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多只手向我伸过来,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可是眼中闪耀着贪婪与饥饿的光芒,锋利的刀刃撕扯开我的皮肤,我疼得要命,挣扎着想要逃走。我跳下桌子,拼命跑向门口,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了!客人们拿着刀叉走过来,我被挤到了房间的角落,我吓得要死,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手中的刀子向我切过来,我突然奋力咬住他的手臂,用力把它撕下来。然后我吃掉它,把鲜血和骨头咽进喉管。」他舔舔唇。
「接着呢?」
「我觉得人类的味道很好,于是我把他的头也撕掉,吞到肚子里,接着,我开始吞食屋子里所有的人,他们惊恐地想要逃跑,可门是锁死的。
「直到我把他们全部吃光。我打了个饱嗝,觉得今年耶诞节吃得很饱,过得很愉快。我走门边,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外边正落着雪,雪白晶莹的,寂静的一丝人声也没有。」
「真是个奇怪的梦。」琳达说。
「是啊,」她的男友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搂紧她,「但是那雪景真美。」
对于杀人,艾伦并谈不上怎么享受,他只是习惯这些东西,这生下来就协带着的本能,每个人都有这种本能。
他把下巴搁在椅背上,对面三个员警坐在那里,不敢叫,因为枪口指着他们,卫森正在试图入侵中央电脑,以调出监狱的布局圆,显然他一点也不信任自己的方向感了。纳尔则在试图搞定这里的警戒分布,艾伦注意这位前国家栋梁还是个顶尖的骇客。五分钟前他们拿到克洛斯的D卡,成功地入侵内部,外面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可这会儿罪犯们已经在了望塔下的一小处值班室落了下脚,三个员警正在打牌,被逮了个正着。
罗非毫不礼貌地坐到了办公桌上,两条腿像孩子一样晃来晃去,把玩着手枪,眯着眼睛打量着几位长官,觉得眼前无疑是人生最美妙的场景。
「我们来玩点兵游戏吧!」他兴致勃勃地建议。
「好。」艾伦干脆地说,反正现在也没事干,他的朋友们各自繁忙,负责监视的他却只能对着几个男人发傻。
「那我可开始了!」男孩露出兴奋的表情,在员警惊骇目光下,伸出他孩子般纤瘦的手指,点向最左边的员警。「王、子、下、山、去、点、兵……」
指尖一个一个的游移来去,他的笑容稚气而单纯,口中念着古老的选倒楣鬼的歌谣。实际上这种钝刀磨锉般的方式比直接一颗枪子儿更不能容忍,「点、到、谁……」
他接着念,得意地欣赏三位当事人惊恐绝望的眼神,显然他们还想故做镇定,但他有把握利用死神的威慑力看场好戏。
「谁、就、是、我、的、小、士、兵——」罗非的指尖停在其中一个员警身上,对方身体猛地一僵,眼神呈现出崩溃的趋势,可罗非露出无辜的微笑,移开目光。「王、子、下、山、去、点、兵……」他接着念下去,欣赏员警松了口气的神色,忍不住笑起来。
混蛋!史蒂夫愤怒地想,他根本就是在耍着我们玩,他瞪着对面几乎还是个少年的男子微眯的眼睛,那里闪耀着亡命之徒残忍疯狂的光芒。他抿紧唇,下定决心不表现出任何一点示弱,虽然他很害怕,但他绝不能让这些混蛋得意!
「点、到、谁……」男孩说,史蒂夫闭上眼睛,这次……无论怎么算,最后一个就是自己!他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死没什么大不了,从第一次穿上警服开始,他就已经准备好随时骄傲地迎接死亡,以一个员警的身份……罗非喃喃道,「这、次、的、倒、霉、鬼、就、是、你——」
他一怔,罗非擅自加了句子!于是,他的指尖指在了他身边的同事身上!
亡命之徒的眼神极亮,里面全是透骨的杀气与狂热,他俐落地扣动扳机,子弹嘶吼着,发出装过消音器后特有的闷响,接着它击穿了坚硬的头骨,鲜血和脑浆迸涌出来,他的脑袋被打开了花,身体变成没有生命的肉块倒下去,身旁的两个待宰者吓得做不出任何反应。
原来死人的眼睛是这样的,罗非孩子气地撇撇嘴,像冰柜里的死鱼,丑恶而无机质,下次再也不要装死了。
金发的杀手吹了声口啃,「准头不错。」罗非微笑致谢,伸出手指,继续他死亡的点数。
史蒂夫怔怔地坐着,刚才还活生生最不可原谅的是那人改口的杀而他竟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可以晚几秒死去?他因为这样的念头感到可耻!
他怕死!是的,无论怎么自我安慰,同事代自己死去那一刻的庆幸骗不了人!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每个人都会怕,但那除了客观规律什么也不能代表,是的,害怕无可阻止,但他绝不会在些混蛋面前有所示弱!
他冷冷盯着对面亡命徒褐色的眼睛,他还穿着囚衣,那灰老鼠一样的服装里包裹着一个嗜血的灵魂。他知道他想看到自己这些狱警眼泪和哀求,但他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艾伦慵懒地把下巴搁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他的枪,每个人都知道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东西转眼间就可以成为致人死命的武器。
罗非点过了第一轮,这会儿指尖指在右边的员警身上,他对这个浅金色头发的员警有那么点儿印象。那个人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但他憎恨他。他憎恨每一个人——他们看着一切的暴行发生,视若无睹,或是事不关己的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每个员警都是这样。
每个人也都是这样,因为事不关己选择漠视。
外头的人他管不着,他现在只想宰了这里所有的员警,被伤害的人至少有仇恨的权利。
他想起那次一次在监狱里不值一提的普通会面。那会儿罗非非常悲惨,远没有现在拿着枪对准别人脑袋的神气——他被铐在床上,克洛斯的警棍在他身体里,狱警似乎非常希望知道一个男人的那种器官会对他的刑具接纳到什么地步,他毫无节制地向内捅入,这种疯狂让他吓得要死,浑身打颤。
被虐待致死?这在孤岛监狱不是什么新闻,而且显然即将降临在他身上。
棍子已经进去了一大半,最初只是排拒和疼痛,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可抑制的恐惧,身体泛起冷汗,他怀疑那东西会从口腔里穿出来,虽然长度上不可能,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在这里犯人没有任何尊严,只被当成工具做出这种最为残忍的游戏。
「天哪,你会弄死他的,克洛斯。」金发的员警打开门走进来正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罗非像看救星一样看着他,这会儿主宰他的只有求生本能,羞耻感早已被踏得一文不值。
克洛斯兴奋得脸颊泛红,听到同事的声音,头也没回,「你今天不是值班吗,史蒂夫?」他问,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棍子仍在缓慢前进。
「我和希尔换了班。」他的同事说,「下手轻点,死了会很麻烦。」然后他找到要拿的马克杯,打开门走出去。
「不!」罗非忍不住叫起来,「救救我——」
门砰地一声破关上了。克洛斯似乎说了什么,罗非没有听清楚,无法控制那种打从身体最深处漫起的极度寒意。
杀人?他扬起一个绚烂的微笑,在他进监狱之前,一想到那些血肉模糊尸体里有他的一份杰作时,总让他有一种恐惧以及想吐的感觉,这是他的人生里唯一觉得歉疚不安的地方,而现在,他舔舔唇,原来杀死人类,也可以是一件如此刺激和享受的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杀人的。」他的一个狱友这么说,他的语气温柔却又遥不可及。那时他在他们中间,却从不觉得自己真是这个「群体」的一员。可现在,他想他大约进入了可以进行这种游戏的领域。为什么曾经会觉得可怕呢?真可笑,他想,看着死亡指尖对面的家伙,我竟没发现他们从不是我的同类。
「不!」狱警的一声大叫惊醒了他,那脆弱生物的神经终于在瞬间绷断,他疯狂地朝他们冲过来,「你们这群疯子——」
枪声适时地响起,艾伦动的手,他的手很稳,表情动都没动一下,他居然杀人理所当然得像呼吸一样,罗非想,那是一种由无数人命堆砌出来的气质。
最后一个狱警冷冷地看着他们,虽然他知道下一死的肯定是自己,但他并没有控,用强大的自制力压住了极度的恐惧,
「你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你们以为你们在对抗什么!」他盯着他们,「没有罪犯能在这里撒野!这里是监狱,你们疯了!」
艾伦笑起来,「你先去黄泉带路吧,长官。」他说,开枪。
罗非看着倒下的尸体,如果再早上一个月杀死这样一个家伙他可能会觉得残忍,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知道自己是谁。罪恶感是如此的可笑。
他知道谁绝对不可原谅,也知道这里并没人值得怜悯。而杀戮的快感是如此甜美。
纳尔站起身,」该换地方了,夥计们。』他微笑,「我建议我们十二个小时候内搞定这里,虽然他们这会儿恐怕没法对外头求援了,但被发现早晚的事。」他的表情于其是在布置杀人任务,倒更像个温和的情人在和柔声诉说家务工作,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温柔。
对讲机响了起来,卫森想也没想地按了通话键,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史蒂夫,你们那边怎么样,杰姆什么也不肯说,那几个不要命的兔崽子好像消失了一样……」
艾伦拿过对讲机,轻声说,「你是警卫队长昆斯吧。」
对面的声音像被按了停止键一样戛然而止,艾伦柔声说,「我是来要求负责的。」
他不理会通讯器里爆发出的大喊大叫,阴沉着脸走出去。显然这个杀人无数的家伙不是毫无感情,罗非扬眉,但谁是没有感情的呢?他不知道是什么值得艾伦冒这么大的险,来到这鬼地方「要求负责」,但这并不难理解。
我正在扮演电影里「坏蛋」的角色,这想法让他忍不住笑起来,显然这远没有他曾看上去的那么遥不可及。
通讯器里毫无声息,昆斯知道那些混蛋早就已经就走了,可是他没法停止自己的大吼大叫。他知道那些人会像危险的老鼠一样无声地潜伏,等着变成魔鬼、噬人杀生的机会。
在他的旁边,从船上死里逃生的年轻的员警仍有些发抖,这会儿正啜吸着一小杯红酒。
但他们只是罪犯,昆斯嘲讽地想,只是运气好还没被逮住,这太疯狂了。
「他说负责,昆斯。」威廉轻轻说,警卫队长轻蔑地皱起眉,「我只知道这些罪犯关几年的光景了,居然还有人来叫我们负责!」他像说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起来。
威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向身边的警员,继续询问刚才的问题,「那么,你确定他们是三个人吗?」
年轻的员警点点头,他有一头黑色的短发和作为一个员警还有些太过稚气的脸,「是的,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背影,但至少摄像镜头是这么说的。其中一个就是纳尔中将,还有一个中等个子的金发男人,另外一个身材削瘦,头发留得很长,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
「那么,如果如你所说,只对他们有这么点印象的话,」威廉淡淡地说,「维克多,你是怎么确定他不是个女性的呢?」
维克多愣了一下,像突然发现被一把枪指着一样张口结舌,昆斯注意到这边的新情况,警惕地转过头。年轻的员警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嫌犯,连忙辩解道,「不,其实……我见过他一面,有听到过他说话,」他小声说,「我是从声音听出来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和磁性,不是女性会有的声音。」
威廉的眼神一凛,「他长什么样子?」
「他长得非常……呃,秀气,你真难想像一个人长得如此漂亮……」
威廉扬眉,那么说不是卫森?虽然那家伙长的还不错,但还不够被如此形容。他沉吟了一下,「那你为什么隐瞒?」
维克多苦笑,「对不起,你知道,我是觉得有点儿……丢脸。」他迟疑了一下,「我当时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可是我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的枪声,以及……我同事死亡时的惨叫,我吓得要死,一声也不敢出……」
「当然会这样,」威廉点头,「没人能在死神面前毫无反应,人之常情可不值得隐瞒。」
维克多感激地看了这位英俊的囚犯一眼,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外面静下来,可是我不敢出来,只是躲在那里发抖,我想我的同事们可能已经死光了,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恶魔杀光,越想越怕……这时候,有人走进了洗手间,我吓得不停发抖,然后,隔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昆斯扬眉,不能想像那种情况下,既没有暴徒的尸体,这个人却又能毫发无损地逃出生天。
维克多继续说下去,「然后,我看到了他……逆着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真的好像一个真人型号的手工娃娃,漂亮得让人摒息……」注意到自己用词不当,他干咳一声,「他看到我,扬了扬眉,我当时快崩溃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我当时……可能叫了什么,也许……还哭了……我说不准。」员警含糊地说,「你知道,我真的不想死,虽然电影上总说那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死到临头,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接着,那个男人突然笑了。『这里没有无辜者,』他说,『但我不喜欢欺负弱者。』然后他把门关上,我听到他离去的声音……对了,他的英语里有义大利口音!」
威廉的瞳孔缩了一下,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变化,昆斯皱眉,「如果他是来找我们麻烦的,那他为什么那么干?而且你还看到了他的脸!突然发慈悲?鬼才信!」
对面的员警胀红了脸,「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一个杀了我同事的人做间谍吗!」他猛地站起来,「如果是那样!把我铐起来丢到监狱里去!」他愤怒地瞪着昆斯,他一直是一副胆怯不安的样子,这会儿却活像只见了血的狼,龇牙咧嘴里瞪着眼前的人。
「行了,别激动,我并没有那么说……见鬼!」昆斯一把把手中的报告摔到桌子上,「如果你肯进去没问题,正好省我的事!」他已经被刚才的事搅得焦头烂额,神经濒临崩溃。
「因为那艘该死的船,几个不要命的罪犯居然窜到监狱里来挑战法律,我的同事在工作岗位上死于非命!你凭什么还在我的地盘冲我大吼大叫!你真以我为我不敢逮捕你吗——」
「我的朋友死了,二十七个,一个不剩!他们只是出趟公差……见鬼的,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威廉淡淡地说,「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外部的麻烦到来前,内部往往先行崩溃,我估摸是人际关系还太脆弱,抵不住什么压力的关系。」
两人的争吵停了下来,昆斯看着威廉,那个人的蓝眼睛冷静而且坚定,没有任何不平稳的迹象,有一种镇定人心的效力。他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是的,」他嘀咕,
「我们不该先窝里反。你知道,』他笑起来,「我们最大的底牌,就是有了你,威廉。」
威廉眯着眼睛,没有说话。维克多突然开口,「对了,威廉?法尔森中校,我们来这里时有一个关于您的任务……」
威廉扬眉,那个尾码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他几乎忘了他曾是个受命于政府的人,孤岛像另一个世界。
「是敕令!」维克多高兴地说,他对这个冷静的金发男人颇有好感,「我们直接从布努埃尔中将那里拿到的指示,还有一封信,他希望你回去,中校,国家需要你!」
威廉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把玩着手里的香烟,他并没有点着它,虽然手边放着打火机,他没有看那位兴致勃勃寻找敕令的年轻人,只有在这时候他可以真正自由享用这些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