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宁珂郡主与丞相宇文拓大喜的日子。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宁珂静静地坐着,任人施粉博朱。
凤冠霞披一一就绪,映红新嫁娘娇羞的面容。
就要嫁了啊,嫁给她的宇文哥哥。
几千个日子的痴痴等待,终于等到这一天。
她应该是满心欢喜的,为什么又隐隐担忧?
是不是因为,那些随着她婚期将近而甚嚣尘上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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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宇文拓与他的伴读书童颇有苟且。
据说,书童原是他捡来的孤儿,被赐名宇文非。
据说,有一次宇文拓在床第间失了分寸,几乎弄死了宇文非。后来惊动太医,才救回他一条小命。
据说,宇文非曾和一女子约会后花园,被宇文拓撞破后痛打一顿,足足有一个月下不了床。
据说,不少达官贵人垂涎宇文非已久,屡次提及,都被宇文拓斥退。
据说。据说。据说。
真的吗?是真的吗?
她的宇文哥哥,会宠幸一个书童?
真的是那个温柔的抱着她,许诺一生一世之爱她一个人的宇文哥哥吗?
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啊。
只怕这一问,她的梦,就碎了。
上花轿了。拜天地了。入洞房了。
慌乱无措间,她已成为宇文哥哥的妻子。
早晨起来,见过公婆奉过茶,就等着众人拜见。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穿着月白色儒衫的年轻书童。宇文非。
他真的很美。
眉目如画,却不带脂粉气。气质清冷儒雅,却不流于阴柔。
宁珂呆呆的看着他,心中无限疑惑。
宇文哥哥以弱冠之年任丞相之职,已是人中龙凤。
这宇文非看起来年幼许多,站在他身边,却毫不逊色。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男宠?怎么可能?
可是,他真的是。
他名为书童,却负责打理宇文拓的所有贴身事务。
冷傲的宇文拓,对他从来温和有加。
至于那些流言,丞相府中的每个人都可以作证,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宁珂既伤心又迷茫。
初见那天,宇文拓只介绍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书童,除此之外,再不多言。
相处数日,宇文非对她恭敬有礼,丝毫看不出恶意。
可是,她对宇文非的存在却始终无法释怀。
出嫁至此,一切都那么陌生。诺大的丞相府,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就连她的丈夫,她也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以信任。
她只能回家,找她唯一能相信的人。
她的哥哥,端靖亲王。
听完妹妹的诉说,端靖亲王蹙眉深思。
他与宇文拓素来交好,自然听说过他身边有个关系暧昧的书童。以时风而言,纳若干男宠并非罕事,他也不便过问。但如今既然犯到自家妹妹身上,他是不得不插手了。
只是……
“你确定那宇文非当真是男宠?”他曾见过几次,只觉得极美,却觉不出寻常男宠身上的妖媚之气。
宁珂并不确定。可是,只要宇文非一日不走,她便一日寝食难安。
所以,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端靖安抚的拍拍宁珂。
“明日一早,我就去向宇文拓要人。”
丞相府内,宇文拓又惊又怒。
“王爷想要宇文非?不知有何安排?”
端靖既然亲自上门要人,理由自然想了一套又一套。
“素闻丞相长才,连伴读书童都才华横溢。本王身边正需如此人才,还请丞相割爱。”
谎言!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所有传说中,宇文非都以“美色惑主”闻名,何曾提到过“才华”二字!
宇文拓扫一眼屏风后妻子躲闪的身影,对端靖亲王的来意心知肚明。
正想婉言推辞,宇文非已在身前跪下。
“承蒙王爷不弃,宇文非愿效犬马之劳。还请公子成全。”
这一表态出乎所有人意料。
端靖和宁珂固然惊讶于事情如此顺利,宇文拓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失陪一下。”宇文拓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目光,一把拉起宇文非,冲进最近的房间。
“你疯了?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吗?竟然要跟他去?”宇文拓气急败坏。搞什么,没见过这样着急送死的。谁不知道端靖亲王刚毅正直,最恨的就是以色事人的软骨头。
宇文非淡淡地笑着。“公子原本就打算安排我至端靖亲王麾下。如今提早一些,也未尝不可。”
“那不一样……”宇文拓怒吼到一半,就被宇文非打断。
“我一日不走,少夫人就一日不会开心。你日日担心她,却当我不知么?”
宇文拓沉默了。
最后,他用力抱了抱宇文非。
“委屈你了,小非。自己保重。”
宇文非走了。
看着长久伫立在门口的宇文拓,宁珂担忧地搂住他的手臂。“宇文哥哥,你怎么了?”
宇文拓回过神来,将妻子搂进怀里。
“宁珂,请相信我好么?”
宁珂惊慌的抬头看他。“宇文哥哥?”
宇文拓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宇文非是要到手了。
究竟如何安置,却颇费思量。
照端靖原本的计划,只消随便安排一个职位,远远的打发了出去便是。
然而刚一进门,瞧见众人惊艳的神色,登时觉得不妥。
这样的人物,若由得他去,早晚要闹出事来。不如留在身边,严加管束。假以时日,或可步上正途,也未可知。
于是,宇文非成为端靖亲王的书童兼贴身小厮。
堂堂亲王府,自然不缺书童和小厮。端靖作此安排,不过是为了便于管教,并不指望他有多大作为。
不料不出三日,就显出宇文非的与众不同来。
作为书童,宇文非并不与别人一般站在身后随时待命,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书。
但是端靖每有所需,或要研墨,或需茶水,心念方动,宇文非就已伺弄妥当,全不需他开口吩咐。
至于沐浴更衣,宇文非伺候得更是殷勤。
常常是端靖泡在浴桶里,任他从头到脚一寸寸的清洗干净,再按摩放松。其间的温柔细致,几乎令端靖怀疑他是在蓄意挑逗。
偏偏他的神情恭敬认真,仿佛如此伺候主子乃是天经地义。
看他这般尽心,端靖也不忍心斥责,只是暗恼宇文拓太会享受,竟将宇文非调教成这般模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端靖渐渐习惯了宇文非的存在。
宇文非并不若他想象的那般麻烦。他言行端正,举止有礼,并不招惹是非。
况且多了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书童兼小厮,端靖的衣食起居的确省心了许多。
时间一久,亲切之心渐起,对他的反感和戒备也就慢慢淡了。
端靖无论如何想不到,就是这个安静少言的宇文非,竟会在他的眼皮底下闹出如此大的事端。
这一日,端靖行将就寝,却不见宇文非,不由奇怪。
若在平日,宇文非早该在一旁伺候,不知今日为何耽搁了。
心念转处,端靖步出房门,打算四处看看。
这一看,直看得他气血沸腾!
后花园深处,隐隐有两道身影纠缠,定睛一看,一个是他的妹妹宁钰郡主,另一个竟是宇文非!
再看宁钰衣衫不整,满脸泪痕,不用想也知道,宇文非干了什么好事!
端靖怒喝一声,飞身上前,将宁钰护进怀里。同时手掌一扬,将宇文非打飞出去。
“钰儿,有没有怎么样?”端靖着急检查妹妹周身上下,连连探问。
宁钰摇摇头,哽咽几声,用力挣脱他,径自跑回房去了。
“钰儿!”端靖正待追去,却看到不远处宇文非正挣扎着起身,当下有了计较。
宁钰那边,要谈及此事只怕难以启齿。
两相比较,倒不如先审一审宇文非。
他倒要看看,那畜生动的是什么念头!
幽暗的地牢里,燃起灯笼火把。
宇文非被绑在地牢中央的刑架上,面色惨白。
方才端靖的那一掌携怒而发,雷霆万钧,不是他一个文弱少年能受得了的。
此刻的宇文非,只剩半条命在。
端靖大步走到宇文非面前,沉声喝问:“大胆宇文非,竟敢对宁钰郡主无理,你可知罪?”
宇文非一言不发。
端靖更怒,冷声道:“本王问话,为何不答?”
宇文非依然无语。
端靖心头火起,便欲提掌相向。
依宇文非所作所为,大可将他格杀当场,绝无人敢有非议。
但是,听不到宇文非亲口认罪,他总觉得不甘心。
思虑至此,端靖缓缓收手,再问到:“宇文非,你再不招供,可是要等本王用刑么?”
眼见宇文非毫无反应,端靖向身后侍卫示意动手。
毒蛇般的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在宇文非身上刻下血色的痕迹。
宇文非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嘴角却淌出丝丝鲜血来。
十余鞭过后,宇文非昏死过去。
见此情形,端靖神色不变,只是轻声道:“宇文非,你这是要逼本王亲自动手了。”
言罢,伸手握住宇文非的肩膀。
刚猛的指力透过肌肤,直入骨髓。
宇文非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竟是痛得醒转来。
以武林绝学对付一个无力反抗之人,确是恃强凌弱。但端靖一心逼供,已顾不上这么多。
宇文非若是聪明,便该早些招了。横竖难逃一死,又何必生受这般酷刑。
然而宇文非的嘴依然闭得紧紧地。莫说是招供,连呻吟也不发一声。
端靖虽然恼怒,此刻也不禁有些佩服。不想这看似纤弱的少年,却当真有几分男儿的硬气。
看着眼前毫无血色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想起他平日里的种种好处,端靖心中竟有些惋惜。
宇文非,你好生糊涂!
你要的若是寻常女子,我或可设法成全。但宁钰贵为郡主,难道是你可以招惹的么?
忆及宁钰,端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宇文非实在痛极,张口欲呼,却还是生生忍住。
那双痛苦不堪又若有所言的双眸,渐渐失去光彩,无力的阖上。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总管的通报。
宇文丞相携宁珂郡主求见。
是宁钰郡主派人快马请来宁珂和宇文拓。
她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地牢之门缓缓打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宁钰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刑架上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就是俊美无俦的宇文非?
分开不过片刻,他竟已变成这般模样!
宁珂不忍心的转开脸去。
宇文非此刻实在太过凄惨。这样的酷刑,加之于一个美丽而脆弱的生命上,显得格外残忍和惨烈。
她再怎么忌惮宇文非,也不禁心生怜悯。
而宇文拓,自进门后就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浑身散发出冰冷而又张扬的怒气,令人窒息。
连端靖亲王,都震慑当场,不敢造次。
宇文拓快步走到刑架前,放下宇文非,将一颗药丸纳入他嘴里,护住心脉。
宇文非轻颤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眼神交汇间,宇文拓了然道:“是不是和上一次一样?”
见宇文非点头,宇文拓眼里泛起水光。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里有我。”
宇文非露出一抹微笑,再次陷入昏迷。
小心翼翼的抱起宇文非,宇文拓向端靖颔首示意。
“王爷,此处非说话之地。到了房内,下官自会给王爷一个交待。宇文非伤势严重,还请王爷即刻延请太医,迟恐生变。”
端靖见宇文非神色肃然,心知有异,不敢拖延,立即照此吩咐下去。
将宇文非交给闻讯赶来的太医诊治后,一行人回到端靖房内,屏退左右,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还是宇文拓先开口。“今日之事,下官略有耳闻。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宇文非莫不是疯了,否则怎敢对宁钰郡主无理?”
端靖缓缓道:“本王的确有此疑问。但此事乃本王亲眼目睹,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