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第 17 章
不知道以前听谁说过,比起已知要承受的痛苦,未知的疼痛要恐怖的多。以前我不以为然,最大的痛苦不就是死亡,而我们早就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时时刻刻。
直到某种巨大力量从隐秘的部位撕开我的身体,我才清楚,死是一种多么大的恩赐。早熟人事,目睹过数次晚上被主人招去的女孩的哭泣,也曾暗自庆幸甚为男人可以免受一些苦楚,但从没想过,神终究是公平的,有些事情同样可以发生在男人身上。
以为自己不会有眼泪,而在几近麻木的疼痛中,泪水夺眶而出。
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唯一清楚的是那一刻
--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终于,在撕裂的疼痛中我失去了知觉,却仍然活着。
上午的阳光照在脸上,洋洋暖意,神用他的光辉唤醒了我,让我来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脸上的温热太过真切,下意识的摸去,面具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睁开惺松睡眼环视周围,一片纯白,景象似是熟悉,却无力思考,想挣扎着起身,却全身乏力。
"你醒了。"
记忆女神降临,残忍的提醒我不能忘记的事实。
"为什么?"干哑的嗓音,陌生又熟悉,哭喊了整整一夜的下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从地狱带回来。
--为什么?
"王临幸了你,2天前宴会的晚上。"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似乎一切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是他的妻子,她的丈夫也没有任何不忠,她面前的男孩也没有经历那段非人的梦魇。
"为什么?"只这三个字,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睡了1天1夜,我去叫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轻描淡写的转换话题,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空张着嘴,像离开水的鱼,等待着厨师的菜刀,命运的审判。
不认识的少女端来了精致的菜肴,我却无心享受,静默的坐在床上。
"你死了,我就杀了她。"
脑中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声声清澈,字字沉重,仿佛恶魔在耳畔轻声的低语。这并不是幻听,哪怕周围空空如也。
颤抖着接过精美的银制餐具,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了。我终究没有记住少女的脸庞,因为从那一刻起,映在我眼中的,俨然是另外一张脸,因我而死的脸。
无法决定自己的生,终于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奴隶的宿命,我现在才如此清楚。
狼吞虎咽之下,食物填满了腹中的空虚,满到几乎溢出来。与之相应,心被悲伤占据,撕裂般疼痛。
同样昭示着我的脆弱和无能为力,最后一块落入口中的食物与第一滴涌出的泪水。
我还以为,全部的呼喊和眼泪,都在那天晚上用尽了。
脑中反反复复仍然只有苏醒后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
--为什么那个被所有男人视之为偶像的男人会那样对我?
--为什么让我出席那个宴会?
--为什么要让我戴上面具?
--为什么带我回来......
不断涌出的问题在已经被掏得空荡荡的心里反复制造着悲恸的回响,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永远都不会有人来回答。
第 18 章
王后没有再出现,只有那个因我而牵系生命的少女又一次短暂的进出,她似乎被交待了什么,送饭的时候连目光都不敢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刻,偶尔不幸的四目相交,也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的表情。
确实,一个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当作女人对待的男人,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讨厌她的态度,但仍然无法放弃她的性命,只能又一次乖顺的拿起餐具,享受以前做梦都吃不到的东西。
正在我机械重复着将食物划入嘴中的时候,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了,我吓得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扔掉了。
--如果可能我希望发生的事情,他永远都不要知道。
然而他就站在了我面前,满目因同情而引发的哀伤,愧疚的表情一览无遗。
"对不起。"
同样的三个字,同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然而我不要你们的对不起,只要你们回答我另外的三个字。
"为什么?"
嘶哑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问题,面向黑夜与白昼两个极端,却得到了同样的回答--死一样的沉默。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好好休息。"满怀歉疚地看着我,嘴里却说着无关痛痒的安慰,散播着微不足道的慈悲。
我直直盯着他的脸,企图捕捉到那不敢直视我的眼神,却无果。亚雷斯大人似乎知道我的企图,直接把头垂了下去,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等待着严厉的责备。然而我不想责备他,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的咒骂都只能带来一时宣泄的快感,所有的怨恨都毫无意义,我想要的只是知道真相,就算是死去,我也希望能够亲眼看到刺穿我身体的凶器,认清杀死我的刽子手。
"求您,告诉我。"
看着他低垂的头,我开口恳求,然后静默的等着他的回答,紧紧地盯着他细薄的嘴唇,希望它轻启,哪怕简短的一句话。
良久,死一般的沉默,直到有人突然推开了我的房门,吱压的响声将屋内的静寂敲得粉碎,而走进屋内的人更是将我绷紧到平展如冰面的神经震得粉碎。
"刚刚海上传来的消息,莱恩战死了,死在了对抗海盗战斗中。"
朱唇轻启,冰冷的表情像是死神的传令人,冷淡的态度似乎事不关己,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是一国之王,不是--她的丈夫。
"你说......什么"
亚雷斯大人睁大了眼睛,因为过于激动而无法站稳,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慌乱中用手支住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尽管如此,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悲恸与惊讶。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清楚了。"王后走近他,伸出葱白的手指轻抚他因为惊诧而止不住抽动的脸颊,温柔的像亲昵安抚弟弟情绪的姐姐,然而吐出的话语却一如既往的残酷,"我们的王上死了,死在了战场上,那•天之后,他亲自率兵去了海盗的老巢,1个对100个,当他杀到第93个人的时候,第94个人的尖刀插进了他的胸口,我们得了失心疯的王上把胜利的旗插到了我们的船上,然后像只刺猬一样浑身是刺的倒下了。怎么样,讲解得够详细的吧。"
刻意强调了那天,那天是哪天,在这里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一切的阴谋与计划,看来仍未结束。而我一如既往地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一个人,你让他一个人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亚雷斯大人几乎是扑向了王后,双手紧紧地抓着王后的肩膀,用力的摇晃,"巫医!医生!!都在做什么?他是王,我们的王!那么多人目睹了胜利,可是为什么没人救他?"
王后在亚雷斯大人充血的双目注视下闭上了双眼,不再作任何解释,也许对这样的亚雷斯大人来说,真的任何解释也许都失去了作用。任由那个激动的人发泄自己的悲伤与哀痛,直到最后亚雷斯大人没了力气,将头埋在了她的肩窝,脆弱的抽动着肩膀,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伸手抚弄亚雷斯大人柔顺的发丝,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王后将亚雷斯大人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肩窝,任由那漆黑的长发顺着自己的肩膀垂下,口气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少:"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若他想独自一人,没人阻得了,更没人拦得下。好了,还有孩子在看呢,别这样。"
说着,王后看向了我,暗示我应该怎么做。
我识趣的用手遮住了面具上两个并排的孔洞,同时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亚雷斯大人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现在的我能够了解这样的心痛,就像自己灵魂被抽走了一半,永远的消失在了空气中。虽然人们都说有转世轮回,人的灵魂也都有将归去的场所,名为阿卡迪亚的乐园或者威尔塔基地狱,然而那么多的灵魂,那样广大的世界,即便我们现在同在如此窄小的空间内,死后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灵魂会飘到什么地方,该从何找起。死亡无可避免,于是我们都清楚应该习惯分离,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内心的悲痛。
但不知为什么,一颗无关的心,却也在抽痛着,那虽然微小却仍清晰入耳的低泣声敲打着我的心,直到周围变得像死一样安静,还响在我脑中,一声声,像钢针一针针的扎在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剧烈的阵痛,从未有过的心疼。
那时我简直以为,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么痛的时候了。
第 19 章
在我的村庄,犯下淫乱罪的人会被钉在木桩上用火烧死。因为只有爆裂的火神能将一切的罪恶吞没,消融。身为男人的我被另一个男人侵犯,如此龌龊而肮脏的罪恐怕连火神都无法立刻吞没,注定灵魂要下到威尔塔基地狱永远忍受炼狱之火的折磨,直至灰飞烟灭。我从没考虑过自己死后灵魂的去处,因为奴隶的命运总是一样,即便没有下到地狱,也是徘徊在其边缘,忍受一点点的煎熬,直至等来可能存在的转生。
但当我得知自己将死的消息时,却领到了一把通往乐园的钥匙。
"因为你是王上惟一临幸过的人,所以随他一并下葬的新娘自然是你。"通报的使者达达这样说着,看不到我的表情,他便径自猜测着我很难过,紧接着便开口安慰。所说的大都是乐园地狱一类,虚幻而缥缈。王上这样的英雄灵魂的最终归属是叫做阿卡迪亚的乐园,所有勇士的灵魂都在那里,他们白天英勇的战斗,晚上则尽情的享用美酒佳肴。
"你也会去到那里,像个勇士一样。"
我不是勇士,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然而我没有反驳,因为已经不想再提多余的问题,他说我要死了,于是我便必然要死。
像是不满我的沉默,达达撇嘴道:"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下人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女人的话,除了像薇诺娜将军那样的战士,否则就算是随葬也去不了那里。作为男人你真该偷着乐了。"
原来这就是作为男人的特权。
获得了在下一个世界的荣耀,我在这个世界却丝毫笑不出来。
看我始终没有搭话,达达也失去了继续自说自唱的兴趣,低声说了句不识好歹便退了出去。
我要死了,早已料到的结局,或者说从懂事起,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赛维,我最好的朋友,在我们都9岁的那年死在了主人的马蹄下。我感谢神明让我活得比他更久,于是我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事情,遇到了娜娜、丹尼、达达、王上、王后......还有亚雷斯大人。也曾在短暂的幸福中想过,就算神下一刻就拿去我的生命,我也毫无怨言。只是现在,我害怕了,想到那个人,我就没有来由的害怕,就算到了天上乐园,就算可以摆脱奴隶的身份作为勇士重新开始轰轰烈烈的人生,想到那个世界可能不会再有一个人,我便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的--惧怕死亡。
恍惚中,我随意地走到了鹰殿,以往只有拿着令牌或信物才能来的地方,现在可以畅行无阻,因为我是王上的新娘,神圣无比的祭品。
"帕特?你怎么来了。"刹那间露出心虚的表情,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这正是他提议的,我不敢这么想。
"请你告诉我,真相。"我一字一句地说,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这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亚雷斯大人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从头到尾,这都是计划好的,用5年才完成的一出大戏。不管我想不想,这出戏里都有一个我的角色,只是我浑然不觉。
"我由衷的恳求你,大人。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也许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道具,也许这其间过程中隐藏的欺骗恰恰是我最信任的人,也许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我仍然想知道。因为与我有关,也与我面前的男人有关。在不自觉之间,我无比迫切的想找寻出我们之间所能追查到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终于,他开始正视我的眼睛,目光决绝。深吸一口气,将我所期盼的真相娓娓道来,残酷的真相。
"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维诺娜和你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实说我第一次在那个屋子里看到你的时候,真的有种目瞪口呆的感觉。我无法想象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之间竟然......如此的相似。如果不是明显地看出了你是个男孩子。我还以为,维诺娜根本就没有死。"
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脸,冰冷的面具让我回到现实,那个所向披靡的女将军,也是一直带着这样的面具。
"怎么可能,没有人知道维诺娜的脸。"
像是早就会料到我这么发问,亚雷斯大人苦笑道:"她戴上面具是跟着我们回到王宫之后的事情,就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然,本身这个女孩就是个巨大的谜团,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火龙栖息的洞里,还有那无人能出其右的精湛剑技。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如此强大的她,竟然就会那样死在敌人的魔法之下。"
这就是真相,如此简单,也是赤裸裸的残酷。我突然很想摘下面具来看看自己的脸,因为我已经忘了自己真正的容貌,唯一记得的,只是几年前那双黑色瞳孔中透出的慌乱与惊诧。
于是,我就是维诺娜将军的替身,那个王上唯一爱过的女人,为了她不惜将祖宗的传统弃于不顾的女人。
"王后她恨我,对吗?或者准确的说,她恨我这张脸,对吗?"
我摘下面具,让亚雷斯大人看着这张改变我命运的脸,真真切切。
应该是没有料到我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亚雷斯大人愣在了那里,像他初见我时那样,目光中充满了惊愕与恐惧,甚至比那时更为夸张,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也许现在会更像维诺娜将军一点吧。
那一刻,他的目光刺痛了我,深深的。
长久的沉默,像是默认了我的答案,亚雷斯大人别过头,不愿意再看我的脸,像是不愿意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但是我不会允许他这样,我必须要一个答案。
"王后恨我,恨这张脸,所以她要报复,疯狂的报复,对吗?"
"我不知道......她只说,要我去一个地方领一个孩子回来,她说当我看到你,就会知道是哪一个孩子......"亚雷斯大人双手遮住了自己绝美的脸颊,那张脸现在应该是扭曲崩溃的,就如他现在颤抖的声音。
"那天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对吗?那天的宴会,那天晚上......"
我感到自己连牙齿都在瑟瑟发抖,不死心的询问,也许在我心底,仍然希望,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会说一个不字。
但这,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对不起......帕特,我想阻止她,却来不及......"
亲口承认之后,他终于崩溃了,深深的低下头,双手扶在我的胸口,低声哭泣。
那一刻,天旋地转,我的世界就此轰然倒塌。
第 20 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鹰殿逃出来的,我只知道直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的头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照顾我的女孩来了又走了,她对着一动不动的我手足无措,于是慌忙的跑出去搬救兵。
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孩,带来的人,让我不得不开口。
"亚雷斯那个家伙什么都说了,对么。"一切的始作俑者冷冷的说道。
"为什么?"我转过头,直直的盯着那双血色的眼眸。她看到我未着面具的脸,似乎闪过一丝迷茫。也许是还在想着那个被她憎恨的女人吧。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看来也不过如此。"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折磨,报复。"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手段,但我们都受伤了,她恨的人,都受到了比死还痛苦的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