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记————落寂燃
落寂燃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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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行客也没强求,有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晚上,照例摸黑到小遥房里席地而坐,枕着床边等待睡意到来。床上小遥忽然翻了个身,沙萧木只当是睡梦中自然的翻身,只抬眼注意了一下有没有踢掉被子。
隔了会儿,忽然听沙萧遥道"萧木哥,你上来睡吧。"
沙萧木吓了一跳,身子一僵,半天才低声温和道"哥吵醒你了?"
"我一直醒着。"沙萧遥说着,语气中有些弦外之音的意思。
沙萧木没多想,笑道"吵到你的话我就回屋睡了。"说着摸了摸沙萧遥扎手的短发,起身要走。
沙萧遥忽然抓住他的手"一起睡吧,天黑怪吓人的是不是。"
沙萧木失笑。
沙家房子大,床都是极舒适的双人床,因此木、遥二人睡一张床也不显拥挤。夜凉如水,沙萧木在冷风里坐了半天,身上早一片冰凉,沙萧遥从背后拥住自家哥哥,像是想给哥哥暖身子。
沙萧木想起冰天雪地里相依为命的雪狐狸,那些可爱的小生灵是不是也如自己和弟弟现在这样相拥取暖?
可沙萧木不敢自比那样漂亮的生灵。沙萧遥也许是。但他顶天是一只小狗。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家犬。
感到自家哥哥想自己怀里凑了凑,沙萧遥轻笑了笑。
很久,久到两人都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沙萧遥低声说了句"傻瓜萧木。"
......
这孩子还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沙萧木闷闷的想。
第四章
手机在丁行客电话打到家里后便白天黑夜都乖乖开着。
这天沙萧木正聚精会神的处理着公司业务,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着"小遥"二字,沙萧木失笑。十分钟前才打来家里问晚饭想吃什么他在饭店叫餐带回去,现在又打到手机里来。难道不知道他的手机是长途加漫游的吗?
无奈接了电话。却没有听到弟弟那笑嘻嘻的声音,一个低沉得近乎阴冷的声音淡淡问"沙萧木先生吗?"
沙萧木心里咯噔一下,很多念头瞬间冒出,他还不至于愚笨到连别人语气中的恶意都听不出来,何况眼下这声音已经不止是恶意那么简单了。
小遥出了什么事?!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凌晨的情人,你弟弟在我手上,给你二十分钟,到国贸大厦来。"话毕便挂了电话。
果然是这样......
可是怎么会抓到小遥?
心急如焚的换好衣服,奔出家门。再大的危险也顾不上了,即便知道会被报复也要去。
对了,那人是混黑的。
也许会被杀吗?就因为自己睡过他的同性情人?很荒谬的理由。
可是......即便是有生命危险也不能放着小遥不管。
在十年的安定生活下突如其来的危机那么不真实,唯一明确的意识到的就是小遥有危险。
出租车奔驰在道路上。打车过去只要10分钟。
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便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沙萧木,我是凌晨,你在哪里?"
"在路上。"沙萧木平静的说着,仿佛是去赴一个公式话的约会。
"你找死啊!"凌晨气急败坏"你弟弟我会想办法求情让昝逸放了他,你要真来了还有好?!"
沙萧木短暂的静默了一下"我不能让小遥有危险,我不能冒这个危险。谢谢你的好意"
"你TMD别不知好歹!昝逸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今天要是出现在他面前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小七拼死也没说出你的下落你就这么一头栽到贼窝里?!"
"小七出事了?"沙萧木心里一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压抑慕然涌起。
小七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这个词的沉重与珍贵,他自己明白。
凌晨一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事以后再说,你先找地方躲起来!"
"晚了,我已经到了。"沙萧木淡淡说着,挂了电话。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付了钱下了车。
夏日里阳光火辣,照在身上莫名烦躁。
沙萧木却只觉得冷。e
心里其实很害怕。他要面对的是他一点也不了解的世界。
什么是黑社会,他的概念只停留在港产的老片子上。仿佛黑社会就是杀人如麻的代名词。其实在S市工作,作为丁行客的亲信,多少也知道自家公司也和那些遥远名词多少也有关系。但他从没深入了解过。或者说,从不想深入了解。
他要的是什么?不是名,不是利。安定二字而已。
两个神色阴郁的人走过来。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沙萧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走近,心中渐渐紧绷,紧绷,几乎到极限。
"沙萧木?"一个带笑的亲切问候,徒然在沙萧木已经濒临失控的精神上砍了一刀。愕然回首,一个绝不能出现在此地的人正带着惊喜看着他。
那人正是丁行客。
第五章
"呵,才想安排好宾馆就去找你就遇到了,真有缘。"丁行客的惊喜化为温和的笑意,道。一身浅色休闲西装勾勒出大城市office精英的特有气质,发型一丝不苟,站在这个小城市鱼龙混杂的商业街内颇为夺目。
可惜沙萧木没那个心情欣赏了,他断了数秒的思路终于连接回来,肩上已搭上一只手。
手劲不轻不重,沉稳中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让沙萧木心头一跳,慕然转过头去,果然是那两个陌生男人。
"逸哥请你去一趟,跟我们走吧。"请字说得颇重,别有深意的语气。说着,目光在丁行客身上转了转。仿佛在不确定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是不是也要一同去,他们又该不该带他去。
丁行客眉头微皱,没理会那二人,直接问沙萧木"你惹上麻烦了?"
沙萧木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不能把丁行客也扯进来他倒是知道的。只得匆忙道"我还有点事,过后再联系你吧。"说着,就要转身和那两人离开。
丁行客抢前一步,半个身子拦在沙萧木身前挡住他的路,贴得及近,有点拥抱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商业街嘈杂混沌,人来车往,已有不少人注意到国贸大厦前僵持半天的四个男人,好奇的目光流连不去。
沙萧木担惊受怕了许久的神经在丁行客一句温和关切的问话中无限疲惫起来,抬眼望了这个自己方一毕业就签下自己培养自己提拔自己又宽待自己的男人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相处三年有余,其实这个温和的上司给自己的感觉比任何人都要亲切。
见了沙萧木的神色,丁行客目中闪过一丝惊异。
那两个男人终于不耐烦,伸手来拉沙萧木,被丁行客挥手挡了回去。"你们老大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人搞什么鬼,却也答了"昝逸。"
听到这个名字,丁行客明显松了口气,回头给仍迷糊着的沙萧木一个安心的笑。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电话号。
坐在昝逸豪华的轿车上,沙萧木仍在发愣。
就这么结束了?自以为要死上一回的灭顶之灾就在突然出现的丁行客一贯温和的谈笑风生中轻易化解了?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昝逸侧身与沙萧木身旁的丁行客兴致勃勃的谈着什么。
"这世界还真小,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四爷你的人。不是我说,您也得管管他了,找人玩也得看清是谁的人不是?"
丁行客笑容不减"是我太宠他了,有什么得罪了逸哥的,我代他道歉。"
"哈哈,光道歉就成吗?饭局你是跑不了了。"
"呵,这是自然。到J市本来就打算拜访你了。"
自然简单的对话,如果不是沙萧木心中仍有狂澜后的麻痹,他几乎将这情景错认为是生意场上司空见惯的应酬。
丁行客侧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沙萧木,低声安慰"没事了。"
沙萧木勉强一笑。
"你弟弟,我已经放了。"昝逸以为他在担心这个,随口道。
沙萧木不自然的把头转向车窗外,过了会儿,对丁行客道"我可以回家吗?"
丁行客却没有一如既往的顺着他"总得给逸哥陪个不是,一起吃他饭吧。过会儿我送你回去。"
见沙萧木一脸木然,又道"累了就闭眼睛休息一下。"
沙萧木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很累。累在心里,他最不能承受的地方。疲惫的蔓延让身体有种懒于动弹的错觉,随着大脑保护性的抑制状态麻木着。
可他早习惯伪装安定了。却被丁行客看破。
回了个感激的笑,闭目放松下来。
小遥回家了吗?他会怎么想?哥哥给他带来那么大的麻烦,他会生气?他是否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自家哥哥所作所为?他会把自己当成变态吗?
他会告诉爸妈这些事吗?那对冷淡了自己十年的严谨夫妇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领养来的外人?
一种即将被彻底抛弃的无助紧紧抓住了沙萧木。他与那个家所剩的唯一联系似乎也只是弟弟小遥了,但那毕竟是个家,意味着在公司的家庭住址中还可以添上那些遥远到有些陌生的字符,意味着逢年过节还可以有个地方看望一下,哪怕只是事务性的。他并不想失去这些,或者说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意的不如意的,他都不想失去,他畏惧变更。
沉重的思绪让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却并没有哭泣的冲动。
很多年前,泪水就干涸了。
车子在J市著名的五星级酒店世纪大饭店前停稳,一众人下了车,进了饭店,乘着电梯到了预定好的包厢,早等在那里的人见有人来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却是凌晨。
沙萧木一怔,没来由的尴尬。
凌晨大步走来,狠狠瞪了昝逸一眼,径自问沙萧木"你没事吧?"
"没事。"沙萧木沉静的回答,目光不由的瞥向丁行客。
是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惹事是因为一个男人。又是一件麻烦。他会怎么想?
纸包不住火。昝逸亲热的拦过凌晨,一双大手在凌晨腰上狠狠一捏"还想勾搭人家?"语气中竟是带着浓浓宠溺的。
丁行客不是笨蛋,此刻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沙萧木不忍心去看丁行客的表情,怕自己看到的表情太精彩。这世界同性恋那么少,一下都让丁行客碰到了。
心里倒没有太大的遗憾。即便丢掉工作,即便被这个温和的上司厌弃,又有什么大不了?总比不过被家庭抛弃。
没看到丁行客错愕的神情,下一刻倒是沙萧木错愕了。
一只胳膊揽住了他的肩,温和的手掌透过夏日单薄的衣衫在肩头留下灼热的温度。丁行客就那么自然的揽住了他的肩,情人一般的亲密,带着宣布所属的意味。
四个男人,一对拦腰相拥,一对揽肩而立,诡异的面对着。
第六章
诡异的局面。
沙萧木尴尬的站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不知道丁行客在想什么,若贸然甩掉那只手,岂不是让丁行客难堪?
凌晨眼睛一眯,看看丁行客揽在沙萧木肩头的手,又看看一脸僵硬的沙萧木,冷冷一撇嘴拍开昝逸的手扭头入了座。
最开心的大概是昝逸了,看着沙萧木的那爱屋及乌的眼神让沙萧木几乎胃痉挛。
四人入座,饭菜不多时便上来了。气氛在丁行客和昝逸愉快的交谈中尚算不错。凌晨和沙萧木则默默无言。
凌晨一脸冰霜。没有插话的打算,目光时有落在沙萧木身上,探究的,让人难以揣摩的复杂。
而沙萧木,则是沉默惯了。从前跟着丁行客四处应酬也是话少的人,饭桌上从来都是应付一般的喝酒,偶尔温和的回上一两句话,笑一笑,体现一下得体的气度也不让别人以为他有什么不满。
说来他也实在不是个善于应变的人,工作能力强则强,应酬上实在一般。能在公司坐稳副经理的位子全靠着丁行客的提拔。
酒过三巡,沙萧木道扰出去上了卫生间,虽然包厢里有,但实在是头脑混沌想走一走。
洗着手,疲惫的低下头扶在水池边闭目休憩片刻。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将他向后拖去。受惊的倒吸一口气,猛得睁开眼还没看到身后是谁便被拖进了隔间。
门被迅速锁上,沙萧木挣开来人的手臂回身便看到了一张漂亮的怒气冲冲的面孔。
"凌晨?"沙萧木错愕道
"要不你以为是谁?"说着将沙萧木死死压在墙上,粗暴的扯起沙萧木的腰带。
沙萧木手忙脚乱的抓着他的手,急道"你干什么?"
凌晨顿了顿,抬起头逼视着沙萧木的眼睛嘴角冷冷一扬"上你。"
沙萧木的思路猛然断线,但立即接回。只是似乎接错了神经,对着凌晨近乎疯狂的举动忽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及愧疚。
片刻,察觉到沙萧木不再挣扎,凌晨恶意的在他腿内侧狠狠一掐"怎么了?不反抗了?不怕一会儿出去被你那个老情人看出破绽罚你?"
沙萧木本能的动了动,却没有太大反应"我很累。"
他淡淡的说着,没有什么感情的语调,仿佛是陈述公司年底收支报告。
但他的样子确实很疲惫。
不是神情的委顿,他的神情平静的无懈可击,即便衣衫凌乱狼狈不堪气度仍是从容的。
但他全身上下确实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深深的疲惫。一种骨子里流露出的,突然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摄人的疲惫。
凌晨一怔,目中的怒气与疯狂瞬间平息。他温柔的抚了抚沙萧木线条柔和的面庞,另一只手仍在解沙萧木的裤腰。
"傻子,真是傻子。"凌晨的动作温柔娴熟,亲吻中喃喃不清的低语着。
沙萧木目光空茫的看着隔间上方外面透进来的冰蓝色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到如今,傻的人是谁呢?
人生苦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快乐了愁苦了,最终还是什么也剩不下,如此人生,何必那么多执着。都是傻子,都是傻子啊。
没有呻吟,只有粗重的喘息。
"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
沙萧木疲惫的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迟缓认真的穿上。
他要的不是一时的欢愉,不是绝顶快乐,不是轻狂放纵。
"我想要的只是平静,不需要谁给。"沙萧木平静的说。
凌晨笑了,似乎在笑沙萧木的愚钝,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你要的不是平静,你要的是有人爱。"
沙萧木怔怔的看着他。
"和我在一起,我爱你。"
第七章
中心医院昏暗的心里咨询室里,一个半大的少年窝在全黑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对面白大褂中分头的中年医生向坐在一旁的少年的父母说了些什么,把空间留给这一家子,自己轻轻推门离开。
那对夫妻沉默很久终于开口"萧木,你到底要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要给你什么你才可以不再怪异下去,不再在忙碌的工作中突然接到老师的电话通知去医院领他自残的孩子,不再在每个午夜起身去卫生间时看到客厅里静静蜷缩的身影,不再在不期然的注意中看到养了十五年的孩子一脸惶惑幽灵一般游走。
"萧木,你怎么这样让人担心。"
沙发上蜷缩的少年没有说话,没有抬头,没有动。静静的任眼泪流淌浸透了校服裤子湿润了膝盖。浸透了缠着纱布的小臂带来尖锐的疼痛。
要的是什么?在那个被忽视了的年少时光中,也许要的只是父母温柔的爱抚和关切吧。可他得不到。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他什么也得不到。
得不到的,就要学会放弃。放弃了,无所求了,也就平静了。也就带着麻木安然活下去了。
过了半天,沙萧木才缓缓的笑了。
很难说着笑容是带着什么意味的。
他觉得凌晨的话孩子气,却并不带着轻视回应他。他不奇怪他怎么可以把爱说得如此轻易,他认为凌晨还太年轻,太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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