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一首你最喜欢的他们的歌。”
“《With Or Without You》！百听不厌！”
项磊在学校提供的影音库里找到了这首歌，然后不厌其烦地循环播放起来。值得一提的是，学校机房里的电脑并不提供音箱，而那天的项磊，其实也根本没带耳机。

58

项磊好像总算摆脱了见光死或是无疾而终的交友定式，周四晚上接到魏桐打来的电话。魏桐邀请项磊第二天晚上去酒吧玩，项磊问什么酒吧，魏桐说当然是gaybar，项磊又问会不会很乱，魏桐说乱或不乱的只有人，不是环境，喝酒跳舞放松心情而已。项磊感觉这话不无道理，心下里也真想去见识见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项磊一放下电话，刘冲就贴上前来。刘冲兴奋地问项磊是不是要去同性恋酒吧，项磊点点头，刘冲这就开始软磨硬泡地央求项磊带他同去。项磊实在不胜其烦，就打了电话问魏桐，自己若是带室友同去合不合适，魏桐说，当然没问题。
“我操！”刘冲兴奋地叫了出来。
周五晚上，项磊带了刘冲，在学校门口等魏桐。
一看便知，魏桐是精心装扮了一番才出门的，难怪迟到。魏桐一边道歉，一边问项磊是不是没换衣服就出了门，项磊点点头，魏桐随即发出一声难以置信般的轻叹。
“你就是刘冲？”魏桐看着刘冲说，“还蛮帅的。”
项磊发现刘冲居然脸红了。
魏桐接起一个电话时，刘冲把项磊拉到一边，急切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真他妈的比被女人夸还受用呢！”
路上，项磊忽然有些紧张，问问刘冲，刘冲道：“我他妈的肯定比你紧张！”
从走进酒吧一直到落座，项磊始终不敢正视每个路过的人，却分明可以感受到每双眼睛都在细细打量自己。项磊有一种错觉，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认得自己，他们看到项磊以后，正都在心里各自纳闷着：这项磊怎么也来这里了？
落座以后，项磊才敢尝试着四处查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项磊，你看那人！那人是个男的化妆出来的吧？”刘冲并不敢拿手指去指，而是用眼神对项磊示意着方向。项磊望过去，看到的分明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
“这里也有女生的。”魏桐应道。
“这不是同性恋酒吧吗？”刘冲一脸惊奇。
“有女生就是喜欢和gay在一起，你不知道吧？”魏桐笑道。
“啊？那她们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刘冲继续追问。
“都有可能。”魏桐说。
刘冲开始自顾自地纳闷儿起来。
一阵刺耳的音乐响起，三个人同时捂住了耳朵。项磊从刘冲的表情判断出，这家伙发出了一声怪叫。仔细一听，怪不得觉着耳熟呢，那是《新闻联播》的开场音乐。
“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1069419电视台，臭爷们儿骚娘们儿电视台，现在是骚闻联播时间，欢迎你准时犯骚——”
一个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又故意喷麦的声音从场地中央的舞池里传来，刘冲开始大笑不止。项磊朝那片刺眼的光亮处望去，看到了一个拿着话筒的肥胖妖人。
说他是妖人，是因为此人明明身材怪异，却故意浓妆艳抹，头上顶着一束高高翘起的仿真辫子，光着上身罩了一个红色肚兜，穿一件七分裤，蹬着一双劣质拖鞋，背着一个恶俗的花哨挎包，挺着偌大的肚腩。
“哇！这边姐夫们都到齐了！”妖人欠了欠身子朝左边的人群扭捏了一个万福，然后又转向项磊他们这边故技重施道：“哟，这边姨夫们也都来了！”
随之一片哗然，左边的人群里有人朝舞池中央抛来一个香蕉皮。
“哎哟哟，瞧我这张嘴，都岔了辈儿了！”说完，极其婉约地摸了一下自个儿脸蛋儿，然后故作费力地弯腰捡起那块香蕉皮，摩挲几下道：“瞧这皮囊，尺寸一定不小哇，哪个妹子这么狠心，关键部位自个儿留着独享，用完了丢给姐姐一副没用的皮囊，让姐姐只能望而兴叹啊！姐姐要不是留着心，恰被这已经废了的玩意儿溜一跟头摔裂了后门，你说说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哟！”说完，假惺惺地抹起了眼泪。
全场爆笑，项磊和刘冲两人面面相觑。刘冲拉过项磊问什么意思，项磊摇头。其实项磊也听不大懂，只知道这人是在扮小丑取悦场内看客。
余下的唧唧歪歪，项磊听得费解，便也无心去听了，不由地感觉到了一丝乏味。魏桐似乎有所察觉，他扒着项磊的耳朵说，节目只有半个小时，一会儿可以跳舞。
嗯，节目。大部分节目都是恶俗的反串，让项磊觉得好生奇怪。喜欢男人的人多半都应该不喜欢招摇的异性吧，却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难道只为满足于那份被非常态之极端反衬出来的正常态之优越感吗？
身旁的刘冲倒是意兴盎然，看到反串时装秀时，还禁不住在那啧啧赞叹呢！
忽然，项磊身旁飘过一个影子，悠悠然坐到了魏桐身边。刘冲扫了那影子一眼，马上把脑袋藏到了项磊身后。项磊有意看了仔细，发现来者正是那位在学校里知名度很高的英语系……师兄。想到“师兄”这个词，项磊竟然觉得别扭极了。
项磊忽然笑了。怪不得刘冲这么大反应，上次他冲回宿舍讲到的奇遇，正是和此人在教三厕所尿池边的一次邂逅。
那人和魏桐互相问候了几句，然后轻巧地翘起一个手指，指着项磊问道：“这就是我们学校那个食草狼么？”魏桐点点头，那人定睛看着项磊又说了句：“真man！”
项磊不由地躲开了那道有几丝骇人成分的眼神。怪不得那天刘冲说自己演不来，那眼神，怕是从骨子里放出来的。
“项磊，这是梦颜。”魏桐介绍说。
不得已，项磊挥手HI了一下。
“刘帅哥，你干嘛呢？”魏桐喊道。
刘冲不情愿地从项磊背后抽出脑袋，红着脸，也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是他室友。”魏桐对那个梦颜说。
“这帅哥好像在哪儿见过。”梦颜这么一说，刘冲这边更窘了。
节目结束后，音乐换成舞曲，可舞池里迟迟没有人影。魏桐示意项磊一起去跳舞，项磊摆摆手，魏桐又朝刘冲示意，刘冲同样摆手，于是魏桐拉上梦颜去了。
两个人没有丝毫羞怯，当即在空空的舞池里肆意摇摆起身体来。很快，陆陆续续有人跳进舞池，音乐，灯光，人影，就这么一同热闹起来。
刘冲专注地看着魏桐和梦颜跳舞，不禁又啧啧赞叹起来：“这两人说话动作虽然像女人，可跳起舞来既有阴柔的妩媚，又不失男人与生俱来的刚性。嗯，不错。”
听刘冲这么一说，项磊也看出了神。
项磊大概还是喜欢这样的魏桐的。身为男人，同性恋的项磊总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份实现自我强势的天赐本能，有时候，只是发挥这种本能便会带来一种强烈的振奋。如果说喜欢许梦虎是源自项磊潜意识里要去弥补自己柔弱天性的那份渴望，那么，自己作为男人的那份强势本性，又该由谁拿什么来弥补呢？
项磊忽然有些迷茫。
这时候，刘冲凑过来问道：“项磊，如果你和他们一样，真不知道我们系那些人怎么忍受！你既然不女性化，干嘛也喜欢男人啊？”
也许这不算出于一贯幼稚心态的一句问话，毕竟，刘冲并不能切身体会到一个同性恋者的心境。刘冲口中的“既然”和随之而来的反问，显然并不具备因果联系，所以项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项磊随口说：“正是因为我不女性化却喜欢同性，所以才认定自己是一个同性恋的啊，否则，又和异性恋有什么区别？”
“噢——”刘冲似懂非懂，少顷又问：“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俩实质上是把自己当成了女的，这才喜欢男的，不算是真正的同性恋？”
“不一定！”项磊忽然觉得自己都糊涂了，“你不过是看到了他们的言行举止罢了，又何以确定他们的内心世界？言行举止特征，不过是每个人诸多外在特征中的一小部分罢了，也许和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并无直接联系。”
看到刘冲一脸孩子气的懵懂，就像是一个孩童听身边大人们讲起宇宙探秘故事一样的神情，项磊忍不住笑了出来。

59

周六凌晨两点多，刘冲说了半天好话，管理室大爷才总算答应打开宿舍门，让他和项磊进来，但无论如何都要登记名字、院系和宿舍房间号备案。
项磊被电话吵醒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项磊探出脑袋看到刘冲也在，于是心安理得地蒙上被子继续睡，谁知刘冲翻了个身，并不去接。电话自动断线后马上又响起来，项磊烦躁地喊了喊刘冲，刘冲动也不动，只是含糊地应了句“不管它”。
项磊只好跳下床铺去接电话。
“哥们儿，麻烦您叫下项磊。”听筒里传来一个颇有些陌生的声音。
项磊显然把石卓约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来来回回问了几句后总算想起，这才马上清醒，忙不迭开始道歉。对方倒也爽快，没有埋怨，却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好睡性，可是坏记性！这样也好，你现在起床不晚，等下先安顿好他们，十二点十分我在东门外的斜街口等你，然后带你单独出场，正好压轴儿了。”
一想到在一帮陌生人面前被戏谑似地称作压轴儿，项磊马上窘迫起来，可现在推脱不去的话显然不够意思。得，就他妈的出一回洋相吧！
项磊挂上电话以后，刘冲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项磊又有什么活动，带不带他同去，项磊一边飞快地抓起洗漱用品扔进盆子里，一边斩钉截铁地说：“没门儿！”
项磊回到宿舍时，刘冲依旧坐在床头打着哈欠，哈欠还没打完，马上又追问项磊到底是什么活动，为什么不能带他同去。项磊嘿嘿一笑：“你丫现在还光着屁股呢，我可没时间等你了！”说完便冲出了门去，身后传来刘冲一贯的怪叫：“靠！”
项磊十二点五分赶到了东门斜街口，五分钟后，石卓一分不差准时出现，乐呵呵地对项磊打了个招呼。项磊马上继续道歉，石卓大大方方地摆摆手说：“罢了，兄弟，适可而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即又喜笑颜开，带着项磊去了聚会地点。
路上，石卓对项磊说：“兄弟道歉的时候从不解释，好习惯！”不是石卓这么提起的话，项磊应该不会意识到自己还有这么个习惯，而且是被人称道的习惯。
到了一家类似娱乐城的一间包房外，石卓让项磊在门口等等，自个儿先走进包房去了。项磊听到石卓提高了音量故弄玄虚地说：“刚才我有意没说，其实今天还有一特别的神秘嘉宾，现在就在门外。不过，我若不提他的名号，各位见了，也不过是唏嘘一声帅哥而已，我若说出他的名号，各位尽量控制一下尖叫声的分贝。”
“老石，你丫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今天只来两位美女，就是尖叫起来估计也没什么杀伤力，你还指望哥几个也跟着尖叫啊？”有人回道。
项磊贴在包房门边的墙上，脸上燥热一片，甚至连肩背都渗出汗来。这石卓简直像是在恶整自己，项磊心想，真不如叫上刘冲一起来了，至少胜过自己一个人现眼。
“他就是食草狼！”
项磊昏昏然被石卓拉近了包房，七八双眼睛一并扫了过来，项磊果真听到了一阵惊呼，虽不至于称作尖叫，也足以让项磊手足无措起来。
“我靠！兄弟你终于肯露面了！”刚才回应石卓的声音再次发话，说话的人离开椅子走了过来，一把攥住项磊的手，顺势抖晃了几下。
石卓看项磊有些放不开，未等那哥们儿再说些别的，便安排项磊和自己在靠外侧的地方落了座，然后，余下的几个人，除了一对窃窃私语的男女外，大致也都朝项磊相继寒暄了几句。随着回应那些寒暄的惯性，项磊把目光转到了最后那个没有打招呼的男生身上。这一留神儿，项磊吃惊不小。
竟是何飞！
当时的何飞刚刚理过发，还是一贯的寸儿圆，干净利落，穿了件似乎崭新的白色夹克。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项磊一样，正低头和身边一个女生低声耳语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项磊愣了几秒钟，在这转瞬即逝的几秒钟内，项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裴勇，想到了裴勇坐在自己身边忙着和几个兄弟猜拳斗酒的场景。
石卓为项磊一一介绍了在场的朋友。石卓另一边的女生是他的女友杨琳，BBS里的另类才女“瞌睡猫”；刚才握手的家伙是陈韬光，BBS里的“痞子陈”；跳过何飞，杨琳身边的女生是张雯雯，BBS里的婉约才女“流浪寒武纪”。对于项磊来说，这些人也都算得上是BBS里的文字故交了，所以项磊随即没再拘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