐约料到这句话,却还是心情激动,"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双臂一伸,死死搂住了江勉的腰。
江勉由他抱着,手指慢慢抚过他的黑发,面上笑意盈盈。
两个人此时心意相通,光是这样搂抱在一起,便觉说不出的温柔甜蜜,再不需要其他言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宋玉声阴阳怪气的冷笑。
何应欢猛得清醒过来,狠狠瞪一眼过去,问:"宋教主,你笑什么?"
"哼,我笑江勉空有大侠之名,结果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笑你这臭小子不知羞耻,生死关头却只顾着儿女情长。你刚才若逃了出去,兴许还能找人来挖开这地道,现在可好啦,咱们全都被困在这里,只能一起等死了。"
"是生是死,可还不一定呢。"何应欢挑了挑眉毛,双手仍旧环在江勉腰际,笑说,"我家勤之武功盖世,宋教主跟傅少侠的本事也不算差,合你三人之力,难道还逃不出这小小地道?"
宋玉声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当下调转视线,沉声道:"不知两位大侠可愿与本座联手?"
江勉想了想,道:"试试也好。"
傅越清也跟着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三人站好了方位,默运内功,同时朝那洞口的石板击去。谁知,费了半天的功夫,那石板竟丝毫不动。
连试数次之后,终于心灰意冷,再不白费气力了。
傅越清走了几步,回去伴在齐宁身边。江勉则仍旧与何应欢站在一块,两个人手牵着手,低声说笑。
"应欢,我那句话果然说得太晚了些。"江勉叹了口气,道,"咱们才刚刚互通心意,便要死在这儿啦。"
"能够跟你死在一起,我正求之不得。"何应欢眨了眨眼睛,笑得极开心,"只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陪着?"
"当然。"
宋玉声正在气得上,听了他们这番情话,更是火上浇油。当下转了个身,长剑遥遥指向齐宁,冷冷的说:"齐光风的棺木在哪儿?快点带我去找!"
齐宁把眼一瞪,轻蔑的笑笑:"反正大家都活不成了,我何必理会你的威胁?"
"宁儿,忘记我从前是怎么对付你的了吗?"宋玉声眯了眯眼睛,声音里突然多出几分笑意,低沉沙哑,"同样是个死字,方法却大不相同,本座多得是手段叫你生不如死。"
闻言,齐宁慢慢咬住下唇,身体竟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傅越清见了,当场就要拔剑。齐宁却抬手挡了一下,垂着眸,有气无力的说:"罢了,我大伯父的棺木......就让这魔头看上一眼吧。"
第二十四章
语毕,轻轻按了按肩头的伤口,拉着傅越清转身就走。
宋玉声这才收剑回鞘,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
江何两人则仍旧腻在一处,旁若无人的说笑。
"勤之,"何应欢手脚并用的缠在江勉身上,抽空问一句,"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江勉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无可无不可的答:"随你高兴。"
何应欢虽然很想继续跟江勉卿卿我我,却又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一把握住江勉的手,笑嘻嘻的追了过去。
待他们赶上宋玉声等人时,最后一道机关已经打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间空旷的石室,正中央并排陈列着两具棺材,右边那一具摆有齐光风的牌位,左边那具则什么也没有。
齐宁看得呆了呆,轻轻"咦"一声,脱口道:"怎么多了一具棺材?"
宋玉声却是毫不惊讶,只一步步朝左边走去,忽的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嘴里恭恭敬敬的念道:"徒儿不孝,直到今日方来拜祭师父,还望师父恕罪。"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一阵错愕。齐宁尤其惊讶得厉害,怔了好一会儿,方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往前迈出几步,冷冷笑道:"原来,那妖孽早已寻到这儿来啦。他还真是不要脸,连死都不肯放过我伯父。"
闻言,宋玉声眸光一凛,猛得从地上跃了起来,右掌凌空一挥。
齐宁顿觉劲风扑面,身体立刻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前冲去,一下就落进了宋玉声的手里。傅越清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是来不及相救了,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臭小子,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宋玉声轻轻松松的制住了齐宁的双手,慢慢挑起他的下巴来,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不要性命了?"
齐宁咬了咬牙,非但不怕,反而破口大骂起来:"除了以死相胁之外,你就想不出其他花样来了?哼,师父不知羞耻,徒弟果然青出于蓝。"
宋玉声眼眸黯了黯,心头起火,忽然手上使劲,狠狠捏住了齐宁的手腕。
"呀......"齐宁痛呼一声,面色急速转白,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宋玉声冷冷瞪着他看,厉声问:"你从我房里偷走的那样东西呢?"
"......"齐宁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你若再敢逞强的话,我就先捏碎你的腕骨,再一剑挑断你右脚的脚筋。"说话间,手上果然又加了几分力道。
江勉见势不对,刚想出手救人,便听得一声大喊:"住手!"
原来傅越清早已冲了上去,右手挥剑,左手则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随手朝天一抛。宋玉声一见那瓷瓶,便毫不犹豫的将齐宁推过一边,施展轻身功夫,急急将东西抢到了手里。
傅越清趁此机会,毫不费力的将齐宁救了下来。可齐宁却并不道谢,反而狠狠瞪他一眼,埋怨道:"傅大哥,我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偷到手,你怎么就还给他了?"
傅越清面无表情,语气僵硬的吐字:"你,要紧。"
"唉,笨蛋!反正我迟早都要死的,你又何必......"
齐宁跺了跺脚,还欲再说,另一边的宋玉声却已纵声大笑起来,紧紧攥着手中那个瓷瓶,朗声道:"本座今日得偿所愿,便是死在这里,也算值得了。"
何应欢瞧得有趣,忍不住附在江勉耳边,轻轻问道:"勤之,你猜那瓶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为何宋教主如此宝贝?"
"天魔教素来以毒闻名,大抵是某样见血封喉的毒药吧。"
"毒药满大街都是,何必这样抢来抢去?"何应欢转了转眼睛,薄唇轻抿,笑说,"依我看,肯定是巫蛊之类的玩意。比如说,吃下去之后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某人......"
江勉怔了怔,也跟着笑起来,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古怪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