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高歌,那是珠落玉盘得声音,清脆嘹亮。我闻声望去,那是一片火烧得红。飞扬得裙角灵动得肢体,如同一团火焰在熊熊得燃烧。好美的舞!我移不开目光。
一曲毕,红色翻舞的裙袂停了。挺立的姿态如夏日的盛开的莲花,不染一丝尘埃。那定是个很美的人,隐约能见的轮廓已经告诉了我。不知道她是哪位妃子?
红妃的舞总是那麽得夺人心魄。不愧是塞外长大的公主,这舞也与我等不同。
突来得声响答了我疑虑也惊得我猛转头。德妃正噙著笑。我起身拱手,与她并肩站著。一段时日不见,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不知是被著沈了的身子累得,还是......
蝶衣公子确实是个聪明人,今日臣妾算是见识了。她侧过脸盯著我好一番看,说得话也有些莫不著头脑。
娘娘过奖了。我只是一介凡人。回她一笑,我把目光放回到那红色身影上。似乎要证实她刚才得话,那抹红色身畔多了明黄色。原以为不会再痛得心还是被刺了。
深呼一口气,我压下了心里泛起得层层波澜。不是早就决定了麽,我不能再犹豫了。
今日蝶衣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能成全。
你真得决定了?
她得声音里参杂著一些奇怪得抖动,我轻笑著点点头。
我已经累了。该有的我都曾拥有过了,足已!人不能太贪心,贪过了就会什麽也没有,伤人又伤己。何苦呢?!
你......我明白了。月过中天,冷宫相见。
她走的干脆,一如来时的突然。一切都如在预计之中,只是少了一些波折,平顺的让我诧异。原以为必是要付出代价的。我闭了闭眼,再张开时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寂静。
41
十五的月儿霎是圆,在星子的衬托下满满的挂在空中。提著一盏灯,我快步的走在寂静的皇宫内。小心的避开巡夜的太监,我一路直奔冷宫方向。
是我先到了。夜色中凄凉的冷宫即使是在著明月下依然有一种慎人的感觉。平生未做亏心事,自是不怕那些鬼神。提著灯我坦然的向里面去。
绕了几个弯,在那空荡荡的後殿,在一张旧床上,终於看见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再近些,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她的脸庞。一身褴褛的她恬静的睡著,凌乱的发是一张秀美的脸。这便是戏文里常见的红颜薄命。
再一看,发现宝儿竟不在她的身边。有些担心,这麽晚了他能去哪里呢?提著灯转身欲往别处去看看,那烛光下竟然出现了一道尝长长的影子。我大惊失色。
吓著你了?那人一开口便露了身份。是德妃。一盏闪动著细小微火的烛在她的身畔摇曳,随时都有灭了可能。也难怪进来时未曾注意。她的膝盖上趴著一个小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越过了我只盯著我身後的女人。
有些。我晚了,正是抱歉。
不,是我早来了。有些事情得提早办了。那些是给你得,快换上吧。时间不多,要抓紧才是。
一套宫女的裙装,还有一块令牌。我有些不解,朝她看去。她的眼却移到了殿外,看那清冷月光下茂密的杂草。正如她说得,时间是经不住我的犹豫和询问的。见她也无避闲之意,我旋即解了扣,套上了那宫裙。倒也合身,她真是个心细的女子。
那令牌你收好,出去了往北会有人接应你。到时只需让他见令牌即可,莫要多说其他的。
才换好衣,她的眼也转了过来。牵起宝儿的手靠近我。把这孩子也带走,留在这里只会作贱了他。
何处此言?我不解,却还是牵过了宝儿的手。明知道路上带著一个孩子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可我心里著实也是放心不下。但这孩子真愿意跟我走吗?我看著那张小脸。
他本就不该来这世上。那女子你也见著了,她本是先帝宠爱的月妃。一进宫即被册封。她的容姿倒也堪称天下无双,自然深受帝宠。可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後,却被先帝打入了冷宫。莫要惊讶,因为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要愤怒的。更何况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呢!她有身孕时,却是先帝另有新宠之时。她口口声称这是先帝的骨肉,可内侍处却怎麽也查不到先帝临幸的记录,这孩子来得岂不莫名?!
所以进了冷宫也不稀奇。按理这可是要灭了九族的!可先帝念其一家均是立过赫赫战功,在朝野里颇有声望,再加上当时确实也差不出她与何人有了奸情。当时明明是逼她喝了堕胎药,却不想这孩子命大,还是活了下来。这些年又我暗里照应著,倒也还能平安无事。今非昔比,我只身尚且难保又怎能护著孩子!蝶衣公子,带走著孩子。你便算换了我这个人情。
她的话语很平淡,却让听的我感受颇多。要在这个华丽的地方生存,失去了帝宠便什麽也不是。我牵紧宝儿的手应了她。
蝶衣公子,此去便无回头之路。你多加小心。
多谢娘娘恩情,蝶衣永世不忘!
切莫如此,我也有拜托你之事。你我并不相欠。来人,带公子出宫。
她的话音才落,一道人影从黑幕中走出。提著一盏彩灯缓缓的到了我面前行礼。随後便示意我跟著她走。
跟在後面,我牵著宝儿的手没有回头。德妃是个奇女子,那些俗节并不在她的眼内。倒是宝儿的顺从让我心底隐隐的有些不安。这孩子平日可是孝顺的紧。
在冷宫内又是一番转,在那女子的带领下竟然走进了一条暗道。漆黑的暗道里除了我们手里那一点微火什麽亮光也没有,也仅仅凭借著这一点的光亮我们一路小心却也顺畅的走到了出口。
公子,出了此处向北行即可。那女子停了身体,指了方向给我。
主人让带句话给您。过了这一坎即是您的今生。这坎里的一切都前尘往事。她不似您,却也羡慕您。您有了她没的,她也有了您渴望不到的。主子说,这就人。活著总有多的少的。您一路多加小心。
多谢你家主人。我深深做了个揖,那女子还了我一福转身离去。出了这口才发现竟已是郊外。这口子是一隐秘的山洞。不再感叹什麽,提著那一盏灯,我拉著宝儿向北。
42
一切都如事先交待的一样,往北不出1里路,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待著。按德妃说的那般,那人只看了令牌後便什麽也不说的把我们扶进马车,扬鞭而去。
颠簸的车棚内,我紧紧的牵著宝儿的手。这个孩子太沈静了,全不是往日的他。在我到之前那冷宫里究竟发生了些什麽?德妃又为何要护著呢?疑问一层生一层,这些不该我想的东西全然的占据了我的脑海。
突然的一个急转,宝儿的身体撞进了我的怀里。一直沈默的孩子死死的抓住我的前襟,埋头不作声响。我想问,却被一阵湿给堵住了。那是这孩子结,是解还是结由他定吧。我拢住那身体,恍惚中想起了年幼。那时也曾经埋在一个人的怀里哭泣。
天色蒙灰时,我们被送到了一家宅院。没有下车,马车直接进了院子。这里也早有人候著。一下车就被领著去了房间。只在那下车的仓促间扫视了这院子。很大,灰沈的天空下看不个切实,却还是能瞧清这大约的轮廓。这必是一大户人家。
房间里点著灯,很是宽敞,布置的也很雅致。那领路的人在这时终於开了口:请您暂且在这委屈著,切莫出外走动。每日三餐和必须品会有人送来。望您多忍耐。
那人始终垂著头看不清长相,话虽是客气却透著强硬。待我点点头应了後他立刻退了下去。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这是来对了,还是......後面的不敢想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信她那就一路信到低吧!一夜奔波,孩子的身体早就困乏了,再加上刚才的一场痛哭。宝儿小小的身子赖在怀里不停的打盹。
这天真的模样才是一个孩子,我笑了。轻轻的将他安顿在床上休息。自己却怎麽也睡不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出了宫,还是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就离了吗?
是真的走了!是真的放开了!手下触摸的已不是那奢华精制的锦缎,只是普通的棉帛。不在是精雕细刻的宫殿,只是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我已经走了,真真的离开了那个地方。一如黄粱美梦,这会醒了。
再一会天就亮了,那时宫里就炸窝了吧。当目光触及到那盏宫灯时,不由的想起了小德子他们。心里还是愧疚的!偷偷的就这样走了,不知留下的他们又会有何种命运。切莫要怪我无情,我只一个普通人,只是个自私的人。切莫要怪我呀!
想到他们,想起了他们昨夜的梦蝶宫,花费了那麽多心思,那人最後还是没有来。凉了的不只是那一桌的菜肴,更多的是那些守著最後一点点期望的人。如若那人来了,我可还会离开?我闭目不答。
会舍不得的,会放不下的!只要那人的一句话,只要那人轻唤一声蝶衣,只要他短暂的一个温柔,我都会放不下的,我都会舍不得。那人就是我命里的冤家!幸好,他没来,幸好......
手压在胸口......那里空荡荡的......
在出这门时已经一月後,那院子里栽著的桃花都已含苞待放了。这段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吃穿不愁,想要的东西只要说声便会送来。待在房里教宝儿念书,识字倒也惬意。有些事情也就这慢慢的沈下去了。
终於能出门走走了,宝儿压制不住内心的高兴,毕竟是个孩子。再怎麽老成也抵不住身子里的童性。牵著他的手,怀里揣著钱袋。那些人准备的还真是妥当,知我要出去连钱也早早的备好了。只是出门的时候被特意的关照了句早些回来。
走出了这房子才发现自己其实还留在京城里,甚至还是离闹市不远的地方。我有些惊讶但转眼也就释然了。戏文里曾唱道:大隐隐於市,小隐隐於山。留在这里反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京城不管何时总是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这些年没有出来过,好些场景都变了,变得陌生了。拾著原来微薄的记忆,我带著宝儿一路上东走西瞧。那张小脸上充满了新奇,见著什麽都要凑过去看看。一个捏面人,画焦糖就让他惊的连连称奇。也不怪,这孩子从小在宫里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见他好奇,便一样一样的都给他买了个。嘴里舔著糖,手里宝贝的拿著小玩意,宝儿笑得很开心。连带著我也觉得心情好。
就这样走走停停,买上一堆小孩子喜欢得玩具。饿了、累了找上一处酒楼。等菜得间隙听著那些南来北往的人交换著最新的消息。
......
你那些都不算个事!这京城里才叫事多呢!这不,一个月前宫里起火了。那烧得呀,啧啧,一个字,旺!
咦,咋会事?这是真得?那可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啊......
可不是。管他是皇帝老子还是啥的。这水火无情可不是说假的!不过,後来听说烧的是冷宫,真真假假的我们也闹不清。可那夜的火烧得可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啊!那火光冲天,老远都能听到宫里那些太监、宫女得叫唤。在著年里出这事,总觉得不是好事。
你说得那只是其一,这後面的还有奇的呢!
瞧你这话,还有後话咯?
快说快说,这後面发生啥了?
嘿嘿,不知道了吧!这可是独门消息,我偷偷告诉你们,别惊了呵!宫里少人了!
胡扯著吧,你!
别急呀,等我说完!还记得前阵子的情形麽?这街上到处都是官兵的,进出城都要检查,严的连只蚊子都不放过呀!你说那是为啥?你真当他是要查宫里失火的事?得了吧,那烧的是冷宫,能出个屁大的事!实话说了吧,是宫里少了个主!皇上大怒,整整查了近一个月的城。这些日子转到外地去了。这才让我们给透了口气。不然这话我还真不敢说呢!
嗨,你诓人吧......这事真还假呀?
瞧瞧,说了你不信!这事能有假不成。我认识宫里的一个太监,他说的。
............
手里的杯子捏著,心里盘旋著那些话。冷宫烧了?那......我朝宝儿看去,他依旧拨弄著手里的小人,只是先前的笑容都散了。难为这孩子了......我摸摸他的头,看见了那湿润的眼。
43
一顿饭如嚼蜡般无味,结了帐我想著去见见师父。说实在的,师父的容颜在脑海里越来越淡了,我害怕自己会忘了他!九王爷府......去还是不去?!我的脚步徘徊犹豫,几次开步又几次折回。罢了,我还是先去看看戏园子吧。
几年未出,这京城的路也变了许多。几番打听下终於找到了。只是这萧条的院子真的是吗?享有京城第一的戏班子真的会在这里吗?不管我的内心多麽不愿承认,但那挂在门檐下破旧的灯笼上一个白字还未褪去。
没有门卫,随意的进了去。里面的景色已和记忆中的热闹配不上边了。空荡荡的,曾经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见,成了这里回忆中的影子。边走边看,那些小小的独院里冷清,杂草丛生。好不容易听到了些乐器声,我提步快行,终於在後院的一角寻到了。
几个老师傅在挑拨著乐器,雪白的发,昏花的眼,颤抖的手......他们已经不再适合吹奏了。另一边是几个娃娃,几个少年正练著功。吊腿、下腰、转身、扯嗓子......看著那些基本功心里一股酸泛起。
先生......衣袖被拽了,宝儿扬起小小得脸担心的看著我。摸摸他的头,我笑了笑。
蝶......可是你?
一个陌生的声音伴著踉跄的步伐停在了我的面前。破旧的衣裳,花白的发,还有那满脸的褶皱,我记不起他是谁。
真是,真是你!能在见到,实在是太好了!他很激动,一双眼睛里竟闪出了泪,一双手更是颤抖的不知该不该碰我。
你......你是......凭我怎般的想,就是没有这麽个人!而想的多了,头又开始隐隐的痛。
啊......忘了麽?呵呵,也难怪。你自是不记得了......他失望的退後两步,一双眼睛里浓厚的失落。而我总觉得那失落後还掩藏著什麽。
抱歉,之前因为出了些事故,有些东西我已记不得了。不忍见他这般,我有心安慰。
是这样,是这样啊......他嘴里念叨著,一双眼睛直愣愣得看著我。似乎是在确认这话得真实。
好一会後,他扔下一句跟我走。
跟在他身後,在这个记忆中已经很模糊得院子里转。当眼前出现一片在这片荒凉中还保持著一份人烟得独院时,我觉得自己得心跳得快了。
陌生中夹著熟悉,那棵挂满花苞得桃花树,那敞开得窗......我小心得触摸著。几乎是用一种夹杂了害怕与期待得心情推开了门,里面很干净,一切都保持著主人在时得模样。那桌,那椅,那床......还有那微开得梳妆盒和一对振翅得金蝶。
这是......我咬著唇,用手细细得摸著每一样东西。对了,那盏灯......我四处寻找,眼睛所及之处都没有。在哪呢?在哪呢?我张望,我寻找,却不敢翻乱这一室得整齐。啊,想起来了!该是在哪里!我冲到那床畔,细细得摸了又摸,终於找到了!
一个小小的机关,藏著一个暗格。里面藏著一盏灯,一块玉。取出它们,心里百感交集。灯上的蝶还是那麽的美,冰凉的玉也依旧泛著剔透的光芒。尤其是这玉,我小心的拿在手里。兰卿一而再追问的玉!一瞬间脑海里浮现了他发现玉不在我身上时的不悦,而我不肯说出去向更是让他恼怒,可也就是恼,没办法的情况下他又不知从何处寻了块玉套在我脖子里。还狠狠的说,不许再弄丢了。
丢,我哪会弄丢呢!我笑著扯出胸前挂著的另一块玉,都是极品好玉。放在一起还真是断不出高低。小心的套在一起,重新将他们收入衣内。这一切都结束後,才想起屋子还另有人。有些窘的看了过去。
还是老样子,就连这羞怯的模样也没变过。那人感叹道:那位主子对你好吗?怎麽舍得让你出宫了?前段时间京里闹得沸沸扬扬得,是在找你麽?
一连串得问,我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人得身份我还不知,怎麽能随便得应了他。我把宝儿拉了过来,沈默著。
唉,看来你是真得一点也记不起我了。他叹了口气,自己倒是找了地方坐下。我姓白,原来你还称白老爷呢。
白老爷?!我眼睛眨了眨有点不敢相信。这院子是白老爷得,戏班子也给白老爷给接手了得。这些事情我倒还是有映象得。可眼前这个人,真得会是吗?那白老爷算来也不过是个40出头的人,那会有这般的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