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月转星移
大殿外的雪下得又急大,真的赶上渊京雪花大如席了,大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风涵觉得自己快要坐在地上了,他轻轻地呻吟一声,对风攸道:"哥,扶我一把,我要摔倒了。"
风攸都愣得没有听见风涵在说什么,还是林泠,他一把拖住涵哥,想要说话,结果咕噜了两声,眼泪却先掉下来了。三十来年,对旭儿,可真的是掏心掏肺啊,天下哪个师傅不偏爱自己的弟子呢?傻瓜弟子还自己的好呢。
鹰的眼睛瞪了半天,总算眨了一下,老天爷,你别开那么大的玩笑,大家打得血流成河,急得上房揭瓦,搞了半天,哗哗,旭儿一刀,给搞定了。
明硕英和洛秦也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血影哥,赶紧逃吧。逃,哪里逃,凤神王的剑,岂是吃浪得虚名。晨旭扔掉血影刀,从腰剑抽出凤魄神剑,只见金红的剑光闪动了两下,两个魔女摔倒在地上,同样,她们也叫风晨旭给挑断了脚筋了。
明硕霞挣扎着扶着地面,她将手上流着的血,慢慢放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有了点气力,将身子撑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风晨旭。她突然狂笑道:"你来不及的,就算你神功通天,也来不及,这七股神力是相通的,只要有一股被破坏,其他几股就一定会反击,你来不及。"
风晨旭冷冷地盯着她,然后转过身,对风涵和金辰鹰跪倒道:"两位父亲,儿子不孝,一会儿再请死罪,爹,现在请二位,先把珠子弟和小爹送给承祖哥医治,儿子怕,怕他们。"
金辰鹰反应过来了,哎哟,这场面有从天上掉下来的旭儿呢,要我做什么,先把老婆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是正经。赶紧叫承祖,把孩子给我治好噣,我的宝贝儿哎。他把妻儿送到笑舒这儿,有十来万大军看守着,再有承祖、晴轩,应当是安全的了。风凝已经醒过来了,他哇得一声哭倒在夫君怀里,说不出话来。鹰安慰了他一会儿,风凝也清楚事情紧急,反正现在是真的安全了,你还是回前线去看看,到底那里怎么样了。
鹰返回皇宫,宫里边凡是魔鬼扮的侍卫和太监,都已经被晨旭带来的明皎、无瑕的武师们给收拾了。场面基本上已经控制在义军手中。到了殿内,明硕霞还在狂笑,你们就等着,等着天神收拾你们吧。
风涵他们也很紧张,要是万一晨旭派去的人失败了,就算只是叫这股力量走脱了,只怕日后麻烦还是不断的。大家正想询问晨旭,你到底派了谁去清除这些力量的时候。外边就有一个孩子的清亮明洁的声音传进来:"师傅爹爹,昊儿回来了,可以进殿吗?"
风晨旭一听笑逐颜开,他那原来冷冷的眼睛,充满了温暖的笑意道:"进来,昊儿,外头情况怎么样了。"
金辰鹰和风涵一回首,昊儿,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开始像个英俊飞扬的小伙子的昊儿,正英气勃勃地进来。鹰狂喜,冲过去,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根本不容小家伙叫出来,就是一顿狂吻,我玉家的单根独苗儿哦,想死你的爷爷我了。
昊儿在爷爷怀里挣扎了好久,才透过气来,大叫道:"爷爷,昊儿不是小狗狗,不要咬我。"
众人又是大笑又是喜欢,鹰放下他,风涵又将他搂进怀里,风攸他们几个也抢过来把孩子抱进来,宝贝啊,大家担惊受怕,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可好了,你们俩,就这样冒出来了。其实每个人都想去亲亲晨旭,不过,用亲昊儿的方式来表达到晨旭的喜欢,好像更自然一些。弄得昊儿不得不在透过气来的时候,向师傅大眨眼睛。晨旭心中,昊儿其实就跟儿子是一样的,见他如此受宠,自然也向爱徒眨眼睛。
足足亲了半个小时,昊儿才算双脚着地,他笑眯眯地跑到师傅身边道:"大爹爹,昊儿已经将京城中这股神密力量全部炸掉了,周围被这股力量吸掉精华,变成朽枝的草木都开始慢慢涨起来了。"
弟子小小年纪,就有经天纬地之才,晨旭非常安慰,他微笑道:"其余六路呢,现成情况如何?"
"大爹爹,我爹刚刚派沧山神鹰传来消息,在沧山神鹰们的协助下,已经将天空全部封锁,爹他这一路和米修林伯伯那一路,也已经进入密洞,将神密力量炸掉了。现在,爹正运用神功,将废物全都压入山底。爹说完了他这一边,还要到米伯伯那边将死去的恶物尽数深埋,所以他赶过来可能还要两天时间。"
"哦,还有四路呢,情况如何?"
"大爹爹,爹叫您放心,他可不会让您精心策划的平魔案有闪失,所以,他来唐基的时候,已经请了桑德兰宫派重要的人员前来参与平叛。这次来的人,据说地位跟空大师他们比肩,说,说是什么龙神左使之类的。由他率领二万龙神侍卫,将另外四路洞全部填掉。同时,无瑕的三位大掌柜一起协助他,把事情搞掂。所以,爹叫您绝对放心,据说左使厉害的很呢,他是小爹爹非常赏识的人物,在平魔一战中,他奉小爹爹这命,秘密掌控掌管四季天气的高位龙神,无论那一个魔,想要侵入四季高位龙神的领地,扰乱天时,都没有插针的余地。"
龙神左使,风涵他们一听,有点奇怪,第一次听到,他们都看着鹰。鹰沉吟道:"是这样的,按照龙神一族的规矩,龙神王必有右左使,增加神王的天威。右左使的身份向来非常隐秘,只怕除了神王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不过魔战后,好像珠子一直没有提起过有右左使啊,我,我还以为,是四季和五洋的高位龙神主动来协助明珠哩。原来珠子早就派了左使管理天时,这就难怪明亦远也罢、明无心也好,谁都无法改变天地运行的正常时序,这样他们的魔力,也就无法深入到人心了。看来,对于魔战,珠子究竟是属于仓皇想出以降为进的招术,铤而走险,疯狂赌博,还是珠子早有预谋,一步步深入魔地,稳扎稳打的争论,可能会有定局了。"
林泠奇怪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就算争明白了,也无损龙神王的光辉业绩啊?"
柳涔摇头道:"不,不,这一定要争清楚,如果是属于狗急跳墙,这说明珠子虽然神勇,虽然有牺牲精神,但是他缺乏策划管理的能力,那么,他是不是能当好太平年代的总握天下权柄的龙神王,就要受到质疑了。但是,如果是早有预谋,一切皆在珠子的掌握之中,无论他自己是输是胜,结果都能胜,那么,就证明,陛下不但是大智大勇,而且料理天下绰绰有余。所以,这点,依柳涔看来,确实要争个明白。"
大家说话间,晨旭联络的魔地来了一队魔兵,为首的是李涛、罗叶,他们俩,是来将这三姐妹押回去的。明亦远已经给她们姐妹三个准备好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反正魔地无间地狱,有她们三个受了,哪一年这罪才能受完,得个魂飞魄散的好结果,还得看小洁皇后是不是心情好,两位太子是不是听话,陛下是不是心花怒放。
李涛他们将明硕霞拖走,她一个劲儿地尖叫道:"旭弟,救命,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求你救我。"
风晨旭脸色平静,却咬着牙道:"上次,我放了你,结果害惨了我最心爱的人,现在,你最好自己去求明亦远。我想,我没有亲自对付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金辰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过去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爸和你小爹爹,脾气太急了些,也是太疼你珠子弟,错怪了你,让你受委屈了。爸向你道歉。"
晨旭的泪花,刹那间就涌出来了,整整一年半了,为了报仇,没有流一滴泪水,但现在,却再也忍不下去了,所有的伤心、痛苦、委屈、愤怒、悲哀,都在一刹间,因为爸的这个道歉,迅速地流下来。
风涵也慢慢过来,缓缓地将手伸给儿子道:"对不住,旭儿,爹太不了解自己的独子,说了那样伤你心的话,爹错了,爹向你认错,爹的好孩子,确实是爹错了。"
晨旭拉住父亲的手,扑通一声跪下去,抱住了风涵的腿,放声大哭起来。风涵蹲下去,抱住儿子,父子俩交颈而哭,终于过去,一切都过去了。边上,所有的人都陪䙽坠泪,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晨旭,才是这两年真正受折磨的人。
龙元三十五年十一月十三,永平城收复,十一月十五,永平城以北,所有郡州,都向萧昭明的义军表示臣服。为了迅速安定天下,太上皇尹雪宗写了告天下书,宣布扭转被弄乱了四十多年的纲纪,由皇后蔡国玲所出正宫之女尹西泠继承皇位(龙星,许多国家,女子可以继承皇位),原废庶妃之子尹西平与他的母亲愉废妃,勾结魔道、自立为太子、扰乱国纲,太上皇废掉了他的皇位,现在逃亡于外。
尹西泠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梦想着当女皇,可是现在,却已经提不起任何劲了。她本来想叫昭明直接登基的,可是昭明却死活非得妈当女皇,这母子俩推来推去,最后,金辰鹰代表龙神王进行调停,由尹西泠登基,然后找吉日册封昭明为皇太子。
龙无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八,尹西泠登基称帝,帝号弘兴,登基之日,即颁布由赫梦萦和蓝羽芡起草的《废奴铭书》,宣布所有的奴隶都释放为平民,由国家赎买贵族的土地,按人口平均分给奴隶。
这场战争,虽然从昭明九月开始起兵,到十一月,不过三个月左右,但是,这以前,国内已经暴动四起,贵族们有很多被杀的,逃亡的,他们的后代,也多半沧落。所以现在国家要问他们买土地,自然大多数都贱价出卖。尽管如此,整个土地交易共需要银两二十八亿,唐基国库早已经空空,无法支撑这个局面。尹西泠很是担心,新政策刚刚实施,就因为缺钱而导致无法进行。这样,可就无法给昭明一片盛世江山了。
这时刻,无瑕、长发、康庄、万里、泰宁、明皎十来个大商行,主动提出借无息贷款给唐基,当然也有前提的,那就是唐基将境南、境西一直无人开采的铁矿、铜矿、铬矿、煤矿、银矿、金矿、钻石矿(无瑕的奸商们,早就已经去勘探过了,那里矿采丰富,其中精铁矿,居天下之冠,钻石矿储量仅次于龙泽映日海上的二十三个岛屿),作为抵押,给这些商行开采。当然如果唐基还不出款项,那么八年之内,由这些矿的收入来相抵,八年之后,四六分成,唐基六成,这些商行四成。
皆大欢喜,无瑕代表其他的奸商们做成了一笔,表面上亏,实际上狂赚的生意,而唐基则暂时解决了钱的问题。无瑕安三柜,还非常假惺惺地给唐基送去一笔丰厚的安顿金(当然是征得风凝首肯),尹西泠还从来没有一下子拿过那么多钱,安三柜,可送的,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啊,整整三百万两。按白银市面价计算,价值一亿八千万两。这下,尹西泠和昭明能不感激涕淋么?雪中送炭啊,咱们驱逐无瑕明皎和其他商行,结果怎样,人家以德报怨。
尹西平逃到哪里了?他逃到了新开的龙神王行宫里头,政治避难。鹰气得不行,就这臭西瓜、烂苹果、出虫桃子,咱们还得收留?
风涵叹气道:"没有办法,这是规矩,谁叫这里是龙神王行宫呢?他提出政治避难,咱们没有办法拒绝。再说了,人家皇上,也希望咱们这里,把这个破烂给收留下来,这样,省得她背上一个杀弟的名声。"
风攸、林泠气得要吐血,哦,人家不想解决麻烦,就把这废物留给咱们。人家废物还能利用,这几个废物,除了供养他们,没有什么其他作用了。
龙元三十五年的十二月,唐基是接连的大雪,百姓都说,那是上天在为萧皇后戴孝,天知道皇后受了冤屈,所以,天来为娘娘哭泣。唐基京城内,几十万百姓,纷纷自发到昭明为母亲立的思母碑吊唁。
龙泽泽民都是爱雪的,尤其是金辰鹰,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野外驰骋,任那雪将身子打得尽湿,其中妙味,不可言传。原来风涵对他这种倨狂的练功方式不以为然,可是这些天,跟着二哥一起在雪地里狂练,吹着雪风,迎着素衣,拔剑起歌,这份狂放,到确实是深得他心。居然也跟二哥一早上泡在大雪地中,和宝儿一起琢磨他们的麒钰神功。晨旭原来只想亲着明珠,可是风凝对明珠受的折磨,怒气塞胸,压根不让他见。风凝可是打定主意了,儿子跟他分算了,跟了这个混帐,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到是捞到个七死八活的。从此,明珠就养在我身边,谁也不能来抢走他。
雪在院子里外雕了千万件华光闪闪的玉雕。晨练的兄弟们都轻手轻脚地转回来,唯恐大家的声音太响,惊醒了正在酣梦的小主儿。金辰鹰一边是宝儿,一边是昊儿,他展开长长的剑眉,得意而笑。
弟弟苏醒,宝儿是意气风发,风凝夫妻现在是有子万事足。鹰已经回转,他们夫妻轻轻地拍着爱子的胸口,一遍遍地理着爱子乱乱的小发。想着孩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不顾不切地扑到钉板上,手脚都刺穿得情景,风凝真的是没有办法不爱他啊。他回首看着鹰道:"羽哥,直到那一天,明珠根本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可他,他却义无反顾地选择用他的死,来换我的生,你知道,我,我受的震撼。我一直以为,明珠可以为天下牺牲我们,但是,那一时,我明白了,其实,明珠的心中,是,是如此地爱我们。他,他以前为了天下,牺牲我和你,那时候,他心中一定很受伤。我们俩一直在心里责怪他,只爱天下,爱龙泽,爱苍生,其实不爱父母。但是那一天,我知道,我们都错了,其实,明珠牺牲我们的时候,他的心,一定是生不如死。我们怎么能不体察他呢。"
金辰鹰连连点头,眼中也尽是对小儿子的不舍,他小心握起了宝贝的手,亲了亲上头的伤痕。明珠却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看着爹和母亲,逗起双睛,微笑道:"娘亲,您那么早起身,不多睡会儿么?"
风凝歪了歪嘴唇,飞起了虹波般的微笑。他慈爱地道:"娘亲起来给你弄早餐,弄药,你先垫垫肚子,再吃药。"
明珠的身上,还都是伤。在父亲持抱下,母亲又强喂,才勉强将东西都吞下去。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靠在母亲怀里道:"爹爹,儿子舍不得赫大哥和蓝哥走,您留他们好不好?起码留到儿子身子差不多就好了,能够站起来了,行不?"
金辰鹰风凝现在是什么都依他了,夫妻二人笑道:"好哦,等你睡了,爹娘就见他们俩去。"
赫梦萦正在收拾起行的衣物,却听见两位泽主的脚步声,鹰原先当然可以踏雪无声,不过,为了表示对梦萦这个好好孩子的尊重,便故意发出声音来,使他听得见。赫梦萦听到脚步声。便将衣服收起,起身恭敬地等候风凝他们进来。夫妻二人落座,赫梦萦和蓝羽芡向他们问候毕,风凝也不客气,拉住赫梦萦的手道:"梦萦啊,你和羽芡都是傲性的人儿,这份气骨,我很是佩服,你们俩的性子,也和我娘亲这些人一样,都是宁死不屈,不肯低头伏软的硬汉子。你们要走,我们也留不住。不过,明珠的命,是你和羽芡救回来的,好歹,你们俩也等他的身子骨能起身了,让他亲自送你们。否则,你们一走,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哄他了。"
赫梦萦柔然笑道:"下泽主,您妙语连珠,还怕哄不好三弟么?"
风凝摇头道:"梦萦,你也知道,明珠儿是个性情中人,凡是他想做的,必要做成,若做不成,便心中郁郁。我怕你们俩走了,他的身子本来就差,心里不舒服,这肺疾又发作起来,眼下是冬天,什么旧病都来了,只怕孩子撑不下去。你们也知道,晴轩过来说,这孩子现在,就是一块块细细的水晶拼起来的,脆弱得了不得,只怕稍微动动,就散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梦萦,我也只有两个孩子而己,一个出了事,另一个也活不好。我这个做娘亲的,无可奈何啊。只好求两位再留些日子。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要回龙泽,你们再行侠天下也不迟呀。"
风凝语出挚诚,再加上林星儿正跟昊儿打得热乎,还在起劲地跟金辰鹰和风涵学艺,也不想就离开了。赫梦萦和蓝羽芡一合计,留下也好,等明珠身体好些起来,大家再走,却也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