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他会这样对你!我曾经还嫉妒过你与他的亲密,可我全然不知他会这样的利用你,伤害你!若不是那夜偶然撞见,我真的不知道你......我一直以为你去入殿做了官。自是不会在和我这样的人来往了......
哼,我楚情企是那样的人!
是阿,你不是那种人。是我想错了,可那时我根本见不到你!听你的家人说,你被太子亲点了。我为你高兴,你是个有才华的人本就不该隐於俗世中!楚情,你恨,我不怨。若是仇恨能让你好过些,那你恨便是。只怕,你恨的深处......
住口!你在枉自猜测什麽!我恨,当然恨!恨不得能一刀杀了你们!可我不要那麽做,那样做就太便宜你们了。既然他宠著你,那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找到你!呵呵......
我惊讶的看著他由愤怒突然转变成笑容的脸,深深的疤痕扭曲的让人心寒。那个桃花下笑容可掬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吗?
跟你说个有趣的事,被派去的士兵已经回来了半数,期间也带回几个人来。他们的模样都和你有这几分的相似。你说那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会是什麽表情?他费尽心思要找的人明明就呆在他的皇城脚下,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枉费那些心思再外面瞎搜。不过,你听著是不是特别高兴阿?那人这般为你费功夫,心里一定乐了吧!
我心里是有些感触,却不尽是你说的。楚情,你喜欢他。和我一样喜欢他。所以你才这麽的恨他!
啪,茶几上的杯子全被掀翻在地上,一堆的碎片昭示了他的愤怒!他气急败坏的站起身体,一双眼恨不得讲我吞了去。
谁喜欢他!谁?!我?!我只会恨他,恨他!是他把我害到了今天得地步,是他,都是他!我恨不得吃他得肉,喝他得血!你竟说我喜欢他?哼,这简直是天大得笑话,蝶衣,你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楚情,听我把话说完。你对他得是何等的感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静静的看著那些破碎的花纹,口中述说著半个局外人所见的事情。
楚情,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平素你并不抬高身价,可骨子里的傲气从来没有散去过。这样的你怎会轻易的屈辱於他人之下。他是个博学且深明权术之人,他投你所好,与你共谈天下之事。你对他从一开始的相见恨晚,到後来的钦慕都一点点被那人记在心里。
没有接触过情爱的你,不经意间被那人触动了心弦。所以当他在请你帮忙的时候,纵然你万般不愿可你还是答应了。那时他恐怕是对你做出了某种承诺吧。
没......
别急,我还没说完。你的为人我很清楚,莫要强辩。至於後来的事,我只能说,那人只是想要得到他要的东西,至於你不过是他从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况且那时候的你也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又岂会让你留下来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骗了我,他也在骗你!蝶衣,你会和我一样万劫不复的!这是那日你对我说的。其实我早就万劫不复了。
抬起头看向他,那一张惨白的脸失了神。
48
这样的他宛如暴雨里绿叶,颤抖的躯体承受著巨大的冲击。无声的叹息,我静静的移视窗外。
其实我对他而言并没有你想的那麽重要。伤了我也只是我而已。我不过是他抓住的一只蝶,眷恋著他的温情,忘记了翅膀的一只蝶罢了。
没有感叹,没有伤感,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让我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也许喜欢的尽头就是这样一种坦然的无奈。与其被困在情爱的囚笼里,还不若放开些手,移开点眼,一切就不再那麽的痛苦。
你......蝶衣......你真的这麽认为吗?哈哈,老天还是开眼的!
脸色惨淡的他突然大笑,笑得让我忍不住回头看。错愕的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丝怜悯?!那是怜悯吗?还是我一瞬间的错觉?那得意的笑容的里我丝毫找不出任何的慈悲。
楚情,你打算将我如何?
你觉得我该如何?我把你置若上宾,你还有何不满?!还是你另有打算?
这段时间你的收留,我万分感激。只可惜今日的你我早已不是往日的情分。若你无其他打算,我想带著宝儿离去。
我并不认为他会答应,却还是抱著一线的希望。轰隆,回答我的是空中的一道惊雷。巨响中我看见了他张动的嘴,可什麽也没有听到。
你......我张口欲问。他却拂袖起身毫不理睬,出门时才突然侧头问:为何不问,你是如何在这的?
呵,这又何必再问。那人定是和你有著极为亲近的关系,况且能再见到你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原来如此。他微扯了唇角,思量了片刻又道:塞外的风光倒也独特,你就安分的在这住著吧。
话中又话,不待我追问他已走远。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刹那,我竟觉得又见著了当年的他。那个会笑,喜欢抚琴的他。唉,只怕今生是无福在受那天籁之音了。
初夏的夜明明还带著凉气,盖著薄被却又觉得热。辗转中久久未能入眠,干脆起了身。小心的替宝儿掖好被角,这段时间他长了不少。小脸圆润了不少,看著越发的漂亮了。再替他拨了拨发,一脉的血缘果然是有著联系的,这孩子睡著的模样倒和他有几分相似。
怎麽又想起了他?想了又能如何。我和那人是无法一生相守的!推门往外,墙角的蟋蟀正鸣得欢,当空的皓月洒下一片银白。白日里的那场暴雨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踪迹,这里安静中还带著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呵,说不清啊......
借著月色回想,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小时侯的我,学唱戏的我,被师傅罚的我,登台的我,在笑的我,流泪的我......时间的流逝中,我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终於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当白色的纸上被泼满了浓稠淡墨後,这才发现原来那一览无暇的白才是最美的!
和兰卿的相逢就注定了我的成长,脱去稚气,褪去单纯,情爱总是会让人成长的特别快!後悔吗?後悔遇见他吗?後悔喜欢上吗?後悔吗?我问自己,一遍又一遍。明明痛过,明明伤过,却并不後悔。即使被他欺骗,我依旧不後悔。
到了今日的局面,也该是这样。违背了道德的标准,又怎麽能渴望得到幸福。就这样,就这样过下去。我不想去恨他,就留著那些他对我的宠爱,就想著那些他的眷顾,把美好的往事记住,其他的就藏起来。不去想它,不去碰它,小心的把它放在一个地方。等老了以後在偶尔拿出来回忆一下。那时侯的我又会是如何呢?
忘尘散,忘记尘世。兰卿为我服下时又是如何想的呢?他真的希望我都忘了吗?大夫说过,忘尘散长期服用的後果将是忘记一切,连自己都忘了。最终变成一个痴傻的人!你可是希望我变成那样,忘记所有一切包括你吗?!
可我不想啊!不想忘记过去,不想忘记人生中的每一件事,不想忘记那些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事,更不想忘记你!如果留著记忆是一种痛苦,可痛後面的甜却也实实在在。
49
夜澜静,谁可共鸣?!这个繁华的人世里,我形单影只。
楚情不再来了,他再次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不懂,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费劲心思的将我的记忆唤醒,难道就只是这样?不,一定不会只是这样。
唉,长长的叹口气,就这样安静的等待。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的,不论他做出的决定是什麽,除了接受我又能如何?!况且眼下这日子过得还是好的,吃喝不愁,甚至还给宝儿请了先生。若是再让我自由出入,那简直就是舒坦了。别再奢求什麽了,就这样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平静中不带一点点的波澜。气候也从初夏进入了盛夏天,白日越发的长了,日头也毒得慌。即便是什麽也不做的闲置著,身上也会冒出一层薄汗。我懒懒的靠在长塌上,手中的折扇悠悠的晃出些许的微风。
不解热的风,扇出了些许的过往。那是什麽时候的事?仔细想想,该是才进宫的那会。那人正把我宠的厉害!为了消热,他使人在寝宫的四角放上厚实的冰快。消融的冰快在暑气里散著丝丝的白烟,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则忙著挥动手中的扇子,让那白色的烟散得更远些。一转眼间,原本还闷热难当的寝宫变的惬意舒适。
这时候他就会从身後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朵旁边说著悄悄话。他总爱说半截话,让我自己去猜。却又喜欢在我思虑的时候轻咬我的耳垂,不让我集中思绪。他喜欢闹我,说喜欢看我瞪圆眼睛发怒的样子。每每成功之後,他就会一把将我拽到身子底下,不论我愿不愿意,肆意的疼爱一番。偶尔我也会气得不理他,可总是时候不长。他的一个亲吻,一个搂抱,甚至一句简单的喜欢就能轻易的化解我的怒气。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美好都只是我从老天那里偷来的片刻幸福。所以我珍惜,所以我投入。当心给了人以後,这个躯体里活著的就只是半个自己了。难怪师父说,切莫丢了心啊!
先生,先生。你在想什麽呢?
衣角被牵动,往事烟消云散。一切又回到了现在,宝儿已经习好了字站在身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流动著光彩。
一些往事。宝儿的功课都做完了?手不知觉的摸了摸他的头,也许是因为刚才回忆,我忍不住将他的影子套在了这个小小的身子上。他们的眉眼是如此的相似,再过些年,当这个孩子脱去了稚嫩後,当他棱角分明时,他们会更像吧!
恩,早完了。我还多临了一副字呢!脱了鞋爬上软塌,他不顾热的挤进我的怀里,扬起小脑袋得意:先生说我该有个大名,不能老是宝儿宝儿的叫。我也觉得自己该有个名,可娘从没给我取过。先生你帮我起个吧!
起名?这可是只有父母才有的权利!我可以给这个孩子定吗?我很意外,却也感到欣喜。这孩子已经将我视做了最亲近的人!心下感动,但还是不知该不该给取名。
宝儿,这名字可不能乱取。这可是要跟著你一辈子的,得找个有学问的人才行。我没啥学问,知道的也只是戏文里的一些东西。怕是取不了你的名字。不如明日问问你的先生,让他给你取个如何?
不要!我要你帮我取。宝儿一口回绝,乌溜溜的眼珠子盯著我道:能给我取名字的只有你!我就要你给我取!
小脸上的固执,让我的心充满了暖意。我想了想,突然一个字闯进了脑海里。
蝶起,蝴蝶的蝶,起来的起,就唤蝶起如何?
蝶起......他微蹙著眉细细的重复著,一瞬间後绽放了一朵灿烂的微笑。恩,蝶起!我喜欢这名字!
呵呵,我希望宝儿能脱蛹成蝶,起舞飞翔!我揉了揉他的头,这一刻开始我和这个孩子的命运彻底的交汇在了一起。
夏日的暴风雨说来就来,毫无预示的侵袭。就想命运中的突变一样,顷刻间改变一切。
楚情要将我带去塞外,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只差人送来了一句话,一切就这样决定了。我终於明白了那日他说的话,塞外吗?远远的离开这里吗?心,猛地痛了!
按著胸口,我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太痛苦了,宛如要死了一样!我,舍不得呀!舍不得离开呀!眼干涩的厉害,有种眼泪是掉不下来,因为它在心里已经垂落。
50
空手而来,却不是空手而去。几个佣人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里里外外的都不拉下。默然的看著,离开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与我的落寞的心境相反,蝶起倒是很兴奋。塞外在他的脑海里是一个多麽神秘的地方,正恨不得能早早的出发。
公子,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有什麽缺的,你说声。我们马上给你备去!
辛苦你们了。没别的需要了,倒是麻烦你给我带句话,出发前我想见你家主人一面。我有一事求他!请他务必来见上我一面。
这......好吧。我会转告主人,但能不能见上,这就不是我能做主的。况且这些天,主人也不在家中,只怕他回来的日子正是......
我明白,有劳您了!
等待,又是等待。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就只剩下等待了。被动的接受一切,不能反抗,不能挣扎,只是无奈的等待。就只是这样等待!
曾经有一位师叔对著我说,蝶衣合该是唱旦角,这性子活脱脱的就是个女孩子家!可惜生了男孩身......
像女孩子家吗?我曾问过师父,他笑著让我别去在意,随别人说去。我相信师父,听师父的话。不把那些话放在心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自己这温驯的性子倒确实是透著女孩儿的气。
是不是因为扮惯了那台子上的女孩儿家,所以即使卸了妆却还是脱不了。习惯了那步伐,习惯了那身段,习惯了那些角色的扮相,就连下了台也抽不身来。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我没有男人该有的豪爽,也受不了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就连说话也只是一味的轻声慢语......就连,就连那个情字,也生生的牵系在了男人身上!
这是谁的错?是我还是这戏?!
想唱戏了!好想!嗓子好痒,那些戏文正在脑海里翻滚。唱哪出呢?该唱哪出呢?我在沸腾的脑海里寻找渴望。然後,就这样,很自然的,嘴张开了......
奴家......咳咳......
二个字却换来的是剧烈的咳,嗓子吊不上去了!压住胸口,我不敢相信。不,不会是这样的!站直身体,在张口,咿呀的仍然是上不了调门的声音。
不能唱了麽?不,不......不会这样的!惊慌,恐惧,就这样完了吗?我就这样完了吗?不能唱戏对戏子意味著就是死亡!不能登台了,不能唱戏了,那我活著还能做什麽?
拔剑起舞,我是那伤心的虞姬。我和她一样找不到方向了!
好一出虞姬舞剑,不愧是名角蝶衣,就算是信手捻来的笔,也能化成利剑起舞!
楚情总是这样突然的显身,一身干净的白袍竟晃了我的眼。停了脚下的步,收了手。这一只短短的笔又怎能赛过沈沈的利剑,只是心乱了需要宣泄罢了。
怎麽不说话?不是要见我的吗?
他移动著步子,从我身边过远远的停在另一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是,是要见你。我收回神,按下混乱的思绪,清晰的道出我的请求。
离开前,我想见一个人。
哦,要见他?!舍不得了?难道觉得回到他的身边比跟我去塞外更好吗?他突然靠近我,速度快的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的脸凑近我,那条疤痕散著一种仇恨。冷笑著他盯著我:蝶衣,你回不去了,至少现在不可能。我会让你再见到他的,但绝不是现在。而是......呵呵,他会惊讶的,你也会的。那时候,你们又该怎麽办呢?哈哈......
他狂乱的笑,他的脸正在急剧的扭曲,宛如地狱里来的厉鬼。他误解了,彻头彻尾的误解了。只是想见二字,就已经让他变得如此的失常。楚情,你的心终究还是放不开啊!
可我又有何资格说他,自己又何尝能放得下。舍不得的心不也是日日夜夜的困扰著吗!只是这一次我要见的人,确确实实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对我而言同样重要的人。不,那人曾经是我心中唯一重要的人!
你错了,我要见的不是他。我要去九王府,我要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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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红瓦还在,只是褪去了它的豔色,余下了沧桑的一抹残红。曾经的车水马龙,此刻只留清冷。还是那宽广的门,还是那健壮的士兵,变的是从侍卫成了狱卒。
楚情的一番打点、安排下,我很顺利的进了曾辉煌一时的九王爷府。只要不和那人扯上关系,楚情就还留著当年的微薄影子。当然只是微薄,那终究是建立在我给他的承诺上。承诺......
无数次徘徊在这奢华府邸外,第一次踏入时却已是颓废。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去了皇宠的结果就是这般的凄凉。妃子也罢,臣子也罢,都循这个理在一次次的轮回。该可怜吗?还是该嘲笑?
沿著埋没在荒草中的小路往前,空荡荡的院落里,大的让人发慌。没有人迹的地方俨然已经成了荒宅。而我要找的人不知隐迹在何方!
迷失方向,我怎麽也寻觅不到人的踪迹。注定是见不到吗?该放弃了吗?我无奈的对自己说。环视这些曾被精心设计的庭院小径,一切都变了,时光的流逝就是这样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