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巫羽[上]
巫羽[上]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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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涛激烈地抗议道,这事实在是做起来太费时了。
"可以,我给你艘船,你亲自去测航线的路程。"
孙昕淡然地回道,即使是说这样挑衅的话,却仍旧是轻描淡绘。
千涛於是将桌上的图经收拾了起来,捏在手里。
他抬起头看向孙昕,一对好看的眉头挑动著,带著几分被压制後的不满。不过随後却又释然了,还露了个笑容。
"我这人就是好酒,没酒就干不了活。咱们哥俩也算是打小认识的,你也知道我就好这口。"
千涛嘿嘿笑道。
"呃,上好的葡萄酒。。。十坛,送我房去。"
在讲坛数时,还迟疑了一下。
"你爹让我盯著你,怕你饮酒过量伤身,我也不约束你了,你自己适量就可以。"
孙昕平淡回道,他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我爹说的话,你也听,他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吃喝这等小事上。"
千涛脸上再次带著几分不满。
"你抱怨完了?"孙昕问道。
"完了。"千涛摊手,抓了图经就准备走。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孙昕与他打小认识,而且两人还同龄,但在孙昕面前,他的一些行为简直就是蛮缠胡闹。
"这份海图很珍贵,你多描一份留著,日後会用得著。"
孙昕吩咐道。
蒲千涛所属的家族,是刺桐城最富有的蒲家,蒲家本是回人後裔,蒲家船队的名号,远远响过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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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收拾著餐具,发现孙昕跟往常一样,只喝了豆奶,一碟糕点却是碰都没碰。
这些甜糕做得很不错,宝生觉得非常好吃,但就是不知道孙昕为何不喜欢。他今天都换了其它种类的糕点了,看来孙昕可能是不喜欢吃糕点吧,还是他习惯只喝豆奶?
听到厅室里有声响,平日都呆在书房里的孙昕走了出来。
见到正在收拾餐具的人竟是宝生,显然觉得有点意外,这个少年看来与他有点缘份。
"少当家。"宝生看到孙昕,恭敬的唤道。因为船上的人都如此称呼孙昕,所以宝生也改了口。
"餐点是你送的?"孙昕点了下头,然後平淡地问道。
"是的。"宝生应道。
"我不吃甜品,以後别送甜品。"孙昕看了眼桌上那碟甜糕,仍旧是平淡的口吻。
"我。。。不知道。"宝生先是有些愕然,然後才歉意地回道,他是因为觉得甜糕比那些咸饼类的东西好吃,所以才每次都拿糕点。
"少当家,那饼类的可以吗?"宝生没主意了,他对吃的一向不讲究,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男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是甜品,其余都可以。"孙昕轻淡回道,然後转身就朝书房走去。
"少当家,要不我再去拿一份上来?"宝生对於自己连续送了好几天不适合食主胃口的食品,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不用,你走吧。"孙昕头也没回的说道,人很快进了书房。
 宝生望著孙昕消失於书房的身影发愣,他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为何第一次送去的时候他不提起呢,而且他还连续送了这麽多次。
既然孙昕不喜欢吃甜品,宝生便改送些咸饼类的东西,然後轮番送了几日不同款的饼类食物,最後发现孙昕比较喜欢吃芝麻饼,於是宝生就一直送芝麻饼了。
他虽只是照料孙昕每日清早的饮食,但颇为认真。
宝生心里并无讨好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让孙昕吃到他觉得可口的食物。
其实宝生也不明白,每当收拾餐具的时候,看著空荡的碗碟会有种满足感。
因为常出入孙昕的起居室,宝生也留意到了孙昕的不少习惯。
比如他经常在书房过夜,还有他生活起居上,除了夥食需要别人照料外,他身边竟无仆人,很显然他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起居室。
宝生也很识趣,从不曾踏入书房或寝室,即使有时候将早点放置在厅室的桌上,然後发现通往书房的帷帐并未放下,而孙昕著单衣在书桌上睡著了,油灯却仍旧亮著。
宝生每次站在帷帐下,都有种想进去为他披件外衣,将灯熄灭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法而已。对於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宝生也是觉得很奇怪。
其实,说到底,无论孙昕是否是出於善心帮助宝生,但在宝生眼里,他是个大好人。人於贫困,找不到出路的时候,获得的点滴之恩,都是会铭记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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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将制作好的豆芽用清水清洗,然後捞起放在竹筐里,装满一筐,然後将筐子搬进夥房。
厨师大金守著口大锅,里边正在炖著羊肉,夥房里满是谗人的肉香。大金见宝生搬著豆芽进来,便唤住了宝生。
"宝生,你来得正好,顺便帮忙送下餐到官厅。"
大金负责的是官厅里的夥食。
"大金,你别老欺负这几个新来的。"
另几位厨子显然有些看不过去,说了大金一句。
每次宝生给他们夥房送豆腐、豆芽时,大金总是会乘机差遣宝生。
"我这不人手不够吗?"
大金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一个帮手,又要做菜又要送餐,确实是人手不够。
"没关系,我现在有空,都准备好了吗?"宝生反倒是很平和地问大金,反正现在豆腐小作坊里也没什麽事做了,只是送下餐倒没什麽。
"宝生,你这人也太老实了。"
其他几个出厨子颇有恨铁不成钢般的抱怨。
由於宝生每日都要往夥房送食材,而且脾气温和,人又勤快,所以夥房里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李仙,你装好了吗?汤还没舀呢。"
大金催促了下自己的帮手,见对方还在慢吞吞的将饭菜装进竹制饭箱里,显然有些恼火。
有时候他还真不明白,怎麽就收了这麽个慢性子的徒弟。
於是等李仙将汤舀好,装瓷钵里,然後宝生拿了搁在一旁的方盘子,将瓷钵放置於盘上。
李仙挑著两饭箱,宝生端著盘子,两人一起离开了夥房。
"李仙,等下记得下来端羊肉。"大金吩咐道,炖羊肉是他拿手好菜,只有偶尔为了不让官厅里的食客觉得夥食太单调,才会做上一份。
毕竟饲养栏里的羊并不多,航海就是这样,食物不能经常得到补给,吃得自然也比陆上的差点。
官厅里住了多少人,宝生并不知道,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官厅大厅送餐。
虽然也听夥夫们说过,官厅一向住著好些番商,哪国的都有。但从李仙挑的饭箱里装的食物分量来看,也只够十来个人食用而已。
进了官厅,官厅的餐桌上只坐了四五个人,正在交谈,里边除了一个眉目比较深的外,其他的怎麽看都是宋人模样。
"今天有什麽菜色?"本来坐在椅子上悠闲交谈的蒲千涛,见食物送上来,立即迎了过去。菜都还没端上桌,他倒是一幅谗样。
"有烧鸡,等下还有一份炖羊肉。"李仙边在桌上摆放著菜肴,边殷勤地回道。
宝生也将瓷钵端到餐桌中央,然後揭开了钵盖,一阵香味弥漫。
一桌的菜肴有鱼有肉,有新鲜蔬菜,即使在船上,这些官厅里的人吃得仍旧是很丰盛。至少在宝生看来,有好多花样他都未见过,更别说吃过了。
将汤摆好,宝生开始摆放碗筷,在忙碌的时候,宝生也留意了一下食客。虽然陆续有人走出来准备用餐,但并未见孙昕。
十二双筷子,桌上有十一个食客,还少一个。
"少东家还没出来。"
蒲千涛拿筷子夹烧鸡的时候,占庆新拦住了他。
"也不是没去叫过,是他喜欢呆房里不出来。"
蒲千涛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後夹起了烧鸡吃了起来。
占庆新见此也只得笑著招呼著桌上的其他人,开始用餐。这些人里边,除了宋人外,其中来自波斯兰(今菲律宾)的一位,来自闍婆的一位,还有两位回商。
占庆新用三种语言跟他们交谈,他是位通事,随同孙昕的船队航海贸易有些年了, 到达过不少国家。
宝生摆好了碗筷,而李仙也将菜肴都摆好了,正在盛饭。
宝生帮忙端饭,当饭放到一位回商面前时,这个长相清秀,年龄因一脸胡子而辨别不出来的男子,竟对著宝生叽里咕噜了一句。其实也就是问烧鸡里是否有加酒,因为他是不能碰酒的。
然後宝生回了一句,很自然而然,他在酒楼里做过跑堂,回答食客(不管是不是回人)的问题是种必须尽的职责。
当宝生感觉有目光正在注视著他时,他才意识到他说了一段回人的语言。
"你会回语?" 蒲千涛盯著宝生,一幅说是惊愕,不过说是惊喜的表情。
"我只会点日常用语。"宝生有些尴尬地回道,因为不只是蒲千涛盯著他看,李仙更是满脸惊愕地看著他。
"会书写吗?不一定要了解意思,就是抄写。"
蒲千涛果然是在惊喜,正笑得很愉悦。
宝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点了点头。他以前跟阿訇学过,因为字迹漂亮,还曾多次帮忙抄过经书。也就是说,书写的格式与字体他是懂的,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天富,你怎麽叫一个懂回语的去当夥夫,简直是浪费人才。"
蒲千涛这略带指责的话语,正是说给孙昕听的。
也不知道孙昕什麽时候出来的,简直是神出鬼没,正安稳坐在桌前,低头喝著汤。
宝生抬头,正好对上孙昕的目光,宝生有些窘。
"你会回语?"孙昕平淡地问道,如果真会的话,那当个夥夫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宝生摇了摇头,他没想到那个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年轻男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刚刚确实说了,而且很标准。" 蒲千涛逼视宝生,就像硬是要他承认似的。
"我只会说点日常用语,很少,派不上什麽用场。"宝生如实回道。确实,在刺桐城里,有回人血统的人非常的多,会几句回语并不希奇。
"不过你会书写回文,不是吗?" 蒲千涛如此执著,显然在打著小算盘。
宝生这下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刚不该承认的,他是单懂写法,也写得流利,但是回文的意思绝大多不懂,这有什麽用处。
"千涛,你是不是想找个人帮你抄帐本?"
孙昕淡然地说道,他是看出了点苗头。
"这个嘛,我还有那件航海图经的事要忙嘛,得有个帮手不是。" 蒲千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宝生也听出来了个所以然,不过却是又惊又喜又担虑。
"这事你自己决定。"孙昕仍旧是淡然的口吻,对於蒲千涛顽童般胡闹的性情,他也不想管制。
蒲千涛於是再次看向站在一旁,进退不得的宝生,绽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问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陈宝生。"宝生回道,说这句时,尚带著童稚的脸上,有著几分坚定


第三章 终归大海作波涛
琐窗外细雨绵绵,航船多日,晴空万里,倒是难得遇到这样的阴雨天气。
对於生活於海边,习惯乘船的刺桐人而言,在船上不会有任何不适,晕船是会被人笑话的。
对宝生而言,他更为喜欢这缓缓行进於大海的帆船,无垠的大海,总给人一种畅意、海阔天空的感觉。
将目光由窗外收回,宝生继续低头抄著帐单。
这些帐单都是属於进货的单据,货主不尽相同,进货的时间也有差异,但却得将它们整理成一册。
这些帐单都是用回文写的,显然是从大食等回人国度交易的单据,年代有些甚至还很久远。
宝生有些不解,为何以前并没有将它们清理做一份,却在现在整理。
其实,整理这些帐单是孙昕自己的要求,他要蒲千涛为他做份帐本,这样以往交易中老客户的具体情况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显然也是为了以後进行交易做准备。
孙昕不曾走大食这条香料航线,这条航线,一向是由他父亲的干办或是他的兄长走的,但这是最为盈利的一条航线。显然,孙昕是有著自己的野心的。
宝生将毛笔沾了沾墨汁,低头细心的抄写著。以前他在纸行,也记过帐,他很喜欢碰触笔墨纸砚的感觉。
宝生书读不多,但写得手端正的字迹,无论是回文还是汉字。他只读过一年的私塾,并不在於他不适合读书或他并不想读,而在於家里供不起他读书。而且家中也不曾出过读书人,他的父亲甚至认为读书毫无用处,识几个字,会写名字,就够了。
离开私塾後,家里甚至连笔纸都是没有的,於是在纸行的时候,宝生经常收集些碎纸屑,在帐台上入神的读写著。因这事,他没少挨过掌柜的骂。
宝生抄完一页,再次翻过,然後再次拿毛笔沾了沾墨汁,此时墨汁已经有些干涸。宝生轻轻的倒了点水进砚台,细腻的磨著墨。这是上好的墨锭,出的墨墨色黝黑,润泽,带著淡淡墨香。这其实正是书房所有的气息,宝生只在私塾先生里的书房闻到过,很让人怀念的气息。
"你读过几年书?"大该是看宝生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熟练,像个书生一样,千涛好奇的问道。
"一年。"宝生平和回道,一年,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甚至连阅读一篇简浅的文章都会遇到不少不识的字。
"你字迹还挺端正的,是在哪读的书?清真寺吗?"
千涛问道,清真寺里的阿訇也有系统地教年幼的信徒识读经文。另外,刺桐城也有专门教回文的地方可以求学。
"艾哈迈德阿訇是教过我读经,只是学得很少,我後来有读过一年私塾。"
宝生回道,因为当时年幼的他都是跟随母亲过去的,而母亲并没有每天过去,宝生也就学得零零碎碎了。
"艾哈迈德真是个很罗嗦的老头,他是逮到孩子就逼著颂经,小时候我非常怕遇见他。"
千涛笑了起来,显然他也认识这位阿訇。
蒲家是回人後裔,到千涛他们这代,唯一保留的也就是回人的部分信仰而已,所以他小时候有上清真寺礼拜的记忆。
"这麽说你也有回人血统?"
千涛打量著宝生,觉得不大像,不过他不也是有那麽点稀少的回人血统,结果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娘亲是。"宝生点了点头,其实说是有回人血统,但宝生的母亲却完全是个宋人妇女的模样,甚至一句回文也不会说。
"我家是我爹有回人血统,娘亲不是。有意思的是我爹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汉人,我伯父却认为自己是个回人。虽是兄弟,族属认同却是天差地别。"
千涛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很健谈,而且从不介意谈话对象是否同等身份。
宝生笑著看向千涛,本来他还以为千涛是个古怪的人,但其实这麽个衣著华丽的男子,却平易近人,与孙昕完全不同。
"蒲公子,这是乳香吗?"
因为千涛看起来颇好相处,宝生便有些大胆的问他书写的一组词句的意思。
"这是乳香,这是龙涎,这个嘛,是数量。。。"
千涛逐一的解说,还读了遍各自的回语发音,宝生重复了一遍,记著。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供货的东家名号,货物名称,数量,还有价值多少。"
千涛指出了帐单的内容,其实宝生也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说起来就是天富那人吃饱了撑著,陈年老帐了,居然叫老子我一一清理,我哪有这闲功夫。"
千涛顺便还抱怨了一句,他本身就不畏惧孙昕,两人交情又比较深,所以千涛私下里常会抱怨。
"你不是还有磨嘴皮子的闲功夫。"
一个平淡地声音在千涛身後响起,千涛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千涛看来,孙昕一向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以後在背後偷听时,就别突然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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