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叶谕熏[第一部]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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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有人问我,在战场上,就怕的是遇上什麽?
十七年了,睽违以久的秦赵两战的最後战役
旭日渐渐的从另一头升起,日光斜射秦军三十万兵甲,闪著熠熠光茫。兵临邯郸城下,两军对峙,生死之间,只在一触即发。
风吹狼烟漫天滚滚,宁静中,依稀听到远方小孩童稚嫩的嗓音,他唱著:
星约霞披,月光如华,草木为证,天地成双......
我从剑鞘拔出剑来,金属磨出的声音,在沉静的大军前格外刺耳。
拔出,指向邯郸城,紧拉马疆绳索,马嘶而立,前脚在空中不断挥动,同时大喊:「卸甲!」
三十万大军纷纷丢下战甲,其声震地隆隆,彷佛是一种必战的决心,向敌人的宣示的气势......
「进攻!」
开战!宁静已破晓,取代是震天的雷呜......
巢车、云梯、轒轀车......攻与破的生死存亡战......
烟硝、矛戟、战车、士兵......带来惊天动地的毁灭
你说,在战场上最怕什麽?
不是痛、不是死,而是眷念的人就在里头,
在攻破的那一刻,我必需要杀死他──。
□□□自□由□自□在□□□
多年前
战国七雄末期
一个微不足道的商鞅改变秦国成为七雄之首。
苏秦、张仪,分别以「合纵」及「连横」让秦国与六国达到天秤上的制衡。
范睢的「远交近攻」破坏了平衡,派秦国大将军白起出战赵国,
秦国大将军白起,却在长平关坑杀赵军四十万......让赵国从此仇视著秦国,在利用各国仍然有影响势力范围下,用「合纵」方式逼秦王杀了白起。
一日,记空带到一个小孩到秦王的面前,当时的他还只是七岁的小毛头。
「大王。」记空叫了一声便拱手跪下。
「是他吧!」秦王看了一下那小孩,也许他的沉静很吸引大王,令他不住上下打量。
「是!是白起的儿子,叫白晏官。」记空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跟白起很像,有著浅栗色的眼眸,冷酷无情。」秦王看了一看他,见他眼眸十分美丽,刹那间竟有著迷人的醉,令人心动不已。
「有著杀人王的血统,他应该办得到。」
「没错!」秦王想起白起被杀之前,他那种仰天狂笑,鄙视天下桀傲不逊的眼神。四十万赵军,在他眼中不过如同蝼蚁。而他的儿子,有著与他相同的眼神和眼色。在刑场的时候,秦王看见他,不禁心里一惊,看见他,彷佛看见白起的重生。那种冷酷无情的面容,只是不同的是,这个小孩多了一般人所没有的绝色。
「记空,寡人把他交给你,到了赵国你知道该怎麽做。」
「是的!大王。」
秦王看著这小孩,「好!既然你族人被灭了,你暂时不能拥有『白』这个姓,我重新给你起一个名字,嗯......这样吧!『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你就叫罔极吧!事满回国之後,再恢复你原来的名字。」
在未来赵国的十年,这个小孩被叫「罔极」。
这一刻,他是奴隶,也是秦国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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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对立的恋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蒹葭)
五年後
大概──是这样开始的......
秋季的树叶枯黄,风一吹一卷,哗啦啦的飘然如雨下。
他,就叫罔极。平静伫立於树林之间,感受落叶的洗涤,沉淀内心的宁静──。
倏地!一个从远方传来的喊叫,罔极不由自主顺势抬头往远方望去,不分由的动身,往求救的方向奔去......
赵堤,身後有无数的恶狼追著他,他不敢回头,纵然他已经感受到恶狼在他身後喷出血腥的气息。
「不、不要......」他已经跑不动,但也没有担量使他停下来,直到他被大块石头狠狠绊倒,整个人往山凹翻了翻摔下。身子刚停,恶狼立即飞扑上来。其中一只踏上他的身上,张口露出白森森的利牙,滴下具有腐败气味的唾液在他脸上。
「不......」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被一群恶狼啃咬嘶烂自己的血骨到至死为止......
一只恶狼张口就咬......等待的不是疼痛,而是像风的吹拂,一阵清新的草香,取代腐败的血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量的血腥味,以及更大的哀鸣。只是不是出自他,而是一只又一只被杀掉的狼。
他坐了起来,看见一名乾净俐落的背影,用几乎看不清的剑法,俐落的身手,砍杀凶神恶刹的狼。直到最後一匹狼死在他的剑下,风一吹,洗去方才的肃杀氛围,换之一道说不清的宁静。
「壮、壮士、......我......」赵堤是被吓得话都说不清。
罔极毫无在乎回头转身,风吹拂他的秀发,让斜阳照耀他的脸庞,使得原本就已经吓得心有馀惊的赵堤,更是傻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深山中有如此绝色──不!就算是在宫中也找不到像他如此美貌的──少年......?
对!他是男的,刹那间他的柔美会给人不相信他是男的,但他的行为、举止,以及坚定浅栗色的眼眸,都一再再告知他是男孩这事实。
「没事吧!」他的话平淡地像是方才只是被绊倒一样轻松,但对赵堤来说,简直是浩劫。
赵堤无辜地猛摇头。
「那这是你的吧?」罔极从身後另外一个地方拿出一把琴。
赵堤瞪大眼,不敢置信抱住它:「你怎麽找到的,我方才不小心掉到山谷里面去的......」
「所以你下去捡时候,才不小心闯入了狼窝?」看著赵堤点头,就明白他说得是事实。
赵堤望著他,看著他转身要走。於是开口:「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罔极有些一愣,可能住在山中太久,没接触其他人的关系,反而感觉上不是很习惯。但他很乐意回答:「我叫罔极──」一说完,觉得也要回问对方才算是有礼吧,於是他回问:「公子你呢?」
「我叫......」他一想到自己的姓是国姓,那等於是告知他是王公贵族一样,反正他已经被贬为平民,留下一个「高贵」的姓,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叫堤。」
「没有姓?」
「对,没有姓。」他看了一下罔极:「跟你一样没有姓。」
「我是奴隶,所以才没有姓,你也是奴隶吗?」
「奴隶?可是......」他没有看到他身上任何刑具,以为他在开玩笑,「你不像奴隶。」
「就像你,一身华服,怎麽看就像王公贵族。」
赵堤心中一凛,尴尬笑了一笑,低头看著自己的衣裳,跟罔极的粗布实在差太多了。「我......」正犹豫著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我们,都不要彼此寻问彼此好吗?」罔极从容的目光看著他。一句话化解双方的僵持。


「我们,都不要彼此寻问彼此好吗?」罔极从容的目光看著他。一句话化解双方的僵持。
「好!」这方法说到心坎里。「不过我可以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蓼莪』中──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要报答的恩情有如天一样无穷无尽)
罔极看著他没说话。
「如果是的话,那给你取名的人,给你很大的包袱,要你报答,又要你铭记在心。」
罔极走在前头像是在咀嚼他的话,也像是回转著该如何回答他的话。久久才回覆他的话。「是,我确实要用我的生命去报答。」那种沉稳坚定的气息,赵堤看了入迷欲醉,久久不能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於是,他跟著罔极步伐往深山走,罔极走得轻易,他抱著沉重的颜勿琴却走得汗流挟背。才一会,又蹦出几匹恶狼。罔极不分由的拔剑待敌,只是出来的恶狼身形硬是小了许多。
罔极认为小狼长大後,仍然会成为恶狼,於是要把它们杀掉。但赵堤阻止了。
「不!它们也只想要活下去,父母都死了,何必杀了小的。」
「但它们是狼。」
「也是生命啊!」
不知道他那来的愁,罔极望著他,一言不发,收起了剑,就轻易的放过小狼群。
「走吧!」看著小狼群的远去,罔极替他背起了琴,让他身子轻松活泛。但他似乎仍未从方才的悲伤跳出。
「你有父母吗?」
「有,但全不在了。」
「难过吗?」
「不!有一天我也会跟他们一样不在。」平静的脸庞说得是事实。
「真好,你想得真豁达,可是我的母亲是被我父亲赐死的,我怎麽想也无法豁达。」
「会的,会有这麽一天的。」罔极不好奇去问怎麽一回事,更不去在意用上「赐」这个只有王才可以用的字。他只是跳上石子要涉水,腾出一只手要拉赵堤。
「那你会陪伴在我身边吗?」赵堤的害怕在他脸上表露无遗。
「会啊!」他冷静带著不在乎地语气说著。「你多大呢?」
「十五了。」他抓住他的手想尽办法站稳脚步,深怕自己跳进河里。
「喔,那我要叫你堤哥哥了,我十二。」罔极对他嫣然一笑,赵堤顿时傻眼,他的美在他心湖里起了盪漾。他不知道一个男孩的笑可以令人心醉,纵然他是随意无心的。
也许,他真的可以,过著閒云野鹤的日子,就和他。
之後就他赖著不走了,吵著要罔极为他做竹屋竹篱笆。原本他的三足岁小弟也要帮忙,骑著竹马一蹦一跳地来回骑著奔著吵著,结果他最大的帮忙只是在一旁吆喝著,什麽也没做。
过了几个寒暑,春去秋来,赵堤逐渐不再想念那段贵族的生活,甚至他都怀疑是否发生过。那对他来说,已不是唯一,而是像现在,平静淡泊的日子。
罔极在他身旁钓著鱼,而赵堤则躺在竹筏上,随著水波摆动,捻著竹枝叶朝著旭日光射在眼前晃动。粗衣粗食粗草鞋,没有人服侍、没有人吆喝,纯属自在的生活。
刚开始的不适,直到目前的惬意,当初那一身的华服,换了五个刀钱,也换了一壶好酒,只有母亲留下来的「颜勿琴」,虽然价值足以换取半座城池,但更让他欣喜的是指尖滑出的铮鏦好音,那是无可取代的。
出了竹门,他望著群山烟岚,竹风摇曳,还有......在竹中那个挥舞剑的熟悉身影,他不断跳跃、旋转、翻滚、带著剑影划成一道道光围。竹叶落下,却沾不近他的身旁,在他所扫过之处只有光秃土地。
这三年,他就爱看他练剑,也懂得这时候,他一定会在竹林里施展出一遍又一遍剑式,而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到他练剑,他就会搬出「颜勿琴」,在他身旁弹奏著。
罔极彷佛习惯他的出现,也习惯他这时候弹奏,从他的指尖滑出的音曲,随著音符跳跃,练出更淋漓尽致的剑法。
他风雨不改,他就日日陪伴;他不分寒暑,他就不分朝夕。

一想到彼此,他们嘴角不禁心有灵犀的浮出漾溢的笑容。
可惜,短暂的漾溢却被一个不识趣的小家伙打扰,他骑著自以为傲的竹马,宛如将军气势般一蹦一跳的。
「极哥哥,师父叫你。」
对!罔极还有个师父,赵堤收起他的琴,望著罔极背影,见他牵起小毛头的手正要离去。
「罔极,待会我去找你。」他在他身後喊起。
「好。」罔极点头。
不管是什麽角度,罔极怎麽看都是招眼的。那种甜到心坎里的温柔,赵堤仔细收藏著,只盼永世不变。
※※※z※※y※※c※※c※※※
「师父。」罔极必恭必敬伫立在师父身旁。
「罔极,为师要去秦国一趟,多则半个月就会回来,所以这阵子要好好照顾小主子,懂吗?」
「明白了,师父。」
「记住,小心身份被让人看穿,就算是堤儿,也别让他知道。」
「是。」
师父又吩咐琐碎的事情後,便与一名男子动身,这男子叫记空,是当年带他到赵国的人。
他长得极为普通,身为探子能让人不起疑心是最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他特别看了罔极的美貌,淡淡从嘴中跑出气音:「哼!祸水。」
罔极也看著他,明白在往後的日子他占有一席重要的角色,所以他并不想理会他的无礼。
师父走了之後,对小毛头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他从来都没有到过市集,以往都是罔极砍柴火,猎取禽兽到市集去卖,他常常眼巴巴望著罔极的背影,心里羡慕的要死,但一步也不能去。
於是他缠著罔极吵著:「极哥哥,我要去市集、我要去市集。」
一转眼,小主子也六岁了,像野人般閒都閒不住的他,确实难为了他。但......
「小毛头,等师父回来好吗?」在其他有人在的地方,他只能叫小主子为小毛头。
「不好不好不好,等师父回来,我哪都去不成,极哥哥,快带我去嘛!去一下下,师父不会知道的。」
罔极为难,赵堤却在他身後出现,「去一下没关系吧!反正就算你不让小毛头去,他也会偷偷跟著,你忘了上次的那件事?」
「我没忘,至今想起,仍然心惊胆跳。」那时师父翻找整座山区,直到他们回来後,才知道小毛头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气得罚著罔极整整三天都不能吃饭睡觉。
「这一次,我跟你一起去,就算小毛头想调皮,也有我看著。」
「你总是引诱我做坏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就一次。」赵堤伸出一只手指。
罔极无奈一笑,他就知道只要师父一走,小主子非吵不可:「好吧,不过去去就得快快回来。」
对小毛头来说等於是特赦,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在原地跳跃不已。出门时,仍然很慎重地带著他那根竹马,从门口骑著到山腰处,跟在他们的後头,顿时被脚底的小竹片吸引,蹲下来去捡,抬头见著在一片落竹叶铺地的步道上,他们两人惬意随性地并肩走著。
罔极的长发在他身後飘逸,表情的平静带著一种和谐。而赵堤背著琴,神情却有一种关爱及淡泊气息。虽然他们没有进一步,也没多话,但两人之间流露著奇妙淡淡的情意,像竹叶香,轻轻地幽静质朴,似有似无的,飘盪在空中,让人不得不接受淡然的气息。
是多麽让人──心甘情愿......
这时候六岁的他不懂,但不知道为什麽这个景象,他就这麽深深记在脑海里了。
也许他会懂的,但往後无穷无尽的杀戮,又使他不懂了。
随後因为太累了,结果小毛头倒在罔极的怀里睡著了。
「於其限制还不如纵容,你看,他最後累的躺在你怀里,想吵想闹都没门。」赵堤替他拿著竹马,虽然罔极力大无穷,但也不至於要提一堆的东西,又是柴又是猎物的,加上小毛头已经六岁了,重量可不轻。看著小毛头在罔极的怀里舒适著,不禁羡慕起来。
「这个小毛头,专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赵堤白了白这小毛头的眼,虽然这小毛头根本看不到。
「噢,什麽你做不到的事?」罔极睁大眼眸好奇问。
「没!打死我也不说。」赵堤脸一红。
「怪人!」罔极笑了笑,眼眸闪动著光采。
这时他上前将薪柴放到竹筏,赵堤也拿起竹篙插进河水里,边撑边动起来,抬头遥望著山间绮丽风光,不禁心旷神怡,高歌一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罔极知道他就爱唱歌,也知道这首歌是为他而唱。随著竹筏在河面轻微摇晃,像是伴著他的音律,一点一滴、一点一滴......。
罔极这一生不知能追求什麽?该追求什麽?彷佛守著一个誓言,就已经是要走一辈子的。他的名字就便是誓言。
眼看著简单的幸福,是老天爷天赐的奢求,他不敢求多,也不能多。身为奴隶,他是该知足了。罔极是这麽想的。
到了城里,小毛头像是嗅到新鲜的玩意,重新活了过来,从罔极的怀中挣扎一番便跳下去。
「嘿!我说这小毛头刚才一直装睡。」赵堤不禁摇头。
「装睡又如何,我不在意。」罔极笑著看小毛头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跑著。名义上是弟弟,但却不能是弟弟,罔极比谁都明白身份上的问题。奴隶永远都是奴隶,他明白,只是身旁的堤哥哥不能明白。
「快去跟著小毛头,要不然师父会骂人的。」赵堤提醒著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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