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记————落寂燃
落寂燃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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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萧木静静的听着。那个他连长相都不记得的教授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做了那么多。
"后来知道不是。他说你不是他最优秀的学生,却是他最关注的。"丁行客说着,沉思了一会"我不知道这个关注是什么意思,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孩子能打动那个老顽固。问他,他犹豫了很久才说了。"
丁行客说到这,转头看着沙萧木,似乎在回忆自己当初听了老教授的话对这个人的直观印象"他说你入学之前很受争议,大多数老师不赞成把你收入学校。"
沙萧木这回是真的诧异了,他考入那个学校时的成绩高出录取分数线很多,入学成绩在系里也是前三,家境又很不错,怎么会受争议?
"因为你有精神病史。"丁行客说着,沉稳中带着点忧虑。"分裂情感性精神病。"
沙萧木怔住了。
从丁行客嘴里说出这个遥远痛苦的词语,是那么不真实。
"可你最终还是进了学校。也许你没感觉到,所有老师都带着有色眼睛紧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有那么一段时间很多人都在伺机挑你的错把你赶出学校。但你一直很好,温和、稳重、得体,渐渐他们也就放下心了。"
沙萧木听着,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心理压抑得透不过气。是的,这个世界,这就是这个世界。他不会傻到怨恨的问别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他会难过。
"你很优秀,很稳重,是个能担待的人物。但是你有精神病史,这样没有工作单位会要你。你的教授说担心你,明明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却要遭到这个社会的歧视。当时我笑他是研究学问研究得反璞归真了,既然是毫不相干的人,何必善心大发去担心人家。"
沙萧木语音干涩"没错,他何必。"
丁行客神色复杂的望了他一眼。"你的教授当时的表情很无力,他只摇着头要我一定把你收到公司里,他保证你不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不是信不过他的话,但我有好奇,所以我去了你学校。"说着,露出追忆的神色"很奇妙,当时的情况任谁都会尴尬的手足无措,可你在阶梯教室站起来的样子平静得让我惊讶,我想你怎么会这样从容,可心里说不上的感觉又认定你的举动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从容。"
"后来......想起来确实不是从容,是一种骨子那种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就是这样。你的努力,不带拼搏的气势。"说着,转向沙萧木"你只是在活着对吧?为活着而活。"
对什么都不在意,清醒中透着绝顶的浑噩,不想过去,不期望未来,那么认真努力的活着。活在现在。
"怎么不说话。"丁行客道
无话可说。沙萧木没回应他。
"我没有恶意的。"丁行客轻叹一声,停了车,已经到地方了。二人开了车门下车向公寓走去。二十四层高楼之顶,丁行客开门进去,沙萧木随后。
"萧木,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接触了你以后会豪不犹豫的签下你,为什么会宽待你照顾你。我一直不明白。这回去J市看你我想通了。"
沙萧木脱鞋的动作停下,扶着门框垂着眼帘等他说。等他说完自己便转身离开。
他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但他没有权利向电影里的傻主角一样高声阻止。
"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管你多坚定的将别人阻挡在你的内心之外,和你在一起都会感到舒服。因为你的性格太平和,像水,温的水。萧木,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而你需要人照顾。你能明白吗?"
明白。因为知道了沙萧木是同性恋,知道还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这么一说,知道了自己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确确实实的留住这个顺从温和的人,所以开口。
可沙萧木并不是温水,他是死水。
而死水是不允许别人来搅动的。越搅动,水越混。
第十章
沙萧木沉默着转身扭动门把手。丁行客声音平稳"萧木,我以为你足够理智。"
动作顿了一下。扣在门把手上的手渐渐收紧,冰冷坚硬的触感硌进肉里钝重的痛让心境恍惚起来。沙萧木低低的说"我会辞职。"
丁行客没说什么,即没有挽留也没有辩解。
推门,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在静寂的楼道发出清朗的撞击声。沙萧木站了很久,终究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带着些须茫然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像他一直以来的生活,稳定安定中透着麻木浑噩。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安定的生活,可拒绝丁行客时心里却是毫无犹豫的。
凌晨说过他要的不是安定,他要的是爱。
沙萧木不信。
现在他终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沙萧木走在午夜的大街上,什么也不想,或者想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过去、未来,以及现在的生活。他走在午夜红男绿女的靡腐喧嚣中却仿若已不在人世。
他已经无处可去。
手机不适时的响起,沙萧木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接听了。
"傻子!"永远张扬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飞快传来,却在瞬间拉回了沙萧木的神思。
"凌晨?"沙萧木哑然。
"快来急救吧。"凌晨的声音带着窘迫"本来想直接去找你给你个惊喜,到了才发现身上钱不多了,连打车都不够......"
"你在哪?"沙萧木只觉得前一刻刚死过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眼前的景象跳跃着叫嚣着直要把他的神识撕裂在这冰冷的城中。
"S市南站,快来吧。"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沙萧木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激动。
仿佛前一刻才被全世界抛弃,便有一双坚定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靠,我终于也走出东北了。"凌晨坐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面对着默默无语的沙萧木,带着点重生般的喜悦说着。
沙萧木没有应答。
会面后,心里那莫名的激动很快冷却。凌晨来S市了,他无疑是来找他的,可为什么?找到了又能如何?
看着凌晨淤青的颧骨,沙萧木半天才问"你来昝逸知道吗?"
凌晨一滞,不快道"提他干什么?"
"你和他决裂了?"沙萧木心里重重的,语气却并无异样。
凌晨似乎感到了什么,紧盯着沙萧木道"我都是为了你,傻子,我都是为了你。"
"不要给我这么大的罪名,我担不起。"沙萧木抬眼便对上了凌晨那双漂亮的眼睛。那眼中有紧张,有失望,也有愤恨,激烈的美丽的生命般的色彩让沙萧木一时失了神,后悔起自己话中的决绝来。抬手轻轻抚上脸颊的淤青,解释一般的说"凌晨,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负担不了太多。"
凌晨目中燃起希望,忽然抓住了沙萧木的手,仿佛抓住了,便永远留得住"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任何一份感情都会成为负担。沙萧木默默的想着,终于没有说出来。
何况眼下已经不只是感情上的问题了。沙萧木的经济上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他失业了。
次日一早,带着凌晨去公寓楼附近的小店吃了早餐,留下钥匙,便乘车去了公司。
熟悉的环境,熟悉而疏离的人们。他并不想放弃这一切。可他别无选择。
"沙副总,丁总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想着离开时该拿走什么,好半天却根本没动任何一件东西。最终还是拿着连夜写出的辞呈上了楼。
丁行客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只是那平和中少了往日对待沙萧木的温暖,多了沙萧木陌生的严厉。
沙萧木的辞呈放在了丁行客的办公桌上,丁行客审视着,半天才拿出一叠文件打开递到沙萧木面前。
沙萧木略略一扫,惊讶的看着他。
丁行客递来的是一份劳动合同。换言之,他要沙萧木续约继续为公司效力。
"丁总?"沙萧木迷惑不解,看着丁行客。
丁行客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想我不能让你这么离开。"他说着,忽然苦笑了一下。片刻之前伪装的所有严肃解体,透露出彻夜思考后疲惫的苦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都这个年纪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天长地久,很傻,对吗?"
沙萧木心里沉了沉。
天长地久,多美好的词汇。
可惜却不现实。
"谢谢丁总。"沙萧木垂着头,终于只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丁行客疲惫的点点头,看着沙萧木签好字,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下班后,沙萧木没有如往常一样留在公司加班。他去了火车站。
从J市到S市,一天多的车程,想必很辛苦吧。沙萧木将买好的车票递到凌晨面前时,仍心不在焉的想着。
这个年轻男孩在来的一路上是不是很无聊,是不是睡卧铺睡到腰酸背痛,他会不会如小遥一样不耐烦的大跳大叫。
凌晨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赶我走?!"
沙萧木没有说话。
凌晨身上穿的是他的休闲装,这个年轻男孩来的仓促连行李都没带。
心里其实是不忍心对他这样残忍的。可他不能留下他,熟悉了一个人的存在,会不能忍受他的离开。而凌晨注定是要离开的。
每个人都是要离开的。如同父母施舍的爱。
"沙萧木!你怎么这么自私!"凌晨像一头愤怒的豹子扑了过来狠狠给了沙萧木一拳。沙萧木吃痛捂住脸在沙发上弯下腰蜷缩起来。
凌晨僵硬的站了一会,猛然转身飞奔了出去。
他没有钱,没有拿火车票。诺大的S市他能去哪里?沙萧木扶在沙发上迟钝的想着,终于没有头绪,闭紧眼睛痛苦的呜咽一声。
长痛不如短痛是吗?沙萧木信了,所以他宁愿短痛。他不想伤害凌晨,可他毕竟还是伤害到了那个年轻的孩子。
同时也伤害了他自己。g
一次次的拒绝,拒绝触手可及的温暖,拒绝来自内心的对幸福的渴望。
是的,他渴望幸福。在尝试了灭顶的年少的疯狂后他仍抑止不了内心的渴望,甚至因为曾经的缺失,那渴望更强烈。
人,总是执迷不悟的生物。
可他不敢接受的,幸福越多,随之而来的痛苦越深。
第十一章
整夜坐在客厅里抽着以前别人送的香烟,任着烟雾缭绕中思绪越来越钝重。
没有睡意,他又失眠了。
这样脆弱的时刻,他无比思念千里之外的弟弟。然而仅仅是思念而已,他并不能做什么。不能贸然打一通电话过去,不能倾诉心中的思念,甚至一句淡淡的问候他也说不出口。
越亲近的,就越要离得远些。
凌晨说,你怎么这么自私。
说得真对。
他已经怕了,怕年少时光中那歇斯底里的痛苦再把他纠缠,怕再在绝望中一次次幻想着死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更怕再被遗弃在冰冷的精神病院每天对着痴傻疯狂的病人们及永远带着蔑视与不耐烦的医护人员。
那样清醒的疯狂与绝望,深入骨髓,在混乱的生活中被重新挑起。就好像是一根长在了肉里的刺,永远拔不出来,被触及了,便在肉中搅动,破坏内里带来腐坏的终结。
沙萧木以为纠缠着他的感情纷扰终于结束了,本该松口气的事却在工作闲暇变做独自发呆的空落的茫然。
这天沙萧木工作到很晚仍没有回去的意思,丁行客再不会笑着推门而入要求送他回家,公寓里那个昨天还雀跃的仿佛回到了自己家的年轻男孩也不在了。
明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却仿佛失落了很多。
很累,很累。沙萧木捂着脸,缓缓伏到案上,仿佛要将那几乎压跨自己情绪转嫁到这冰冷的办公桌上。可是没有用。
走出公司时天已经泛起灰白,气温出奇的低,连续熬夜带来的肌肉关节的酸痛让每一步都成了煎熬。
他在这个人口密度超高的城市,浑浑噩噩的已经过了三年多。曾经以为就这么过下去,安安定定的才是最好的,可现在,呼吸这个城市的空气都成了一种受罪。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人,都是贪婪的,看到了光明,就再不甘心回归黑暗。
他看到了触手可及的幸福--哪怕这幸福只是片刻,便稳不下心来继续粉饰麻木。
清晨的公寓楼沉寂在一片死气中,沙萧木走在其中仿佛也是一个死人。有那么一会,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沙萧木木然走出,转一个弯,就是自己的住处。
感应灯应声而亮,一个身影孤单坐在门边,静静的,仿佛是被遗弃在街头的孩子,无助的徘徊过后,只剩绝望,独据一角等待世界末日的降临。
心仿佛撕了个口子,所有的惊讶质疑卡在喉咙,沙萧木轻轻走过去,蹲在那个身影前。所有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怕惊动了一个不真实的梦。他用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说"凌晨,进屋吧。"
那个身影震动了一下,猛得抬起头,漂亮得脸上有倔强有不甘有愤恨,可所有的一切在那受了委屈的神情下都几乎挂不住。
"傻子,你是傻子,绝对是。"凌晨沙哑着声音说着,任由沙萧木将他拉起来一同进了屋。
门重重关上,沙萧木的鞋还没脱,便被一阵巨力推倒在地,骨肉与坚硬的地板相撞发出生硬的响声,沙萧木吃痛蜷缩却被凌晨压得不得动弹。冰冷的唇粗鲁的印上,仿若野兽的撕咬,沙萧木任由凌晨胡作非为。
他欠他的。他欠他的。
"我赚到钱了,知道吗?"凌晨狞笑着撕扯沙萧木的衣服"我去卖身了,你不要我,我就去卖身,现在我不只卖给昝逸了,我谁都能卖,谁给我钱我就卖给谁。你不是嫌我脏吗?恩?你不是嫌我脏看不起我吗?现在我更脏了,你要怎么办?厌恶死我了?还要赶我走?你做梦!我不走!我永远也不走!我就要缠着你!"
没有,他从没嫌他脏。沙萧木头脑迟钝却无比清晰的想着。疯狂的絮语还在继续,凌晨已架起沙萧木的双腿狠狠进入了他。干涩的进入一瞬间对二人都是折磨,沙萧木急促的呜咽一声,本能的向后退着。
凌晨死死的压住他,粗暴的撞击着。
没有任何性爱的欢愉,纯粹的施暴。沙萧木连着两夜未眠,体力渐渐不支,却一直没想过推开身上肆虐的人。
他欠他的。
"现在你也是脏的了,我们一样脏了......"
第十二章
沙萧木,你为什么这样懦弱。
沙萧木,你为什么这样自私。
沙萧木,你为什么这样贪婪。
贪婪不该属于你的幸福。
天色渐渐明亮,灰白的光线照亮门口,二人默默躺着,体味着疯狂过后汹涌而来的疲倦。
沙萧木望着灰白的屋顶,心中空茫却无比平静。
凌晨就在他身边。是了,他还在。就在他身边,现在不会离开,现在还能呆在一起。
"凌晨凌晨凌晨凌晨......"轻声吐着声。
身旁的人动了动。沙萧木艰难的翻了个身爬在凌晨身上,带着一点温暖一点苦涩的笑意"凌晨,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凌晨展开双臂温柔却坚定的将沙萧木紧紧抱住。
如果有太多不安,就不要想得太远。只要此刻在一起,下一刻的未知又算什么?既然不能忍受分离,就糊涂一点,珍惜现在。
如果下一刻是世界末日该多好,死在一起,也成全了天长地久的童话。
在一起的日子平稳中带着如处云端的恍惚。凌晨的一个张扬的笑,一个受气的倔强神情,一个惊喜的挑眉都能牵动沙萧木的心。
生活有了盼望,盼望早早归家与凌晨相会,盼望与这个年轻男孩厮守。
内心也难以以至的盼望一个真实的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沙萧木坐在床头静静的抽着烟,他盼望天长地久了,他想和凌晨永远在一起。幸福如此动人,他不能不奢求。然而不能,凌晨会走,一定会走。每个人都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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