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夏天忽然捂住了嘴。
"怎么？"
他从嘴边捏出被咬成两半的蛋壳，很无辜地看着鬼龙挑动的眉毛。
这个人，虽然十八年来都站在敌对的位置，抛开一些东西来面对时却可以亲昵熟悉如旧知。
夏天入灭的第一天，他们成为朋友。

五
不知道换了一个身体，是不是也会换了一个头脑。
又或许是不用再在人前逞强，灭里的鬼龙，没有一向的猖狂自傲，有的只是长时间的沉静与淡然的寂寞身影。
来这里的目的，夏天一时没有想起，并不是就会忘记。
"鬼龙，你爱他吗？"
"谁啊？"
"脩..."
"不爱。"
世间没有那个机会，让他如此贱卖自己的感情。
夏天像被哽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你们在一起了？"
"嗯。。"
"他有没有抱过你？"
"嗯？"
"我是说......"鬼龙皱了皱眉。
"有..."
夏天的神情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那种事，就算是面对老妈面对所有人，也不及面对鬼龙来得心虚。不得不承认鬼龙在心里是一个不容沾染的高度，心里竟是这样怕被他看不起。
"我不会看不起......"
夏天讶然抬头。
他不了解鬼龙，并不代表鬼龙不了解他。他捉住夏天的手，把自己的记忆缓缓过渡给他。那是夏天一直疑惑的，被抹去的空白记忆。
那个伪君子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用摄心术卑劣地强占这个身体，享受着揉碎完美的快意，滴水不漏地欺骗夏天，一次次地许下重诺，却在最后自保地，凉薄地留在了灭的入口。
他看到夏天发青的脸，捂着嘴仿佛要呕吐。
恶心吗？...
鬼龙舒展身体，仰倒在椅背上，灰色的眸子里反射着惨白的白炽灯光。
他离开了夏天一个月，一切怎么可以发生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他低如无声的轻笑，却比哭泣更感觉苦涩。
夏天已经冲上楼去，浴室里隐约发出哗哗的冲水声。无法形容那种从头到脚都快要麻木的感受，他只想洗干净，好想洗干净，水雾中裸露的身体渐渐被搓洗得一片狰狞。
然而那种令人发指的脏污，却像是已经渗入了骨髓血液，怎样也洗不去了。
认识脩，从今年春末到初冬，一共四个月，他每个星期要去找脩练习异能三次。
怕自己记性不好会忘掉，都在日历上画好标记，那四张日历上留下大小不一的打记笔痕，圈圈点点，最后变成一个个心形的符号。一笔画上一半，再小心翼翼地画拢另一半，然后露出恍惚的微笑......
一共是四十七次。
居然有四十七次。
夏天的手背覆在眼睛上。
"哈......"
下一刻，有湿湿热热的液体滑落眼角，瞬间淹没于水流。
自己送上门的，居然就有四十七次。
鬼龙进来跟他一起冲洗，魔尊造出的新身体，血色淡薄，纯白不染。
"我只恨我没有保护好你......夏天。"
他一直是想保护他的。得知夏天喜欢脩的时候，恨不能将他一掌打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恐惧之极。
那个干净如同白纸的孩子，在舞台上闭目吟唱着在水一方，穿着ROCKER装，却散发出无邪的邪气的孩子，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他一根手指头。可最后，还是没有能保护到底。
"鬼龙，我好怀念以前，以前你还在我体内的时候..."夏天轻轻说。
那样就算他一直看不清脩的真面目，鬼龙还是会跳出来维护。那些事情...他一直不告诉自己，究竟是鬼龙活在他的身体里，还是他活在鬼龙建造的干净的水晶房子里？
当最后的秘密也公开，两个人的心灵已经如此坦然。
鬼龙抱他，绵密的吻落在挺拔的鼻梁上，粉缀的唇瓣上，尖细的下颚上，温暖的身体上...夏天的轻吟，宛如尾指在琴弦上滑过的悠然轻响。
温热的汗液滴落在胸膛间，沿着肌理和水流一起划开。
"小天，"
微哑的呼唤，语气里没有丝毫往日的戏谑。
他感觉鬼龙深入了一点，疼痛，但是有真实感。
"小天，我又在你体内了，你感觉到了吗..."
"嗯..."咬着下唇，夏天紧紧攀着他的肩，掐入肩头的手指在有意识地发现后松开，却又一次次无意识地掐入。
他们的心都还纤尘不染，他们的身体与生俱来的契合，是如此完满的整体，根本无法把对方交给其他人。
夏天进入灭的第十三天，他们成为爱人。

六
传言中偶写得最雷的一章，汗
看着手中一份崭新的资料，指腹无意识地摩梭过那个名字。ZACK......
"他亦正亦邪，只为价码而杀人，人魔共惧。如果能先收归这个人，相信收复铜时空的阻力会减少许多。"a chord眉眼低垂。
面对夏天的时候，会有一种沉沉的压迫感，让他吐不出一句玩笑话。
如果你看过这个男子是如何用双手撕裂魔的身体，倒勾舌尖轻轻舔噬唇边的血渍，就会明白这种压迫感从何而来。记得最初与魔对战的时候，看着a chord斩杀一只人形兽身尚不完全成形的怪物，夏天还在他身后，胃中翻江倒海。
"a chord...那个，有一半是人啊......"他曾经面色苍白地说。
直到夏天爱上了那种肆虐的血腥气，下手竟可以比他更快更狠更绝。咬住魔物的脖颈，在迅疾涌出的鲜血中泄露出满足的轻嗝。
每一瞬，他不知道夏天睁开眼睛时是否会变成漠然的浅灰色。
这种事，在a chord心里，只有那个魔才会做。这样做的，不是夏天，不是夏天......
而离开战场，他依旧是那个缺少表情的盟主，蓄着活水一般清洁柔软的长发，静静地坐在每一个时空最尊崇的位置上，听着赞美恭维。
看着a chord陷入自己的思绪，甚至某一刻轻微颤抖的身体，夏天漾出飘忽的笑意。
这个世界，有时候人比兽更兽性。那么下手快狠准，其实还更有人味些。
正式启程时，铬时空的人还在身后依依作别。然而这一行人离开了这片天空，再如何打杀流血，已经与他们无干......任谁都是自保的，尤其是历经重创之后。
一纸盟约，浅薄得戳指即破，只有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才会成为求援的凭证。
找到隐秘的居所，联系上铜时空仍在负隅顽抗的白道势力，是夜的第一次商议却缺席了夏天。
此刻他凭着资料上的位置独自前行，寻找那个人居住的逼仄角落。
ZACK...
夏天的微笑，莫测而危险。
"在找我吗？"
身体四周窜过一道明媚的华光，宛如点亮幽暗夜空的焰火，他的异能竟有一丝丝流失。
"又见面了，鬼龙的小情人..."ZACK慵懒的声音出现在他到来的途中。看来期待见面的，不止他一个而已。
他们的交集，不仅是铁时空那一次COSPLAY的游戏。事实上鬼龙成为魔斗士之后，在魔界新一轮的进攻中，鬼龙与ZACK曾并肩作战，也见过夏天。
好笑的是，他如今摧毁的不知有几处存在鬼龙往日的痕迹，有多少魔物在见到夏天的脸时惊恐莫名，与背叛狄阿怖罗魔尊的首席魔斗士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带领魔界攻城略的首领却成为魔界最大的噩梦。
世事颠覆于弹指，让人措手不及。
"鬼灵焰火，还是这样美。。"夏天轻抚发梢，真是容不得一丝令人讨厌的焦痕瑕疵。
能和鬼龙比肩而立，完全是与因为魔尊的新身体没有分身之间异能消长的迹象。这一点却不适用于夏天。ZACK很明白在他面前呆得太久的后果，可能是神形俱毁。
然而他还是来了。
"再美的东西，也敌不过消失的命运...比如誓言。"尤其是爱情的誓言。
甜美那么短，痛楚那么长。
夏天的眉头微微簇起。
不可否认，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药物的侵蚀，那些被强制服用的大量精神性药物有着极现实的作用，关于灭里的记忆小段小段，残破地无法连续。他还有太多疑惑。
"只不过我想不到，亲手摧毁他的，竟然是你。"ZACK的声音里有淡淡嘲讽。
"不是我..."他的眼神愈发幽深了起来。
"杀死他的，不是我。"

七
可惜了当年多乖巧的孩子。
答案的是与否已经不重要，只是我想，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如今的模样。
ZACK伸展了一下身体，五指再度摊开时已经萌出火焰，自身异能的流失让他不得不开始依赖外力的支撑。在它们还没有消失干净之前，他还得扭转当年的错误。。
那团明亮得眩惑的鬼灵焰火，触目就感觉得到灼烧的热度，也照亮了ZACK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长袍，紧裹着他修长的身形。
记忆像突然拾起了某块失落的碎片，夏天束紧了脑后的发丝。
熟悉莫名的感觉......相信今夜会不虚此行。。而在他正准备出手的那一刻，ZACK的声音已穿透耳膜直接进入大脑，
"夏天。"
他眼里的坚冰有一瞬间的松动。又是这种异能......这种让脊椎都发凉的异能。
夏天的身影疾速闪向ZACK方才的位置，然而那道火焰已经瞬移至数米以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可视的光。
"夏天。"
音波袭来，比上一次更加强烈。他身子一颤，接下来以更快的速度闪向对方的位置，两米以内，ZACK第三次轻唤一声，"夏天......"
夏天的手掐上他脖颈的瞬间，浑身仍颤抖不止。
ZACK沉默了。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能在如此强度的催眠之下，仍不受控制，并不因为他是终极铁克人，而是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一把自己打不开的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用心波意念控制我，再也没有人。"
夏天冷冷地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年在银时空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冬衣......"
飞速奔跑的姿态轻盈却有力，像一只欲振翅的雏鹰。
这句话显然引起了夏天的兴趣，颈上的压力消失了几分。
"虽然我学过他，但那是被迫......不要说你有COS人的爱好，夏天。"ZACK的手指挑起他肩头的发尾，水一般从指间流下去。
"我以为你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头发。"
"很可惜，喜欢这样长发的人不是鬼龙，而是我。"鬼龙的发型简直曾要了他的命......看来白道的人不仅仅是可以洗脑，而且已经造成精神错乱了。
夏天不以为然，他早已意识到自己快要记不起幸福的细节，"继续说。"
"有求于人的话，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姿态？"ZACK的声音懒懒地一如既往。
夏天的眸色忽而转冷，"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ZACK。。"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你对我下了什么咒。"
当他亲手斩杀第一个魔，鲜红的液体流过手心的那一刻，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血液是那么温暖馨香的东西，为什么舌尖血腥的味道能如此哄骗味觉，甜美得令人欢喜......
"把你下的催眠咒解开..."夏天微微眯起双眼，手掌再度压覆住他的咽喉。
虽然已经私下里查明，但这种咒语他自己无法化解。"这种魔才有的习性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你说说看？"
"那种味道你也很喜欢，不是吗？..."ZACK的舌头轻舐过下唇，仿佛回味。
"在终极铁克人结束他的杀戮之前，解开了，岂不是更痛苦。"
"况且，"他的声音里透出些许无奈，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解不开。"

八
他已经不记得ZACK下咒的初衷，
更不记得自己的誓言。
......
『如果看到我的双手沾染血腥，夏天，那双明净的眼睛里会有怎样的情绪？』
鬼龙每一次出动任务时，夏天都乖乖等在那个用异能构建的"家"里。
每日从战俘中挑拣天资优异者送入黑色物质，经历洗骨换髓的痛苦后成为新一批魔斗士。而此次的目标，是银时空古老异能家族手中掌握的，类似于封龙卡的物品，积蓄着白道强大的能力根源与绝密资料。
这个家族的如今一辈，资质驽钝得无法领略先祖留下的异能术，却有着颇强硬的骄傲。
璀璨夺目的火光贴近肌肤，引出微微焦灼气息与痛苦呻吟。
下一刻，一道黑影激射而过，他拷问的对象瞬间头颅爆裂，热血与白色的浆液向后飞溅满墙。
"灭了口可就不好玩了...鬼龙。"ZACK懒懒转头，看着躺椅上意态安闲地靠着的男子，与他指间方才收回的鬼龙貔克。
"你那些手段，我可看不下去。"鬼龙没有睁开眼睛。余下的俘虏被这惨烈的场景震得噤若寒蝉，瑟瑟作抖，显然已经不想遭受同样的待遇。
"新鲜的味道对魔总是刺激，可是，"ZACK眼尾悄瞥过某个角落，"对于太干净的人，却很残忍......"
"什么意思？"鬼龙猛然坐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这个魔化时空，居然引来了小白兔。"把烂摊子留给鬼龙后离去，转身那瞬却回头扬唇，笑得明媚。
ZACK，你在暗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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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一直向前跑，一时内想不起来路上时空之门的位置，让人如此心慌。
"终于见面了，鬼龙的小情人。"树下那个背影，让夏天硬生生煞住了脚步。
"ZACK，你想怎么样。"面对吸收了大量白道异能，充盈得刺目的鬼灵焰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再一次赢。
"刚才你也都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我想知道你为了捍卫与鬼龙的幸福，究竟能牺牲到什么程度。"
ZACK背对着他，忍不住咬唇轻笑。这种严肃认真的措辞还真是不适合他啊，一如在夏兰荇德家那场濒临笑出声的戏码。
把玩着指尖宛转流动的火焰，如果这个夏天没有种，还不如趁早烧成灰烬......
"我可以用我的命来捍卫，我发誓。"
十八年来，你一直是那个保护的角色，现在我想换我来保护你，让我们脱离血腥杀戮的生活。
"夏天..."
他的身体轻轻震颤。催眠咒魔音穿耳。
夏天跌坐下去，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双眼开始迷蒙。
"伸出手来。"ZACK念着铜时空异能族的口令，他失了神志，缓缓地伸出手。
那双手，修长却秀气，掌心如此干净清白。
ZACK伸出手臂，右手食指沿着脉络极快地划过，一线血流嗤然溅落在夏天手心。血的味道，在夏天的鼻翼中悠悠泛开，竟逐渐从腥气变成淡淡的暖香...
"喝掉它。"
夏天的意志微有动摇，但体内的异能已经不断向分身流失，更敌不过催眠术的功力。他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小口。
清甜甘美的味道。
"我说过，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世界，有时候人比兽更兽性。那么下手快狠准，其实还更有人味些......所以，他做得很好。"ZACK轻缓地抱住他的头，温软地笑。
夏天无意识地点头。
有时候为了维护所得，使用一些手段是必须的，鬼龙。
视线中黑色的长袍轻展于地。ZACK蹲下身，拉起他的手，舔去最后一丝血渍。夏天的指尖划过他的发鬓，留下有如活水的鲜明触觉。
"还怕不怕血？"
"不怕了。。"他喃喃地说。
"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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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鬼龙回到在灭的家时，那个背影依旧在安详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