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能把你手里的小龟还给在下吗？”
唐且歌抬头，一名白衣剑客神色淡然地俯视着他，表情淡然，眉目灵秀，面若好女，像是从画中走出，是方无归的面孔，手里的剑不是惊虹。
唐且歌稍微细想一下，便笑着问道：“这乌龟是你的？怎么跑溪里去了？”
方无归面无表情道：“小唐喜欢游泳……”
“什么小唐！”
“就是唐小龟……”
“你才是乌龟！”
“……”
方无归愣住了，似乎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还解释道：“抱歉，小唐生下来就是这个名字。”
唐且歌心想话倒是多了，便冷着脸不理他。
方无归还主动靠近他恳切道：“可以把小唐还给我吗？”
“可以啊。”
唐且歌弯弯嘴角，勾出挑衅的笑容，“打赢我就给你！”
说完一横天诛就攻击他，方无归吃了个亏，立马向后拉开距离，看抽剑的反应速度不输当年。唐且歌和天诛“磨合”了半年却成长了不少，方无归怕伤到人招招留情，他却下了狠手，没几招那把剑就被唐且歌折断了，输得狼狈。
方无归被他的枪尖指着，不甘地瞪着他，心里在骂他不讲理，唐且歌笑着摇摇头，“没了惊虹，打起架来也磨磨唧唧的了，没劲。”
说完一甩枪杆，收了天诛。方无归站起来抬着下巴骄傲地看着他，唐且歌随手把小龟丢到他怀里，笑道：“乌龟，咱们好久不见，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方某不认识你。”
方无归脱口而出，抱着小龟就要走，被唐且歌一横枪拦住，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瞪了半天，谁都看谁不顺眼。
方无归磨着牙答应了，走在前面，唐且歌也不搭理。秦五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上来拽着他问道：“唐哥，你这样欺负他不好吧？”
“欺负他？”唐且歌冷哼道，“我现在都想打他！”
“……你已经打了。”
方无归回头瞅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小龟，站在原地停了一会，突然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唐且歌没声好气道：“不认识！”
方无归：“……”
秦五天：“……”
方无归默默地捧着小龟跑远了，还是老样子，唐且歌更想打他了。
山腰处有一间院子，院外被篱笆围出一小片菜畦，另一边是蹦蹦跳跳的鸡崽，热闹极了。
唐且歌看了叹为观止，“乌龟，难怪你不愿走了，换了我我也不想走啊。”
方无归不悦地又瞪了他一眼，没理他，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带着他们去了旁边的竹林。林风飒飒，石桌上摆着玲珑玉壶盛着的琼酿，桌前坐着一位端雅青年，生得白净俊雅，翩翩君子意。
唐且歌认出正是谢千风。
谢千风见了他们两人也没惊讶，而是点了点头，“请坐，要喝酒吗？”
唐且歌冷笑，“谢公子的酒我可不敢喝。”
他毫不留情面，秦五天连忙缓和道：“谢公子，他开玩笑的，他就是一粗人，喝了也是糟蹋东西。”
谢千风又笑道：“那就算了，毕竟是无归酿的。”
唐且歌本来坚决的表情裂了一道缝。
谢千风对着旁边眼巴巴的秦五天道：“要喝吗？”
“要要要！”
秦五天颠颠地坐下了，唐且歌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方无归看出他尴尬，也不想理，自己站在一边逗乌龟，谢千风还故意问秦五天，“怎么样，这桃花酒如何？”
秦五天诚恳道：“以我多年的饮酒经验来看，方大侠已经到了大师级水准了。”
唐且歌心里骂：我呸，你喝过酒吗就胡说！
方无归听了神色不变，但能看出来有点高兴，还道：“取的三月桃花酿造，水是晨间露水，一年也就两坛。”
唐且歌要哭了。
谢千风这才道：“唐公子和无归朋友一场，真的不给面子吗？”
唐且歌立马坐下了，抢走秦五天还在喝的那一杯一饮而尽，方无归愣了一下，道：“我去煮茶。”
唐且歌看不惯他瞎忙，没声好气道：“回来！煮什么茶！”
谢千风笑道：“唐公子该高兴才对，这茶是他自己采的，愿意给你们说明他还当你是朋友。”
唐且歌本来还好，听了一拍桌子险些将石桌震碎，怒道：“你把他当什么了！仆人吗？！”
谢千风远看着他在小炉旁煮茶，淡淡道：“他只是无事可做。”
唐且歌猛地拉住他的前襟，双目喷火，“姓谢的！你……”
谢千风那双眼依旧镇定，动了动唇，缓缓道：“这样不好吗？”
唐且歌紧握的手指在发抖，僵持了一会又放开了，谢千风将玉壶向他的方向推了推，道：“唐公子，有时候，有的事，还是忘了好。”
唐且歌看着方无归的身影，也动摇了。
谢千风接着道：“让他知道最好的朋友是杀父仇人之子，父亲惨死，仇人是不死身，世人都在唾弃他，要救的人反捅他一刀，还有走不完的路……他会不会很痛苦？那把惊虹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唐且歌还是不答，秦五天听得云里雾里，唐且歌终于开口了，竟然是再见面来难得的认同，“你说得对。”
“唐哥？”
“看好他，别让他再拿起惊虹了。”
唐且歌说完起身便走，方无归正端着刚煮好的茶过来，见他要走便道：“路在那边。”
唐且歌停了下来，看着他双目蒙尘，心里又是酸楚又是侥幸，但最终还是觉得未尝不可，便道：“我走了，你别把乌龟弄死了，惊虹的道天诛来走。”
方无归慢腾腾道：“放心，小唐它……”
“要是乌龟死了你就等着还钱吧！”
“……”
唐且歌说完就已经走了，方无归怔怔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秦五天还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唐哥你慢点，这是怎么回事啊？喂……”
他还在原地站着，站到壶里的水都凉了，指尖的重物一轻，是谢千风的声音，“无归？还在不舍得你的朋友？”
方无归低头看着水壶，避开他的视线，慢慢道：“是啊，常会似曾相识。”
谢千风给他把头发抚顺，柔声道：“什么都别想，睡一觉就好了。”
“谢谢千风。”
方无归眼睛闪了闪，又道。
“你真是我的挚友。”

第十三章：雪火恨相逢

“你的意思是，谢长亭因为机缘巧合习得了改命之法？”
元符卿的幽魂点头：“他之所以不死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死人，我从天光仙境回来，那名仙人说，谢长亭本该在延福殿事件中被我杀死，可他强行改了命数，仙人知道后极为后悔，才遣我回凡间解决掉他……”
楚涉喃喃道：“逆天存在的怪物，对了，那人可有给你铸身？”
元符卿黯然道：“没有，他说这事不能声张，何况铸身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楚涉问：“天光仙境哪个仙人干的？这事捅开了要遭天诛的。”
元符卿道：“可能吧，阿涉别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杀谢长亭的办法。”
楚涉问：“什么办法？”
元符卿道：“要无归拿着我的惊虹剑，亲手结果了他，只有无归能杀他。”
楚涉心不在焉道：“无归是谁？你儿子？”
元符卿道：“……是，不知道他又跑去哪了，我好担心谢长亭会加害他。”
楚涉拉他往珈蓝殿走，“你别急，我先想办法给你铸身，杀谢长亭的事以后再说。”
元符卿也极其礼貌地客气道：“谢谢阿涉，不过这件事并不急，更何况我是魂体也有好处……”
“好处？”
“对啊，比如除了你和无归，其他人看不到我，就算到了谢长亭面前他也看不见我……”
楚涉毫不客气道：“是啊，你也看不见他。”
“阿涉你怎么能这样刻薄……”
“我找了你十八年。”
“……”
“去了很多地方找你一缕残魂，都没有找到，找你转生也找不见，要不是想着为你报仇我早疯了，你知道吗？”
“我……”
“你觉得我会再让你满世界跑吗？”
“……不会。”
元符卿是被活活勾走的，脚尖沾地一路拖到珈蓝殿关了起来，楚涉每天研究如何铸身，对外称是闭关修炼。这一年他想尽了办法跑，可惜他看也看不见，路又不认得，被困了一年，身也没铸成，两人还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总算有一天，元符卿吵着说要走，加上再一次铸身失败，楚涉总算生气了，一摔门走了，气头上忘了锁门，正趁了他意，元符卿趁机出逃。再下山后恍如隔世，一时间找不到方无归的消息，就在离都外的小镇听人聊最近动向。
“听说剑奕情盟最近不安定。”
“怎么不安定？楼孤岚那女人不是手腕厉害着吗？”
“这一年情盟经常邀请一些江湖人去做客，去了就没有回来，有侥幸回来的人也是疯疯癫癫了，嘴里说着怪怪怪物什么的……我看八成是楼孤岚养了怪物，抓人去喂怪物了。”
“楼孤岚不像是那种人啊，她和方无归以前可称一对侠侣。”
“谁知道啊，她一年前突然性情大变，方无归不也发狂杀人，后来失踪了吗？多半是畏罪潜逃。”
“这又是真的假的？”
元符卿就趴在一旁听儿子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他。这两人却突然噤声了，原来这客栈的正门走入一位满面寒意的高挑青年。
元符卿看不见，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听着有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对着那方向抬起头来，望不到他的脸，只听到那两人心虚的声音，舌头都要打结了。
“方方方……方无归？！”
“楼孤岚在哪？”
方无归面无表情地问。
“在在在……”
“锵——”惊虹出鞘的声音。
那人的结巴马上好了，大声道：“在剑奕情盟总部！”
方无归冷哼一声，收剑走人，跟着在旁边偷听的元符卿也跟着不见了，只留下原来的人议论纷纷，“惨了惨了这怎么回事？闹翻了？”
……
“无归你怎么了？你这一年跑哪去了？你怎么板着一张脸？有人欺负你了吗？”
方无归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消了点火气，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没事。”
元符卿追着他问：“是不是姓谢的把你怎么样了？我就说了他不是好人，你非不听，你看，吃亏了吧……”
方无归本来还安静听着，听了一会突然顶嘴道：“我的事与你何干？”
元符卿还在不知所措，方无归接着自语道：“本就没关系的人，缠着我作甚？”
“我……”
元符卿正要开口，那边就有人来了，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方无归余光一扫，元符卿又不见了，他心道：真行，一有事就先跑了。
“方公子找我？”
方无归当即认出了楼孤岚，她还是那么精巧漂亮，只是双目早已不复灵动。围了他一圈的还有直不起身的毒人，也有剑奕情盟的人，竟然能让他们公然出现在这里，可见她这一年有多嚣张，方无归握紧惊鸿剑，沉声喝道：“你到底要如何？放了他们！”
“小女子很好奇。”楼孤岚以一种平板得不像人声的语气说，“方公子侠肝义胆，面对这些还活着的人，能不能下得去手？”
方无归环视四周，果然有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曾经都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他已经确定了，楼孤岚十成十是被谢长亭控制了。他透过楼孤岚，问她身后的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