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幸运的话,哀家也许会见到郦世南,因为中秋时节,皇宫中会举行宫宴,大臣可携家眷前去,以昭君臣和乐,亲似一家,同时也是给自家儿女相相亲。这就叫什么来着……相亲从娃娃抓起。
收回思绪,来到大厅,一个大圆桌已然摆好,哀家伤感,这样的家宴多久没有举行过了?许是从娘亲大病之后,就再未有过。
哀家自觉英明,知晓自古聚餐皆出猫腻,前生也常以鸿门宴招待过些哀家不待见的人,便一眼能看出此次聚餐的目的
一来,几个月以来,娘亲的身体已不像从前那样娇弱,至少不会因为吃中药而忌口;二来,长安候家父为人坦荡敢作敢当,之前误解了李风,虽说也暗示性地道过歉,却总要正式来这么一回。
哀家想到这儿,鼻子一抽,家父把李风的情人倩影发配到洗衣房做苦役三年,还好意思跟人家道歉。不过……洗衣房离李风的住处可也是不远了,这地理位置比马棚不知要好上多少,想到这点好处,哀家便一个忍不住就傻笑起来。
却听到有声音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一回神,此时哀家左边挨着娘亲,右边靠着清和,已经在圆桌边坐定了。娘亲的左边是家父,他此时正端着一碗燕窝,用小瓷勺盛了一口,道:“若倾,这是为夫亲自熬得,李统领如今还没来,你先尝尝。”
哀家看着若雨的脸,倒是平静无波,也没有祝福,而三娘林桐兰则是用帕子捂着嘴,浅笑一声道:“大姐可一定要试试,之前清和可吃了好几碗老爷熬毁的燕窝,现在清和可是都见不得燕窝了。”哀家向右看看,果真清和捂着嘴,一脸嫌弃。
娘亲张口,家父心满意足地达到了目的:“怎么样?”哀家看到娘亲的眉头瞬间一皱,之后迅速展开,微笑道:“味道不错。”哀家轻轻凑到清和耳边说道:“以后要对大娘好一些噢,看她帮你吃掉了难吃的燕窝呢。”
清和使劲点点头,却是正经八百道:“清和最喜欢大娘了,大娘又漂亮,又善良。”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在场人都听得见。
娘亲听言有些受宠若惊,报以微微一笑,继而继续享用家父熬制的燕窝,哀家听闻直觉欣慰,清和真是好孩子。往对面一瞥,白若雨脸色果然变了变,倒是云清灵争辩道:“我娘也漂亮,清和你坏,为什么不喜欢我娘?”
哀家摇摇头,吃个家宴却也不能顺顺当当的吗?平白地有二房这么两个碍眼的。本以为清和会委曲求全地说什么“清和也喜欢二娘”之类的话。没想到清和却说道:“我喜欢大娘就是喜欢,二娘怎么能和大娘比?”十分傲娇,十分讨喜。
清和还想继续说什么,林桐兰拽拽清和的衣袖,对二姨歉意道:“小孩子家的玩笑,二姐不要介意,”白若雨闻言,嘴角强强扯起一个笑。三娘继续道:“老爷心中总是有一杆子称的,谁好谁坏都分明着,怎会因为小孩子的戏言就偏了倚了?”
二姨回道:“看妹妹是无关紧要着的,倒显得姐姐小气了。”
哀家一叹,三娘这是暗示她不要作太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这厢是不是在假装听不明白?
这边家父喂着娘亲吃着燕窝,那边二姨看三娘大眼瞪小眼,而云清灵和清和一个撅嘴,一个掐腰,倒是哀家无所事事了。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这便注定这次家宴会十分热闹:“侯爷安好,而立和李风来晚了。”
哀家眉毛一挑,家父这是有多节省,一桌饭连着道歉和答谢全都齐了。
二人坐稳,家父传菜,哀家一看这一桌子,都是从千昧居定制的特色菜——醉熏鸭、黄焖鸡,青红虾子、油淋羊排……,酒品则是十年久的叶下稠。哀家一乐,家父还不知道这是哀家的家业,所以宰这么一次也没关系罢,于是决定修书一封让青冥狠记一笔,想彻底贯彻以下新世纪的坑爹精神。
却不料,娘亲看着这菜色,对家父道:“老爷不知道吧,这青红虾子还是白鹭想到的菜色呢。”
“哦?白鹭?”
“是啊,父亲把千昧居留给白鹭作了嫁妆呢。”二娘听到更是一副隐忍不发的表情,看得哀家叫一个爽,却是隐隐觉得娘亲好像把自己卖了。
“哦?哈哈,那今日的酒菜就能免费享用了呢,”家父显得十分愉悦,转而对李风和杜而立道:“今日只是寻常家宴,李统领和杜先生就请尽情享用,就算是小女白鹭做东,酒菜均是上乘,便尽兴罢。”家父呵呵一笑,哀家心里却是淌着泪,仿佛看到白花花地银子顺着洛河一去不返。
杜而立抽抽鼻子嗅了嗅,“这酒莫非是千昧居的名酒叶下稠?小姐可真是破费了,李兄,今日便酣饮一番罢。”
李风点点头,微笑并未作声,家父道:“且慢。”然后站起,双手抱拳,李风也站起一礼。“虽然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但是本侯之前误会过李统领,心中就像装着石头般沉重,今日虽是家宴,也是向李统领道个歉,李统领随本侯四处征战,却因内宅之事受到牵连,本侯深感抱歉。”端起酒杯,李风也端起酒杯。
“侯爷言重。侯爷一向坦荡,李风又怎会挂怀,”然后向往嘴里送酒的杜而立道:“李风当向杜先生道谢才是。”于是杜而立也站起,端着酒杯。
哀家看着他三人,觉得滑稽,清明时节的风波,拖到中秋前才算是彻底冰释前嫌,哀家觉得男子汉之间的所谓道义啊,情谊啊,有时比女子的那一些情愫还要优柔寡断。
家父道:“本侯也当谢过杜先生才是。”
还是杜而立洒脱,没再继续客套:“就让一切化为杯中酒让吾等饮下,而立先干为敬。”
之后便是画风一改,哀家亲眼这满桌的家业被一筷子一筷子,一杯一杯残忍的席卷。哀家心疼之余想着,不行,不能让哀家的家业都浪费在别人肚子里,于是也大吃大喝起来。偷偷饮一杯酒,总之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醉的,却看见清和的脸已经如红辣椒一般让人垂涎欲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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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回进宫
? 秋日渐凉,黄叶飘飞,看着这一番秋景,算算重生的岁月已经将近五个月。哀家在千呼万唤中等来了中秋,唯盼着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够见上郦世南一面。
也许只因哀家活得久了些,虽比不得王八,却也能看透一些东西,对于感情这事物,早已懒得去掩藏。掩藏显得别扭,莫若喜欢就追求,不喜欢就躲远些。
秋日风高,哀家披着浅粉的褂子站在凉风之中,心间有一丝苍凉。旁边站着一个白衣闲人,是副和哀家一样的表情。看着他让哀家顿时没了心情:“杜先生莫非在记挂着前世的情人?”杜而立脸山出现一阵尴尬而羞涩的绯红:“光棍一个,只不过在学老杜悲秋而已。”
哀家略有同感:“杜先生不知,我虽然是穿来的,却多活了一辈子。想来我和这具身体还是很有缘分呢。”
“原来如此,难怪白鹭小姐并不想着做出一番事业,倒更喜欢赖在府中,呆在家人身边呢。”这人倒是观察得蛮细致。
哀家也不想多停留,吹风太久容易着凉。却听到这人突然冒出一句:“既然多活过一世,白鹭小姐就不会嫌弃在下比你大了十多年吧。”
哀家一个冷战,道:“可是现在你依旧是大叔,我对大叔不感兴趣。”
杜而立脸色有些失望,却邪笑道:“白鹭小姐把我当作什么人,我怎会有老牛吃嫩草的妄想?”
“那是?”
“从异世穿越而来,杜某总觉得少那么几个知己,本想着认白鹭小姐当个妹妹,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却没想到被拒绝得好彻底……”说着脸上挂上一副可怜兮兮却十分无赖丝毫不值得同情的表情。
哀家只怕误会了这人,心下觉得不应武断,于是试着弥补道:“这样也不是不好。”
“那你不觉得我老了?”他眼神一亮,巴巴望着我。
哀家摇摇头。
“以后我要是比你早死掉,你会不会把我挖坑下葬?”
哀家道:“必须。你我都是穿来的,自然能够如手足般相处,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妹妹,你可记住了?”
他突然大手一伸,把哀家举起来,原地转了两圈,道:“那我就叫你丫头便是。”哀家点点头,想着这人一定是在这世上太孤独了才会如此罢。而哀家又何尝不是?
哀家真得觉得冷了,与杜而立没说几句话,就回自己住处了,却没理会身后那人人变了几变表情,最终自嘲地笑着。他仿佛在说,老牛吃嫩草,如果能吃,也许早就吃了。
浅碧见哀家回来,上来迎接:“小姐,明晚就是中秋了,和我一起放烟花可好?咱们去千昧居找青冥一起,会更热闹呢。”
中秋节欲至,连姑娘也思春。后面那句才是她真正想说的吧。哀家摇摇头:“浅碧可以去找青冥,但我可能要进宫,前日父亲还提起过的。”是了,说是要帮哀家找一个好人家的公子来的。
哀家当时说:“郦家小公子甚好。”家父却道:“柳家也好,皇家也罢,单单郦家不行。”哀家表示理解,因为郦家有一个皇后,她在后宫独大已久,郦丞相虽然忠心事主,但一旦权大业大,难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说他是忠臣,倒不如说他忠的是郦后。前世,郦丞相独子死得早,郦后逝世后,便没有什么供他不忠心的理由,于是才对皇帝赤胆忠心,才对哀家喊打喊杀。
浅碧一副又开心又不开心的样子在哀家眼前晃来晃去,哀家觉得有些乱,才道:“你帮我准备些衣服和饰品。”哀家突然想到什么,“要能搭配得上木兰胸针的。”
浅碧有了事做,也就麻利起来,看着也就不那么别扭了。她如今双十年华,哀家记得前世这个岁数的时候,哀家正在后宫前防狼,后防虎地巩固自己的地位。到了这一世,真是不愿怀想。自古媳妇熬成婆,宫里的媳妇们则尤其狠辣,哀家不想再度变成那样,所以得想想以后如何才能不入宫的理由,所以一定要先说服娘亲才行。
次日,用过早饭,家父接过三娘递来的漱口水,看着哀家道:“酉时左右随我入宫,参加夜宴。”
哀家道:“女儿知道了,爹爹。”
却听庶母二姨接话道:“老爷也带着清灵去吧,她这个当姐姐的,也沾沾妹妹的光,看看有没有可以许配的公子哥。”
家父“嗯”了一声,然后道:“不说我倒忘了,白鹭要穿得漂亮些,快去准备罢。”
长安候家父说完起身离开,庶母二姨的脸色明显不满,在原地变了又变。
娘亲边饮茶边道:“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倒是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意思是,上不了台面的人不该贸进,该安守本分才是。娘亲又说道:“今晚我留府陪着妹妹们,虽然老爷昨天想带我去宫里,但总觉得舟车劳顿,莫若在家里安生。”然后起身往外走,哀家也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娘亲说话硬实了,做女儿的,便像个小狗腿一样跟在后面,煞是张狂。
十五夜里天高无云,圆月当空,哀家心也跟着空空。家父坐在前一个马车吱悠吱悠,哀家跟着家父的侍女,春樱和绿茯坐在后面的车里也吱悠吱悠。
在浅碧精心的打扮下,哀家也算能出去见人,哀家身着水色半曳地裙,外批淡蓝色有帽披风,胸前挂着暖玉胸针。梳着小流云髻,鬓边是木兰珠钗,唇含朱红,腮饰浅粉。淡浓相宜,不艳不俗。哀家还是比较满意浅碧的审美的。
中秋佳节,御花园向大臣们敞开,哀家跟着家父左转右拐,兜兜转转的,幸好前面有着领路的太监,要不然,长安侯家父准保迷路迷到不知何时。
园中馥郁花香,沁人心肺,秋日菊花斗艳,直要人想到“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如今方八月十五,不知真到了九月八,又将是如何盛景。
被太监领到聚会地所在,又是一处胜景所在。良辰好花,诗酒与茶,看座中有年老功高的大臣们,也有年轻蓬勃的年轻面孔。哀家看着眼熟的也有不少,其中最眼熟当属柳太傅和郦丞相。这两个都是哀家前世情敌的爹。当然现在这两位身边都跟着哀家前世的情敌。
一个是柳如沁,一个是郦梦菲。至于柳家,哀家知道有一个多病的小公子,因为自小体弱也没有怎么露面过,但后来成了文状元的事,哀家尤为记忆深刻。不过此时郦家男娃在哪儿?哀家仔细寻着,却没看见,莫非他没有跟来?
心里有些乱,看着这满座文武,想着眼前的人很快就会有被迫离开和流放边远的了,因为没有几年,天下就要易主。算算现在离太子继位应该还有八年。哀家看看王座,王座空空,却象征着皇帝绝对的权威,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手执权杖本应万世无疆的人,如何在八年的时光里走向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