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扬抚摸了下宋青葛的下巴：“你瘦了。”
“大概最近排练太累了吧。”宋青葛的笑容有点僵。
柯扬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近乎贪婪地抚摸他的脸颊。
温热的手掌，温柔的抚摸，让宋青葛有些不太适应，轻轻咳了一声。
“天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柯扬愣了一下，慢慢地收回了手：“找好了，已经定好酒店了。”
“要是没找好可以住我这里，让顾凡把你之前住的房间整理一下就行。对了，你宋老师搬到学校的宿舍住了，这里现在就我跟顾凡。”
柯扬静静地看著他没说话。
顾凡敲了下开启的房门问：“我们晚上吃水饺，柯扬也一起吃吧？”
“不用了。”柯扬起身，“我也该走了。”
说罢他回头看了看宋青葛：“排练不要太辛苦，多保重。我下次再来看你。”
宋青葛微笑点点头：“你也保重。要是太忙就别来看我了，我一切都好。顾凡把我照顾的很好。”
顾凡愣了一下，对上柯扬的眼神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宋青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挪动了下被子下的腿。
“我说你非得那麽说不可？还拿我当挡箭牌？你没看那孩子离开时候的眼神？你也狠得下心！”
顾凡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一边走进房间。
宋青葛有些艰难地撑著身体坐直，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这样不是最好，大家都轻松点。”
他说著垂头看著自己的双腿，“你看，我都这样了。让他看见他肯定会同情心泛滥，更忘不了我了，所以不如一次让他彻底死心好了。”
短暂的沈默後，宋青葛说：“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顾凡没说话，走过来扶他。
“你别总扶我，养成我依赖的毛病了。”宋青葛冲他笑了下，“去帮我把双拐拿来吧。”
顾凡走过去打开柜子，才发现刚才手忙脚乱地将双拐藏进衣柜，结果挂到了一些东西。
“没关系，那个晚点我再整理吧。”宋青葛接过双拐，有些艰难地撑起身，悬著一条腿，慢慢地向屋外挪动。
“宋青葛！”顾凡突然叫住他，“你不会…是爱上了那个小孩了吧？”
正在艰难前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宋青葛头也没回地反问了一句：“可能吗？”
然後也不管顾凡，缓缓地朝客厅移动。
轻歌曼舞 22
建档时间: 5/27 2008 更新时间: 05/27 2008
一如柯扬上次离开时，宋青葛并没有去送他。就连临行前一天和他一面的要求也被拒绝了。理由是要跟顾凡一起参加旅行团旅游，并且是一早就定好的。
柯扬没再多说什麽，只说：“你们玩开心点。”
宋青葛说：“放心，我们会的。”
候机的时候，柯扬的手指一直没有离开过手机。写了长长的一条短信，问他为什麽避而不见，为什麽会跟顾凡在一起，问他为什麽不能等自己……
也不过写写而已，最後还是整个删掉，只发了条简短的短信，说“我要走了”。
宋青葛的回复也很简短。他说：“路上小心”。
抵达後，柯扬又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对此，宋青葛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在这之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柯扬没有再联系宋青葛。
每次想要发短信给他，就会想到他现在是不是正跟顾凡在一起。因此短信总是写到一半就被删去。
静下来的时候，柯扬觉得也许宋青葛说的是对的。
自己给不了也没能力给任何承诺。现在的状态，连自己的前途都不明朗，又怎麽能向另一个人许诺？所以当初自己请他等待的时候，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柯扬问过自己，如果宋青葛跟顾凡在一起过得开心，自己能不能放手。
答案是不行，至少目前他放不下。
是不甘心也好，是嫉妒心理也好，总之他没法不想起那个男人。
那天在地铁站，看到有人在跳舞。
柯扬突然就想到了宋青葛，想到那个半强迫地拉著自己参加他的舞蹈课的宋青葛；想起在房间里耐心教自己跳舞的宋青葛；想到那个在校庆舞台幕布後跟自己共舞的宋青葛；想起那个在剧院舞台上纵情舞蹈的宋青葛……
套了套口袋，柯扬向放在舞者面前地上的那顶帽子里投了五美元。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向他微笑著鞠躬，继续舞蹈。
在行驶著的地铁里，柯扬望著车窗，看著映在上面的自己的样子慢慢变得模糊，变成了宋青葛。
於是他终於忍不住，在手机上寻找那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短信提示音响的时候，宋青葛正在跟人争执，场面有些混乱。
顾凡拉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差不多就算了。
宋青葛白了他一眼继续向对面的人发难。
“之前说的是这面墙只打掉中间部分，你怎麽整面墙都给我拆了？”
“还有，这台子怎麽回事？不是说要你们拿青转砌起来，怎麽就用灰色的涂料涂了一下？”
“还有这里，我说的架子是要做在墙角，钉在墙里的那种。”
……
抱怨太多，只觉得口渴。
宋青葛接过顾凡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刚才站了那麽久，腿不累吗？医生说了要减少活动。”顾凡说著帮他把腿抬上沙发放松。
宋青葛哼了一声：“还好我今天去看了眼，不然都不知道店里会被他们这腾成什麽样！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装修公司。”
“放心，这些我会跟他们老板交涉的。你别太操心了，好好修养。”
“说得容易，这间咖啡店里面也有我投入的钱，能不操心吗？”
顾凡认命地揉揉额头：“好了，算我不好，你能好好休息会儿了吧？晚上想吃什麽？我打电话让卓越过来的时候买来。”
“川香居吧，那儿的菜还可以。”
等顾凡走开去打电话，宋青葛才想起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
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柯扬。
轻轻叹了口气，宋青葛按了阅读键。
“今天在地铁站看到一个表演舞蹈乞讨的男人，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你。想到你半强迫我去上你的健身课，想到校庆那天你在幕布後跟我跳舞，想到情人节那天我看到你在台上表演。突然觉得这些都好像都是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现在，觉得好像回到家就会看到你，然後你懒懒地跟我说晚上还是叫外卖吧。你说过，到了这边以後，换了新的环境我就会慢慢忘记你，会觉得当初离开是对的。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因为我不断地想起你，在我以为快忘记你的时候，你又冒出来。宋青葛，我忘不了你。”
很长的一条短信，宋青葛一字一字看过去，花了几分锺才读完。
大概盯著手机久了，眼睛一阵阵地发酸，干脆闭上眼休息。
顾凡打完电话回来就看到他靠在沙发上假寐。
“累了吧？都跟你说要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了。”
宋青葛没有睁眼，嘴角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再不动一动，我自己都快把自己当个废人了。”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比较重要。”顾凡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身侧的手背。
“顾凡，我是不能再继续跳舞了吧？”
沈默了两秒，顾凡说：“医生说了小腿粉碎性骨折是比较难恢复，但是耐心照料也会康复的比较好的。”
“总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对吧？”宋青葛打断他的话。
顾凡没有回答。
安静地坐了会儿，宋青葛夸张地打了个呵欠，抽回手说：“困死了，我先补个眠。“
回到房间，他倒在床上，又将那条超长的短信看了一遍。
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他输入了一些文字，然後按下发送键，关机睡觉。
柯扬一直握著手机，等待著回信。
手机只是一闪，连声都没发出来他就按下了接收键，对著上面宋青葛的名字发了会儿呆才点进去查看。
不同於自己冗长的信息，他的回复很简洁。
他说：“没有忘记是时间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
靠进座位里，柯扬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咖啡店正式开张的那天，来了很多熟人。
宋青葛坐在吧台後面一边跟认识的人聊天一边拨弄著咖啡壶。
徐正阳走进店门就看到了坐在灯光下的宋青葛。这段时间好像恢复过来一些，气色较之前好了很多。
“你来了。”
徐正阳找个座位坐在他对面：“最近怎麽样？”
“还好。”宋青葛倒了杯咖啡给他。
徐正阳一边开玩笑地说你煮的咖啡喝下去不知道会不会食物中毒，一边拿起杯子自然地喝了一口。
有些烫。
他沈默了一下，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
“麦晰让我转交给你的。”
宋青葛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僵了一下，还是放下杯子接了过去，连开都没开就随便扔在吧台的抽屉里。
“代我谢谢麦哥。”
徐正阳看了他一眼，缓缓说：“他说让你保重身体，好了再去剧团。”
宋青葛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片刻。
杯子里的咖啡有些凉了，喝起来味道更苦涩。
徐正阳说：“宋青葛，干脆我们一起过吧。”
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宋青葛只是笑了下：“徐正阳，连你都来同情我，没必要吧？”
“你怎麽就这麽确定我不是真心？说不定我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宋青葛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吧，徐正阳，谁还不知道谁了。”
徐正阳低下头笑笑。
过了良久，他突然问：“你不会还是想著那个小鬼吧？”
“哪个小鬼？”宋青葛抬抬眼皮看他。
“装成这样就没意思了。统共被你骗到老牛吃嫩草的也就那小子一个人吧？”
“喂喂，要说老牛吃嫩草顾凡才是。”
“说我什麽？”不远处的顾凡探过投来。
“说你运气好，找到了卓越这麽个长期饭票。”宋青葛说。
顾凡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算什麽长期饭票，自己的饭碗还没著落呢。”
听到这话，那两个人都笑了。
直到徐正阳离开，宋青葛也没从吧台後面出来送送他。
隔著玻璃窗看到那个男人悠闲谈笑的表情，徐正阳轻轻摇头叹气。
如同一直坐在吧台後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他行动不便的腿，一直不正经地谈笑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到他的心。
轻歌曼舞 23
建档时间: 5/29 2008 更新时间: 05/29 2008
到夏天时，咖啡店的生意已经渐渐上了轨道。
宋青葛每天都会去店里看看，处理些事务。傍晚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吹著空调的凉风感受著落日的阳光。
顾凡说他这是奢侈，他只是“切”了一声，说对方不懂得享受生活。
那天晚上结束营业後，宋青葛如往常一样步行回家。走的很慢，也有些吃力，却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康复训练。
在楼下被门卫大爷叫住，说有他的包裹。
看到上面英文的邮戳宋青葛便了然了。能从国外寄东西给他并且知道他的住址的人也就那麽一个。
回到家，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张光盘和一封信。
信上柯扬说暑假没有办法回来了，要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这张光盘是淘到的一幕很不错的舞剧，本想亲手送给宋青葛的，因为回不来就邮寄了。
信里还说了些别的，讲了些关於他现在的生活、学校的同学……
在信的末尾，柯扬写道：
“我很想你，昨天梦到你在跳舞。
预祝新舞剧演出成功。”
深深叹了口气，宋青葛将信叠好放回信封。看了看旁边那张光盘，没有打开便直接塞进了抽屉。
自从受伤待在家里後，从不做饭的宋青葛开始研究菜谱，并且在短时间内就把厨艺练的让顾凡赞不绝口。因而每周总有一两天，顾凡会买菜过来，说是帮助锻炼宋青葛的厨艺。
只是买菜而已，顾凡是不动手的。大模大样靠在沙发上一边无聊地看电视，一边等著宋青葛叫他吃饭。
那天，顾凡无聊地对著电视机按了一通遥控，实在没什麽好看的，就在电视柜里找有没有些电影可看。
发现一张没见过且满是英文的DVD。被华丽的封面吸引，顾凡把它放进DVD。
等到音乐响起，顾凡对著电视上的画面唏嘘了一番，没想到宋青葛还藏了这样一张舞剧。
宋青葛说不再跳舞，可毕竟是喜欢的，留著DVD在旁边时不时看看也是好的。
“顾凡，你看你买的什麽菜！不帮忙就算了，连菜都买的这麽糟。”宋青葛抱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那个舞剧的DVD你从哪里淘来的？我是个外行都觉得很不错啊。”
没听清他说什麽，宋青葛便从厨房走出来，结果一进客厅就看到电视上的舞剧。
华丽的舞台，专业的演员们，每一个动作没一个眼神都值得模仿。
只是自己现在已经没了模仿的能力。
看到他的脸色不善，顾凡试探性地问了句：“这张碟是哪儿来的啊？”
“柯扬寄来的，大概是要鼓励我继续跳舞吧。”宋青葛说著笑了，“我之前还跟他说暑假有新剧目演出，还好他没回来。不然问起来，我又得动脑子想个借口搪塞。”
看著他言不由衷的笑，顾凡说：“其实你这麽总憋在心里也难受，不如发泄一下来得好。比起你现在这样，我宁可看你大哭大闹，就算迁怒到我都可以。”
宋青葛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又回了厨房。
平时吃饭都是有说有笑，顾凡还会一本正经地给宋青葛做得菜打分。今天两人却有默契地保持安静。宋青葛更是一直闷著头吃饭，头都不带抬的。
顾凡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也没说出什麽来。
临走的时候，顾凡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柯扬这孩子。”
宋青葛笑了下没有回答，一把将顾凡推出去，关门落锁。
刷过碗，整理好厨房，宋青葛坐回到沙发上休息。
想起柯扬寄来的包裹和那封信，想起顾凡方才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手还是不自主地按上了遥控。
之前暂停的舞剧又开始播放起来。
宋青葛脱了鞋，光脚站在地面上，深呼吸一口气，跟著舞剧做了个小跳的动作。
脚重又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他整张脸都扭曲了。紧接著整个人歪倒摔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沈闷的声响。
宋青葛趴在地面上，好半天没有移动。蜷缩起来的右腿还在发抖，整个人止不住地轻颤，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冷汗。
从客厅的镜子看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的样子，宋青葛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笑累了便闭上了眼，安静地不动了。
轻歌曼舞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