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道:"你快说,我着急呢。"
李梦原坐了,"你消息这么灵?昨晚我当只我几个知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不是张增年家的大娘子带了人来闹他的小妾,打了个翻天。我们几个正和他吃酒,所以都看着了。怎
么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呸,谁问你老婆汉子的烂事。我问的是昨天白天你跟我说大赦的正事。今天没听到什么?"
李梦原一楞,"这个?昨天才过,我怎么就知道了?你倒告诉我是谁,这么跟着撵着问?"
我坐下来,对着他道:"你快帮我问清楚,我只知道有大事了。你现在回家打听去,我等着呢。"
李梦原被我赶回去,我倒在床上。
下午李梦原又来了,一进来便道:"不得了了!果然是大事!"
我见他不似平日嘻皮笑脸,面色也沉重起来,定是极大的事情。
"快说快说!"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闹得满城风雨。齐凤翔那件事,不知怎的透了风,有人密告给陈阁老他们,这几
个连夜派人找了刑部去,要跟着监审。刑部他们也有人的,就连夜呆在大狱里看着。白尚书被弄个措手
不及,左推右挡的不露面,半夜里跑到那个小的去告状。你知道这小的向来不管那个,白大人得了他主
意,回去后干脆拉了那几个来监审的当场看。一批一批全埋在地里,只露出头来,一斧子下来,全砍了
。当时就昏了几个。"
我吓坏了,"砍谁了?砍谁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是碍了他的。哎,玉卿,你怎么了?哎!"
我昏沉沉中明白过来,"你没事罢?怎么象你家死了人呢?早知道我不管了。"
"都杀了?"
"哪那么快?多少人呢,不说一批一批的么?"
"我知道了,你走吧。"
见他走了,我慢慢起来静一静心。
"玉卿,这几天你好兴致。"齐凤翔拉着我坐在斗云阁里,看着外面。
"只可惜不是时候,花开的时候才好看呢。就是才有春意的时候,凭栏静坐,那烟雨楼阁,真让人有不
胜寂寥之感。"
我见他眉梢暗锁,竟又带凄凉之色。
笑道:"正是,今年我来看过,明年还不定怎样。"
齐凤翔看看我,脸有愠色,飞起眉毛,"你胡说什么?有我就有你的,又瞎想什么?"
我笑笑,"就知道你不爱听,花无千日好,今年花胜去年红,不是人间常理?"
齐凤翔拽起我手,"你又拿话堵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再不许说这话。多早晚才让你知道?"
"你的心我知道,焉知我不喜欢你呢。可是再好也有朝一日缘尽之时,不如这时候先明白。"
"明白什么?我要跟你分开么?还是你想着为以后另做打算,先探我口气?"
见他恼怒,我再不言语。
他又笑着拉我,搂着我道:"我一听这个就急,偏又拿这个跟我闹。你总太过多心,你那小脑袋瓜儿不
累么?我要是你这么每日瞎想,还活得了呢?"
"我说不是实话?现在我容颜姣好,你喜欢。但凡人心,都喜欢花苞初放,哪有喜欢花榭之时。不用多
了,再过几年我就不似现在这般美貌了,到时候你怎么还会象这般爱我呢。就是还似现今这么着,我再
老些,鸡皮鹤发,满脸胡子,你又怎么能爱起来?"
齐凤翔手放下来看着我,举起我的手郑重道:"玉卿不放心,我现在就发个誓给你。你信不信我一样要
说,我不知道你是男人长了胡子?我没有么?我只知道现在喜欢你爱你,你要问我日后怎么样我不敢说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真心的话。谁能看到以后如何?或许我死在你前头呢。再者说谁老了不丑?我不
老不会丑?你要是为这想着呢,我告诉你不许你这么瞎想。你要是怕什么,我现在就发誓,"
他双膝跪地,对着日头举起一手,"皇天在上,我齐凤翔日后要有薄情寡义之举,负了玉卿,便受千刀
万刮之刑,烈火烧身之苦。死后扬灰挫骨!"
起身后对我,"你放心了罢?"
我听得心惊肉跳,这般毒誓,换成别人没什么,在他身上可是比什么誓都狠。
在他手下多少人被用了这种酷刑折磨死?
他半蹲下来拉住我手,"你听了罢?日后我若负心就应验此誓。"
我点点头,他又道:"玉卿也该给我发个誓,我对玉卿更不放心呢。"
我缓缓跪下,"苍天在上,我颜玉卿发誓跟齐凤翔真情相待,日后变心,叫人万箭穿心,死了以后千人
指万人骂!"
齐凤翔也跪下听,听了侧过脸笑看我,"我怎么听着玉卿这誓不是真心呢?"
"怎么不真?"
"你叫万箭穿心就完了,死了以后骂你又有什么用?再说你说跟我真情相待,并没说一心一意,那么也
能跟别人真情相待了?"
我无法,只得道:"你说我怎么说呢?"
"你只说一句,我说了你跟着说。这才让我信了。"
"好罢,你说。"
"我也不用你说什么毒誓,你只说日后负了我,就落到我手上,由我处置便了。"
第 97 章
"我也不用你说什么毒誓,你只说日后负了我,就落到我手上,由我处置便了。"
我心里大惊,猛地一跳,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明澈如水盯着我,似是有有情无情。
"苍天在上,我颜玉卿发誓跟齐凤翔真情相待,一心一意。日后变心,便落到齐凤翔手上,任他处置。
"
念完我自己心里都在颤。
齐凤翔听了,笑看我,"玉卿现在就怕了,想来日后一定不会再胡闹了。这个我倒巴不得呢。"
一边扶起我一边道:"这回你放了心我也放了心。皆大欢喜,岂不是好?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怕应验的
,想来你也不能。咱们今后不再猜疑,一心一意地岂不更好?"
我点头称是,他对着我看了又看,捧起我的脸,亲了起来。
在卧室里我问他,"凤翔,过几天我就能见到卫大哥了罢?"
他抱起我,"你总想着他,我这些日子竟没一点好处叫你念着?我还是没狠下心肠,所以你才这么敢呢
。"
"我怎么没念你,卫大哥于我有恩,我要是忘了他自己还是人?就象你有了事,我也不能不管的。"
他低下头笑对着我,"玉卿果真是有情有义,叫我佩服又喜欢。"
手抚着我脸,"我倒希望关的是我,让你每天都想着。"
我连忙道:"我怎么不想你呢,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起?"
他用手指着我的胸口,"我要你的心呢,你的心给我了才行。"
紧了紧衣领,手捧着白狐手拢暖套,坐着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这里。
"少爷放心,这里甚僻静,寻常没人来的。"吉庆小声道。
"怎么还没来?"
"我的爷,又不象你没事做,不得公事完了。"
正说着,齐葆宸戴了黑狐风帽的斗篷进来。东瞅西看,吉庆连忙招手,他快步走过来。
过来先行礼,"免了罢,咱们自家人。"
吉庆道:"齐大人这边请,咱们到里厢去。"
进了包厢房,齐葆宸见放在桌子上的银票,"颜叔叔这又是何举?"
"实话说了罢,我有事求你。"
"哪需说求字,没的折杀了小侄。只管说罢。小侄能及的,必赴汤蹈火,尽心尽力的倾力而为。"
"也没什么,你知道我那朋友,我想问你个实话。"
齐葆宸眼睛眯起来,我道:"我听说大赦前要杀几个。"
齐葆宸忙道:"我的爷爷,小声些。"
"我那朋友可在里面?"
"跟您说,我也不知道。我义父一笔,权在他一人之意。莫说我,白大人也不清楚。"
"怎么能不清楚?"
"那个该死不该死我们也晓得一些,可是哪天哪个人被勾了名字要掉脑袋的,都要程上由我义父大人定
。"
"那大赦名单没下来?"
"颜叔叔,这得最后才能定。"
"我再问你,我想我这朋友出来,有别的法子没有?"
齐葆宸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什么法子也没有!我劝你去了这个念头。就是我们进去提人,也得公文
令牌,细细审看了才能放的。"
这时店伙计上了菜,我一看切的一盘白肉极肥,一盘鸭子,并无可吃之物。吉庆先倒了一杯酒端给他,
我对齐葆宸道:"且饮杯热酒暖了身子再细说。"
他端了又给我倒一杯,笑嘻嘻地道:"今天小侄就不打扰叔叔了,下次我备了薄酒请颜叔叔赏个面,咱
们好好开怀畅谈就是。"
见他要走,吉庆连忙把银票塞给他,他连作揖,只推不要,告罪走了。
晚上回去,我叫吉庆找沙锋来,沙锋来时,我正在挥笔。
看见他来了,我放下笔,对纸吹了吹,拿起来对沙锋笑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沙锋走近,拿过来看看,对我微笑道"这正是我们要的。"
我看他折好揣在怀里,"沙锋,"
沙锋走过来看着我,"我说的话,你一定记住。"
沙锋点点头,我扑到他怀里,他摸着我头发,我闭上眼,贴在他胸膛,"沙锋,你记得我等你回来。"
沙锋轻声道:"我知道,我若回来,第一个见你。"
我再也说不出话。
"少爷,齐府又派人来了,你不去了?"
"别烦,我心里闹得慌。再来谁也不见。"
"少爷总这么推怕不好,这几天每天都来三四趟了,齐凤翔岂是好推的?"
"滚,"我抓起一本书扔过去。
"当我没说,我看他还能来呢。你不去他岂会罢休。"
吉庆悄悄走了。我翻翻书又扔下。
再有一天,就到三个月了。
到了第二天半中午,吉庆带着于志远来了,于志远笑道:"颜公子这两天没来,我家相爷布了酒席,叫
我请你去呢。"
"我这几天不舒服,你先等会,我换了衣服。"
我叫铃儿找了大衣,吉庆跟着我,于志远扶我上了车。车上于志远一如往常跟我谈天说地,到了齐府下
车,我觉得门前布了重兵,有些异样。
看我站着不动,于志远笑道:"颜公子别担心,你也知道这几天外面朝里都不安静,所以比平常更要严
防,进去就没事了。"
我对他笑笑,迈步向前。
心知大势已去。
一路上卫兵暗哨明哨比往常多加了不知多少。
下了轿子见齐凤翔穿着紫地织金纹蟒袍,披着玄灰厚呢紫貂毛对襟大衣,在门前迎风站着犹如玉树挺立
,一张脸冻得白里透红。嘴唇紧闭,竟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站着对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笑着看来,"玉卿这般难请,再要不来,我得亲自去了。"
我走上台阶,他看着我,黑溜溜的眼珠幽深无底,叫我心底狂跳起来。
对他笑笑,"我不是来了?"
第 98 章
对他笑笑,"我不是来了?"
他也笑了一下,嘴角一扬,"走罢。"
转身走在前面。我呆了一下跟着去了。走到书房,门外墨玉要帮他把大衣解下,他摆了一下手,墨印退
后,两个使女把帘子打开,他看了我一眼,迈步进去。我也跟着进去,帘子放下后,门被关上了。
他走了几步,转头看我站着,闭上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见他漆黑的眼睛盯着我看,只觉心底被扎了个透亮,什么都叫人知道了。
"过来。"
淡淡一句。
我强做镇定,走了过去。
他看着我,二根手指顺着我的脸轻轻向下划,划到嘴唇前,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松开手,只对着我看
。
看着看着,"玉卿,"把着我的脸,眼睛对着我,扯起我的手,拿过来举起自己面前。
"让我看看,好了没有。"
看了一下,把着我的一根手指放在嘴里,"伤是好了,"轻轻吸着,慢慢咬起来。
"啊,"我叫起来,"好疼!"
他松开嘴,把着那根手指,"这么美的手指,怎么有人就舍得割了?"
又把住用舌头舔着,粉红的舌尖在指头上来回翻卷,猛地又咬一口,这下痛得我流下泪来。"疼么?"
他又把我的指头松开,看着我慢慢放进嘴里。
我惊呼一声,他一直看着我,轻轻吸吮,又慢慢咬着,开始一点一点用力。
我怕他真会狠心咬断了,惊叫起来,"凤翔!"
他轻轻吐出来,把着手指看看,用舌尖舔了一下,看着我,"玉卿受伤受得好,要不怎么得解药呢?"
我吓得浑身战栗起来,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举起我的指头,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毛孔竖起,只觉他眼含威慑,不由要瘫软下来。
"我跟你说过,我最恨阴奉阳违,欺上瞒下之人。玉卿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相试,定要看我怎生处罚
?"
他一把拖起我,向门外走去。
被他拖得踉跄而行,拖到廊下,申子春带了一群卫兵站在台阶下,"大人!"
他不回话,一直拖着我走到一个大院子里。
进了院子,卫兵关上门,他拖我进了一个屋子,进去后下了地室,这里竟和地牢一样。我看着四处灰墙
,墙上到处挂着铁链铜铐,再进去看到墙上吊了一行人,皆穿着黑衣,只脸露出来。看到青鹰,我要昏
过去。只是被他拽着,所以并未倒下。
定神再仔细看了,没有沙锋,心里又透出光亮来。
"看到了吗?"他脸对向我,"你如意了罢?"
冷笑一声,"子春。"申子春上前,递到他手中一张纸,他头未回反手拿了,抖了一下,扔在我脸上。
"好图。真是一张好图。我见过工匠无数,没一个能画得这么好的。可见玉卿费尽心思,用尽了心机。
"
我闭上眼,任由纸摔过来。他拽我的手往前一送,我被拉到他面前正对脸。
看着他慌恐之极,他眼里映着火光,我穿透过去看到他眼光流转无数遍,闪过无数念头一般。
生死在他一念间。
他转过头,望着被绑的众位汗子,面如寒铁。拉着我又向前走了几步,站住。
"子春。"
申子春会意,招手几个卫兵上前,每人拿着一条拧了铜丝的皮鞭,照着青膺等人打起来。
每一鞭子下去都是血肉横飞。墙上立刻抹上血沫和肉块。
我吓得腿软无力,齐凤翔一张桃李般艳治的脸映着火把,竟添着喜气。
眼角带笑微瞥过来,很快看向墙上。
青膺等人咬牙未闻一声,昏过去的被卫兵泼了冷水激醒。
我看地上炉子里的烙铁,胆战心惊。侧过头看齐凤翔,一手倒背,神态自若。
申子春叫人拿了烙铁钻锥,齐凤翔挥手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