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含悲怆,目露愤慨,冲燕鸿飞道:"我自幼在少林长大,得门中师长期望甚高,师兄弟中武学禅道出我左右者不过一二人,若非你。。。我好恨!"
燕鸿飞低垂着头,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苦悔大师神情郑重,出言道:"虚空,当日那书被你师伯所收,只等那孩子长大些,再交与他,你虽在旁做段执事,却并未听你师伯说起有丢书一节,莫不是你二人拿去抄录背诵了么?!"
我心里不禁对这位大师十分的敬服,虚空今天所说的话,分明在揭少林的丑事,而苦悔大师却从头至尾丝毫没有躲闪含糊之意,所谓名利是为空,大师是真正的修到心悬明镜,灵台空惠了。
虚空惨然而笑;"师伯和师尊是真正出世的人,当然不曾去翻看他人的遗书。"他用手一指燕鸿飞恨然道:"他到是想背下来,可惜那书中的文字初看时极似梵文,细看时却另有玄机,依照梵文明明是该向左画弧的偏向了右走,明明应是顿笔处却偏偏多折回一次,这通篇文中无一图解,满目的诡异。那时我就劝他:恐怕是与此书无缘。但他已鬼迷心窍,用了五夜抄录下来。"
"阿弥陀佛--,唉--" 苦悔大师长叹了口气。
龙翼飞插言道:"即便抄下来,你们人在少林又上哪把那些个字弄明白?"
虚空脸上带着讽刺般的笑,道:"你们盟主可是聪明绝顶,他认为这字既然颇象梵文恐怕是和天竺有关系,那时他就下定决心要去天竺找人为他把迷团解开。"
王真人摇头道:"毫无原由便想离寺,岂能这般简单。"
虚空道:"岂止如此,我二人均曾在藏经阁奉职,若要离寺需得经沐浴斋戒,其间自有寺中人在侧,莫说是一本书,就是只字片语也不能带出去,偏生那书实在难记,万一有任何闪失还不如不练。"
"原来这就是虚云发疯的病因。。。" 苦悔大师合掌垂目。
"不错,师傅,他想来想去正是想到这个主意!那时他发起疯来见人便乱咬乱啃,却除了我。大家只道我二人日常就要好,师伯便命我照看他,却不知道他怎能叫旁人知道了内情。他让我把抄录下来的字刺在他的头皮上,那书中的字曲转回肠,我在他头上刺的密密麻麻,整整用了小半个月才完成。我每次回秉师伯,只说他疯的越发厉害,不能见人,呵呵。。。他满头的怪异又怎么能见人!"
这位武林盟主何等令人景仰,今日从虚空嘴里听来简直匪夷所思。
只听虚空接着道:"又过了一个多月,他的头发已密密的长出寸余,就再也等不及,和我商议要尽快出寺。岂知我们商议还未果之时,师伯竟请来了神医陆越,我俩才慌了起来,他自忖装得再象也逃不过陆越的眼睛,就又来求我。。。"说到此,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嫣红,他的行装虽然还是那般污秽,却有了一种不属于男人的--艳丽。
苦悔大师看了他一眼,幽然一叹,"难怪他说出带你们离寺去南方的话。。。"
到此时,大家只怕都心知肚明了,想是这位虚空以此不凡的容貌勾了那位神医做假诊,只是他能为自己的师兄做到这步田地,竟也痴的可以。
看着他形容憔悴,衣杉褴褛的模样,我心头不住翻转,这就是他叛师背寺的结果吗?我心里轻叹了口气,情之一字到底能把人害到如何地步?
虚空仰起头,目光停留在雕梁画柱上,神色凄迷,喃喃道:"江南啊,那草长莺飞的地方,和自己心爱的人并肩站在满目翠绿的山颠,我总想那就是最美的梦了吧--"转首视线回到燕鸿飞的身上,目光逐渐恶毒:"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笑我还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虚空阴狠狠的朝燕鸿飞走过去,一字一咬牙,"我错在不该让你知道我苦苦暗恋了你十年,我错在不该以为你是真的也爱上了我,我错在迷昏了头为你去偷书,不顾廉耻地为你去和别的男人。。。"他再也说不下去,一脚踢了出去,"怎么,你现下终于学成了吗?你以为变了容貌就没人认得出了吗?"燕鸿飞肩头上硬受了这一下,身形却未移动分毫,只有脸色变得更形苍白。
有一人冷笑道:"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武林盟主?真是好笑,居然还提什么青阳帮危害武林,这种人说的话还有什么可信!"我抬眼望去,正是唐易。
燕鸿飞依旧不发一言。
厅中人纷纷议论,有愤怒,有感慨,个个脸上均露出不齿的颜色。
不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画、这满脸伤疤的人、这凭空出来的少林弟子。。。
好象有一根线在中间穿起,可我偏偏就是想不出来!
我知道青阳帮早晚会从地下伏出来,因为它的野心已经蠢蠢欲动,但我没想到会被燕鸿飞抢先一步指明。
但对一个有心人,这不奇怪。燕鸿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而青阳帮也并不是总能滴水不漏。
只是,这连串的事情过于巧合!
十几年未见天日的画偏偏今天现身;而青阳帮竟然有人不顾腹中毒药,出现在大庭广众;这位虚空更是可疑,十几年未曾露面,却偏偏在此时今日前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的全是事实!"一声断喝之后,厅里顿时安静,我才注意到那满脸伤疤的人驻足在那里,情绪激动:"谁是盟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们,青阳帮早晚会毁了你们,毁了整个武林!"
厅里有人发出斥骂声,"臭小子,想吓唬爷爷们。。。"
"什么青阳帮,听都没听过,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丑八怪!"
王真人站起身冲大家摆手,又向那人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们这个帮派都有什么人?怎么从不曾听说什么人是青阳帮的?"
那人咧嘴一笑,旁边的方宁倒吸口冷气,朝我身边挨了挨,低声道:"乖乖,比夜叉还吓人。"心里不由发笑,你难道见过夜叉?
只听那人道:"你们当然听不到。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种叫入骨的毒药,没有帮主的解药,疼起来,简直生不如死。谁又敢背叛组织!况且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少人。只认识和自己直接联系的上司,一般命令都是他下达给我的。"
"哦?这个组织倒有些意思。那你这位上司又是谁呢?你又为什么敢背叛你们帮主呢?" 这一次,龙翼飞问的正是大家想知道的。
我也很奇怪,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被逼得宁可忍受入骨之苦,又或者,莫非他已解了入骨之毒?
凤主是夜寒和我的上司,一般的命令都是由他下达给夜寒,再由夜寒通知我。那么这一位呢,他在武林中似乎名不见经传,他的上司会是谁呢?
"我为什么要叛教,纯属私事,没必要告诉列位。不过嘛,我那位上司。。。"他看着龙翼飞嘴角露出诡异一笑,"龙堂主真要知道吗?你可是和他颇有渊源。。。"
有丝凉意从脚底升上来。。。
"你什么意思!" 龙翼飞的声音有些恼怒。
"哈哈。。。"翻卷的伤疤动起,那上面嵌着的一双眸子冰冷刺骨,闪着残忍恶毒,我才发现,之所以看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它们正死死的盯着我!
"风主,您不替小的说几句吗?!"
无数的目光带着惊异向我袭来,我的心沉了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陡变
"你胡说!"一旁的方宁尖叫道:"你血口喷人!"
"哼!你算是他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胡说?!"伤疤人冷哼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不了解我家公子!他怎么会危害武林?!你、你这个丑八怪,你没安好心!"方宁握紧拳头,额头上有青筋急急地跳动着。
我心中叹息,小宁你这样说只会把自己也扯进去。
果然,伤疤人轻蔑的一笑,道:"哦?你就是那个忠心耿耿的方宁吗?"
"兄台所说可有实证?难不成这么大的事竟然全凭口说吗?"这是一个低缓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是夜寒!我心中一暖,你居然不顾帮规,在如此多事的时候出言,难道竟忘了这大厅中不知有多少青阳帮的人在!
"不错!"龙翼飞看了我一眼,朝伤疤人冷然道:"你要是没有真凭实据,哼!就是和我飞龙堂作对!"
"我刚才说过,凡入我青阳帮的人都必须吃一种叫入骨的毒药。这种药吃下去后,在胸口会有一个红色印记。"伤疤人抬手拉开了自己的前襟,他身上的肌肤非常洁白光润,在胸口处赫然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红记!
龙翼飞的声音更冷了,他硬声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他吃吃笑道:"我一人身上有此红印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如果出现在两个原本看似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而且位置形状一模一样,那么,龙堂主您又会觉得如何呢?"
龙翼飞转头看着我,目光阴狠又含着些困惑。
小宁抓着我胳膊的手抖颤个不停,"公子,您快告诉堂主,那个丑八怪在说谎,公子!快呀--"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须猊之间心思百转。
面前这个毁容的人分明是受谁指使,可恨我此时如坠迷雾,偏生此人声音样貌十分陌生,我敢肯定此前从未与他见过。他至少知道我是青阳帮的人,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实在可怕!
如此一明一暗,胜负即使未分,吃亏却是免不了的了。。。
如果是凤主对我的惩罚,那实在是小题大做,不仅使青阳帮暴露无余再搭上一个帮中弟子。更危险的是,我可能在被逼无奈下供出他。这样的惩罚有百害无一利。
如果不是凤主所为,那么难道是帮中的其他人,甚或是帮主察觉到什么,要亲自清理门户?更不可能!我在帮中一向低调,除了这次的"失手"违命,以往所为还算中规中矩。我和灵圣宫的关系,连最心爱的小妹都不知道,此刻的面貌身份再普通不过。就算是稍有纰漏,青阳帮主是何等智勇的人物,有的是旁家手段,何必为一个小小下属兴师动众?!
不是帮中的人,难道是江湖上的哪个仇家?这未免可笑,莫说我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就算有个把得罪了的,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
难道是他?根本不可能。我能顺利入得青阳帮全是他的安排,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家脚的事情?!况且,他如今正沉迷于我,就算我想自暴自弃,他还尚且不依。。。
最让我担心的却是--我身上已无这样的红色印记!
他说过,"只是你要记住,这毒即使只解了一半,那身上的印记也会消失。"
此刻,这大厅之上不知来了多少青阳帮的人,而那位神秘的帮主很可能正混迹其中。我撩开衣襟,自可证明这人的栽赃陷害,居心叵测。只是这样一来,却暴露了我吃过解药这一节。
从此,青阳帮将视我为叛徒,帮中再无我立足之地。我倒可大大方方地回去复命,他却也怨不得我!
只是。。。
心中生出一片温柔的酸楚,淡淡地却缠绵悱恻。
小夜,你也吃了解药,印记也消失了。我这一解脱不打紧,青阳帮将即刻对帮中每个人做逐一查视。那时,你该怎么办?
你说过,你要跟着帮主闯一翻大事业。你要让这整个武林变个模样。可是如果,帮主知道了你身上的毒已去了一半,他还会留着你吗?!
可是,当初我又怎能不给你解药,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毒侵入骨髓?!
抬眼看了看我们那位强压怒火的堂主,他的眼睛里是一片阴唳。想到昨日的火药,我心下明了,他已经惊疑是我走漏了消息。火药一事,即使在堂里知道的人也不过二十个。此事一旦传出,飞龙堂将成为全武林的公敌。
此刻无论我是谁,他都已动了杀机!对他来说,泄露的可能性再小,他飞龙堂都担不起!
我的目光掠过方宁。对不起了,小宁,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能证明给你看,因为我也有要保护的人!
我暗暗深吸了口气,举目扫视厅内众人一圈,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无比的惊讶和戒备!
想想真是好笑,我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帮派弟子,就是给那些大侠们提鞋恐怕都靠不上前。如今,在这大厅广众下,众目睽睽中却成焦点。
我挺了挺胸,无论你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要陷害我,我却不会让你如此顺利得手。就算下一刻,你为俎板我为鱼肉,就算已被你拨了鳞放入油锅,我却也要奋力跃上一跃,哪怕仅仅只是吓你一跳!
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境,只有被逼入绝望的思维!
俞风是草,可以被劲风压倒。
为了我那多病的妹妹,我可以委身于人,做男人最不齿的事情。
俞风是草,贪恋暖阳的每一寸照射。
为了夜寒的安全,我可以把一切揽在自己的肩头。
但俞风更是颗韧草,虽然没有超凡绝俗的武功,却有不可打倒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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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啦,很久没更新,写滴罗里罗嗦的,以为没什么人爱看的,就有些懈怠了,哈哈~~其实,偶还是满喜欢主角小受滴。。。
陡变
我含怒冷笑道:"你毁了容貌,被人抛弃,就全怪在我头上吗?你炮制出如此耸人听闻的故事,不过是要我身败名裂。"叹了口气我接着道:"你我私人恩怨,不过是儿女情长的一段往事,又何必由此睚眦生怨,竟要牵扯进整个武林同道,难道你个人不如意,便看不得他人丝毫的幸福吗?便要看到整个江湖都腥风血雨才称心如愿吗?!"
对着一个毫不认识的人胡诌,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本该有的红印便是我的软肋。只可惜你这来历不明的告密者所最可以仰仗的人,如今却在众人面前声名尽毁。燕鸿飞失信在先,你的话听在别人耳中已打了折扣。
再者,我倒不信这大厅之上的青阳帮中人,会跟其他不知情的人一样急于追根求底。逼迫紧了,倒要大家齐齐脱衣验看,来个同归于尽。毁了我不打紧,扰了帮主的千秋大业,谁也担不起。
三来,我们这位飞龙堂主虽是又惊又怒,又疑又惑恨不得立时灭口,但当着大家的面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下手,非但不能下手,如果他还够聪明,只要尚未确定我是否是什么武林祸害,就会尽量替我遮掩。先安抚好我,最好带回去,再慢慢和我算帐。
我只需来个死不认帐,东拉西扯,避重就轻。这些各自心怀鬼胎的人自会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最好到最后,弄个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不上不下,逃跑的机会就大多了。
只是这东拉西扯间,也要拿捏分寸。
我装做认识,其实却对他毫不知情,说话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既肯定明确又要模糊不清。这厅上众人却都是如何了得,一字纰漏即可招来杀身之祸。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伤疤人先是愣了愣,想是没料到我竟不是先急于否定他,偏偏不退却进,反咬一口。
他呵呵大笑道:"哈哈~~,不愧是风主子,果然是遇事不惊。"
转而冷笑道:"风主说了这么多,怎么就是不肯撩开衣服让大家看看呢?!中了入骨之毒,不论多深的内力,那红色烙印都隐藏不去。风主身上没有红迹,自然是我胡说八道。难不成,嘿嘿。。。"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我,"风主难道是个女的,不便当众宽衣解带吗?"
他话音未落,已有人哄堂而笑。
"你。。。"方宁待要冲过去,我状似不耐的甩了甩袖口,掩在衣袖下的食指微伸,轻点他的软麻穴,他僵住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细白的牙齿紧咬着嘴唇,一副怒不可视的样子。
我做出怒极反笑的模样:"好,好!当日我中毒时,未能及时出言提醒,累你同中此毒,不想你竟然怀恨至今。我与你有同甘共苦的决心,你怎么就不能与我有惺惺相怜之情呢?你倒是怎么攀上的燕盟主,累得他稀里糊涂地被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