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星空————西陵歌者
西陵歌者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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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达了潘迪曼尼南港,一如我所预知的那样,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
刚刚走进着陆舱的接待大厅,就看见一位事务官迎面走了过来。"是荷马·李少将阁下吧?"他戴着白手套,手中捧着一个白花装饰的黑盒子。
"啊!"洛基失态的出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是放遗物的盒子。
"我就是。请问这是......?"
"这是首都星亚历山大律师寄来要交给阁下的。"事务官面无表情的把盒子交给了我。
"......,多谢。"

在补给港有为数不多的酒吧和商店,我坐在Sappho一个靠窗户的位置上,轻轻打开了阅读器:
"李,请原谅我的任性与软弱,我写这封信是想对你解释:我之所以最后还是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因为缺乏面对病痛的勇气,而是......"面前出现了那银发女孩明亮的笑容--玉色儿·达莱,军官学校外一个花店的服务生,是我和安迪一起念书时认识的,等到我们毕业的时候,她已经是花店的女老板了。记得她用那明亮的笑容送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去宇宙港,同时也用明亮的笑容,安慰因为得知她患了不可知的绝症之后,悲痛欲绝的我们,"人生下来就已经得了‘死亡'的绝症,所以,也不在乎再多一两种其他的病......"这样的玉色儿,竟然在同病魔斗争了十年之后,仍然选择自杀?
正当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悲痛时,突然听见有人在敲身边的窗户:是洛基的恋人,飞行中队长。
"阁下没有带通讯器吧?"他跑得上起不接下气的,"多利亚,先回去了,他叫我来找阁下......"
"出了什么事?"我站在大街上,扶着他,深深后悔把通讯器忘在换下来的那件军装口袋里。
"安迪·柏林逃出来了,现在正在艾鲁加诺上对峙着......"
"......洛基应该能够处理的,不用担心。"
"可是,可是......"不知是因为跑得太过着急,还是出于紧张,他突然结巴了起来"......可是,他劫持了仑加先生啊!"

在回到旗舰赶往出事地点的途中,已有足够多的人向我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安迪在禁闭室里假装昏迷,骗进了看守的士兵后,将其打晕,夺了武器。在躲避卫兵的追击时误打误撞的躲进了医疗室,却恰巧遇见了独自在那里的仑加先生......
"抱歉,我现在无法答应您的要求,请您先平静下来,等提督回来......"从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卫兵后面传来了洛基故意放慢了语速的声音。
"你现在就替我准备,我要一艘装满补给燃料的宇宙船......"我一面缓缓的分开人群,安迪嘶哑的声音一面缓缓的传进耳朵。"否则,我便杀了这个家伙......"
"请您先放开仑加先生,不如这样,我来和他交换,做你的人质吧?"洛基的敬业精神此时表现无遗,我也十分感动,不过他却犯了一个大错:
"仑加先生?"安迪侧过了血红色的眼睛,仿佛饥饿的流浪汉发现了眼前一顿免费的大餐"这家伙的全名是......?"
"安迪·伯林!你还要错多久?"洛基的嘴刚一动,我便赶紧冲了出去,阻断了他的话,"他与你无关,放了他,一切好商量。"手心已经在微微出汗了。安迪用枪抵着仑加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勒着他的脖子,因我对安迪的了解,其实他不用枪就能把仑加勒死。仑加却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上身只穿着军服的白衬衣,两只手软绵绵的垂着,左手的袖子挽到了小臂以上。
"李,你骗不了我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谓的马尼卡·以赛亚·仑加?"安迪一咧嘴笑出了声来,"以前,我还觉得你那样唠叨真是烦人,不过看来还是有用的!李,我的条件改变了!"
"你要什么?"我不知不觉又向前踏上了一步,却被洛基拉住了。
"一艘装满补给核燃料,足够我开到宇宙尽头去的飞船,还有这个人!"说着他收紧了手臂,仑加皱了皱眉头,左手攀上了他的胳膊。
"安迪,你......!"
"怎么样,李?要么就是让我带他走,要么就是他现在死在这里?"
"安迪,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他再做一个永生机给我。"
"那是不可能的!安迪,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根本不可能有人得到永生,即使是......"
"够了,李,我不要永生,我只要能让她能够活下去,如果有了永生机,她就可以在里面静静的等,等到她的病有转机的那天......"安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玫瑰花色的温柔,可是我的眼睛却在一瞬间湿了。
"安迪,你这个大笨蛋......"我突然又想跪下去的冲动,"玉色儿,玉色儿在半年前自杀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她说过,她说过要等我的,要等我回去!"安迪几乎要夹着仑加向我冲过来,仑加的脚已经离了地。
"你自己看吧。"我从口袋里掏出玉色儿的遗书,轻轻的打开:
"......李,如果你碰到了安迪,请你转告他,我不能遵守约定了,请他原谅我这个缺乏勇气的女子,虽然我不害怕死亡和痛苦,可是安迪杳无音讯日子,我却一天也忍受不了,我有的时候想,也许他已经先去宇宙的尽头等我了,我是不是让他等了很久了......李,如果你真的遇见安迪,就请你告诉他,让他不要伤心,我会在宇宙的尽头静静的等他,他一定能够找得到我......"
泪水,那种在看到玉色儿诊断书时的泪水,又一次从安迪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说过,会等着我的......"海盗像个小孩子一样向我望过来。
"安迪,把枪放下吧,我带你回首都星,去看看玉色儿的墓。"我的心里也仿佛被刺中了一样,缓缓的向前,向安迪伸出了手。
"不,我要杀了他!"安迪突然退后,收紧了手臂,"我要杀了他,如果不是他躲得这么远,我也不会在茫茫宇宙中花上九年的功夫,玉色儿也不会死,马尼卡·以赛亚·仑加,他是罪魁祸首,我要杀了他!"
"安迪!"我吼了一声,背后的洛基已经悄悄举起了枪:"提督,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请您原谅我。"他小声的说。
"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正在这个时候,那缓缓的声音突然飘进了众人的耳朵,虽然有些断断续续的,可是却仿佛是神谕一样,没有打扰的余地。
"你说什么!?"安迪把枪口抵死了他的头。
"你明明已经在她身边了,却为什么又要离开让她等呢?难道在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要比在宇宙的尽头孤零零的等待,还恐怖吗?"仑加闭起了眼睛,一滴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你做过那样的痛苦的等待吗?那种连睡着了,都能感觉到寂寞的等待......"
"你在说什么!?"安迪的狂吼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仑加......"我的心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打中了--

"说谎吧,你总说要等待,你等待的究竟是什么?"眼前的祖先已经有点模糊了,头好晕。
"......"他静静的看着我,眼中含着淡淡的怒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待被人叫醒。"转身走了。
"......"

那时他转身走开的表情,应该就和现在,不,和玉色儿是一模一样的吧?记得那个时候,曾经一眼扫过舷窗:在记忆中只是一片黑暗的舷窗,那是闪过了一颗死星的身影。那个时候,也有很奇怪的感觉,当时以为是酒精的作用,可是后来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看见的景象:其实没有什么,只是看见了一颗真正的星星,那种一向在我的脑海中被屏幕上的光电和一连串的表格和数字代表的星星,震撼,震撼极了。就像现在的这种震撼:眼前那有着齐肩柔软的浅棕色短发的人,那个向劫持自己的海盗抱怨着寂寞的人,不也就是一直以来在我的脑海中被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什么让自己宁愿相信符号带来的信息,也不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感知呢?那一个个孤独的守在宇宙母舰舱外的星球,要等上多久才能得到身边近在咫尺的人们的惊鸿一瞥呢?
"她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了,现在轮到你等了。"仑加突然睁开了眼睛,勉力转回头去看着一脸惊异的海盗,"没关系,如果是真心相爱,她一定会再来找你的,就在你醒来的那一天......"
海盗的目光一下子凝滞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笔直的向前倒了下来。"骨碌碌"一只已经空了的无痛注射器滚到了我的脚边。
"快上!"洛基的反应比我快了许多。
......周围在一片短暂的嘈杂之后,突然在惊奇的气氛中安静了下来。
"阁下,安迪·柏林恐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军医向我报告说。
"......死了?"我手里拈着刚刚捡起来的注射器,紧盯跪着在一旁,揉着脖子喘气的马尼卡·以赛亚·仑加。
"......不,怎么说呢,似乎和仑加先生当初一样,进入了生命的低潮......这......我很难解释。"军医有些惭愧的说。
这时,在一边的祖先仍在喘息。"没关系,我知道原因......"我轻轻推开大家,朝他走过去。他的身子一下子停止了抖动,双手只是撑着地,却不抬头。心跳加速了,手套也被掌心的汗水濡湿了,索性把它们摘下来,揣在口袋里。心脏的跳动还是那么快,后怕,我知道自己在后怕,深吸口气,默默的告诉自己:安迪被抓住了,仑加已经没事了。可是,当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注射器时,一种莫名的怒火,从狂跳的心里爆发了出来。
我一把扯起了他的手腕,把他拖进了医务室,重重的把门关上了。"你想做什么,少将阁下?"他左臂上绾起的袖子还没有放下,脸上的红潮也还未退去,却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我,同时把手伸向了门旁边的控制板。"想做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抢上一步,按下了锁定键,然后,两只手撑在他脑边的门板上,把他圈在我的怀里。"你刚刚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马尼卡·以赛亚·仑加?"
他抬头看着我,一脸毫不服输的神气,却淡淡而轻轻的说:"你说呢?"
我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这个家伙......"永生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吧,恩?说什么是为了等待,那么你等待的究竟是什么?被人叫醒?没错,只不过是为了被人叫醒后短短的几个月洋洋得意的炫耀罢了,然后呢?再睡三百年,然后向下一个时代的人们炫耀!"
"你再说一遍。"他的头仰得高高的,脸上带着一种高傲的神气。
"再说一遍,也是一样:你和那些陷在永生幻梦里的低级笨蛋没什么区别!"我也毫不退缩。
"这次的注射是没有解药的,至少现在没有。"他突然低下了头,嗤笑了一下。
"什么?这等于是自杀!"脑袋嗡了一下。
"设密码的方式太不保险了,所以才有了这次意外,如果用这种没有解药的针剂,我就只会被一个人叫醒,被一个特定的人叫醒!"他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虽然激动,但依旧不急不徐的说。
"意外?你以为这次是......意外?"我突然觉得心里仿佛堵了什么似的。
"不是意外又是什么?根本就没有人答对我设的问题,我醒来了,只不过是因为你和门外那个笨蛋决斗的时候失手而已。"是我的错觉吗?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那种提示的意味?
"那你期待的究竟是什么?!"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被他叫醒,被那个自始至终都记得我,爱我,了解我,在我出生之前能和我真正交谈,在出生之后发誓要找到我的人叫醒。"他连嘴唇都在抖动。
"你真以为自己是睡美人吗?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存在,从我出生前就知道了,因为我们约好了,不同的人生和死的轮回就像是大小差距悬殊的齿轮一样,再次相遇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我们不会等,他会不辞劳苦一次次降生在人间来找我,而我,被他找到之前,要千方百计留在人间,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多么困难......"
"这才是你研究‘宇宙'的根本目的吧?"我终于能略微平静下来,冷冷的对他说。
"......"
"可是你怎么知道,现在把你叫醒的人,就不是同你有那个约定的灵魂?"
"......"
"密码什么的,想知道这次醒来是不是意外,问一下不就清楚了?至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问问最后一个输入密码,又保护你至今的我?"
"......"他把头偏向了一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在害怕吧,马尼卡·以赛亚·仑加?"我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着他那对曾经睿智而现在却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睛,可是,我心里也是惊慌失措的。
"我,我为什么要害怕?"他甚至都没有甩开我的手。
"你在害怕,你害怕问出来的那个答案,并不是你想要的。"
"......,如果你想让我问的话,为甚不干脆自己告诉我,这也是很容易的事。"他突然回击。
"......因为......"我把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之前的我也有同样的害怕呀,我的星之尽头......"
"啊......"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已经凑了上去,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

"你干嘛要给自己的永生机起个名字叫‘宇宙'呢?" 我坐在医务室的治疗台上,马尼卡蜷缩在我怀里。
"宇宙的含义就是时间和空间上的无限扩展......我知道自己的等待不会是永恒,因为即使不能相见,即使跨越时空,我们场也在不停的彼此吸引。"
"你真的这么以为?我可差一点就错过你了。"
"嘿,其实即便我这次又睡过去了,你也还是会在找到我的吧?"
"那又何必,我这次找到你了,为什么还要再等一个三百年或更长呢?"我微笑着说。
"喂,喂,我可是从洛基那里听过你的调调:‘即使落后了三百年到五百年,那么总也会有到来的一天吧?在时间与空间都为无穷的宇宙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傻瓜,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自私而无知的......"

数天后,刚跨进餐厅的门,就看见马尼卡和洛基正坐在同一桌上兴致勃勃的聊天。
......
"总而言之,那天还是多谢你了,事情结束之后,把其他人都遣开......"
"其实我和阿尔波特还留在外面偷听呢。"洛基轻轻喝了一口营养液,"仑加先生,我想知道,那天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你会不会把那针剂注射进自己的体内?"他突然认真的问道。
"不会,起码结果上是不会的。"马尼卡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我一愣,本想出去阻止而跨出的脚又悄悄收了回来。
"那么......"
"因为他就是那个命中注定要叫醒我的人,即使没有那个意外,我的场和他的场也绝对不会允许我再次沉眠。不过,当然啦,虽然我和他约定好了,自己只是等待,但也没有理由在他晕头晕脑走到我面前却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不去拉他一把吧?"马尼卡轻松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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