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你的兄弟都这样？”
“那些都是朋友、哥们儿，兄弟这词儿，从不随便用。”
“那，什么时候用？”
“每天都会想他，为他做件事被他骂了，却仍然想去讨好他的时候，用。”
“你还是认为在吴亮那件事上你是对的？”
“也许你才对吧，可一想到你那么用心还是被他甩了，我就剩不下理智可言了。”
“何不在今天说说清楚呢？我明天继续找朋友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当然不希望了！我宁愿你平静地孤单寂寞，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如果我可以找到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呢？为什么一定要否定这一点？”
“那，我会嫉妒。”
“真可笑啊，不是我不好过，就是你不好过。”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却想成为你的唯一。”
“你情愿我像小B爱上小A那样，掉进痛苦的深渊？”
“小B不痛苦！只要和小A在一起，他就不会痛苦！”
“可我不如小B，我对你只能想象。”
“你如果愿意找个女朋友，我一定见你，天天让你粘着都没问题。”
“只是粘着？”
“如果你想，随时随地都可以意淫我。”
哈——项磊失笑。项磊从来没有试着去判断对方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爱上了，所有的交往，仅仅只是这样的文字对白而已，至于眼神，表情，语气，神态，这些所有足以影响交流本身的要素，通通没有。
对方此刻独白的幼稚程度竟然像极了刘冲，难道，他原本就是项磊身边的人，把自己藏在暗处的角落里，实际上对项磊了若指掌？
如果真是刘冲倒好办了，项磊可以马上收回所有心动，权当陪他玩了个游戏，至于几个月来欺瞒哄骗的是是非非，项磊会看在自己好不容易终得解脱的份上，既往不咎。
项磊恨透了网恋！
“小A和小B后来怎样？为什么没有结尾？”
“结尾是，小B跟着母亲，随继父移民了。”
项磊忽然为对方难过起来。那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啊！若是项磊，宁愿放弃所有也不会选择离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甘心海角天涯了呢？
项磊宁愿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就像一部凄美的同志小说一样落入窠臼，项磊宁愿小A和小B最后的最后必须要面对的是死别，而非生离，项磊宁愿看到许梦虎说：结尾是，小B去了天国，留下小A一个人寡欢至此，然后无意间找到项磊这个替身，就这么霸道地索取着兄弟情，却蛮横地拒绝给出同志爱。
项磊若是小A，对自己来说，这样的结尾一定是辜负了整个故事的。难道这便是许梦虎不愿意给出结尾的原因？原来终究，并不完美，而且似乎，残缺良多！
于是，项磊忽然又对许梦虎心生怜悯起来。
“异国他乡，小B看不到小A，爱上小A这件事，终于要让他痛苦了吧！”
“别说了！我下了。”
许梦虎忽然找回了久违的风格，瞬间黑白了墨镜男头像。
项磊忘了责备，心中的怜悯反倒更加明显了。对方像个孩子一样，受伤的孩子，任性的孩子，找不到家的孩子，又是，需要保护的孩子。给他，情不由己就要给多，任性的孩子照单全收，却意识不到你给他的究竟是什么。
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被他拿走的那玩意儿，一旦离远了，就会扯痛呢？
第七章：顺其自然
54
新学期开始了，崭新的光阴慷慨解囊，项磊希望自己也是崭新的。
虽然自知很有可能只是花开无果的事，可项磊还是因为爱上许梦虎而充实起来。
看过项磊的小说，许梦虎说他就像项磊小说里的人物；听过许梦虎的往事，项磊也发现了无独有偶的神奇。所以，尽管许梦虎一直声称自己只憧憬兄弟情不接受男男爱，项磊还是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终将不会只是精神依恋那么简单。项磊甚至怀疑，当初自己不肯复读怕因此而不小心错过的人，也许就是这个暂时还虚幻着的家伙。
项磊并不否认，一直以来，自己似乎都在寻找裴勇的影子，半年的经历来看，许梦虎所展现出来的叠合率最高。项磊打心眼儿里恨透了网恋是一回事儿，可动辄情难自控地深陷其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项磊至少为自己认真做了个打算，打算彻底结束上学期那种生活状态，整日盲目寻找爱情，却常常不得已要去面对种种恼人的悲喜起落。项磊开始觉得，总不应该为了找一份爱情就把学业荒废掉，于是破天荒地，一连几天都坚持早起去上高数课。
高数老师点名，听到项磊答到时不由一怔，当即又重新喊了一遍项磊的名字，于是项磊不得已第二次答了到。高数老师一边四下里张望，一边急切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赶快起立让我看看，我容易嘛我！”
项磊扭扭捏捏起立，全系100多双眼睛一并扫了过来。
“哇！项磊同学，我总算认得你了！幸会幸会！”高数老师抱拳道。
教室里哄堂大笑。项磊马上脸红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戳在那里。
上学期，高数老师总共点了6次名，项磊只有一次答到记录，而且是在他出柜前委托别人帮忙答到的。可让很多人颇为不平衡的是，项磊每次打听来作业题目后，只是随便翻几下课本就很快自己搞定了，上完高数课回来的人反倒要借去他的作业传抄。每回考试，项磊的成绩又总是远在多数人之上，鬼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
55
周二下午体育课后，宿舍里支了牌局打升级。项磊对家是周云志，这家伙明明一菜手，却早早占上了位置，打牌过程中，围观的兄弟一直责骂他总是打出臭牌。
何飞看不顺，站到周云志身后指挥起来。
于是周云志开始不停地征求身后何飞的意见，几乎每抽一次牌都要问何飞：“打这个吗？”何飞若是点头，周云志就怯怯地摆到桌面上，何飞一说“你丫傻吧”，周云志就转头看看何飞，再看看手中的牌，迟迟跟不上节奏。
三面牌友和四下里围观的人几乎都被这一成不变的情景搞得意兴阑珊了，直到何飞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周云志的衣领将他搡到一边，风一样地坐到了项磊对面。
项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过去，正好发现，何飞也朝自己扫了一眼。
都只是一眼，很快，便争先恐后地躲掉了。
发挥不错！落后六级的情况下连胜到最后一局。其间，项磊闷不做声，对面则眉飞色舞，激情洋溢。两个人虽然没有半句交流，但出牌迅速又默契。
这情景，不禁让人想到了军训时的队列班，惊人一致的步幅和节奏，连贯流畅的流水作业，直教人情不由己地发出赞叹。
接下来的几天，项磊一再地回味了那个眼神。那里似乎隐隐藏着些不安，是怕项磊记仇，掉脸走人吗？可那一刻项磊忽然想到的是，春天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
于是，一想到那一幕，项磊就会不禁失笑。
56
项磊在校园BBS上认识了一个颇有才华的文友。
此人大概颇有些武侠情结，网名步惊虹。他用站内信问项磊，为什么最近没有看到食草狼发布新的文字，然后，便和项磊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步惊虹谈论起李敖和王朔，谈论起世界范围内的恐怖袭击，谈论起新升级的巴以冲突，滔滔不绝的都是充满睿智的独到见解，这些并不主流的一家之谈，项磊在电视和报纸上的时事评论里都不曾看到过，却又丝毫没觉得另类。
“网上聊得真不过瘾，我们见面畅聊如何？我请你喝酒。”那人忽然说。
项磊多少有些惊诧，往常，很少和未知性取向的同性网友聊天，更别说见了。项磊一时觉得好奇，于是故作幽默地回道：大善！
当日傍晚，项磊在主楼机房门口见到了步惊虹。
那人戴了一副斯斯文文的黑框眼镜，却因为连鬓的胡茬而使他看上去不如项磊想象中儒雅。个头蛮高，块头也不小，装扮显得中庸，不够时尚却也并不土气，看上去有一种与之年龄不甚相当的沉稳气息，而这一点，倒也算是应了项磊的想象。
两人在校外斜街上的一家小酒馆里坐下来，步惊虹大大方方自报了家门，01级信管专业，石卓。项磊便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在院系。随后这人居然叫来一大瓶二锅头，项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兄弟不能喝酒？”石卓看到项磊的神情，笑问道。
“啤的还能沾点儿，这白的……就咱俩……”项磊指着瓶子嗫嚅。
于是那石卓又给项磊叫了两瓶啤酒。眼看这家伙自斟自饮喝了大半瓶二锅头，居然面不改色，谈话间也感觉不到丝毫醉意，项磊不由地连连称奇。
石卓邀请项磊参加周末的BBS聚会，项磊问年前不是聚过了吗，石卓回说，这是另外一小拨人组织的，不到十个人，也算是BBS里最意气相投的一拨人了，只有共同语言，没有太多是非，项磊若是去了，可以多认识几个一定能谈得来的兄弟。
项磊也不想在那个边缘小世界里继续沉溺下去了，于是这便答应了下来。
57
项磊对许梦虎试探地说：我们还没有交换过照片呢！
项磊以为他会像拒绝见面一样拒绝交换照片，不料他真的发来了自己的照片。
是张半侧面半身照。照片里的许梦虎其实没有半点裴勇的影子，裴勇是稍长于平头的短碎发，双眼皮，方脸，而许梦虎的头发看上去和项磊一周不去理会的胡茬一般长短，单眼皮，圆脸。他穿了件米黄色衬衫，一个扣子也不屑于扣，胸腹坦荡。
项磊让许梦虎等等，正要登陆邮箱去下载自己的照片呢，许梦虎却发来信息说：不用了，我对你长什么样又没什么兴趣。
这句话让项磊颇为失落，好像是自作聪明掩耳盗铃却被当场揭穿了一般。也罢，项磊想，反正自己对自己的外形也没有足够的自信。
可是现在，项磊越来越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许梦虎的更多信息。
项磊问许梦虎目前在做些什么，许梦虎说他在一个职业技术学院里混日子；项磊问许梦虎多高多重，许梦虎说一米八六、八十二公斤；项磊问许梦虎喜欢什么，许梦虎说篮球、旅行、音乐。项磊用同志聊天室里的攀谈模式对许梦虎问长问短，而许梦虎其实浑然不觉，项磊想想，暗自觉得好笑。
许梦虎的照片和基本情况，对项磊所熟知的那些同志朋友来说，恐怕具有普遍的杀伤力，而项磊自己，自然也不能幸免。项磊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不知不觉又身陷了一次豪赌，项磊觉得自己对许梦虎的感情，好像已经没了退路。
“我打篮球的技术很菜。”项磊说。
“没关系，我可以嘲笑你。”
项磊笑了：“你就不能教我？”
“不教！要么你就别凑份子！在球场外一边帮我拿衣服一边看，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吗？”
“你相信，就会有。”
于是，项磊这便不敢不信了。
夕阳下，篮球男孩脱下外套扔过来，奔到篮球场里挥汗如雨去了，偶尔被人撞个趔趄，看场边的家伙便会不由地搂紧怀里的外套。篮球男孩隆起T恤在脸上抹了把汗水，趁着空当跑到场边，看场边的家伙早就拧开纯净水瓶盖子，伸手递了过来。
项磊随即为这幻想自嘲起来：戒不掉的小女生情怀！不觉间泼了桶冷水给自己：篮球男孩的官方女友来了，客客气气地从看场边那个家伙手里要回了男朋友的外套，然后大大方方朝着篮球男孩喊起了加油，同时还对身旁的女伴炫耀不止：看，帅吧？
项磊被自己打败，心生落寞。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项磊转而又问。
“云南，西藏。”
“最想和兄弟一起去呢，还是和女朋友？”
“你知道的，当然是兄弟！”
项磊的嘴角微微上扬，脑海中随即浮现两个背包男孩并肩走在雪山上的情景，其中一个脚下一滑，当即被另一个死死抓住袖子。背包男孩的女朋友，那时千里之外。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项磊整理好心猿意马的神智，接着发问。
“Hip-Pop，R&B，摇滚。”
“最喜欢的歌手是谁？”
“U2！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