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主仆文-----作者: 流风回雪
流风回雪  发于:2016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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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远远地躲在树林里,听着母亲用生命发出的警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一声声,那么凄绝,那么急切,狠狠地掐断他追随母亲而去的想望。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母亲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直到那帮纵火行凶的人狂笑而去。
然后他悄悄地离开了。甚至没有去收殓母亲的遗骸。
他不能冒险。他没有失败的本钱。
母亲忧伤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
“非,我不想怨恨任何人。”
“我希望,你也不要。”
“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教你任何东西。”
“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能力,被你用来伤害我爱的人。”
母亲,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
为了你的爱情,你可以牺牲自己。
可是,你有什么权力牺牲你的孩子?
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却不允许我保护自己?
母亲,你爱的人已经不在。
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欺凌的孩子。
很遗憾,我不能如你希望的那般宽容和饶恕。
我也不会放过曾经伤害我的人。 
宽厚温暖的手掌搭上宇文非颤抖的肩膀。
宇文非缓缓抬起带泪的双眼,脆弱的神情中,竟有一丝嗜血的疯狂。
“宇文非?你怎么了?”斛律安担忧地半跪在他身前。
他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触到了宇文非的痛处?他实在想不起来。
可是害宇文非伤心,决不是他的本意。
斛律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宇文非抱进怀里。
“不哭,不哭……”一边喃喃的安慰着,一边轻拍他微颤的背脊。
这样的笨拙。却又这样的真挚。
宇文非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的暴戾之气渐渐褪去,然后小嘴一扁,埋头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放声大哭起来。
斛律安方才觉得放心一点,顿时又被他哭得慌了神。
他认识宇文非的时间虽不长,对他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却也知道几分。
短短几天里,宇文非经历了多少事,又受了多少折磨?
被他的掌力所伤,被端靖用作人质,他那么平静。
为救自己出狱,他挟持端靖,以致后来生离死别,也没有半分色变。
一直到他吐血坠马,性命垂危,都没有见他流一滴眼泪。
然而此刻,他却哭了。
哭得那么伤心,毫不掩饰。哭得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斛律安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让宇文非靠得舒服些。
宇文非跟着蠕动一下身子,头也不抬地继续哭。
温热的泪水渗透斛律安的衣衫,印上他的胸膛。
这一刻,斛律安的心情是宽慰的。
他所付出的一切并非没有报偿。至少,他得到了宇文非珍贵的信任。
他完全可以想象,慎言慎行的宇文非,绝少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非的哭声渐渐小了。
然后,他靠在斛律安的怀里睡着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睡的那么安心,那么香甜。
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天黑了。天又亮了。
宇文非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要舒展一下筋骨,突然感到自己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斛律安专注的眼眸。
眼睑下,有着青黑色的阴影,显示他一夜都未成眠。
前一天的记忆迅速回笼,有一刹那,宇文非几乎想闭上眼睛逃避。
哭到睡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已经隐忍了太久,久到几乎崩溃。
所以才会再受到触动的那一刻,萌生出想要毁天灭地的疯狂念头。
一念之间,他几乎堕入魔道。
幸好,有斛律安在。
斛律安啊……自己究竟欠了他多少情?
又该怎样才偿还得清?
“你还好么?”眼看着宇文非的神情变幻不定,斛律安小心地询问。
宇文非微微一笑,仿佛雨过天晴。“我很好。”
“那就好。”斛律安松了口气,几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昨天……你为什么哭?”
宇文非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最后,他扬起一抹清冷的微笑,摇了摇头。
“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快乐。”
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秘密,已经足够。
有什么必要让斛律安知道那样残酷的真相?
就让那段往事,以及所有的恩怨纠缠,都湮灭在已经过去的岁月中,永不浮现。
或许,这会是对斛律安最好的报答。 
宇文非不说,斛律安也就不再追问。
为了什么而哭……这毕竟是一个触及人心的问题啊。
宇文非轻轻拉开斛律安紧锁的手臂,从他怀里一跃而起。
轻盈的,飞翔般的感觉,令他惊觉自己的不同。
这具身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可以奔跑得更快,翱翔得更高,看到更广阔和遥远的未来。
一声清啸,宇文非的身形拔地而起。
雪白的身影映着晨光,舞着清风,在漫天的飞花落叶之间,撒落一天一地的风情。 清越的长啸,仿佛是宇文非新生的宣告,回荡在山野间,萦萦不绝。
一啸既了,宇文非翩然落地,向斛律安走去。
这才发现,斛律安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痛苦扭曲的表情。 宇文非大骇!纵身飞扑到斛律安身前。
近看那紧蹙的眉头,和咬得发白的嘴唇,宇文非心中一阵惶恐的绞痛。
斛律安,你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斛律安?你怎么了?”宇文非小心翼翼的询问。
片刻的沉默。
斛律安微微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神情变得更加怪异。
宇文非焦急得几乎发疯。
他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斛律安替人疗伤的好功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触动了斛律安的伤势。
可是,斛律安的痛苦近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如此的沮丧。如此的自责。
宇文非呜咽一声,眼看又要落下泪来。
“不要哭啊。我没事的。”斛律安的声音适时传进他耳里。
宇文非又惊又喜,猛一抬头,只见斛律安正朝他微笑。
虽然,这笑容有点虚弱,还有点扭曲。
“我……我的腿……麻了……”
一时间,宇文非几乎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腿麻了?腿麻了?
不是受了内伤?也不是走火入魔?
只是……腿麻了?!
宇文非突然尖叫一声,用力将他扑倒在地,怒吼道:“你是在故意吓我么?!”
斛律安苦着脸,哀声惨叫。
他抱着宇文非一整晚,姿势未变,下半身的血流淤滞不通,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方才宇文非离开,两腿的血液渐渐恢复流动,这才感到万蚁攒动般的又酸又痛,着实难以忍受。
这会儿被宇文非用力一压,酸痛的感觉强化了千万倍,更是苦不堪言。
即便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也只剩哀叫求饶的份了。
宇文非趴在他身上捶打了一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斛律安……这个无所不能的,天神一般的斛律安……
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将自己弄到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样子。
宇文非从斛律安身上爬开,到他身边坐下。
“谁叫你一直抱着我?让我睡在地上,不就没事了?”
斛律安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抹怅然。
“我想抱着你啊。我不知道,还能再抱你几天?”
宇文非心头一颤,避开斛律安深情的注视。
斛律安真正想要的,他给不起啊。
斛律安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一下双腿,试图起身。
剧烈的酸痛尚未退去,他挣扎了两下,还是无奈的跌回原地。
宇文非见状,突然伸出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毫无预兆地离开地面,斛律安倏然一惊!
魁伟的斛律安,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
也是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细看宇文非绝美的容颜。
那双凝视着他的幽深的眼眸里,隐藏着某种他难以分辨的情绪。
斛律安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宇文非轻轻吻了吻斛律安的脸颊。温柔怜惜,不带一丝情欲。
“这一次,让我来抱你。”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你一定很累了。”
斛律安微微一笑,缓缓合上眼睛。
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释然。
这样的亲昵和温存,已经让他感受到虚幻般的幸福。
他只愿沉沉睡去,永不醒来。
抱着斛律安,宇文非小心的,坚定的踏上前路。
十日之期,已经过半。
很快他又要回去,面对凶险莫测的未来。
这些和斛律安相处的日子,这些只有爱和信任,没有猜疑和伤害的日子,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对于其中的每一天,他都无比珍惜,而且,满怀感激。
怀里的斛律安呼吸渐渐平稳,已经睡着了。
宇文非犹豫片刻,找了块平坦的草地,将他放下。
熟睡的斛律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眉宇之间却有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宇文非痴痴地看着他,象是要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容,他的忧伤,都刻在心里,永不忘记。
在这苍凉的世界上,斛律安的存在,何等重要。
他是宇文非贫瘠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然而,他们的相遇如此偶然,相聚又如此短暂。
一旦分开,今生还会不会重逢?
即便重逢,会不会是战场上的兵戈相见?
答案早已在他的心里,真实,而又残酷。
他只能趁着此刻,多记取一些美好的片断,以慰余生。
流连的视线在斛律安的颈项间停住。那里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狰狞的伤口盘踞在颈侧,向下隐没在衣领内。
血红湿润的色泽,显示出它的新鲜。
宇文非颤抖地闭上眼睛,心中剧痛。
他太清楚这伤痕的来历。
这些天来,斛律安不分昼夜的照顾他,他接受得理所当然。
可是,他怎么会忘了,斛律安的身上,还带着刑伤?
他真的忘了。真的忘了。
在他眼里,斛律安是无所不能的神,不会需要他的照顾。
而斛律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只怕连药都没有为自己上过一次。
那鲜红渗血的伤口,就是他轻忽自己的明证。
宇文非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斛律安的睡颜依旧安详,而他已不敢面对。
伸出手去,小心的解开斛律安的衣襟。
呈现在眼前的一幕,令他哽咽着落下泪来。
伤痕。伤痕。满身都是交错的伤痕。
鲜红的伤痕。渗血的伤痕。翻卷出皮肉的伤痕。
密密的交织在斛律安的胸膛,仿佛是恶魔的画卷。
靠近心口的地方,有一块肌肤是烧焦般的深黑色。
宇文非死死盯住那一点,看到的却是他再也不愿回忆的一幕。
铜盆中的熊熊炭火。
暗红色的烙铁。
端靖冷酷的笑容。
斛律安拼死忍耐的神情。
宇文非蜷缩起身子,心痛得几乎窒息。
斛律安,你怎么可以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还表现得那么平静?
你不痛吗?不恨吗?不委屈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宇文非俯身下去,以一种膜拜般的虔诚,在那心口的伤痕上印下轻轻一吻。
斛律安低沉地呻吟一声,猛然睁开的眼睛里,隐隐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宇文非,你是在挑逗我么?”
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欲望的张力。
宇文非的呼吸急促起来。
方才的举动,并非存心挑逗。
然而此刻,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确定。
是挑逗?不是挑逗?连他自己都不知。
“如果是呢?”随口将问题抛还给斛律安,全不顾其中带了多少诱惑的味道。
斛律安苦笑一声,将他从身上抱开。
“如果真的是,那我就惨了。”
宇文非眨了眨眼睛,以示疑惑。
斛律安蠕动一下身子,隐藏起自己渐渐难以忍耐的欲望。
“你知道,要想抗拒你的诱惑,是一件非常困难,而且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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