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完本[麒麟正传番外]—— by: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6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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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英雄。

虽然台面下的工夫早已被家族的长辈们靠无数饭局和庞大的人脉网做足,但苏州毕竟是一个各项规章制度分明的地方。蓝田想免费拿地,用科研的名义办低息贷款、做减税,想快点拿执照……还有很多环节要一步步走下来。
蓝田坐在政府牵头的讨论会上回答各种的问题,起初,话题集中在医疗前景和各种优惠政策的申请资格上,会到中途,终于有人开始提及那个名字:徐知着。
“听说,蓝先生之前,遭遇过一次车祸。而且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完全消除这种风险。”此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猴子和门口站岗的小兵。
“是的。”蓝田仔细辨认了一下对方的脸,认出是银行信贷部的一位主任。
学者们审项目不会问人身安全问题,但银行批贷款,风控却是不得不问一声的:万一我把钱贷给你,你嘎嘣挂了怎么办?到时候大梁谁来顶,我会不会血本无归?

“这是一个成熟的项目,我们已经申请了完整的专利,所以理论上,即使我有什么意外,我们的团队也可以保证……至少把目前的局面维持下去。”蓝田字斟句酌,能搞到贷款自然比借债好,借债又比引入投资人要好,他手上的股份本来就不多,为了保证控制力,一点也不想分出去。现在徐知着闹得所有的私募基金都不想借钱给他,只能把宝全押在国有银行身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不可能有没有您在会是一个样,即使当前不会出很大的岔子,但这个项目以后的成长性还是会受影响。”
“我们已经分手了。”蓝田补充道:“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可是……”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又回头看了一眼。
“徐先生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人,所以即使我和他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再保护我一阵子,以防万一。而我也相信他的战友们,相信这个国家的安全力量,足可以保护好我。”蓝田这话意味深长,全是李爱之这个脚踩官商两界,脉通中央地方的人精一句一句教出来的。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老子上面有人,领导心里有我,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是不信任中央不信任党。

当然,这话拆穿了基本算骗。但从县市到省,从省到部委,从部委到中央,中间隔了太多层。对于生活在太平盛世的地方银行里的某位小领导来说,徐知着那身份基本算另一个世界的人,中央领导的心思更是天上的传说。
中国官场等级分明,官大一级压死人,地方抱中央大腿,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彻头彻尾的骗子都能骗倒各级市委,更别提蓝田这号狐假虎威,牵强附会的。
这些日子以来,蓝田就靠这套说词唬住了不少人,一般话说到这里,就算是尽头,对方即便是心里想着“靠,太危险,不能跟他合作”,表面上也会做出非常佩服信赖的模样。
但眼前这位小领导不知道是被政府压了放贷任务心里不爽,还是仕途太顺受不得半点挑衅,居然一径说了下去:“但是我们也听说,您之前的车祸非常危险,差点就……当然,我们不是针对您,我们主要还是对徐先生的工作性质有顾虑。”

“我宁愿你针对我。”蓝田忽然沉下脸,肃然的神情让他莫名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我宁愿你认为我手无缚鸡之力,软弱无能,即使有这么多人围着保护我,也可能会出问题。也不希望你质疑他的工作。”
蓝田在眼角的余光中瞥到李爱之不赞同的眼神,心中忍了一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徐知着先生……是一位英雄。他的工作很重要,理应被尊重。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他在背后……被人做负面的评说。”
小领导明显愣住,眼睛眨巴着,不知道怎么接上话。
好在蓝田已经迅速的平复了心情,微笑着说道:“对不起,是我过于敏感了。主要是,我不太想听到有关他是不是影响了我,或者阻碍了我这样的话题。”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小领导马上打着哈哈顺坡下驴。

徐知着听到这段对话是在两个月以后,蓝田已经顺利拿到批文和一块地,还有一笔不多不少的贷款。徐知着收到消息很是兴奋,听猴子说蓝老师在那帮官儿面前可帅了,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便向他讨了当时的会议录像过来看。
时下,政府机关的重要会议都会录像,蓝田这边也会录一份,算不得什么隐私机密,猴子一直对徐知着这个牛人很服气,私下里给就给了,也不觉得是个事。
蓝田当时参加了无数个会,一整张光盘里压着画质低劣的定镜录像,有时候蓝田根本不在镜头里,好在声音还算清晰。
无论是资金运作还是科学研究,徐知着都听不懂,听着听着就没了兴致,扔在一边当背景音放着,专心擦拭他的那些枪。
乌黑的金属零件散落在毛毡上,徐知着坐在呛人的枪油味里……忽然间听到了那句话:徐知着先生是一位英雄。

徐知着猛然回头,只看到镜头压得很偏,在角落里露出蓝田一张小小的侧脸,然而神色肃然,目光端凝。徐知着忽然感觉肺里吸不上气,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才发现眼泪已经流下来,落到手心里。
徐知着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整个胸腔都被填满了,那是金色的,温暖的,柔软的情感,像旭日初升,像星汉灿烂,像生命中的第一个吻,第一个满分,第一次嘉奖……像那所有胸中鼓胀但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会温柔流下的感动。
徐知着一个人坐在房里,抱着笔记本,反复听这句话,自顾自笑着,连眼角都眯起来,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左战军有事找过来,推门看到徐知着抚摸屏幕上小小的人脸,忍不住嘲道:“没见过你们这样分手的。”
“那你是怎么分手的?”徐知着笑了。
左战军脸色一变,像是瞬间陷入了难堪的回忆里,徐知着正想找个话题岔开,左战军已经闷闷地开口:“她一直让我买房子,但我当时把钱都给家里了。我家乡下的旧房子破了好多年,都快成危房了。我跟她说钱没了再赚,她就很不高兴,我那时候跟几个战友搞潜水学校,成天忙得要死也不太顾得上哄她。后来她忽然发消息给我说分手吧,我以为她又要闹,马上坐车去城里找她,就看到有另一个男人已经在她家里了。”
“你也别太难过了,有时候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徐知着安慰道。
“难过?”左战军挑眉毛:“我难过什么?我现在一年几十万赚着,将来买房买车,想要什么没有?到时候找个更靓的女仔,我嫉妒死她。”

徐知着沉默片刻,把电脑放到一边,拍了拍手边的地板说道:“过来。”
左战军乖乖坐过去,徐知着手掌按到他后颈上徐徐用力,果然这小子正强梗着脖子,肌肉收得紧绷绷的,像一头随时要跟谁角力的公狗。徐知着用力捏了几下,左战军松弛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再婚,我继父的女儿比我大,一直欺负我。但只要我们打起来,我妈永远都只会揍我,无论我姐有多不讲理,最后道歉的还是我。”
左战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家里虽然穷,却是个伦理正常的人家。父母亲秉承着朴素的爱与公道对待每一个孩子,即使略有偏好,也并不出格。而且左战军是家中老大,虽然吃苦受累,但绝不憋屈。
徐知着手臂搭在左战军肩上,神情轻松,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也没敢跑远,就躲在小区里等。一直等一直等,没有人下来找我,后半夜下起雨,我冻得实在受不了,又不敢回家,坐在楼道里等着天亮。早上邻居家里的阿姨出来买菜,把我送回家。我妈很不屑,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妈现在……”左战军实在憋不住。
“不在了,早走了。”
左战军明显松了一口气。
“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我要怎么做他们才能喜欢我。后来才知道,做什么都没用,是你这人不对。”徐知着苦笑:“后来,我刚刚工作的时候,把赚到的钱都给了我妈。”
“老大,你这真是……”左战军憋得脸上胀红。
“我那时候可以骗别人,说那是因为我孝顺,她不仁我不能不义。但其实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想让她知道我是多好的一个儿子,我想让她后悔当初那么待我。我想让她记得我的好,我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哪怕是用钱来换。”徐知着终于有一些动容:“我一直到很久以后才想明白,那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我妈是个很势利的女人,她不够爱我,她不像别人的妈妈那么疼儿子,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有时候我们应该面对事实,其实真相反而没那么可怕,而你越是不甘心,越是想藏着,越是费了八辈子的力气想证明没那回事,就越是难受。”

左战军渐渐沉默下来,他终于明白徐知着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不是因为你好惨,所以我说个我更惨的事,让你明白天底下不止你一个倒霉蛋,而是……
“军哥,找老婆是找个合适的人一起过日子,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让谁后悔让谁嫉妒。那姑娘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不值当你这么惦记在心里。我们赚钱,买车买房子,是为了将来给媳妇过好日子。”
左战军神情有些尴尬:“我这说着玩儿呢,峰哥不也说以后发了财,搞辆好车带个小模特去他女朋友小区候着去。”
“但峰哥是逗个乐子,你是真惦记。如果哪天你真的花钱把那妞给砸回来,我都不会惊讶。”徐知着说得很笃定,但左战军明显有些烦躁,所谓执念,如果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干净,自然也就称不上执念了。

“你就当我还喜欢她,行吗?”左战军起身欲走,被徐知着一把拉了下来。
“你就算还喜欢她,她也不值得你惦记。”徐知着手上不放人,手臂横过脖子把人勒到怀里:“别犯傻,小子。天下那么多妞儿,比你那个好的多了去了,随便找一个,你就能把这事儿搁下好好过日子,你干折腾什么?”
“老大,我也想把这事搁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蓝老师那样的,我不甘心,行吗?我就是惦记着,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软肋被戳,左战军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谁说我甘心了?”徐知着忽然怒起:“我比你还要不甘心!左战军,不要以为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当然也有我不想面对的现实。”
“什么?”左战军脱口而出。

“我,现在不合适跟他在一起,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适合。”徐知着松开手,神色肃然:“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我一直想藏着,躲着。不去想未来,日子就能过下去。其实我让逐浪山抓走那次,我就应该想到,像我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怎么能跟他搅在一起。可那时候我不相信,我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我什么都不肯放,事业和爱情我都想要,把路越走越窄。我不肯承认没有我他可能会过得更好,但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分开了,他一切都很顺,他也不用再去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专心致志做事业。就算他将来再出什么意外,至少我把我能干的都干了,他身边所有人都高兴,还都觉得我是个好男人。”
左战军默然无言。
“军哥,别说你是假惦记,那姑娘对你根本就没多大心,你对她也没多少意思。你就算是真惦记,那又怎么样?你这种情况,你这样的家,你找不了她那样的,你得找个跟你家境差不多的,能跟着你来缅甸,彼此事业没冲突的,你们才能过到一起去。这对你好,对你将来的媳妇也好。”
左战军垂着头,默默抽烟,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老大,你现在回去当政委都没问题。”

“你回去慢慢琢磨。”徐知着笑了。
左战军一时忘记了刚刚过来干嘛,临时走到门口,还又退回来,一脸正色地看着徐知着说道:“老大,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我这人有时候犯浑,你别放心上。”
徐知着摆摆手,示意快滚。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徐知着拿过笔记本电脑,才发现刚刚无意中已经把视频彻底关掉了,便随手扔到一边。徐知着躺到地上,回想起左战军最后那张真诚的脸,那种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无条件的信服是他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带兵带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夏明朗有夏明朗的路数,严正有严正的路数,而属于他徐知着的路数似乎到今天才有了一些眉目,而这些技巧,其实是蓝田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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