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退风看着小于那张脸贴得那么近，连忙不动声色的往后移了一下，笑笑，"你再作弄老人家，小心太难打雷劈啊。"
小于撇撇嘴，"切！开个玩笑而已，你竟然咒我。"
韩退风伸手揉揉小于的脑袋，"好啦好啦，算你厉害，我收回前面的话好了吧。"
小于得意的笑，"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话说到一半，身后就突然窜出个阴森森的声音，"老韩，来我办公室一下。"
韩退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苏凡槿站在了小于身后。
小于一回头，就看见苏凡槿正对着他笑，那种笑容，说好听点是奇怪，说难听点就是狰狞。小于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冷战，讪讪的走了。
苏凡槿直直看着韩退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来我办公室一下。"
韩退风只好跟着他去。
苏凡槿一进办公室，就悄无声息的坐下，然后朝韩退风做了个请的手势，韩退风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凡槿看着韩退风，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听说你失眠？"
韩退风笑笑，不说话。
苏凡槿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自顾自说下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睡不着，还是半夜被噩梦吓醒？"
韩退风想不到他会问这些，本来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于是捡了个最大众化的答案，"普通的睡眠质量不好而已，没什么大碍。"
"是么？普通失眠会变成这样？"
韩退风还没反应过来，鼻梁上的眼镜就已经被拿走了。
视线突然一片模糊，韩退风不禁微微皱眉，对着眼前的人影说，"副总监，把眼镜还给我，我五百多度呢，你拿了眼睛我就一片模糊。"
苏凡槿轻声笑了起来，如果韩退风没被摘了眼镜，那么他一定会看到至今为止苏凡槿最人性化的表情，那种带着几分玩味，高深莫测的笑容。
"叫我苏凡槿，或者凡槿。老韩，你最近真的瘦了不少啊，而且都有黑眼圈了。怎么不和我说说？"
韩退风就着模糊的影子，半眯着眼睛望着苏凡槿，"现在是上班时间，副总监。"
苏凡槿用那副金丝边眼镜敲了敲桌子，"好，那下班和我说可以么？"
韩退风的老好人本质这下全然发作，"好吧，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苏凡槿想，这个人真的是很好说话，而且是吃软不吃硬的典范。
手一转，就把眼镜架在了韩退风的鼻梁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许反悔啊。"
韩退风着实被这样阳光灿烂的表情给吓了一跳，不仅因为苏凡槿平时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冷漠难以亲近，主要的是，苏凡槿这么一笑，还挺漂亮的。
在韩退风眼里，男人长得和小于那样，一张娃娃脸，已经是有点过分了，但是苏凡槿这么一笑，比小于还要夸张，因为苏凡槿的那笑容里，竟然带了几分艳。
韩退风点点头，站了起来，转身出门。
9．应酬（1）
韩退风是老好人，这点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不仅如此，无论你怎么过分，韩退风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所以无论职务上下，都看吃定了韩退风的这个性格，加以利用并且发挥到了极致。
快下班的时候，总监逮住了韩退风，"小韩，今天下班陪我去个应酬。"
韩退风正在整理文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可是我今天晚上有......"
总监笑着说，"我知道你应该没什么事，所以才找你的，再说这次应酬很重要，你不想公司有损失是吧。"
韩退风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件，也不好多说什么，眼前的人是自己顶头上司，自己也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苏凡槿那里，他还没通知。
正当纠结之际，总监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来，"总监，人家老韩说不定有事呢？"
总监一回头，就看见苏凡槿对着他奇奇怪怪的笑。
浑身打了个寒战，总监又说，"每次应酬我都是找小韩陪的，现在都下班了，要是他走了，你要我找谁陪我一起去啊。"
苏凡槿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要不这样，我陪你们一起去？"
总监的表情顿时乐开了花，"好啊。那说定了啊，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整理一下文件，等等楼下见。"
苏凡槿点点头，越过总监对着对面的韩退风笑。
韩退风看着刚才两人一来二去，合着自己完全没用。
等总监走后，韩退风对苏凡槿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连累你也要来应酬。"
苏凡槿冷冷的笑了一下，"没关系，总比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好。"
韩退风听完这话，越琢磨越觉得怪，搞了半天原来他是觉得无聊才主动请缨要去应酬的。
刚下电梯，总监就守在门口拽住了两人，生怕他们逃了似的，一句话还没说，就拖着韩退风和苏凡槿走人，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们塞进了车里。
韩退风本来就话不多，一般都是人家问他就回答，而这个苏凡槿，对着他倒还算正常，一碰到别人，面部表情和语言表达功能都会顿时降至标准线以下。
所以到了车里，就听见总监一个人在说这次应酬如何让如何让重要，等会儿要如何如何让表现。
韩退风从后视镜里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凡槿，想起他上次做饭时的表情，似乎还没这么恐怖。
想着想着，又想起这个人平时虽然冷冰冰的，不过相处过之后，才发现似乎是个挺可爱的小青年。
可爱......韩退风再抬起头，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人，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面书生的脸。不禁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苏凡槿似是发现了这个微笑，突然死死盯着后视镜，末了，也扯出了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回应。
应酬，顾名思义，是不愿意而为之的事情，至少对于韩退风而言。
韩退风是个老好人，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他只是不反抗，默默接受安排而已。
恰巧应酬的真谛，就是灌酒，每每有人敬酒给总监大人，挡酒的那个总是韩退风，这也是为什么总监应酬总该带上他的缘故。
韩退风还是那张万年的好人脸，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黄的白的红的，一样没少。
苏凡槿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冷眼看着韩退风和总监周旋于那些商人之间。
半场下来，韩退风原本挺正常的面色变得一片绯红。
就算这样，那边的人还在不断的灌。
这哪里是应酬，分明就是玩人。
韩退风端起对面那人给倒的酒，胃里早就翻江倒海，面上却仍旧带着微笑，默不作声的，竟还要往嘴里灌。
苏凡槿看韩退风这个样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做了个外人看来绝对完美无缺的笑脸，"韩助理都成这样了，我看算了，他的酒我负责，好吧。"
众人一看又有新人，兴趣盎然的就开始调笑灌酒。
苏凡槿瞥了眼还在呆滞状态的韩退风，举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那边的韩退风休息了一会儿，和身边的一个老板聊了起来。
说话间，总是有意无意的要往苏凡槿那边看看表示谢意。
每当韩退风往苏凡槿这里一看，苏凡槿就会在唇边勾起个若有似无的奇怪笑容。
10．应酬（2）
一场饭局下来，那几个商人领导却好不尽兴，说是要去夜总会进行下半场。
苏凡槿看这个趋势，推辞似乎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喝了那么多酒，可不能浪费了。
韩退风虽然不太舒服，但是神智还算清醒，用带着笑意的声音答应了下来。那边的总监求之不得，一脸你们两个果真识趣的表情。
一干人驱车到了本市最大的夜总会门口，几个漂亮礼仪站在面前，苏凡槿抬头一看，"金碧辉煌"几个大字印在了门口。
金碧辉煌，的确是挺金碧辉煌的，不过就是俗气了点。
苏凡槿也在这世间折腾了那么久了，什么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于他而言真的毫无吸引力。
看看身边的韩退风，虽然嘴边还挂着笑容，但是眼神里的疲惫，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的。
几个人随着礼仪的带领下，到了包间，店里的妈妈桑进门，身后带了十多个小姐。
苏凡槿随意一瞥，就下了定义：一个个浓妆艳抹，姿色全无。
怎奈现在还在应酬，也没办法，只有笑嘻嘻挑了个不那么面目可憎的坐在了身边。
那两个商人十足的暴发户出身，一边拿着麦克风唱起网络流行歌曲，一边就摸起了身边人的大腿，就连老刘也不例外。
韩退风听着包间里震天响的歌声，觉得头疼。
苏凡槿稍微一瞥，就看见了身边的韩退风一脸难受的坐在那里，身边的小姐早就依到了另外一老板身边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的话，说要划拳。刚才那几个商人根本没喝多少，无所谓的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三瓶黑方就摆在了面前。
苏凡槿眯起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边的那些人，看这架势，是真的要玩划拳。
最低俗的游戏，谁输了就脱衣服，不愿意脱衣服的就喝酒。
这个规矩里，男人输了就喝酒，女人输了就脱衣服。
几个老板玩得不亦乐乎，确是苦了韩退风了。
韩退风别说玩划拳了，他甚至连牌都不太会打。苏凡槿看他那样子，是真的喝不下去了，就笑嘻嘻的开口挡酒，刚一出口，就被几个热情高涨的玩客给推了回去，说大男人的怎么好意思叫人挡酒。
虽然他们的刘总监，在饭局上还让韩退风给挡了三分之二的酒。
韩退风朝苏凡槿笑笑，拿起手里满满的一杯，就灌了下去。
灌着灌着，最后就倒在了沙发边上，一个人半眯着眼睛喘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该带小姐出场的带小姐出场，该回家的回家，苏凡槿才得空走到韩退风身边。
韩退风一个人歪在了沙发的角落，呈现昏睡状态。
苏凡槿走过去，拍拍韩退风的脸，"喂，醒醒，该回家了。"
韩退风嘴巴里嘟囔了几声之后，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苏凡槿看着沙发上的人，白色衬衫上还沾着酒渍，领带也早就歪在了一边，样子看上去实在狼狈。
再看看苏凡槿，虽然多喝了几杯，但是那身西装仍旧挂在身上，正常的很。
苏凡槿微微皱了皱眉，最后弯下腰，把韩退风给抱了起来，还是那种打横着抱的。
幸好该走的人都走光了，反正夜总会的那些人也不认识他们，苏凡槿也就无所谓了。
走到金碧辉煌门口，伸手就拦了辆车，报上一大串地名，就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11．烂醉
车子开到了那条小路口，再也开不进去了。
苏凡槿给了钱，打发了司机，韩退风靠在苏凡槿肩上，嘴巴里还在说胡话。
苏凡槿想，这个人平时话也不多，怎么一喝醉起来，变得那么多话，而且还那么神经。
韩退风整个人扒拉在苏凡槿身上，嘴巴里念念叨叨，"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真要胃穿孔了..."
苏凡槿白了韩退风一眼，"你现在才这么想，刚才喝的时候怎么不想啊，早晚酒精中毒。"
韩退风咕哝了一声，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韩退风觉得有点冷，下意识的就往苏凡槿怀里蹭。
苏凡槿被他这么一蹭，觉得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看看眼前那条路，也懒得走。再看看自己怀里的人，早就神志不清。
于是一下子打横抱起韩退风，脚下轻轻一点，就飞了起来。
飞的速度快，风打在脸上，韩退风觉得脸上有点冷，半张着眼想要看看外面怎么了。
一张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的一片麦田，从上往下看的景致，尤其之特别。
韩退风突然之间哈哈大笑，拽着苏凡槿的衣服，"哇~哈哈，飞起来咯，飞起来咯！"
苏凡槿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
韩退风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飞，而是两个人。于是他慢慢抬起头，呆呆的看着苏凡槿，看着看着，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黯了下来，变得有些忧伤，下一秒，他突然紧紧抱着苏凡槿，戚戚的说，"小于...小于......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苏凡槿抱着韩退风的手僵了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韩退风的眼镜下，竟然有些湿润了。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不一会儿，就到韩退风家门口。
苏凡槿从包里拿出钥匙，把韩退风放下来靠在自己肩上，开门。
然后再把韩退风给搀了进去。
一进门，苏凡槿就觉得身后一阵阴气，把韩退风搀到沙发上，回过神，果不其然，对面站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
那两个人，是韩退风的父母。
苏凡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扫过眼前的两个人，"你们每次就是这么守护他的？"
女人低着头垂着眼，看着沙发上的韩退风，"没办法，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是啊，阴阳两隔，除了默默的守在自己孩子的身边，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韩退风满脸的红晕，表情痛苦，显示刚才真的喝得太多，不舒服了。
苏凡槿回过身，朝洗手间走去，拿起一块干毛巾，拧开水龙头，弄湿了再拧干，朝韩退风走去。
苏凡槿拿着毛巾，敷在了韩退风额头上。
韩退风却仍旧是那个痛苦的表情，一声声的念，"小于...小于......"
韩退风转过身，对着夫妻两说，"谁是小于？"
中年男人低着头，看着韩退风不说话。
苏凡槿瞥了眼男人，又问，"他见过我，我就算杀了他，地府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人世间的人那么多，多死一两个地府也不会拿我怎么办。"
男人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凡槿，急了，"你是引路人，不可以随便杀人！"
苏凡槿放下手里的毛巾，不以为意的笑笑，"我来的时候就说了，我不过是要这个房子，里面的人什么的，根本就不关我的事。为了方便引路，我就算杀了他又如何，你们能拿我怎么办？而且当初你们拜托我放过他，要不是看他还算顺眼，依我的脾气，我是必定会把他给灭口。现在我不过是问点他的事，有那么难回答么，恩？"
女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自己的儿子，当然宝贝，连忙说，"别！您别生气，我告诉你。"
苏凡槿弯起嘴角，一手帮韩退风擦汗，一边挑眉，"说吧。"
女人沉默了几秒，才轻声的开口，"小于...小于是退风的心上人。"
12．寂寞如斯
退风。
这个名字，曾经被人那么叫过。
韩退风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梦里，还有那么个少年这样叫过他。
很简单的故事，高中时候的学弟和他，因为社团活动认识。禁忌的关系，青涩的爱恋，男人和男人，这样永远不得善终的结果。
记忆里的少年，天真无邪的不带一点杂质。可是十年前啊，那是怎样的年代。
某个炎热的下午，父母看见了这样的场景，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赤裸的躺在床上。
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父亲拿起木棒狠狠的打他。那时的他，还不过是个高中生，还能怎么样？
所以最终选择了妥协。
韩退风见到小于就躲，躲不了就请假。
这样几个月下来，某一天，那个天真的学弟自杀了。
满脸是血，从学校的天台跳了下来。
据说死之前，只留了三个字。
为什么？
见过小于的人说，小于总是神经兮兮的问他们为什么。
对呀，韩退风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个自己亲切的叫做小于的男孩，就这么从人间蒸发了。
那孩子的父母却毫不知情，以为是学业的压力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满是哀伤的搬离了伤心地。
韩退风的父母则小心翼翼的，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韩退风却不能假装，小于分明死了，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一个人，一个他深深切切喜欢过的人，就这么死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