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不屑地瞥了一眼:“你那儿还不如这凳子软呢。”一边说着又扒了两口饭,陆臻感觉到后背一热,夏明朗从背后拥住了他。
“那你靠着我。”夏明朗低声细语。他出门吹了一路风,把脑子吹清醒了,心里也凉了。方才醒过来时,夏明朗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现在想想,这结论还是错了,太对不起禽兽了。他这会儿满心愧疚,只希望陆臻能多给他几个机会做小伏低。
但是陆臻抬手挣脱,用筷子尖指了指浴室说道:“去洗个澡吧,一身的味儿。”
夏明朗犹豫了两秒,再一次像打仗那样冲了过去。
陆臻鼓着腮帮子,一边大嚼一边乐,没想到他难得发一次火居然这么管用。看来以后还是要控制住少发火,物以稀为贵,用多了就不值钱了。
陆臻靠在墙上猛吃,饭粒儿吞猛了,一时噎住,夏明朗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极有眼色地给他开了一瓶啤酒。狼吞虎咽地倒下两份饭,陆臻摸着肚子灌下半瓶啤酒,终于满足了。夏明朗虽然也饿,但毕竟食不甘味,垂头丧气地靠在陆臻身边默默扒饭。
陆臻把羊肉串拿起来仔细查看,无比惋惜:“辣椒太多了。”
“你怕辣?”夏明朗诧异,心想,他还不至于粗心到连陆臻的口味都不记吧?
陆臻想了想,用了个比较隐讳的说法儿:“下面伤了。”
夏明朗一口饭粒喷出来,呛得直咳嗽。陆臻哭笑不得,一边帮忙顺气,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着了,你自己干的坏事儿,还听不得了?
夏明朗心神不宁地灌下几口啤酒,捏着酒瓶子低吼了一声,拦腰把陆臻抱起来按到了沙发上。
“喂,你这?”
“让我看看。”夏明朗声音发哑,粘粘腻腻的,便有了一些哀求的意思。陆臻是最受不了夏明朗求他的,反正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要求,也就把脸埋了下去。
夏明朗撩起陆臻浴袍的下摆,惴惴不安地看过去,白生生的屁股上印着好几个指痕,那地方虽然没见血,但是红肿透亮看着都疼。夏明朗不自觉探出指尖轻触,陆臻轻咝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疼!”陆臻实话实说。
夏明朗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你又想骂我了?”陆臻沉下脸。
夏明朗连忙摇头,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能不能揍我一顿。”
陆臻知道他什么心思,断然拒绝:“不揍。”
“我这么对你,你都受着,你怎么能这样!”夏明朗心里绞得难受,他是绝对看不得陆臻受半点儿委屈的。
“你当然不能老这么对我,但你现在不是生病吗?”陆臻把衣服理好,斜斜躺下:“不让你发作一次,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对不对?”
“你把问题想得……”夏明朗着急分辩,话还没说完,陆臻忽然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唔?”夏明朗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双手握住陆臻的手腕,却没有反抗。陆臻俯身看向他,手上加力,虎门压住了夏明朗的喉管。时至今日,就凭陆臻这双手,拧断颈椎都是寻常事,夏明朗要害被制,又没有及时挣脱,眼前金星直冒。
陆臻很快松手:“你为什么不怕我?”
夏明朗咳得说不上话,气急败坏地喊道:“那,那不一,样!”
“一样的,都一样。”陆臻闭上眼睛:“你等会儿。”
夏明朗调均呼吸,一头雾水地坐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陆臻忽然睁眼,只是极细微的一抬手,夏明朗已经条件反射式地往后仰,这个漂亮的战术动作做到一半时猛然顿住,夏明朗一手撑着地面,极度疑惑地看过来。
陆臻眼中渐渐涌上笑意:“你为什么又怕了?”
“有杀气。”夏明朗隐约有些明白:“你刚刚在想什么。”
“巴利维。”陆臻顿了一顿,伸手握住夏明朗的手臂:“你不想伤害我,我能感觉得到。夏明朗,你是很厉害,如果你有心要我的命,我可能斗不过你,但是……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让你不过脑子就能干掉我的地步。”
“干不死你就不会心疼了吗?”夏明朗不满地嘀咕。
“那是另一码事。”陆臻温柔地抚摸着夏明朗的脸颊:“恐惧源于未知!我今天不是犯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就算你不行了还有我,出事儿我给你兜着。所以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最坏也就这样了。”陆臻脸上微红,隐约有些不好意思:“我最后太累了,懒得动弹,我要知道你这么担心,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些。”
“够了。”夏明朗脱口而出:“够了。真的。”
“那么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陆臻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进夏明朗眼底:“你心里那些事儿,我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因为他妈的什么国家机密,我只是习惯了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能扛得住。你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玩意儿,锦上添花的那一朵花……”
“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陆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俩个怎么可能让这么点事儿就难成这样?夏明朗,你太习惯一个人扛着天转,我也太习惯听你的,这样不好。既然现在你自己都承认挺不住了,那么,告诉我!”
“你真的要听吗?”夏明朗露出惨淡的笑容,他轻轻吻了吻陆臻的手背说道:“宝贝儿,我舍不得。”
“相信我!”陆臻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上来慢慢说,从头开始……”
夏明朗刚刚回忆了一遍官方机密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在脑海里飞旋不去,印象深刻到想忘记都很难。他枕在陆臻腿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因为倾述地对象是陆臻,这让他感觉尴尬而又难耐。而陆臻一直神情平淡地听着,手指温柔地拨弄着夏明朗的头发。
陆臻是那种很上得了台面的人,这种特质意味着他在关键时刻很能撑,即使心中骇浪惊天,也可以不形于色。听到水刑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噫了一声,他知道夏明朗一定不会责怪自己不够关心他;所以他选择用另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来暗示夏明朗:没什么,即使那很可怕,也就是个很可怕而已。
夏明朗说完时天都快亮了,海面上翻起鱼肚白。夏明朗侧过脸偷看陆臻的神色,陆臻垂眸一笑,弯下腰去在他额头轻吻一记,口中喃喃道:“你受苦了。”他没有哀恸的神色,明亮的双眸里只有化不开的怜爱,即使他现在胃里顶得难受,很想找个地方去吐一吐,然后找块空地去喊一喊。
陆臻没有抱着他痛哭流涕,也没有悲痛得难以自抑,让这夏明朗感觉很意外,他甚至在最后完全彻底地说了实话,他所有的绝望与恐惧,所有的执念与挣扎。但是陆臻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那些事只是单纯的存在着。噢,听起来真可怕,你真可怜,然后……就没有了。
这种无止尽的从容让夏明朗的心防软化,他慢慢抬起身体把陆臻抱进怀里,埋头贴在陆臻胸口,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热乎乎的心跳。
陆臻飞快地用理智思考,他不能让自己的感情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否则彻骨的疼痛会在一瞬间吞没他。好在夏明朗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很依赖很放松,这样很好,让陆臻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因为他的确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
他知道夏明朗这段时间承受了很多,可现实仍然超出他的想象。有些灾难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更无法用语言化解,一切劝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如果这个人不是夏明朗,陆臻甚至会劝他算了,从现在开始一辈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忘记所有的一切。
可他是夏明朗,那个满腔热血,发誓要再活一次的夏明朗。
陆臻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就像大恩无法言谢一样,大悲亦无法告慰。他只需要陪着他看着他走过这一段,就像夏明朗要求的那样。
“真奇怪。”陆臻摸了摸夏明朗的后脑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嗯,欲望。”
夏明朗困惑地抬头。
“你好像每次心情不好就想干我,以前跟我吵架是这样。每次出完任务回来,你都缠得我特别紧,在天琴岛那次也是,现在还是,甚至你刚刚说,连受刑的时候都……”陆臻脸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
夏明朗慢慢变色:“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没想过。他一直对陆臻欲望强烈,但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在正常范畴,而且散落在漫长的相处中,并不出格,现在串起来抖一抖才发现居然一脉相承。
“陆臻,你听我说,我不是……”夏明朗细看陆臻的脸色,生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厌弃。
“陆臻,你听我说,我不是……”夏明朗细看陆臻的脸色,生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厌弃。
“我就是奇怪了,以前你没我的时候,靠什么来解决你这些情绪?”陆臻微笑着,是一个好奇八卦的态度。
夏明朗稍稍放宽心,埋头苦思了一阵子,吐出两个字:“吃饭。”
陆臻愣住。
“洗个澡,烧完衣服,吃顿好的,睡个好觉,早上起来沿着基地跑一圈,跟兄弟们打两局牌……然后就缓过来了。”夏明朗揽住陆臻的脖子,把人搂进怀里:“以前都是这样。”
夏明朗感觉困惑,这些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他并不知道,好像慢慢的,无知无觉的,想法就变了。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就只想看到你对我笑,闻着你的味道,抚摸着你的身体,感觉一切都那么好,那些血淋淋的烂事儿眨眼就都过去了,滚得远远的。仿佛从最初时,你在背后拥抱我,告诉我你的手上也有血……从那时起我就不知不觉地开始依赖你,虽然我一点儿也没发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明朗更像一种动物,直觉永远比理智先行一步,身体总是比头脑更坦率。所以,无论理智有多茫然,他知道陆臻说的是真的,他对陆臻有不正常的执念,他的直觉反应比脑子更靠得住。
“原来我还有这么个用处。”陆臻微笑。
夏明朗像是被子弹打中了那样抬起头,眼神惊惶不定。
“你怎么又慌了,在怕什么?”陆臻极温柔地吻了吻夏明朗嘴角:“告诉我,说实话。”
“你不生气?”夏明朗感觉很别扭,他一直相信自己对陆臻所有的行为都是源于爱。可是刚刚理清的事实让他无地自容,好像陆臻变成了一个物品,他在使用他,只为了满足自己单方面的需要。
“我为什么要生气?”陆臻笑了:“我觉得挺好啊,原来我这么重要!以前,你说我是你的奇迹,这话当时听了很高兴,可回头想想又不甘心。什么叫奇迹,那是奢侈品,有了很好,没了也行,可有可无的存在。我总是盼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你生命里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的那种。”
“你一直都很重要。”夏明朗急着强调。
“那不够,夏明朗,那不够……”陆臻捧住夏明朗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凝视他,低声呓语:“看着我,你知道的,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什么都能做到。你以前无懈可击,什么都不需要,我根本找不到机会爱你,可现在不一样了。夏明朗,是我把你救出来,是我带你走,我就是你想要的那个陆臻,你一直念着的那个名字,你想象中期待的那个人。别害怕,把你想要给我的都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