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真有的话,我倒也要去抢上一抢。"
"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何应欢眉眼一弯,又在江勉颊边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说:"抢来后骗你吃下去,好叫你一生一世都只喜欢我一个人。"
江勉面上红了红,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刚欲开口说话,宋玉声已撒了一把毒针过来,气呼呼的喝道:"闭嘴!"
何应欢险险避开毒针,还没来得及反驳回去,就先被江勉捂住了嘴巴。
"应欢,别胡闹。"
"唔......唔......"何应欢挣扎不脱,只得恶狠狠的瞪大了眼睛,一个劲的冲宋玉声挑衅。
宋玉声却并不理他,只转了个身,大步走回左边那具棺木旁边,双掌一推,将棺材盖移开了一条缝。他单膝跪地,一手按在棺材上,另一手则打开那个瓷瓶,把里头的白色粉末小心翼翼的倒了进去。然后闭了闭眼睛,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一字一顿的说:"严叔叔,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将你的骨灰放进师父的棺材里了。从今往后,你们可再也不会分开啦。"
他平日里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几句话却偏偏说得深情无限,虽然瞧不清表情,眼神却是温柔似水的,着实叫人吃惊。
然而,这一派温和的神色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
宋玉声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将他师父的棺材阖上之后,又转头望向齐光风的牌位,眼底流露出怨毒的神情来。
齐宁看得心惊,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急急掠了过去,叫道:"你想干什么?"
"知道怕了?"宋玉声缓缓直起身来,冷笑道,"若非我师父执意要跟齐光风葬在一起,我早已毁掉他的尸身了。"
"你将齐家庄夷为平地,又把我害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还嫌不够么?"
"呵,惟有杀了你这臭小子,让你们齐家真正断子绝孙,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宋玉声哈哈大笑一声,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便已出鞘。
所幸傅越清一直守在齐宁身边,及时挡下了这一剑,并立刻与他缠斗了起来。
江勉直到这时才松开了手,将何应欢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以防他被刀剑误伤。何应欢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睛观战,兴致缺缺的说:"这两人已打过几场架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不知宋教主的师父跟齐光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人硬要葬在一起?还有,那个严叔叔又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虽然不甚响亮,这几句话却字字句句都传进了旁人耳里。
齐宁当下打出几枚暗器,嚷道:"不许污蔑我伯父!他跟那个魔教妖孽毫无瓜葛!"
"我严叔叔是什么样的人,可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宋玉声一边说,一边变换步法,把手中的长剑朝着何应欢掷了过去。他是情愿以一双肉掌对付敌人,也要在何应欢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
不过,有江勉护在何应欢身边,焉能让他随便刺中?只听叮得一声脆响,剑光到处,江勉已将那把长剑拨了回去,且不偏不斜的落回了宋玉声手中。
但饶是江勉内力深厚,亦被震得虎口发麻,身不由己的退了两步。可见宋玉声这一剑确实是凶狠霸道,一心要置何应欢于死地的。
江勉想到此节,胸中很是气闷,长剑一抖,遥遥的指向宋玉声,扬声道:"宋教主,你好歹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何必跟个不懂武功的小辈一般见识,一心一意的取他性命?"
宋玉声剑掌并用,将傅越清逼得步步后退,笑说:"姓何的臭小子口出狂言,我不过教训他一下罢了。"
"哎呀呀,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宋教主你不爱听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赖在我的身上?"何应欢刚刚逃过一劫,心中却丝毫不怕,反而上前几步,开开心心的做起鬼脸。
"应欢,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江勉连忙把他拉了回来,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柔声说,"你闯得祸还不够多吗?"
"有什么关系?"何应欢一个转身,牢牢抱住了江勉的腰,声音软软腻腻的,甚是动听,"反正有勤之你替我撑腰,我才不怕。"
"你......"江勉心中一动,明知何应欢是在无理取闹,却又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好摇头苦笑,当那是非不分的护短之人了。
第二十五章
江勉虽然晓得何应欢是在故意挑衅,却又舍不得板起脸来教训他,只随口念叨了几句,便即调转视线,道:"宋教主,咱们先前打的那一架,可还未曾分出胜负呢。"
宋玉声此时已把傅越清击退了,左手负在身后,傲然一笑,冷冷应道:"江大侠要替那臭小子出气的话,只管进招就是,何必假惺惺的多说废话?"
江勉被他抢白了一顿,竟丝毫也不着恼,反而微微笑了笑,拱手为礼:"既然如此,江某便得罪了。"
话落,身形拔地而起,只一转眼的功夫,就已跃至宋玉声跟前。双剑相交,激战又起。一个气定神闲,另一个剑法奇诡,顷刻间斗得难解难分。
何应欢见江勉处处护着自己,心中很是得意,哈哈大笑了几声,高高兴兴的在旁观战。但只看了一阵子,他便觉得没意思了。
原来宋玉声的武功虽然厉害,连斗数回之后,力气却已不济了。江勉不愿趁人之危,是以比武的时候并未使出杀招,不过在何应欢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何应欢深知江勉的脾气,明白就算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而轻轻叹了口气,张嘴喊道:"勤之。"
"怎么了?"江勉一听这声音,就立刻撤剑回身,急急奔回了他身边。
何应欢手脚并用的缠上去,一把扯住江勉的胳膊,皱了皱鼻子,拖长声音说:"肚子好饿--"
江勉呆了一下,慢慢蹙起眉来,道:"糟糕,我身上什么干粮也没带。这地道阴暗潮湿,想必也存不了什么食物......"
他沉吟片刻后,忽的挽起衣袖,将手臂递到了何应欢面前,微笑着说:"你若是饿得厉害的话,就咬上一口吧。"
"啊?!"何应欢吃了一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江勉却仍是笑着,续道:"虽然咱们迟早都会死在这里,但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大好受。我的肉恐怕不怎么好吃,你多少将就一下吧。"
"......"
何应欢见江勉神色认真,倒也被吓了一跳,呆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果然低下头去,在江勉的手臂上轻轻咬了一口,黑眸眨了又眨,笑容甜美。
"我确实很想一口把你吞下去,可惜,不是在此时此地。"顿了顿,眉眼含笑,"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天黑之后,可就进不了城了。"
"回去?"这下轮到江勉吃惊了,呆呆的说,"地道的门已经封死了,我们根本出不去。"
"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何应欢弹了弹手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来,笑说,"区区一道石门,如何拦得住我?"
江勉低头望去,只见何应欢手掌里躺着几颗鸡蛋大小的黑色弹丸,非金非石,质地奇特,顶端各有一根细细长长的引线。
"这是......霹雳弹?"
"嘿嘿,你可别小看了这玩意,虽然外表不太起眼,威力可比普通的炸药还强上好几倍。纵无崩山裂地之能,对付一扇石门倒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又是你师父搞出来的?"
"没办法,老头子就是喜欢钻研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且还一个劲的往我身上塞。"
江勉皱了皱眉,眸色逐渐转暗,轻轻问道:"应欢,你身上既然带了这样东西,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咦?啊......"何应欢干笑几声,答,"我刚才吓晕了头,一时没记起来。"
"是么?"江勉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黑眸幽深似水,"我瞧着,你倒像是有恃无恐,故意赖在这儿看热闹。"
"绝对不是!"何应欢心中一急,当下把真相喊了出来,"我、我只不过是想套你的话而已......"
语毕,才发现自己太没出息了些,急忙转过头去,避开了江勉的目光。隔一会儿,却又偷偷觑他几眼,黑眸转了转,雾气蒙蒙。
江勉见了何应欢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当真既好气又好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语气温温软软的,柔情似水:"你啊......净会胡闹。"
何应欢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与他对视一阵,小心翼翼的问:"勤之,你生我的气了?"
江勉并不答话,只将唇凑至他的耳边,轻轻吐字,"以后可不用这么麻烦了。你若是喜欢听那句话,无论多少遍......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何应欢全身一震,又习惯性的抱住了江勉的腰,痴痴的望住他看。
正当两人情意绵绵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几声咳嗽声。
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只见宋玉声等人早已收起了兵器,正抱臂立在一侧,冷眼旁观。
江勉先前以为大家都逃不出这条地道,因而毫无顾忌的与何应欢卿卿我我,此刻知道逃生有望,倒反而不自在了起来,轻轻挣开何应欢的怀抱,改为握住他的手掌,笑道:"既然几位暂时休战,那我们便先想法子离开这里吧。"
"不错,不错,等吃饱了肚子之后再继续打过。"何应欢拍手附和了几句,似有若无的瞟了宋玉声一眼,"可惜啊,白白便宜了某人。"
江勉苦笑一下,连忙再次捂住何应欢的嘴巴,抢先走在了前头。
几个人虽然暂不打斗,暗地里却是瞪来瞪去,波澜起伏。江勉恐怕又惹出什么麻烦,只好急急赶到了出口处,掏出火折子来点燃了那几颗霹雳弹。
众人趴在角落里等着,片刻后,只听见轰得一声巨响,霎时间乱石纷飞、尘土漫天,那一道石门果然被炸了个粉碎。
第二十六章
众人重见天日之后,傅越清与齐宁抢先冲了出去,趁着沙尘弥漫之际,飞快地跑进了树林里。
"想逃?可没这么容易!"宋玉声冷笑一下,立刻追了上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反手挥了何应欢一掌。
江勉虽然及时挡下了,何应欢却仍被迫得后退一步,给乱石砸中了脚趾,痛得哇哇大叫。
"姓宋的果然卑鄙无耻,早知道便不救他出来了。"
"你动不动就拿话刺他,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你了。"江勉微微笑一下,伸手扶住何应欢的肩膀,问,"应欢,你和宋教主无冤无仇,为何处处同他作对?"
何应欢白眼一翻,轻轻哼了哼,理直气壮的答:"那家伙从前下毒害过你,我当然不能跟他甘休!"
原来江艳成亲之日,江勉曾经被宋玉声施毒暗算,差点败在他的剑下。但这已是几个月前的旧事了,江勉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料何应欢竟是念念不忘,一直记恨到现在。
江勉见何应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自是极为感动,但难免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当下目光一转,柔声问道:"你的脚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好,只稍微有些疼。"
江勉心中一动,忽的弯下腰去,偏头笑了笑,道:"你折腾了一整天,想必已累得很了,回去的路又这么远,不如我背你一程吧。"
闻言,何应欢微微怔了怔,大喜。
他自从听江勉表明心迹之后,便一心一意的想要跟他亲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立即展颜而笑,轻轻松松的跳到了江勉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道了一声谢。
江勉背上虽然背了个人,走起路来却仍和平时一样,不急不缓,步履平稳。他一边往前行去,一边空出手来握住了何应欢的手掌,语气温温软软的,甚是动听:"你我之间......可不必再分什么彼此了。"
何应欢虽瞧不见他的表情,但光听这温柔似水的声音,便已觉心头乱跳,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缓缓阖上了眼睛。他感到胸口阵阵激荡,心中欢喜无限,仿佛一生之中,再没有这样幸福的时刻了。
但在这甜蜜的表象下,却又隐隐藏着一层忧患。
何应欢此时迷迷糊糊的,既想不起那是什么,也不愿意仔细去思索,只任凭自己沉浸在这一派温柔之中。
他跟江勉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但后来却渐渐犯起困来,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竟不知不觉的趴在江勉背上睡着了。
江勉暗笑了几声,并不吵他,一手仍旧牢牢的与他相握,脚下健步如飞。
等到何应欢醒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江勉正背着他在临安的青石小巷内行走。
"咦?"何应欢揉了揉眼睛,问,"我们已经回城了?"
"嗯,再过一会儿便能到家了。"
"那你岂不是背着我走了很久?"
"也不过两个时辰罢了,不算什么。"
江勉虽说得轻描淡写,何应欢却很是过意不去,连忙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嘿嘿笑两声,道:"若不小心把你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江勉并不应话,只淡淡笑了笑,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瞧,眸光流转,一副情深似水的神气。
何应欢看得呆了呆,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过去,勾唇浅笑。
这一夜月色极好,街上几乎不见行人。何应欢与江勉携手同行,两个人虽然没有交换什么言语,心意却早已相通。
没过多久,他们便已走到了江府门口。
江勉怕惊动别人,所以再次施展轻功,带着何应欢飞进了院子里。他们一个的房间在西边,另一个则住在东边,按照道理来说,此时便应该分手了。但他们今日才刚刚互表心意,相聚不过几个时辰,怎么舍得轻易分开?于是,你送我一段路,我再送你走几步,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兀自不肯道别。
最后,还是江勉长叹一声,轻轻弹了弹何应欢的额头,道:"应欢,你今日累了一天,也该回房休息了。"
"嗯。"何应欢嘴上应得好听,手却紧紧抓着江勉,死活不肯放开。
江勉没有办法,只得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了开来,再推着他转了个身,轻轻说道:"去睡吧。"
何应欢这才乖乖听了话,一步步的往自己房里行去。待转过一个拐角,早已望不见江勉的身影了,他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他今日的确累得厉害,但因早已睡过了一回,此刻并不怎么困倦,反倒觉得胸口怦怦乱跳着,极为兴奋。他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边走路,一边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恍惚间,已然行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但他放眼望去,却惊见门外端端正正的坐了个人。
何应欢吃了一惊,又上前几步,才借着朦胧的月色瞧清了那人的面容。只见那人穿一身粗布衣裳,左手捧了块木头,右手则握一把刻刀,正小心翼翼的雕刻着,神情甚是专注。
"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弟,你总算回来了。"陆铁音一听见这声音,便即站起了身,将手中的东西往背后一藏,面上露出个笑容来,"你一早跟着江大侠出了门,却到天黑都不见人影,我......有点担心。"
"我玩得太开心,一时忘了时辰,又害大师兄你挂心了,不好意思。"何应欢随口客套几句,提步往房里走去。
陆铁音却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迟疑片刻后,蹙着眉说道:"师弟,你最近似乎跟江大侠走得很近?"
"我与江大侠一见如故,聊得极为投缘,有什么不妥吗?"
"你素来讨厌陌生人,很少跟别人这样亲近,最近突然变得如此反常,真的只是想与江大侠结交么?还是......"陆铁音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