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完本[麒麟正传番外]—— by: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6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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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生前就已经是一堆碎块,死后被野兽啃食的更为零乱,好不容易拼出一个大概,头颅无论如何找不到。徐知着灵机一动,打开工兵铲开挖,掘去几层浮土,在草根间露出黑森森的发。向导见状也扑过来帮忙,双手托着把头骨捧出。
徐知着正要站起,手上一重又一轻,那只圆溜溜的人头像个保龄球那样砸到他手上,又滑向地面,正面向上砸入浮土中。向导双手颤抖着跪在他面前,一阵一阵地发着抖。徐知着生怕他要喊,一时顾不上腥脏,合身扑上去,死死按住他的口鼻。向导抽搐似的挣扎着,片刻,像忽然断了气,全身瘫软下来。
徐知着抹了抹汗,低声说着对不起,转头看到本杰明一脸震惊地盯着那个土坑,便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徐知着感觉胃里痉挛般的一绞,几乎要吐出来。
那只头颅的眼球被利刃划开,深深的切出一个十字,晶状体内容物混杂着泥土,像浊重的眼泪,从空洞洞地眼眶里流出来,凝结在脸颊上。
徐知着迅速调转了视线,好像窒息一般努力呼吸,镇定了好几秒才平静下来。
“我们将面对一群魔鬼。”本杰明低呼,有微微的兴奋与平静的漠然。
 
这件事把整个队伍耽搁了很久,本杰明反复确定那两名失踪的探子并不了解这次行动的任何内容,才宣布继续上路。再次出发时换了一名向导,由于他们都长得同样单薄的眉眼,并且神情木然,罗布甚至一开始没有发现换了人。徐知着在新向导的肩上捏了两下,以示鼓励。
今晚不扎营,所有人沉默而警惕地前行,在入夜时分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孟都。
徐知着从山脊上往下看,孟都就像一个鬼影森森的大碗,这是一处高山平坝,草寨的周围散落着一路过来已经看熟的罂粟地,不知道是海拔还是气候缘故,此处的罂粟尚在花期,即使在月光下也可以看出那灼灼的艳色。
本杰明下令全队修整,凌晨出击。
徐知着靠着一棵树坐下,把身上的负重卸给大地,盯着手里的长枪看了一阵,又盯着黛色的长空看了一阵,最后把蓝田拎出来想了一会儿,终于忘记了那双破碎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非常幸福。
 孟都的烟寨建得非常零散,初看去毫无章法,细看去,这里一片那里一户,全建在战斗攻击路线上,掩护着寨子中心的毒品工厂。事后,徐知着才知道孟都的作坊里主要生产的不是海洛因,而是麻古,一种冰毒类的安非他明衍生物。把工厂建在烟寨里不是为了收大烟方便,而是利用烟民与政府的天然敌对,换得土著人的信任与掩护。
此处大山环绕,一旦府派兵清剿,只要走近寨子边沿就会被老百姓发现,毒贩们与烟民混在一起逃进大山深处,连神都别想再把他们搜出来。
这就是花大钱请本杰明他们过来的意义,只有这些身经百战,可以熟练的使用各种夜视设备的现代职业军人,才能悄无声息的趁着夜色潜入烟寨内部,从根挖起,连锅端。
徐知着抓紧时间睡了一觉,被推醒时正是凌晨1点多。山里人睡得早醒得早,现在正是睡眠最沉的时候。本杰明再一次与各方确定细节,最后一声令下,各路人马分散开,潜入夜色里。突击队深入虎穴,政府军与温盛的私兵分散开来埋伏在寨子边沿围捕。
 
徐知着潜到寨子边沿,极轻盈地窜上一颗高大的柚木,这是他在山上就看好的狙击阵地,类似的阵地他还预备了好几个。安格斯负责进攻,协助攻击性火力,而他负责防卫,同时清除那些试图冲破包围圈逃入山林的毒贩子们。徐知着利用电台通讯特别确定了一下温盛的位置,确定此人正处于自己的控制范围以内,便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着交火的瞬间。
一直都很安静,眼前的烟寨如死去般沉寂,只有耳机里一声声极轻而短的“清除”昭示着战斗正在进行,暗哨在一个一个被拔去。徐知着子弹上膛,紧跟着两个缓缓移动的荧光标志,这是那个南美人。战斗还没开始,徐知着无可护卫,主动承担了一部分进攻火力。
忽然,在寨子的另一边爆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吼,一梭子子弹直入长空,彻底撕碎了这宁静的夜晚。
 
被发现了!
徐知着迅速调转枪口寻找目标,准心刚刚套上去,那人的脖子上已经炸开一团血,安格斯比他先开了枪。但没关系,现在的目标多得不可计数,罗布和CC他们抓住战斗初期敌人那几秒钟的迷茫扔出了大量手榴弹。
刹时间,寨子里火光冲天,铁皮和茅草堆出的脚楼在风里燃烧着扑倒,从窗口跌出浑身着火人影,摔到泥地上,不断的翻滚。
徐知着把枪口拉向另一个铁皮屋的大门,先放出了几个没头苍蝇似的盲目的扫射着试图逃命的男人,然后一枪一个定点清除……直到再也没人敢探头。
罗布在频道里喊了一声:“2号,停!”
徐知着的食指悬在扳机上,一个黑影迅捷地扑上去,把几个黑球甩进窗内,罗布胆大心细,时间卡得非常好,手雷在半空炸开,一团火光迅速的吞没了半个屋子。
 
几分钟以后,在最初的震惊与慌乱被求生的狂热欲望压制下去以后,大批武装人员开始不管不顾得往外冲,本杰明他们虽然火力强劲,足可以一敌多,总有漏网之鱼。然而,有太多不相干的人被卷入了这场发生在午夜的逃亡中,烟民从栖身的茅草篷子里冲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像没头苍蝇那样盲目的乱窜,场面瞬间变得非常不可收拾。
军警方面架起了大喇叭开始高呼口号,内容不外乎不要惊慌,趴地投降之类。然而,在混乱中有人听不清,有人故意听不清,子弹与血肉横飞。徐知着不断的移动着枪口,搜寻携带着武器的敌方目标,在微光夜视镜下,这项工作显得有些困难,他不时闭上眼,好让自己的眼睛稍做休息,以便于分辨那些奔跑中的模糊人影。
 
右下方,不远处的草丛里骤然响起一排枪声,子弹带着长长的火焰从暗处激射出去,火光点点,分外鲜明。徐知着瞥了一眼,有些无奈,再专业的阔佬也比不上一个听话的士兵,虽然那些逃亡者已经逼近包围圈,但要你先开枪干嘛呢?生怕吸引不到敌方火力?
“趴下!”徐知着急促的低吼,把频道拨到温盛那一支,马上调转枪口瞄准了他们前方……那是两拨分别有二十多人的狂奔的人群,遭遇来自温盛保镖的警告式的射击以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齐刷刷地抬枪扫射。
那些武装人员非常狡猾地躲在烟民身后开枪,徐知着一时找不到角度,温盛那边已经悍然还击。中弹者的哀号声响彻夜空,有人仓然倒下,有人四散奔走,有人盲目的往前冲……而亡命中的困兽们都不约而同的把步枪拨到自动档疯狂扫射。
百余米的距离,步枪对射,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过一个照面的工夫,温盛的保镖已经折损过半,两个贴身警卫把他死死的压在地上,血从他的头顶流下来,粘腻着流过颈项。他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窄缝里瞪视这场突出其来的战斗,双方都在用最猛的火力互射,仿佛在比谁的子弹快一些,谁的运气更好一些,对方在逃命,他们在搏命。
第一拔敌人迅速倒下,第二拨的火力补上,旁边政府军的阵地上也零星响起枪声,像是在支撑他们……但那太远了。
他瞪大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对方在奔跑时甩到半空中的血,时间像是忽然变慢了,一桢一桢地跳动,不断有人倒下,胸口或者脖颈处炸开大团的血,在黛色的星空下盛放,像一朵巨大的罂粟。他忽然意识到有人在救他,在不知名的地方,子弹如幽灵般袭来,为他斩杀。
这是一场极为激烈的枪战,骤然而生,骤然而灭,通共不过一多分钟。当最后一名逃命的匪徒无力倒地时,他的血甚至已经溅到了温盛脸上。
幸存的保镖们仿佛脱力一般疾喘,通讯频道里充斥着粗重的喘息声。
 
温盛甩开身上的压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粗声狂吼着:“谁,是谁?谁在树上!”
徐知着正从树上滑下(他在这个阵地开了太多枪,需要转移),蓦然听到暗夜里这一声狂吼,瞬间暴怒,抬手就是一枪,打在温盛身前一米多远的地面上,击得乱石惊飞。
“趴下,闭嘴!”徐知着在频道里厉声低吼。
战场上容不下任何一个蠢货,这混蛋想连累死多少人。
温盛似乎终于有些清醒过来,抓着耳麦急喊:“你在哪里。”
徐知着一边通知政府军赶紧派人过来补上这个阵地,一边从暗处扑出,一拳打到温盛脸上:“闭嘴!安静!”他顿了一顿,还不解气,低声骂了一句缅语的脏话。
 
“你要去哪?”温盛发现徐知着要起身,反手抓住他。
“换阵地!”徐知着用力甩开他。
“带上我!”温盛紧抓着不放,方才生死一瞬间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认定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保护他。
徐知着没时间跟这人纠缠,反手提起他的衣领好像拎狗样提在手里,低喝道:“走!”
温盛晕头转向地在黑暗中走得七颠八倒,糊里糊涂地被扔到一棵树上,耳边短促的一声低吼:“上去!”
“啊?”温盛一愣。
“不会爬树?”
温盛感觉自己被人一肘压到胸口,一双灿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亮如晨星。
 
“会,会……”温盛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往树上攀,战火硝烟时分,保命最重要,毕竟还有大好人生要过,有如花美人可抱,怎么舍得死?仗着强悍的求生欲念,温盛爬得比猴子还快。
徐知着紧跟着他上去,从包里抽出一束绳索递过去,让他自己拴好。温盛刚刚把自己安端好,徐知着已经在紧贴着他的另一个枝杈上蹲下,伪装网一拉,在暗处瞬间隐形。

徐知着紧跟着他上去,从包里抽出一束绳索递过去,让他自己拴好。温盛刚刚把自己安端好,徐知着已经在紧贴着他的另一个枝杈上蹲下,伪装网一拉,在暗处瞬间隐形。
温盛透过网子的空隙往外看,寨子里火光冲天。刚刚那轮抢攻虽然顶住了,但包围圈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远远近近的人都在往这个口子里冲,旁边阵地的军警们匆忙压过来填缝,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温盛看了一会儿,渐渐从死里逃生的惊惧中平静下来,枪声阵阵,挑得他兴奋异常,很快便发现徐知着开枪很慢,可明明四处都是人,随便挑一个都是目标。
“你开枪啊!”温盛凑在徐知着耳边喊。
“打有用的。”徐知着已进入狙击状态,说话波澜不兴,连呼吸都是平的。
 
温盛看着不过瘾,掏出手枪正要往外探,徐知着仿佛背后长眼,一肘打过去,震得他虎口发麻。电光石火间两人对视一眼,温盛被瞪得心里一寒,明智地收起了枪。
在战场上,没必要得罪阎罗。
徐知着打了片刻,忽然手上一松,整个人从树上滑下去,急坠而下,贴地时肉眼不可及的微微一顿,已然落地。
“你干嘛?”温盛大惊。
“换阵地,你在上面呆着,网给你,不许开枪,后果自负。”徐知着一连串指令快而清晰的灌到温盛耳朵里,尾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相比起漫长的征程,战斗过程要平淡得多。半小时以后,枪声渐渐稀落,包围圈开始从寨子边沿往内收,所有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被驱赶到一处,而男人全部先铐死,任何零星的反抗都会引来毫不留情的打击甚至开枪。
这场战斗已然刺刀见血,所有人心浮气躁。
在徐知着在树上一直守到了天亮,远处,山谷间的小路上,增援的部队正源源不断的跋涉而来,局势已经彻底被控制。本杰明再一次询问了军方的首领,确定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鸣金收兵,火速追着伤员离开。
达·席尔瓦受了点轻伤,但罗布挨了非常严重的一枪,子弹从防弹衣的侧边打进去,撞断了一根肋骨,停在肺叶里,情况危急。虽然当时就已经做好急救把人抬了出去,但此地实太过偏僻,要靠骡马走出十几里才能到达可以开车的土路,医院则在更远的地方,这让本杰明非常焦虑。
安格斯接替本杰明留下来主持大局,他和徐知着一样毫发无伤,只有手臂上几点擦痕。
当然,狙击手本来就是伏击战中最高傲而冷酷的死神,他们杀戮无情,却滴血不沾身。
 
没事儿干,不能走,徐知着晃了两圈,看身边人多半忙忙碌碌,却一个熟人也不见。平心而论,他也有点担心罗布的伤势,但那种担心十分淡薄,如同当年他担心母亲邻床那位老阿姨的病情一般,有些牵挂但并不上心。
生平第一次,徐知着在一场恶战之后感觉如此轻松,两边的伤亡与他都无关,战果如何也不用他操心,更没有报告要写,没有处分可背,这大约就是拿钱办事的好处。他在晨光里站了一会儿,感觉倦意团团而来,昨晚睡得太少,又熬了一番苦战,全身脱力。好不容易找到魏赛帮忙,又向安格斯打了一声招呼,徐知着在寨子边沿的一小块空地上支开帐篷,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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