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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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着卢鹙摇头,师傅死后,我就没出过鬼医谷,而在这之前,我也仅仅去过附近的村子罢了。
卢鹙见我摇头,连忙道:"这次你出来就对了,总在那山谷里闷着过一年跟过一天有什么区别啊,你得多领略一下外面的大好河山。我和你讲,管大哥那里真是四季如春,可我们那个镇却到处都是水哦,外出必须以船代步,我小的时候......"
"你的管大哥还生死未卜呢,你还有兴致在这里给我讲江南的大好风光?"我毫不在意的打断卢鹙,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容。
卢鹙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确实,最近我已经很少用这么刻薄的语气和他说话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坐上这个马车,我就开始浑身不对劲,一贯的生活被扰乱,让我莫名的烦躁。我下意识的看向卢鸢,他本来在望着车外,听到我的刻薄言语后便缓缓的转过头来,在卢鹙哑然之际,不冷不热的飘过来一句:"生死未卜?鹙儿说只要你肯出谷,管之杭就一定有救。看来是他太高估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自从暄儿离开后我就没再进行过这种话中带刺的交谈,一时间还无法进入状态。
还是卢鹙替我解了围。只见他摆出一副捍卫自己荣誉的架势,大声道:"管大哥的事包他身上,哥你就放心吧。那鬼医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对吧?"最后这句是对着我说的,在卢鹙坚定的眼神下,我莫名其妙的就点了头。
又过了五天还是六天,旅途的疲惫让我记不大清了,我们终于到了江南的管府别苑。对于管之杭这个人,早在卢鹙之前,我就已略有耳闻。毕竟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既然在江湖中心,遭人暗算就是难免的事。只是想把他这样江湖经验丰富的人毒倒,那必须得是下毒高手,或者说,起码那毒,得是高手研制的,才会最终求到我这里。
我抬起管之杭的胳膊为他诊脉,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起初人不会有丝毫察觉,可等到症状发作之时,却早以毒入骨髓。在我之前应该已经有高人为他诊断过,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心脉,所以他现在还有得救。
听到我说有救,卢鹙的眼睛明显一亮,连卢鸢都是松了口气的表情,我拿笔开了副单子,让兄弟俩去抓药。
"我哥去就行了,我在这里陪着管大哥。"卢鹙不愿离开,他的表情不是假的,久别重逢自己最好的义兄却跟是这般模样,难怪他会难受。
不过我仍然坚持:"除了草药,我还要用针再给他逼一次毒,有人在这里我没法专心。你要实在不愿离开,就在门外等吧。"我做了最后让步。
最终,卢鹙还是和他哥一块出去抓药了。直到这兄弟俩离开,我才小心的放下管之杭的胳膊,然后倾身向前慢慢拨开他的嘴唇,蓝色的牙齿赫然在目。果然......我跌坐进椅子,觉得天旋地转。一种说不清是无力还是窒息的巨大压迫感把我缓缓包围,激烈的情绪在我胸膛中翻滚,似乎要爆裂开来。之前一点点的不确定随着蓝色牙齿的出现消失怠尽,粉青散,暄儿的毒门秘方,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用。
暄儿没有死,他还活着,也许他跟卢鹙一样,顶着另外一个身体继续他的生命。那么他在哪?他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瞬间,无数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却根本没有一点效果,我想要咆哮,我分不清内心的这种情绪是激动还是狂喜。
沉浸在混乱的情绪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卢鹙在门外说话,我才回过神来。他隔着门,道:"我们抓药回来了,现在可以进来吗?"
熟悉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我打开门,让他俩进来。其实我根本不用下针,只要对症下药,管之杭就性命无碍。不是我自夸,天底下能解此毒着,除了我恐怕没有第二个人。
"这药怎么煎,你给我讲讲我得赶快去弄。"卢鹙着急的看着我。说来也奇怪,刚才只听见暄儿熟悉的声音的时候,我还很难自制,可现在,卢鹙顶着暄儿的面貌离我这么近,我却莫名其妙的冷静下来。他的身上好象有种奇怪的力量,总让我不知不觉的就能放松。
我条理清晰的嘱咐他煎药的流程,他只听了一遍,便点头表示记下了,转身就奔向了厨房。房间里只剩下卢鸢,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喝着茶水。

第 28 章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冷笑的嘲讽。也自在的坐在另一端。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又死不了。"卢鸢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有多深呢,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我淡淡的讥讽。
卢鸢轻笑:"他是鹙儿的义兄,又不是我的。我们充其量也就是点头之交。"
"卢鹙不是一直待在乌浙镇吗,又怎么会结识管之杭州?"卢鹙的叙述中把这一段省略了,我只知道他和管之杭是结拜兄弟,具体的过程,却一点都不了解。
"你知道的还不少。"卢鸢有些惊讶的看向我,然后才道,"那时候我在外面闯荡,鹙儿没人管束,总喜欢三五不时的往青楼里钻。有一次正好碰见被人灌醉了的管之杭,鹙儿说那时候管之杭都醉得一塌糊涂了,还满脸通红的直嚷嚷不让姑娘扶他回房,非要在大堂里待着。鹙儿觉得有意思,就自告奋勇的上前照顾。说是照顾,其实又给人家灌下了好几坛酒。两人直接在大堂的桌子底下待到天亮。管之杭那时候是来乌浙镇的朋友家做客,朋友听说他从不上青楼就非要他破个例,一来二去朋友醉进了温柔乡,就把那家伙给晾那了。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一个缘字,你不信都不成。反正事后他俩就是觉得互相投缘,便结拜做了兄弟。"
我想也没想,便说道:"他那时候,是真的想要个哥哥吧。"话一出口,我才觉得后悔。看向卢鸢,男人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我仍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眼神忽地黯了一下。
我连忙转移话题,"既然和管之杭没什么交情,那你还来鬼医谷?"
"啧,我还真不是去找你的。"卢鸢瞥了我一眼,显然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本来只是想找鹙儿去见他义兄最后一面,没想到会请得动你出谷。"
卢鸢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我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管之杭的毒......是何人所下?"我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等待卢鸢的回答。
男人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异常,还是老神在在不紧不慢地道:"记得几个月前有一伙江南剑客到你那里去求医吗,那时候他们被拒绝后出谷时正好遇上鹙儿,他们本来想抓鹙儿做人质再回去要挟你,不想却被管之杭阻止了。不仅如此,管之杭还把鹙儿带回了这里。这事之后没多久,那个被你拒绝的顾大侠就毒发身亡了,而他的弟弟顾真,便一直耿耿于怀。既然没办法动你,那就只有冲管之杭下手了。"
我一愣,不知道事情原来还牵扯到自己。但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卢鸢话音刚落,我便连忙问:"那顾真现在哪里?"
卢鸢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忽然一副了然的神态:"该不是棋逢对手心痒难耐了吧,这毒如此厉害又怎么会是顾真那家伙的本事,肯定是不知从哪得来的方子。"
紧崩的弦忽然啪的一声,断了。这就好像擂台上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蓄势待发却忽然被告知比武暂停无限期搁置。我一时间有些无措。如果刚才我能得到暄儿的下落,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但是一旦中间的某个段落有了片刻的错环,那种冲动便再也连不上了。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无力感。别说找不到,就算真的被我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把他再次绑回谷中?日复一日的开始新一轮的恶性循环?我迷茫了。
"为什么出谷呢?"混乱中,我忽然听见卢鸢这么问。脑袋一时间跟不上,我还没从那一大堆奔涌的凌乱情绪中脱离出来。
见我不说话,卢鸢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对我露出稍微明显些的情绪,虽然那情绪是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嫌恶。
"我根本不想把弟弟交给你,"卢鸢忽然开口,"因为你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忽然有种感觉,这话他想必已经忍了一路。而现在,终于爆发了。
"他总爱犯傻,以前是,现在也没变。他总以为那副身体是上天的恩赐,是他的重生。可他却不想想,那也是他最大的阻挡。他越靠近你,你就越无法忘记夏语暄。他的存在反而是对你不要忘记过去的提醒......"
我沉默。因为卢鸢完全说中了我的感觉。确实,每一次卢鹙的靠近,都是对我的折磨。我一面想要靠近他,另一面却想要摧毁他。看着夏语暄的身体却爱上卢鹙的灵魂?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凡人,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
"你没和他说吗......让他离开我......"我苦笑。如果卢鹙想走,我肯定不会阻拦。我会把这当成一种解脱,起码我不用再这么矛盾下去。
这次换卢鸢沉默了。我有些奇怪的抬头,发现男人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我不能理解的情绪在闪烁。好半天,我才听见卢鸢的声音:"我没那个资格......"
沉默,是我们俩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我想我多少能理解卢鸢的感受,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和我一样陷入了难以解脱的矛盾,唯一不同的是,卢鹙坚定的从他那里撤出,所以,他离解脱已经不远。但是我呢?

第 29 章
来到管府别苑已经四日有余,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管之杭就可以苏醒了。我坐在院子,抬头看天上的星星,这里的天比谷中的要清澈许多,南方的气候确实很怡人。但我还是后悔出来了。如果不出来,我就不会知道暄儿还活着,那么一切会非常简单。在某个刹那,我真的动过和卢鹙在一块的念头。可现在,我怎么也抓不回那刹那的冲动了。
"想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卢鹙的声音,我回头,首先应入眼帘的却是他手中的桂花糕。他好象很爱吃这个,从住进这里的第一天,点心就没断过。
"管之杭明天应该就可以苏醒了。"我回答道。
"真的?"卢鹙惊喜的大叫,忘记了自己刚刚吃进一块桂花糕。而我却承担了他疏忽的后果,被喷了一脸已成粉末状的糕点。
无奈的擦了把脸,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绝对放心。
卢鹙把点心盘放在了石桌上,又把口中的糕点全部咽下,最后弄了弄衣襟非常正式的看向我,认真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能出谷救管大哥。"
我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道:"我只是在谷里待烦了出来透透气,救人不过是顺便。请我出谷,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卢鹙竟然伸手直接把我的脸搬了过来与他对视:"你到底怎么了?明明出谷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几天就变得阴阳怪气?"
我烦躁的打开他的手。起身准备回屋子。他却忽然在身后大声把我叫住。
我有些不耐烦的回头,想看看他还要说些什么。不想却等来一句:"管大哥苏醒以后,我们就回谷吧。"
我奇怪的看着他,之前还兴致勃勃的要带我去乌浙镇感受水镇风情,这会是怎么了?当然我对于那个什么水镇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卢鹙突然的转变让我好奇。我知道不用我说,卢鹙已经清楚我心中的疑问。
果然,看我转过身后,他便继续道:"你确实不适合谷外生活,我还是喜欢鬼医谷里的祈岚。起码那时候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等管大哥一醒,就回家吧。"
我愣在那,顾不上这副月下呆立图有多么愚蠢,就因为卢鹙用了那四个字,咱们,回家。大脑一片空白,等我能够重新思考时,身体已经率先作出了决定。答应,虽然那只是轻微的动了下脑袋。
卢鹙的嘴几乎咧到下巴,他之前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证据便是他已经回到石桌旁继续大块朵颐。我莞尔。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出现问题,迅速解决,然后无事一身轻。我羡慕,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回谷还是不回谷,我踌躇了许久,而今天,却阴差阳错的就这么决定了。比起天意,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卢鹙功劳,他总有办法用自己的坚定逼我作决断,然后带着我毫不犹豫的大踏步往前走。
暄儿不可能主动找我,没有理由,我就是敢这么肯定。所以一旦我回谷,那就等于和暄儿彻底切断了。我忽然恨起卢鹙来,恨他一点一点蚕食我,让我失去了寻找暄儿的力气,而他却一直坚定的站在那里,从未动摇,哪怕他有过一丝丝的动摇,我都会立刻改变决定。可他没有,残忍却坚决的剥夺了我的希望。
管之杭果然如我预料的一样,在第二天中午苏醒。面色虽没有恢复红润,起码青黑色已然退尽。我冷眼的站在那里,摆出和卢鸢一样的姿势看卢鹙和他的管大哥热络家常。管之杭想是已经从卢鸢那里得知了卢鹙借尸还魂的来龙去脉,现下没有一点芥蒂的在卢鹙混身摸来摸去,丝毫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真的是鹙儿吗,我不是在做梦?我说怎么从一开始就觉得你的神态动作都那么熟悉,原来真的是我的好弟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很想劝管之杭不要这么激动,如果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说话,最好不过了。可惜他不是卢鹙,估计读不出我的内心所想。说到卢鹙,那家伙也是一个劲儿的激动,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结拜大哥,怎么感觉比自己亲哥还要好。看向卢鸢,那家伙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上下其手的热烈重逢终于宣告暂停,二人进入了比较正常的交谈之中。我这厢刚松口气,却又听见管之杭在那说:"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起码得在我这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你顶着这副身子在江湖上也不安全。"
我忽然发现,自己很乐意再给管之杭扎两针,最好让他一辈子动弹不了说话困难。挑起眉毛,我看向卢鹙,等着听他的回答。结果发现他正望着卢鸢,卢鸢无辜的摊了摊手,我刹那间明白,管之杭并不知道卢鹙和我之间的事情。
卢鹙也明白过来,他眼珠溜溜一转,这是他要开始说瞎话的前兆。我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很清楚他的这些小动作了。果然,他瞬间把头转向管之杭,然后用听不出一点破绽的自然声音道:"住这可不成。我得跟着祈岚回鬼医谷,他答应收我为徒教我医术了。"
管之杭闻言看向我,苏醒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上次来鬼医谷时我根本没注意到人群中的他,现在算是我们的初次正式见面。
"记得上次在鬼医谷,祈兄说过从不救人的,不知如今为何不惜出谷也要救在下呢?"管之杭看向我。
我很讨厌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弄不懂的问题又怎么可能给别人答案呢。卢鹙在此刻充分发挥了他伶牙俐齿反应迅速的特质,连忙道:"我的大哥啊,你是不是那股子江湖正气又涌现了,非得为天下人讨个说法才行。告诉你,我重生之地就在鬼医谷,这叫什么,天意,缘分,知道吗。我的待遇和别人肯定是不一样的,祈岚现在是我的至交。救你那是义不容辞。"
我无奈望天,实在无颜面对管之杭的坦荡眼神。余光里,卢鸢也在望。
估计管之杭大病初愈脑袋也不大灵光,再加上卢鹙一顿乱扯胡掰,竟也蒙混过关。不过最终让管之杭放人的也仅仅是卢鹙的那句:"学了医术,我才能保护好自己啊。"
管之杭对卢鹙的关心,似乎已经隐约超过了义兄的范畴。
"就算不在我这住,短时间内你恐怕也回不去鬼医谷了。"管之杭忽然说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夏语暄其实是夏家堡的大公子吧。"
卢鹙点头。我却有些惊讶,我从来不知道暄儿还有这么一层背景。
"我听别人说,夏天麟正在暗中四处找你呢。"管之杭继续道,"应该说,他是在四处寻找夏语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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