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关灯
护眼

啪--
奇怪的声响,我顺着声音望去,红木纸窗的右下角多了个窟窿。唉,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在捅窗户之前手指需要先沾些水,这样做起来才不会惊动......不对,他干吗要捅窗户呢?
我奇怪的打开门,那家伙毫无愧意的站在那,还振振有辞:"我就是想尝试一下,听说江湖上都是这么做的,嘿嘿......"
我白了他一眼,实在没有力气再计较他的奇怪举动,道:"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喝酒啊。"卢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刚才饭桌上那点哪够喝啊。"
我这才发现,卢鹙手里抱着小小的酒坛子,封口塞的很紧,只有离得特别近时才会闻到丝丝甜香。
"我昨天下午看水伯从地下把它们刨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问了佩儿才知道水伯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卢鹙大步的走进我的屋子,就像在自己的地盘。他极其自然的坐下,把酒摆在了桌子上,看着我道,"佩儿还说你每年就这酒喝不够......"
卢鹙对着我乐,我却觉得心被蓦的揉了一下。是因为知道我喜欢,才特意向水伯去要酒么?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专挑我放松警惕的时候溜过来,就那么一下,却能直直的钻进我的心窝。

第 25 章
"这酒比我以前喝过的都要醇香浓郁。过瘾......"卢鹙感叹着,又一盏酒见了底。
酒已下去半坛,我的头有些晕,再看卢鹙,虽然满面红光,却眼神清醒。不过他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红晕,却煞是撩人。
"你不是找我来喝酒么,怎么大半却进了你的肚子?"我冷声道,同时使劲甩甩头,想把那种晕眩感祛散。
"原来你一喝酒,话就会变多,呵呵......"卢鹙眯着眼,笑着看我。最近,这双眼睛总是在笑,有时候是调皮的笑,有时候是狡黠的笑,而现在则是水水的,看得人心慌。我努力想暄儿的眼睛,却怎样也无法把那与眼前的联系起来,明明是同一双眸子......
屋子里烛光摇曳,酒香漫溢,让人迷醉。恍惚间,时光似乎倒流,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是拿着辛苦留下的一小壶酒来找暄儿共饮......我皱紧眉头,却怎么也回忆不清当时的情景了。记忆到了这里似乎产生了断裂,只留下些琐碎的场景,比如同样的满屋子酒香,再比如不一样的满地的酒杯残片......
"你要是继续这么恍惚,那恐怕进我肚子里的酒就不止一半了......"卢鹙笑着念叨,"也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一年就能喝着这一次,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我想暄儿了。"话就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卢鹙终于放下了酒盏,静静的看着我。满室的暧昧旖旎在这一瞬间停滞。
我有些后悔破坏难得的气氛,虽然只是一点点:"唉,好象喝多了。"
我以为卢鹙能像往常一样,自顾自的把气氛缓和过去。可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他竟然只是淡淡的来了句:"只有清醒的人才会说自己醉了。"
我看着眼前的酒盏,不知道该这么回应。于是寂静,长久的静。
最终,还是卢鹙先开了口:"你都想他什么了?"轻松的语气,顽皮的微笑,再看向卢鹙,他竟不知何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眼波流转间,屋子里停滞的温暖似乎又开始缓缓游动。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让周围的一切状态都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陪你喝酒么?"见我没作声,卢鹙又问。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就看透我的心情。
"算是陪了吧,起码我喝着一口。"我笑,阴阳怪气的调侃似乎让我忽然间找到了状态,优雅的为自己的酒盏中再添满酒,我接着说,"今年喝的比我三年加起来喝的都多,够本了。所以等一下你也不妨把酒坛摔了,体会一下暄儿的感觉。"
"我从来不干歇斯底里的事,"卢鹙虽然还在笑,我却怎么都觉得那笑里有了丝轻蔑的味道,"我不屑。"
"对,你一般都是明着来。"我喝了口桂花酒,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喝得太多,总觉得味道变淡了。
"啧,刚说你变温柔了,怎么那身刺又回来了呢。"卢鹙不解的看着我,"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切不是都好好的么,你在怕什么?"
暄儿的眸子里却是卢鹙的神魄,我有些不敢直视。我没有醉,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那些话就像有自己的思想般争先恐后的蹦出来,如此恶毒,如此不怀好意。卢鹙问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是讨厌,讨厌他的直接,讨厌他的坦白,讨厌他的坚定,讨厌他的一切一切。我很焦虑,他让我很焦虑,我急需一些什么来证明我没有被他动摇。
混乱间,卢鹙又开口道:"记得你曾经想要杀了我呢。"
他的话又把我的记忆勾了出来。是的,在他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卢鹙的时候,我确实曾经想过如果杀了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也许暄儿就能够回来。天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么疯狂过,或者说,和暄儿的三年里,我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疯狂。
"我也曾经想把我哥给杀了。"卢鹙笑了起来,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我有一次夜里,忽然想如果我把他杀了再自杀,是不是我们两个就永远在一块了。"
我惊呆了,这是我从没出现过的情绪,可这一刻,我确实被吓着了。我想不出眼前这个从来只会眯着眼笑的家伙,这个风流倜傥喜欢调戏佩儿的家伙,这个让我几乎沉溺在他的温暖中的家伙,竟然曾经如此疯狂,和我一样的疯狂。
"吓着了吧,说实话,我也吓着了。"卢鹙笑,"你都不知道,我都拿着刀走到我哥门口了,我哥竟然开了门,还问我要干什么。"
"你怎么说?"我就像茶馆中被说书者吸引住的茶客,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我说我想给他削水果。"卢鹙呵呵的笑出声来,"没把我哥吓着,倒把我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事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那个时刻竟然就起了这样的念头。"
我语塞。那种感觉我太熟悉了,每一次伤害暄儿之后我都会陷入极大的后悔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怎么就下得去手呢,可之后,事情又会反复的发生。那三年间自己的言行举止根本不受控制,而自己就像变了个人,暴戾,冷酷,残忍。而在这之前,我仅仅是淡漠而已。
隔着淡淡的酒气,卢鹙的脸似乎有些微妙的扭曲。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叹口气,缓缓道:"我本来只有一点点喜欢你。我想着等你喜欢上我之后,我再多一点喜欢你。可我现在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象已经特别特别喜欢你了,怎么办......"
"我想暄儿......"我不知怎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卢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说如果我像你一样,每天每天都对暄儿说我喜欢他,他会不会动心?"我问的很认真。
"呵,这我可不知道。"卢鹙竟然给了我这样的回答,并且反问我,"那你动心了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脑袋现在很乱,我总想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理顺搞清,可抹去了旧的又会冒出新的。
我开始回忆和暄儿在一起的种种,这方法很奏效。很快我就不再纠缠于卢鹙带给我的混乱,专心品味桂花酒的甘甜。卢鹙也不再说话,静静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酒。他在想谁,卢鸢吗?爱上自己的哥哥,这是我听过的最惊世骇俗的故事,他竟然就那么超脱出来了,然后跳到我眼前,告诉我,他特别特别喜欢我。
暄儿是块冰,我想要他向我开放,却只能用锥子一点点的使劲凿,残忍的让冰花四溅。可凿开了一块又一块,露在我眼前的仍然是寒冷的冰。也许卢鹙也曾经是块冰,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冰封住自己内心,流连青楼楚馆却从未透出一丝真情。但当他向我走来时,已经是一滩温润的水,在不经意间,就把我包围。
我喜欢水的温暖,可当它们悄悄的漫过我的眼耳口鼻时,我却开始窒息。

第 26 章
我没想到会在有生之年见到卢鸢,他应该只是存在于卢鹙的过往,只是一个故事中的角色。可现在,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挺拔,傲然。师傅常叹我长得漂亮,可过于漂亮,就少了真正男人的那股子英气和粗糙。而卢鸢这种,才是真正的英气逼人吧。离得有些远,但并不妨碍我仔细的描摹卢鸢的五官,我企图从那上面找到蛛丝马迹来拼凑我身边的那个人,他有着和暄儿躯体毫不相称的充沛活力与丰富表情,我却现在才猛然觉察,我甚至不清楚他的模样。
看着暄儿的身体飞奔向另一个男人,滋味并不好受。而看着那熟悉的笑靥为另一个男人展现时,我更加烦躁,我有点混乱,已经分不清在意的究竟是暄儿的身体还是卢鹙的灵魂。
我只知道卢鹙曾经喜欢或许现在仍然很喜欢的称之为哥哥的男人来了,正站在鬼医谷的大堂里,视我于无物般与卢鹙叙旧。
我坐在正中央的堂上,手支着下巴,状似无聊的看着那兄弟俩,耳朵却没有漏掉丝毫的话语。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是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关切,可卢鸢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却让我如临大敌。说来也好笑,人家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我就已经进入了御敌状态。不过这不能怪我,每一个踏进鬼医谷的人都是怀着相同的目的,所以我总是心中有数。但卢鸢不同,他的目的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比如带走卢鹙。我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猜测,很不喜欢。
不知什么时候卢鹙已经暂停了与卢鸢的谈话,向我走来。我心头一紧,表面上却很镇定,直到卢鹙站到我的面前,我的动作都未变过。
"你能答应吗?"卢鹙贴近我,小声的问。
答应?答应什么?放他走吗?我有些迷糊,在我刚刚走神的一刹那,这兄弟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吗?我看向卢鸢,他坐在大厅的角落,品着茶,那种距离我并不敢肯定他能否听清我们的谈话,但他摆出的架势却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无所谓。
我的沉默让卢鹙误以为是拒绝,他竟然急切的拉住我的袖子,再一次焦急的问:"算我求你了,不行么?"
我大惊。印象中卢鹙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低姿态,是因为见到了哥哥连情绪都没法控制了吗?其实他大可不必,留与不留都看他的意愿,我本就无权干涉。暄儿和我还有一层赌约,可和卢鹙之间,我们根本连一点称得上牵绊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他那句陪我一辈子的戏言。
我在心里苦笑。面上却没透露一丝情绪,只是漠然的点点头。我应该高兴起码他还很看重我的态度。
我的点头让卢鹙几乎跳了起来,他快速的奔下去,还没到卢鸢身边就已经高兴的大叫:"哥,他同意了!我就说他总得卖我个面子吧,你还不相信!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卢鸢只是挑眉,他的冷静和卢鹙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不过他闻言还是起身向前走近两步,用我能听清楚的声音,不卑不亢道:"多谢祈兄相助,马车已在谷外备好,不知道我们下午能否起程?"
什么时候起程还问我?我有些生气,总觉得他这话里透着那么一股子讽刺。什么叫多谢相助?怎么听都像是在挑衅。混乱的情绪纷涌而至,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卢鹙却抢先一步道:"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会就可以起程。"
我一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需要收拾什么呢,不是他要离开么?正恍神的当口,卢鹙已经回到我身边,并一把拉起我往内堂里走,同时对着卢鸢道:"哥,你在这等等,我们马上出来。"
我莫名其妙的任卢鹙拉进他的房间,看着他翻箱倒柜的拿出几件衣服和一个包袱,那包袱怎么看都有点眼熟......正奇怪呢,卢鹙已经收拾完毕,把包袱往身上一甩冲着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我都收拾完了,你也快点啊。"
我疑惑的看着他,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卢鹙却等不及似的直把我往外面推,出了屋子,又把我往我的房间里送。我正想问个清楚,却听他口中念念有词:"再晚点就来不及了,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想救人啊!"
"救人?救什么人?"我可算抓到点头绪,连忙问。
卢鹙却忽然紧张的盯着我:"你不是答应出谷救管大哥了吗,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出谷救人?这又是哪门子事?我皱着眉头,隐约觉得自己好象误会了什么。也就是说,他刚才问我的答不答应,根本不是他要离开,而是求我去救管之杭?呃,又一个在卢鹙叙述的过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男人,看来不久后我也可以亲见了。
意识到自己误会后,我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样的放松感,让我忽略了我即将要打破自己从不救人更不会出谷救人的规矩。在卢鹙的催促下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匆匆的收拾了包袱,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马车里了。
狭小的空间,凝固的气息。三个人,二对一的坐着。卢鹙和卢鸢在我的对面,距离不到两尺。我看向卢鹙,他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满眼的温柔和感激;我看向卢鸢,他毫不介意的和我对视,深邃的眸子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像是无风的湖面,寂静,却危险。但我不怕,甚至坦然的与之对望。从某个层面来说我们是相似的人,他的身上沾满了江湖的风沙,这气息我太熟悉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也是江湖中人,虽然从不踏入风暴中心,却也从未远离。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事情发展的太快,根本没给我思考的余地。卢鸢来访,兄弟叙旧,我莫名其妙的点头,混乱的打点行囊,然后我就坐到了马车里。似乎整个上午我都被卢鹙牵着鼻子走。想到这一点,我又看向卢鹙,后者竟已酣然入睡!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白了他一眼。只消一眼,我数月前的记忆忽然复苏,难怪他那个包袱看起来眼熟,那根本是两个月前他离开时从我这里敲诈走的盘缠!什么路途遥远盘缠紧张江湖险恶人生地不熟,我当时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呢。看那包袱的样子,几乎就分文未动!
马车有规律的颠簸,我也有点困顿,再看卢鸢,不知何时已闭目养神。
好个卢鹙,以后甭想从我这里敲走一分银子--这是我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 27 章
江南,路遥遥。
摇晃的马车里,没有一点声响。现在是夜里,除了车夫和马匹,没有人清醒。卢鹙靠在卢鸢的肩上睡得很安稳,卢鸢亦然。似乎兄弟俩都很习惯这样的姿势。我虽没睡着,却也在半梦半醒之间。有时候睡过去,可没一会,就又会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点,不是彻底的苏醒,而是像现在这样恍惚的状态。
卢鹙睡着的时候和暄儿很像,安静的,小小的,有些脆弱。这是我的新发现,也是迄今为止我在他身上发现的唯一和暄儿相似的地方。所以现在,我会产生一种面前仍是暄儿的错觉。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天天说喜欢我的给我灿烂微笑的是暄儿,那该多好。放在一个月以前,我会觉得自己这样想理所当然,可现在,这样的想法却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卢鹙散发出的那股子坚持的坦荡,让我不敢直视。我从前害怕看暄儿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感情,而我现在害怕看卢鹙的眼睛,那里面却溢动着太多的感情。我没法彻底忘记暄儿,那就只有避开卢鹙。
算了,不想了。脑袋晕的厉害,倦意再度袭来,我又昏昏的睡去。
"喂,你到过江南没有?"卢鹙兴致勃勃的问我。
现在已是晌午,又是新的一天。我们已经这样奔波了五六天,马车换了好几辆,车外的风景从初冬变成秋,当我发现树竟然还有翠绿色叶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