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流萤----吴沉水[上]
  发于:2009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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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珂,我没事,没有林姑姑讲的那么夸张,那天我,我只是累了······"黎箫注意到黎珂眼睛里冒出愤怒之火,连忙笨嘴拙舌地解释。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江临风在做什么?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黎珂吼了起来,转头四顾:"他妈的,那个混蛋在哪?"
若不是碍着黎箫在场,林玉芬真想哈哈大笑一番,这个黎珂太有意思了,自己生着哥哥的闷气,却护短护得一塌糊涂。她暗暗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还真是没见过敢骂江临风混蛋,要找他算账的人。想到这,她接嘴说:"是啊,临风真是很不像话呢,扔下黎箫一个人不闻不问,病了送医院才过来看一眼。你哥哥心里难过委屈得不得了呢,你还不快点过去安慰安慰他。"
黎珂脸上一变,转过头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是谁?"
"她是一直很照顾我的林姑姑,珂珂,其实事情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江临风对我还算挺好······"
"你闭嘴。"黎珂呵斥了黎箫一句,盯着林玉芬,咬牙切齿地问:"江临风,真的这么对箫箫?"
林玉芬心里都快笑趴了,却努力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我也算江临风的亲戚,要不是看不过眼,我犯得着跟你嚼这种舌根吗?"
黎珂一言不发,走到黎箫床头,心疼地端详他精致绝伦的脸庞,伸手一寸寸摩挲他的肩膀,越发觉得触手好像比以前瘦削。黎箫眼圈一红,这么久以来的自我厌倦、隐忍和无奈霎时找到出口,他望着黎珂的脸,哽咽地唤了声:"珂珂,我······"
黎珂长叹一声,一把将黎箫紧紧抱住,用力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般,哑着声责骂:"别说了,傻瓜,傻瓜,箫箫,大傻瓜,我明明这么聪明,却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哥哥。"
贴近自己弟弟熟悉的,略嫌单薄却又强硬安全的胸膛,黎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尽情地低泣了起来,抱着黎珂的腰,哭得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珂珂,珂珂,我好想你,不要不理我,珂珂,不要不理我。"
黎珂只是紧紧抱着他,腰板挺立着,一言不发,微微颤栗的身躯泄漏了内心的激动。他轻柔地抚慰着黎箫,一寸一寸地摸索黎箫背上的肌肤,用一如往常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哥哥。黎箫心里涌上一阵熟悉的暖流,由始至终,只有这个人即便远离,也不会背弃自己,只有这个怀抱可以无所顾忌,全心投入。他在黎珂怀中哭累了,渐渐低了声,把头埋进弟弟的胸膛,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安全。
"跟我走吧。"黎珂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走?"黎箫懵懂地抬起头。
"对,"黎珂郑重地点点头,捧着黎箫轮廓优美的脸庞,替他擦去泪水,说:"跟我走,箫箫,我们最多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我还照顾你,就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黎箫的眼睛亮了,又慢慢黯淡了下去。这就是珂珂,永远都如此有担当,永远多不会将自己抛下不管。只是,我们又回到什么样的从前?是黎珂没有当男妓的从前?还是自己没有当男宠的从前?黎箫垂下头,轻轻地说:"珂珂,我很想,但不能,对不起。"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箫箫?"黎珂猛地一下抓紧他的肩膀,咬着牙问:"你还要让姓江的侮辱到什么程度?"
"珂珂,痛~"黎箫颦眉。
黎珂无可奈何地放开他,一转头,看到林玉芬还站在那,一脸关切地望着黎箫,登时板了脸,毫不客气地说:"你出去,我跟我哥谈点事,犯不着在一旁监视吧。"
林玉芬眉头一皱,正要反唇相讥,接触到黎箫恳求的眼神,咽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病房门。
"没外人了,箫箫,现在就咱们哥俩,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江临风在一起?"
黎箫脸色发白,勉强笑说:"喜,喜欢他啊。"
"放屁,你别再当我是他妈的傻瓜好不好?"黎珂吼了起来,脸色一阵青红,"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你?"
"你,你不是生我的气么?"
"我是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是生我自己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他妈的都没脸······"
"黎珂,这个问题我们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黎箫坚决打断弟弟的话,声音里透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尖利。
"嗬嗬,"黎珂失神地笑了起来,笑容极其惨淡,他扶着额头,慢慢坐了下来,说:"为什么不说呢?黎箫,你在怕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可怕?"
"我不听,你现在给我出去,我不要听!林姑姑,林姑姑~~"黎箫急急忙忙地尖叫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林玉芬猛地一下推开门,一迭连声地问。
"把黎珂带走,我不要见他,把黎珂带走!"黎箫抱着脑袋大叫。
"这······"林玉芬为难地看看他们兄弟俩。
"黎箫,黎箫,你看着我,看着我。"黎珂抱住了黎箫瘦削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吵完架后,我很快就变成担心你,一心想找江临风要你的消息。但是,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叫吉米的男生,他是天使之约的侍应生。他对我说,某个晚上,他在天使之约见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孩,他说,那个男孩出现了后引起全场轰动,后来让江临风江大老板抱了出门,至今成为该俱乐部的一段美谈。黎箫,在我的一生中,也只见过一个男孩有这样惊世骇俗的长相,你猜,他是谁呢?"
黎箫面白如纸,哆哆嗦嗦地否认:"什么天使之约,我,我不知道。"
"天使之约,就是一家俱乐部,江临风旗下的产业。"黎珂咬着牙,猛地一摇黎箫的肩,说:"听好,黎箫。那天晚上,那个俱乐部本来有位叫Eric的红牌被大老板江临风钦点作陪,却因为这个男孩的缘故不了了之,在Eric的多方求证下,终于猜到,那个男孩是自告奋勇,要求代替Eric陪江临风的,对吗?"
"不······不要再说了······,求你,珂珂······"黎箫哀哀地说着,瑟瑟发抖。
"不行,今天不说,我怕这辈子,都没脸说。"黎珂摇头,近乎悲戚地继续下去:"于是,那个男孩就这样成为江临风的禁娈,受他照顾,被他圈养,成为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而红牌Eric,也在此之后,莫名其妙地‘洗白',不仅得以脱离俱乐部,神通广大的江老板居然还能帮他恢复学籍,帮他安排工作,甚至于给了他很多重要的工作机遇,重新过上象人的日子。这一切,都是那个美丽的男孩用身体换来的,你说,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就落到Eric头上呢?"
"珂珂,珂珂,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黎箫崩溃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下挣开黎珂的怀抱,因为用力过猛,瞬间反弹回病床,头狠狠撞在了护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黎珂,你疯了,他才刚刚好一点。"林玉芬终于警醒过来,冲上来扶住黎箫的头,细细端详,幸好没有磕破,但黎箫面色灰白,手脚冰凉,睁着眼睛,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林玉芬大急,骂道:"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想他死,你是不是想他死啊?!"
黎珂有些懵了,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黎箫的脸和身子,眼眶一红,呜咽着唤:"箫箫,箫箫,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箫箫,你回我一声。"
黎箫慢慢地转过眼睛,看着黎珂,轻声道:"珂珂,你恨我吗?"
黎珂的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他摩挲着黎箫苍白却更添几分脆弱之美的脸庞,握紧拳头说:"箫箫,不是说好我照顾你保护你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想过我的心情吗?我,我想起来······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黎箫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神不再游离与懦弱,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他将手指叉入弟弟浓密的头发中说:"黎珂,那你又想过我的心情吗?知道你······之后,我也很想杀了自己啊。"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黎珂摇着头。
"一样的,我也想要照顾你保护你啊,难道因为我一直生病,自顾不暇,就没有资格了吗?"黎箫温和地问他。
黎珂哑然无语,只下意识的,将脸藏到黎箫的肩窝里去。
林玉芬看了半天,也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这时候插嘴道:"黎珂,你觉得箫箫跟江临风在一块,是一种侮辱,而这种侮辱,是为了你才存在的?"
黎珂抬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
"其实,我说句不该说的,江临风看上的人,就算有没有你,箫箫都跑不掉了,帮你,不过是附带着做的事,可不是主要条件。他们俩之间即使没感情,也不存在谁侮辱谁的事儿,顶多就是各取所需而已。况且,箫箫,你说句心里话,江临风曾经拿钱侮辱过你吗?真的让你觉得自己是在卖身吗?"
黎箫脸上一红,摇摇头,低声而清晰地说:"珂珂,江先生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放屁,刚刚不是才说他冷落你,住院了都只来看一眼?"
"那个啊,我没说清楚啦,那是因为······"林玉芬正想说明,黎箫轻轻打断了她,抚摩着弟弟的头发,说:"珂珂,江先生同意让我换肾了。之前与江······不,与临风有误会,是因为他怕我动手术有危险,我们······吵了一架,他生气了,才不来看我。但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
"你说,你可以换肾了?"黎珂惊喜地抬起了头。
黎箫点点头。
"啊,太好了。"黎珂一下抱紧了黎箫,笑了起来:"太好了,江临风虽然是个混蛋,可总算干了件好事。"
林玉芬噗嗤一笑,说:"好了好了,这又哭又笑的,真是一对小孩。你们好好聊,把心里的疙瘩聊开了就没事了。乖乖的哈,我出去一下,黎珂,你注意点,别再招你哥伤心了。"

第 18 章
接下来修养身体,准备迎接手术的日子,黎箫过得有些云里雾里。主要是周围的人对他都太好,林玉芬和小薇将他当成了易碎品,仿佛轻易碰碰就会出问题一样。不仅宣布了一堆注意事项,而且将他每日的作息吃喝安排得井井有条。黎珂自知道他的住所后,总是抽时间过来与他相聚,呵护备至,一如从前,更与林玉芬结成同盟,共同监督黎箫有无按时休息。连多日不见的David管家都频频出现,不是过来接黎箫去医院做例行检查,就是与林玉芬入厨房商量黎箫的日常食谱。
江临风基本上已经住在黎箫这里,脾气好得出奇,即使偶尔碰到最令他厌烦的黎珂,脸上即使不悦,却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有时候实在受不了黎珂霸占黎箫的注意力,也不过是直接过去,将黎箫拉到自己怀中,或径直将他抱上楼去而已。他每日五点准时下班,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在黎箫身边,用一种令他浑身不自在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每天晚上,无论黎箫以什么姿势入睡,醒来时必定发现自己躺在江临风怀中,有时候他半夜觉得热,轻轻挣开江临风的怀抱,但次日醒来,仍然会发现江临风的双臂牢牢圈住自己。
一天夜里,天气有些微热,黎箫不知怎的从睡梦中醒来,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江临风并没有入睡,而是半支着胳膊,将自己拉在胸膛间,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在暗夜中看着他的脸。黎箫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略略动了一下,口齿不清地问:"临风,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你睡吧,我看着你。"江临风柔声在他耳边说。
"哦,"黎箫蹭蹭他的胳膊,随口说:"怎么会睡不着呢?你做噩梦了?"
江临风没有回答,只是将唇贴在他额头上摩擦着。
"你真的做噩梦了?"黎箫这时好奇起来,睁大眼睛看他,摸摸他下巴新长的胡子渣子,疑惑地说:"怎么会有噩梦吓得了你?"
"乖,别问了,睡吧。"江临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
"嗯。"黎箫点点头,重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软软地问:"临风,你梦到我了吗?"
江临风仍然没有作答,只将他抱得紧了些,半响,才哑声说:"真奇怪,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
黎箫此时毫无怀疑,这个男人,必定是梦到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或是消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之类的。从他授意医生为自己安排移植手术开始,这个看似巍峨如山的男人,其实心底有说不出来的担忧和眷恋,正因为此,才会夜夜需要切实将自己抱在怀里,才能驱走内心深处的恐慌吧?黎箫心底涌上一阵既温暖,又酸楚的感动,原来这个男人,一旦真正温柔起来,竟然如此令人难以抵挡。他伸出手,抱住了江临风,将自己尽可能地贴近他,呢喃着说:"我在这里啊。"
江临风轻轻笑了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柔声问:"箫箫,你是不是也离不开我?"
黎箫贴着男人结实光滑的肌肤,迷糊地想这个问题,离不开他吗?从最初无可奈何的迎合,到后来隐忍一样地跟他相处,再到现在自然而然的依赖与信任,是离不开他吗?离不开这天罗地网般的温柔与呵护,这强势下真挚的担忧与关切?黎箫的心霎那间乱了,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可以清晰听到某一角崩塌的声音。
"不要离开我,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江临风吻着他,近乎催眠地在他耳边说。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中有不能忽略的焦灼与渴望,因为来自这个强硬的男人,所以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焦灼与渴望格外令人震撼。黎箫脑子里轰鸣一声,一股汹涌的热流涌上心头,他颤颤巍巍地摸上了江临风的脸,明白无误地从这个男人眼里读到近似温柔的乞求。他在乞求吗?原来我早已不是那种玩物的角色,而是作为他心中相当重要的存在吗?黎箫痴痴地看着他,在意识还没有做出判断之前,扬起头,主动吻上了江临风的唇。
江临风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这是黎箫第一次主动献吻。他闭上眼,感受那两片柔软多汁的唇瓣青涩而笨拙地触碰自己,却比最富有技巧的亲吻更能打动内心。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计较怀中这个男孩如何地牵动自己的情绪,如何让自己越来越偏离既定的情人游戏的规则;此时此刻,江临风只知道,黎箫与自己一样,对能够拥抱彼此,亲吻彼此感到深深的眷恋和满心欢喜;因为有着对失去的恐惧,才能令这一刻的拥吻变得格外甘美和忧伤。江临风紧紧地抱着黎箫,用恨不得将他揉入骨血的力度,低下头,含住黎箫的嘴唇,深深地加剧了这个吻。
□□□自□由□自□在□□□
临着做手术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星期,黎箫每日按林玉芬的安排调养身体,在江临风小心翼翼的呵护和黎珂时不时前来的照看下,心情平静地等待手术的到来。他每天吃完早餐后,照例到庭院里散步,然后到花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住进这栋房子后,屋子旁边的玻璃小花房成为他格外喜欢的地方。植物的欣欣向荣总能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有鉴于此,林玉芬也很赞同他帮忙照顾花草,常常对他指点一二。黎箫生性温和细致,做起这些事情来毫不含糊,平生第一次有种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小小成就感。
这天上午,江临风用过早餐后便吻吻黎箫,驱车回公司。林玉芬一早写了采购单出了门,要将黎箫过两天住院后要吃要用的东西补全了。黎珂打了电话,说中午过来,让黎箫乖乖等着,阿卢师傅也不在厨房,估计被林姑姑遣去采办什么食材了。诺大一栋房子,忽然间只剩下小薇憨憨的笑脸,黎箫有些不习惯,走出门,到花房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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