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月————二十八画先生
二十八画先生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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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安静的听他说着,没有做任何情人生离死别之际充满爱意的反驳,只是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很多年以后,每每按着胸口,都会再次涌起那令人窒息的痛苦,那里,是保宪离开他的地方。

等忠行率着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看到了凄楚的画面,晴明抱着保宪,像中了咒似地一动不动。
忠行把晴明拖起来交给身后的两个弟子,双手抱起冰冷的儿子,默默地老泪纵横。

晴明在回去的路上,失了魂,什么都无知无觉,直到再次看到了虬落,泪才又潸潸的下来,"我失去他了,再也没有了。"
保宪素日吹的叶二,一直在书房隐隐振动,某日突然飞出窗户,长啸出声,那乐如泣如诉,使人不忍卒听,如此三昼三夜,从此便不知去向了。忠行道,"这是个有灵的,念完旧主人,要去寻新的了。"


7

有人说,"权利是一剂春药。"
其实有的时候,绝望也是。
晴明捧过虬落的脸说,"知道么,你和保宪的相貌很像。"然后眼神也迷离起来,低头就要去吻她,那是对虬落从来不曾有过的亲密。
这时的虬落心里泛着双重的酸楚,抚着他的背叹息,"晴明,我一直喜欢你,你要怎么样都可以。"这已经是在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可是晴明听过以后,手明显的一僵,推开门,走了。
后来,虬落听几个年幼的弟子说晴明去了窑子,豁地起身,转头就走,寻到那里,问了房间,也不管老鸨一路追着咒骂拖拉,风风火火地一脚揣进屋子,晴明那时半敞着衣衫,像个艳丽孪童,正要俯到一个半裸的女人身上,女人给虬落吓得逃出屋去,虬落恨得牙痒痒,上前对着晴明就是两个巴掌......

日子就这样混混噩噩的下去。
一日,新即位的醍醐天皇传喻,命晴明进京,封阴阳僚天文博士,授正四品。自然,这原都是保宪命里的事,想来晴明觉得,这趟差使是替保宪的,人开始精神起来,有了些从前的样子。
临走的那日,晴明拜别师父,扣了三个响头。忠行扶他起来,人苍老了许多,短短的日子里,亲生儿子,最中意的弟子相继以不同的方式离他而去。
可老人家到底是很有风度的,饶有深意地对晴明说,"会枯萎的才是真正的花。"
彼时,保宪所引发的哀思还萦绕在眉宇之间,晴明自然懂得他话里所指。
虬落知道晴明这一去,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再见的,因此送得很远,送到不能再远了,还看着他的背影留恋,突然,又不死心地,用‘绕指柔'去索他,风清云淡的背景下,晴明回过头,和儿时一样,对着她笑得无欲无求。虬落眼睛红了,大叫到,"晴明你这个大混蛋,为什么我不可以。"
晴明牵着马在原地踌躇,手指神经质地圈了缰绳绕了有绕,终于狠心,没有走近她,"虬落,我们当中隔着保宪,不可能的。"说着转头走了。
虬落倔强的沉默,不肯收线,晴明的指端被勒紧了,落下了殷红,从此留了印记。

后来,虬落听人说,京都里住着个极厉害的阴阳师,天皇特地将他的宅院安置在大内的东北方位,以克制鬼魅的佞邪之气。
说这个阴阳师长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白净瓜子脸,汉诗音律也都略通一二,穿着白衣在宫廷里游荡的时候很是好看。
说这个阴阳师生着一副不讨人喜欢的臭脾气,一会高傲得不搭理人,下一刻又不露声色地叫人难堪,更多的时候,喜欢待在自己的院落中,闭门不出。
那个院落呀,神秘得了不得,据说眷养了几千个式神,没人的时候,窗户门闩也会自动的开合。反正也没人亲眼瞧见过。只有殿上人源博雅常常拿了酒坛去拜访。
很多人说他阴阴柔柔,像个女人,可是呵,他在大典上,持着那把戾气冲天的宝剑跃出寸丈的勃发英姿也是人人都瞧见的,当时也很有几个娇贵的皇室女眷担心害怕得将手按在了心口上。

师父忠行听到这些的时候会欣慰的笑,"晴明那小子,我就知道的。"可是那欣慰中也藏了寂寥,不可抑制地要去想,"如果保宪还在的话,一定也是这般如锥破囊。"
虬落则在暗想,他果真过得这样潇洒么,她要去看看他。

虬落不是寻常的女子,不会凄凄哀哀,欲说还休地瞟一眼,怀着无限心事,却只问一句,"这些年来可过得好?"
她把发束了起来,裹胸,穿上白色狩衣,要了马车,依旧是当年的张扬耀目,一路荡到平安京,易容是和母亲学的,只为消遣学的手艺才最最上乘,等眉目渐渐成了心上人的样子,她便借着他的名头大大方方的沾花惹草,专等他找上她,好当面臭他,"傻瓜,还记得我么?"

皇都下的顺民不多有抬头的习惯,否则某日,他们会惊讶的发现,朱雀门的角楼顶上,立着两个穿着一色狩衣的男女,男子束发高帽,身边的女郎则散着一头乌密的青丝,虽是素面, 却也别有韵致。
"去窑子怎么了,你自己不也去嫖过么?我就是要知道,那天你宁可不要我,去花坊找陌生女人,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她回头,有些恨意。
"那都是从前的荒唐事情,不是也劳您教训过了吗?"
虬落没再坚持,转头去看夕阳,晚风把她的发丝吹得飞扬,有几根抚到了晴明脸上,挠得他有点痒,有点想微笑。
女郎回头,突然调皮的笑道,"我帮你做了好事,你怎么谢我?"
"好事?"晴明难得有不解的地方。
"就是那个你喜欢的呆瓜博雅呀,我帮你香了他一下,哼,我可牺牲大了。"
晴明五官微动了一下,神色好笑,终于知道为什么博雅最近一次来访的时候,面色有异,痴痴傻傻第对着满天乌云说出‘月色真好'的蠢话。
"真是费心了,虬落,说吧,你一定还不止为了做了这一件好事。"
虬落被逗得咯咯直笑,从怀里取过一叠信笺,"这还是我特意回客栈帮你取来的,是漂亮女人写给你的--和歌。"
晴明接过虬落飞来的花花绿绿的纸片。
虬落一时又不声响了,静静看他。
夕阳下,角楼上的这个女人长发飘洒,白衣张扬得浮在皇都灰黄色的背景上,美得有些过分,眸子清亮清亮,有着很强烈的憧憬,也许只有怀着爱意的女人会这样的好看,一心要在某个男子前绽放。
晴明不敢看她了,有点紧张,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虬落,我--"
虬落急急向他伸开手,打断他,脸上的容光暗了下去"我知道的,其实你走的那次已经和我说得很明白了,只是我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他也许变了呢,也许改主意了。"虬落摇摇头
可是,她接着又笑了,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时光,"所以呢,我不是都替你准备好了么?博雅,或者那叠和歌里的随便哪位小姐,呵呵,今后,你要男要女都不是问题。"
晴明低着头,面目沉在阴影里,低低含糊一句轻得不是人可以听得出的话"对不起。"

[完结章]
虬落走了,把自己最后的印象定格在朱雀门的夕阳里,她那么骄傲,不会容得自己的爱情里有半点的推委勉强。
蜜夜很有些可惜,"那个小姐还再来吗,她身上有股甜甜的香味可好闻了。"见晴明不理她,只得怏怏去了花园。
那日虬落给晴明的和歌里,混着一张薄薄的普通油纸,就是客栈通常用来包扎物品的那种,上面龙飞凤舞的两行字,不怎么高明的书法,正是虬落的笔迹,不成章法的句子,也没写完,想来是顺手写着玩的,大约也是放在袋子里,不想错给了晴明。
"如今天蓝,何胜长安湛?
借卷沉落大唐代,不可得者最爱。
胡姬琉璃酒,柔蔓随风柳--"

是了,她总是什么都记得,
他们一起读汉诗,说要结伴随遣唐使船一起去长安。
晴明说,"随便找个道士说说五行,再唤几个歌者同去唤榷楼登高喝酒,也算得风雅。"
保宪摆出一副欲求不满的淫邪之相,"听说那个杨贵妃美艳不可方物,普通女子的衣着也很是奔放,如此花都怎不叫天下男子心向往之。"说完又偷眼去瞟晴明
虬落伸手揽晴明的胳膊,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只要是和晴明在一起,去哪里无所谓。"
......

蜜夜摘了花,捧着,从花园里回来,看见主人还是没有要搭理人的样子,有些失望。
他支腿靠在柱子上,周身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花花纸片,还是带香的,仔细瞧瞧,有的还印了暗花,蜜夜看得欢喜,有点想去拾,又不太敢。她不明白主人怎么偏偏选中了张最最鄙陋的拿在手里,还当个宝贝似的。

晴明的整个下午都这样消磨在这两行断句所带来的回忆中。
在蜜夜看来,主人的眼睛似乎是看着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脸上的表情始终温柔,应该是想到了愉快的事情。

另外,蜜夜还有个秘密,她在院子里到底还是捡到了一张‘漂亮纸头',虽然比起那天在晴明处看到的,是远远不及,可是那纸头上,有那个漂亮小姐好闻的甜甜香味,她便擅自藏了起来,据为私有财产。
这个小迷糊自然不会知道,她捡到的这张纸头上,留存着那个张扬洒脱的女郎一生唯一的哀怨。

钗头凤?错爱月
参辰现,独爱月,沉慕朦胧广寒殿。天宇阙,引人间,娥眉多变,舞影翩翩,恋恋恋。
太沉湎,苦犹甜,清丽悬上举世见。一红线,缘者牵,情愁落闲,散作尘烟,淀淀淀。

皓月者,白衣男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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