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叶谕熏[第一部]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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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极......」赵堤无声走了出来,望著他的背影,正要上前安慰时,这时闰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主、主子,他们来了。」
罔极也回头看看是何人。
「谁?」
「李大人、郭大人、季大人。」闰儿扳著手指头数数儿。
「李牧、郭合、季伯。」
「正是!」
「他们怎麽早来干什麽?」赵堤虽然很重视这三名酒友,但他今天只想跟罔极在一起,什麽人都不想见。
可惜他的话被的李牧听见,从远方就传来他豪迈的音量:「堂堂的庆陵君不欢迎我们这些老酒友啊!」
赵堤听了,正要开口,却被郭合嘲笑著说:「原来有另一个友人来访,显得我们多馀了。」
「咦!是上次被公子嘉缠上的人嘛!看来伤已经好了,不需要我们在场。」季伯故意摊摊手表示无奈。
「不是的......」赵堤也无奈摆摆手,却斗不过眼前这三个人嘲弄的嘴。只好侧身请眼前三个人到竹屋里头就坐。
看来这三人常到此饮酒作乐,熟得跟自家的一样。罔极跟在後头,隐隐约约打量这三个,在赵国举无轻重的仕官。
郭合一坐下来,就发现罔极惊人的容貌,其他人也跟著坐下,并且他们的目光全盯著眼前这美丽的人儿,诧异著一个男人竟然有著如此的美貌!
「难怪堤兄认为我们打扰,原来是多了这个绝色。」李牧不禁摇头,言谈中彷佛责怪赵堤的重色轻友。
「我可是什麽都还没开口,就被你们说嘴,这样吧,不如罚我三杯。」说著就自饮三杯。喝完之後,赵堤向罔极介绍他们。
一向豪迈的李牧,特爱说疆边趣闻;容易多愁善感的郭合,总是皱著眉头述说著朝中的为难的事;安静的季伯刚开始不多言,但酒到深处,也就发起了牢骚,只道天地不公。
罔极则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低眉含笑,偶尔跟著大伙一同敬酒,但大多只听著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发言。
「最近韩国做了件蠢事。」郭合啜了口酒,啧了一个响声。那是从他哥哥郭开得到的消息:「韩王惠为了让秦王楚娶他的女儿,竟然用上二十座城池作嫁妆,以求秦国不要攻打,哼!真是可笑,孰不知,这样反而把秦狗的胃口养大,食髓知味。」
罔极一听到「秦狗」二字,顿时感到刺耳,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
「是啊!如今秦国强盛,各国惧怕得罪这头恶狼,嘿!缩得跟鹌鹑似的,没劲!」李牧摇摇头。
罔极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
「喔,罔极,瞧你笑的,什麽事好笑?」赵堤好奇发问。
「说到恶狼,我道想到一个人的趣事。」
「什麽趣事?说来给咱们解闷。」郭合睁著眼望著罔极。
「有一个人,首次到深山里去──」他看了一下赵堤,又不禁笑了一下。这一个笑赵堤就懂了他摆明是要说他。
「等等,你是要抓我糗了。」赵堤抗议地喊著。
「可没指名,你到是泄了低。」郭合拍著罔极的肩。「别理他继续说!」
罔极看著大伙富有兴致听他说著,也就不打算扫大伙的兴。「结果他遇到了狼,吓得几乎七魂去了六魄,从此就躲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别把我说得像姑娘。」赵堤指著罔极的鼻尖,玩笑似的瞪著他。
「但有一天他突发奇想,要是小恶狼从小就只吃竹叶而不吃肉,那往後不就不怕被恶狼咬,於是他便展开这艰难的任务,每天跑到狼窝里;一要小心翼翼喂小恶狼吃竹叶,二要又要留心大恶狼的出现。可惜的是,恶狼食肉仍是天性,岂能一朝一夕之间做改变,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了。
於是他又回到屋里,棉被蒙著头苦思良久、良久,久到我以为他放弃了,正要安慰时,他突然跳了起来说他想到良策,然後就再次回到狼窝,使用他的奇妙的法子,说也奇怪,他这老兄竟然成功让狼吃了竹叶──」
罔极停顿一会,拿起酒爵便喝著。并没有把答案公布出来,让大伙的好奇心提得老高,等待罔极说说谜底。
最先是李牧憋不住,一旁呼喊著,「你这小子,快解开谜底吧!想憋死了人啊!」
「喔!没什麽,只是把竹叶藏在鱼肠里,给狼吃了。」
大伙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哇一声哄堂大笑,李牧是毫无禁忌仰天大笑,而郭合和季伯则肩膀耸动,哈哈大笑,赵堤则羞愧喝著酒,脸红说不出话来。
「蠢物,多此一举,多此一举......」郭合晃动手指,取笑赵堤。
但......取笑之馀,季伯听出来了,他悄悄观察著罔极的低眉垂目,虽然他在微笑著,但他的微笑带著不轻易察觉的冷。
他,在讽刺!序述秦国是恶狼的同时,也说明韩王惠是喂鱼肠里竹叶的蠢物。
恶人则为纵容之!若不是各国为了惧怕;或是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那来强大的秦国?!秦国怎麽会成为大家口中的恶狼!可是,他为什麽要反讽?他不是楚人吗?
季伯开始怀疑罔极存在的用意。
「罔极讲趣事,倒是令大伙开怀不少。唉,想起我兄长在朝中所做的事就令我心寒。」郭合叹息啜口酒。
「你是说郭开。」赵堤望著老是跟兄长不合的老友,亏他叫郭合。
「你知道为什麽秦国会来攻打赵国。」
「秦赵一尚不和,这是众所皆知,加上白起那混蛋坑杀咱们四十万大军,这、这口气叫咱们怎麽可能吞得下!」李牧愤概地说,他的亲人也死在这惨烈的战争中。
罔极一言不发,独自喝著闷酒,其他人以为他跟著大伙哀悼,却不知听著众人谩骂自己的父亲是多麽难受。
「还有一个原因......」郭合比出一根手指,他有些醉了。「大王即位有段日子了,短短的五年没做到什麽建树,於是我兄长就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失去十六座城池拿回来。他想到了,真的想到了,十一年前秦国人质跑掉了成为今日的秦王楚,留下不足一岁的孩童自然就是下一位的继承人。我兄长就想,若有这个孩童为质,用交换的方式就可拿回十六座城池,是不是很好?」
「後来呢?」赵堤不禁关心地问,因为今早大王就要他去找这个秦国王孙。
「後来......哼!後来怎麽著,真的找不到,只好找假的!」
所有人为之一惊,包括罔极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赵国干过这种事。
「於是兄长要找即会说秦话又天性聪颖,而且气度不凡的小娃儿。秦国王孙嘛!不可能街头找寻常百姓来替替。嘿!还真的找到了。」
大伙不出声,等待他把话接下去。
「找到了,也做了一番训练,结果秦国使臣看了孩童一眼,只问了一句话,一句话──」
「什麽话?」李牧问也等於替大伙问。
「你那个手持信物的人呢?」
「什麽意思?」季伯不懂。可罔极立即懂了,那个说手持信物的人就是指自己。
当初的秦王派他过来,除了保护小主子之外,还要却保住他的身份,以防他人假冒顶替,至於信物就是那把太乙剑,可恨的是现在在赵嘉的手上。
罔极表面上不做任何变化,心里却另有所想。

「别说你不懂,当时连在场的人都不懂。秦国使臣知道赵国骗了他,随即拂袖而去,然後一个月後,就有今日的这一场的战争。」
「没想到秦王楚气量狭小,为了这个骗局,竟然出动十万大军,以破竹之势攻打赵国,」季伯皱著眉头。
「说秦王楚气度狭小,但为何打也不打就退兵?」李牧不解地说。
氛围一时之间静了下来,罔极已是知道原因了,但他仍闷声不吭。
「我明白!」赵堤立即站了起来,他的眼眸扫过在场的人,虽然也瞥见罔极不感兴趣的样子静静喝著酒。「他们不是真的攻打赵国,而是想逼出真正的秦国王孙!」
「那退兵......」郭合震惊弹跳起来。
「应该是那手持信物的人已经跟营中的秦国将军接洽了,先使他们暂时退兵,好让手持信物的人将秦国王孙送回。」
「那意思是说,秦国王孙还在邯郸城,而且尚未出城。」季伯下了定论。
「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秦国王孙已经回到秦国人的手中,反而更会肆无忌惮攻打赵国。但他们没有攻打的原因是因为秦国王孙还在赵国境内,而且那个手持信物的人,他才是重点,因为近期他一定有所行动,将秦国王孙送出邯郸。」赵堤想著。
罔极开始佩服著赵堤起来,淡淡的微笑使他不言喝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可惜怎麽喝就是醉不了。再喝一杯抬头时,却斜光瞥见季伯偷偷观察著他的言行举止,不禁心里头一怔,将含在嘴里的酒缓慢咽下去,脸带最无害诚恳的微笑,装作若无其事举杯向远处的季伯敬酒。
季伯看见,换他傻眼,自忖这个人不是简单的角色,他靠近赵堤是有什麽用意,他是什麽样的人?他为什麽会认识赵堤?一连串的问题,他会一一调查,这个叫罔极的人,究竟是怎麽的人?
蒙泷的月色,散发著谜样的白光。
一早赵堤让闰儿更衣之後,便伸著懒腰後,步行到门口,心想罔极还在休息,咐吩下人留心不要吵醒他,边走边跟闰儿交待,才一开门,罔极就已经抱著剑,一副等很久的模样。
「呃!你、你不是......」看样子,自己反而是最晚起来的那一个。
「我不是最早起来的,季大夫天还没亮就到城门等候你了。」罔极微笑依旧。
「喔,去城门作甚?」要调查的人反而是一脸纳闷。
「昨夜听大人们说,不是要找秦国王孙?而季大夫就是要查出入境的资料,看是否秦国王孙有离开的讯息。」
「是没错,但去城门於事无补啊!」
「不过,他已经派人将国内十一岁的孩童,把所有的身份牌全集合起来一一查看。」
「哇!那可是大工程,赵国十一岁孩童加起来多多少少也有个五万人,唉!季伯他人是勤快,就是心不细。算了,他已经做了,我去看看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去,看有什麽要帮忙的,我可以出一臂之力。」
赵堤望著他,欣喜地的拍著他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一同前往,跟你要帮忙无关,而是你的陪同我就很雀跃。」
罔极笑了一笑,跟随在赵堤的後面,不久到达目的地。只见城门有众多的十一岁的孩童,孩童旁有竹片做的身份牌放在一个大盒子。季伯在一旁看著,下人则拿起对照一个小孩後,便在身份牌上画上一笔,再叫另一个小孩。
季伯抬头看到赵堤便欣喜起身,但看到跟在赵堤身後的罔极,表情就不禁一沉。
赵堤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但他不想去追究,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好友,所以只是寻问著到那里了。
「喔,才刚起步呢!」
「好!」他找了位置坐下来,过一会,他无聊玩著身份牌签在手上转圈。罔极看见他玩心,不禁感到好笑。
他也帮忙拿签对照,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这里头绝对没有小主子的记录。但季伯不喜,直接从他手中抽回。赵堤看见,也没表示什麽,只是站起身,不顾身份地位的打了哈欠伸懒腰。「让他们回去吧!」
「什麽?」季伯讶异。
「让他们回去,因为这麽做是多馀的。」因为他还得顾虑到季伯是大夫的身份。也或许更要顾虑到他是自己的好友。
「属下不明白。」
「那是因为,身为秦国的王孙不可能出自寻常百姓家,虽然不是在宫中长大,但该有的王者培训少不了。试想,秦国要一个平凡人继承人做甚?所以──」赵堤看著眼前将近千名的孩童,「这里面绝对没有秦国王孙。」
罔极心里佩服赵堤的推算,季伯有点不服气,赵堤知道,他拍拍安慰地季伯的肩膀,「不然这样好了,往孤儿的方向去,或许有些收获。」
「孤儿,属下又不懂了。」
赵堤看看罔极,又看看季伯,突然玩味的问著:「罔极,你要不要说说看为什麽要找孤儿?」
罔极知道赵堤联想力很强,但身份不能被进一步曝光,於是淡淡摇头:「我,也不清楚。」
季伯听他不知道心里感到得意,正转身想听赵堤说明,可是他却玩心大起的拉著罔极的衣袖往另一方向离去,回头笑著跟季伯说著:「我不告诉你,自个想,或许当你找完所有孤子,就会有答案。」
「公子!公子!唉!真是的......」他看著赵堤的离去,又见著一群孩童无辜的目光望著自己,他就觉得快要疯了。
「够了,季伯已经看不见。」他知道赵堤故意带他离开。「你还没说为什麽找孤子呢!」
「没什麽,只是谁敢做王子的父母?真正的父母在秦国一个是王一个是后,敢做第二个,又不是找死。」
罔极佩服赵堤的才思敏捷。只是他有时傻气,有时玩心很重,有时聪明的会捏把冷汗。
「去哪?」被拉住的罔极并没有甩开,只由著赵堤高兴想带去哪里就哪里。
「当然是去找秦国王孙。」赵堤理所当然。
「我当然知道,问题是──去那找?」
「牢里。」赵堤终於放开他。
「牢里?」罔极顺手拉拉弄皱的衣袖,却不懂的他怎麽会想到牢里。
「我问你,持信物的人有力量可以通知秦国将军不要开战,却为何没有力量送秦国王孙回国?」
「我怎麽知道。」罔极明显感到心跳加快,但表面仍不动声色:「我可没有像你一样厉害推算的能力;何况,真正的秦国王孙也有可能生病或是死掉,使手持信物的人无法将秦国王孙送出邯郸,又或是他跑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赵堤优哉步行河堤道路,风吹时,白色绵绵的芦苇如浪般高低起伏。
「秦国王孙是什麽样的人,是秦国下一任的帝王,是一方的霸主,当初秦王敢把王孙留在敌国的领地,就等於他敢赌上灭国的可能性,也要创造一个惊世骇俗的王。所以,秦国派得手持信物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就算没什麽本领,最起码有绝对的忠心,要不然十一年的岁月,为何不见他把王孙出卖给赵国?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更别说要是王孙死了病了或自行跑走,光是送不出邯郸,持信物的人不会等人来杀,就会自行自裁。」
罔极直定看著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有力量通信给秦国将军退兵,却没有办法送王孙出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秦国王孙被囚禁了,以致持信物的人短时间内无法送王孙出城。而且囚禁他的人不知道囚禁的是秦国王孙。」
「你真了不起。」罔极言不由衷内心同时暗自惊叹。他不动声色暗自抚平不安的心跳,想著到牢里如何寻找小主子,再想办法救小主子出来。
「还没呢!要到牢里才知道真相。」赵堤往另一方向走著。
「如果......」罔极心想他是个人才,却不被赵国重用,感到可惜,要是能说服他到秦国任职,那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如果要你放下庆陵君三个字,到其他国家任职,如楚国、燕国......」罔极暗示著,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也是不可能。」赵堤果断的说:「五年前,当我知道被封为庆陵君时,就明白我是不可能到其他国家去。」
「为什麽?如果自己的才智不被重用......」他皱著眉头。
赵堤举手打断罔极的话:「罔极,我是赵国王族,是当今王上的弟弟,一旦被封为君位,就注定一辈子留在赵国,与百姓共存亡,我不是不爱国,只是与百姓比起来,我的才智就显得不值一晒。就像你,为何不为赵国出力,赵国也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赵堤拍拍他肩膀。
「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他摇摇头,淡然苦笑。心想他也有不能背叛秦国的使命。看来他们俩人之间的命运,是不可能尽人事了。
「走吧!虽然范围缩小了,但要看得地方还满多的。」赵堤不知道他在愁什麽,只是推著他的背走著。虽然已不再是少年,仍是水夷村那个玩心很重的男人。
「是,堤哥哥!嗯,错了,应该是公子。」
「无谓,我仍是水夷村的那个堤哥哥,你的堤哥哥。」他回头对他灿然一笑。
「要是,要是给你选择,百姓跟国家,你会选择那一个?」罔极讶然自己相当在乎这个答案,纵然他是轻风云淡问著。
「当然是百姓,君为轻,民为本,当然是百姓。」他想也不想就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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