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暗夜起舞
暗夜起舞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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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严冬转头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个西装革履的人竟然是尹暖忻。

 

30

科蒂看著这个英语流利、英俊潇洒的中国年轻人,顿时喜出望外:"先生,能否麻烦您帮我翻译一下?我有话跟这位小朋友说,可不会说中文。"
尹暖忻是来机场接一个美国朋友的,航班还没到,他便过来喝杯咖啡,却没想到会看见谢严冬与一个外国老男人坐在一起,而且两人之间十分暧昧。本来这是谢严冬的私生活,他也没权利过问,可鬼使神差的,他仍然忍不住走过去,坐到了离他们最近的桌子旁。这时听科蒂这麽一说,便顺理成章地移了过来。
科蒂拿出一张从酒店带出的便条纸,在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和自己的名字,递给谢严冬,然後说了一串英语。
尹暖忻听完,转向谢严冬:"这位先生说,如果你以後有什麽事需要帮忙,可以打这个电话找他。"
一旁的保镖抓过那张纸,又在下面加上了一个名字和电话,然後递给谢严冬,只说了短短的一句,便继续保持警戒。
尹暖忻翻译道:"那位先生说,你也可以联络他。"
谢严冬拿过那张纸,垂头看了一会儿,然後点了点头,对科蒂和那个保镖说:"谢谢。"
尹暖忻将这两个字也翻译过去。
科蒂摇了摇头,温和地热情洋溢地说了一长串话。
尹暖忻的眼里出现一丝讥讽,转头对谢严冬说:"这位先生说,你不用谢他们,是他们要谢谢你,多谢你这次的盛情款待,带给他们很多快乐。如果你想去意大利,随时可以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和赵先生谈,然後接你过去。"
谢严冬垂目不语,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科蒂看了看表,招手叫服务生过来买单,随即起身,凑上前去吻了吻谢严冬的颊,又礼貌地向尹暖忻道谢,这才离开。
他的保镖经过谢严冬身边时,突然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唇,一向没有笑容的人却对他温和地笑了,随即紧随科蒂离去。
谢严冬对两人都笑了笑,一直等到他们离开,这才低下头。他看了一会儿那张纸,随即将它撕成碎片,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又把咖啡倒进去,把纸彻底浸湿,然後站起身来。
尹暖忻仍然坐著,一向温文尔雅的人这时忽然变得刻薄起来。他脸上似笑非笑,嘲讽地问:"那两个人都是你的客人?你倒是来者不拒,好上得很。"
谢严冬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但还是什麽也没说。
尹暖忻看著他面前放著的那个大信封,冷笑一声:"这里面只怕有一万美金吧,你的价钱倒是不低啊,我上了你那麽多次,岂非占了大便宜?要不你也开个价,我把钱付给你。我这人虽然只是个小医生,生平也不爱占人便宜。"
谢严冬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他有些茫然。八年来,他不知听过多少比这更难听的话,却都无动於衷,为什麽这次会觉得难过呢?
他抬起眼来,有些困惑地看向眼前的人。
尹暖忻不明白他为什麽会有这样的眼光,顿时震荡不已,却又不愿意表示出来。为了掩饰,他脱口而出:"怎麽?跟外国人厮混了几天,连中文也听不懂了?"
谢严冬拿起桌上的信封装进衣袋,对尹暖忻礼貌地欠了欠身,低低地说:"谢谢尹先生。"然後就转身走了。
尹暖忻顿时气结,差点忍不住追上去。
他想一把揪住他,质问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也想不管不顾地把他压到墙上,狠狠地亲吻他,更想把他拖回家里,将他压在身下。
深呼吸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却惊异地发现,其实他最想的,却是抹掉那个人眼底深处的忧郁,让他露出真正的欢笑。

 

31

回到昊天大厦顶层,赵鄞和程一泯都没回来,整幢大屋一片宁静。
谢严冬松了口气,去浴室将自己清理干净,把保养的药剂推进身体,这才来到宽大的阳台上。
这里是封闭式的,落地玻璃外是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他侧躺到可以做床的宽大的躺椅上,盖上被子,看著外面的夜色出神。
程一泯先回来,问了一下管家,听说谢严冬已经回来,便上楼去找他。
谢严冬仍然醒著,独自呆著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程一泯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没有半点活力,一丝生机也看不到,他是亲眼看著这孩子从一个倔强的有著极强生命力的少年一步一步地被推进黑暗的深渊,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人。
他走过去,坐到躺椅旁边的另一张软椅上。
谢严冬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过来,仍然呆呆地看著外面。
程一泯轻轻碰了碰他的额,知道他没有发烧,便放下心来。以前他们派谢严冬去重要的客人那儿陪寝,有时候会遇到变态,喜欢在床上残忍地虐待性对像,这就会让谢严冬吃很大苦头。这次的科蒂似乎并无怪癖,这孩子应该好过一些。
谢严冬被人一碰,立刻回过神来,赶紧挣扎著想坐起来。
程一泯这时便看出来,他显然非常疲倦,动作无力,顿时有些不忍心,伸手按住他:"你躺著就行了,我们说说话。"
谢严冬便听话地躺了回去。
无论是赵鄞的严厉斥责和要求,还是程一泯的好心,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命令,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服从。
程一泯自然明白,心里只是暗暗叹息。他轻轻地问:"很累吗?"
谢严冬犹豫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程一泯笑了起来:"科蒂先生那麽大年纪了,没想到还这麽猛,连你都吃不消。"
谢严冬没吭声。
程一泯看出一点端倪,关心地问:"怎麽?难道科蒂先生有什麽古怪嗜好?"
谢严冬觉得科蒂一直对自己不错,不想让他被人误会,便低低地解释说:"不,他没什麽古怪嗜好,只是......他晚上是和那个保镖一起的,轮流来,所以......有点累。"
"哦?"程一泯没想到,不由得回想那个保镖的模样和有关资料。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原来他和保镖有暧昧,这倒是没想到的事。"
谢严冬满脸疲惫。他觉得非常累,却睡不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麽。他心里一片空白,已经什麽都无法再想。
程一泯爱惜地拨了一下他的头发,温和地道:"你这次做得很好,鄞哥很满意。你想要什麽,可以跟我说,鄞哥应该会给的。"
谢严冬看向他,乌黑的眼睛犹如深潭,里面包含了许多东西,却又水波不兴。
程一泯立刻明白了。对谢严冬来说,他只想要一件东西,那就是自由,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谢严冬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什麽都清楚。他移开目光,淡淡地道:"我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程一泯轻轻点了点头:"好的,那你休息吧。"说著,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谢严冬看了一会儿外面的灯火,眼里渐渐浮现出绝望。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32

程一泯去了赵鄞的书房,用那里的电脑处理公事。一直等到晚上赵鄞回来,他才走下楼去。
赵鄞并不是一个人回家的,他带了一个漂亮女人,程一泯自然认得她。
她就是全国最大的黑道帮派青旗会龙头老大常文海最疼爱的公主常颖。
赵鄞以相当有利的条件拿到了科蒂的独家授权,令常文海更为赏识,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常颖并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有哈佛大学MBA学位,回国後便加入常氏集团,对商业运营极有能力。她今年二十八岁了,一直心高气傲,从没看上过谁,这次难得瞧上了赵鄞,常文海和常氏企业的元老们都很高兴,对心狠手辣又极有心计的赵鄞十分满意。
常颖以前来过几次,都只是喝过茶就走。程一泯笑著招呼她:"常小姐,快坐,今天还是喝碧螺春吗?"
赵鄞淡淡地道:"一泯,颖颖从今天起搬过来住。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了,常老爷子找高人算过,说二月三号是黄道吉日,我和颖颖就决定那天举行婚礼。颖颖不喜欢住这种大厦,喜欢独门独院的宽敞别墅,我新买的那幢佳韵天成正在装修,她就先搬过来住著。马上会有常氏的人送颖颖的行李来,你把她的人和行李都安排一下。"
程一泯立刻笑道:"鄞哥,鄞嫂,恭喜,恭喜。"
常颖一听就笑出声来,赵鄞一向冷峻的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模样。
程一泯认真地道:"我会安排的,你和大嫂就放心吧。"
赵鄞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干什麽。程一泯办事他一向放心,根本不必多吩咐什麽。
常颖撩了一下卷曲的长发,懒懒地说:"我有点累,就先上去了。"
"好。"赵鄞体贴地道。"你先休息,我跟一泯说点事,马上就上来。"
常颖笑著点头,轻快地上了楼。
赵鄞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才低声问道:"他回来了?"
"是的。"程一泯的声音也变得很轻。"你肯定没想到,科蒂和他那个保镖可能是一对,他们两人一直在轮流上,我看小冬有点吃不消,显得很累。"
"哦?"赵鄞微感惊讶,随即恢复了冷冰冰,淡淡地道。"他现在在做什麽?"
"在休息。"程一泯轻声说著,态度十分诚恳。"鄞哥,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大嫂也搬进来住了,这事已成定局,不可能更改。以常家的声势,无论如何不会容你再有外遇。小冬也跟了你将近九年了,为你为昊天帮做了许许多多。不管谢家欠了你什麽,小冬应该都还清了,你不如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好吗?"
赵鄞的脸色阴沈下来,冷冷地道:"你倒说得轻巧。他父亲当年害我母亲死得那麽悲伤,那麽怨恨,只怕死後连灵魂都不得安宁。我为什麽要放他逍遥?"
程一泯轻轻摇头,叹息著说:"那孩子一生都不可能再逍遥了,从他的眼睛就看得出来,他的心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死了。其实,那些事都是他父亲做的,他不过是个孩子,什麽都不知道,根本是无辜的。"
赵鄞的声音更冷:"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程一泯叹了口气:"还到现在,应该够了吧?"
"哼,够吗?哪里够得了?我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就死在我面前。我一想到母亲那时候的样子,就恨不得......"赵鄞握紧了拳头,咬著牙说。"恨不得将谢家的人撕成碎片。我答应放过他妹妹,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别指望我当圣人,我从来就不是。"
程一泯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是不可理喻的,只好放弃劝说,打算去安排常颖搬进来住的诸般事宜。
赵鄞却叫住了他:"一泯,等他醒了,你叫他回家去住,每天按时来上班就行。"
程一泯点头:"好。"

 

33

常颖端著工人斟上来的茶,四处参观著屋里的装修。等赵鄞走过来,她笑著说:"你这里的格调不错,就是有点冷冰冰,嗯,很有英国风格。"
赵鄞微笑著,温和地说:"我们住的家由你来决定装修方案吧,我都没意见。"
常颖高兴地点头:"其实我也没什麽特别的要求,只要典雅大方舒适方便就好。"
"好,都依你。"赵鄞过去挽住她的肩,带她上楼,进了自己的卧室。
等常颖进浴室洗澡时,赵鄞却悄悄出去,走进了谢严冬的房间。
程一泯正在阳台上轻声叫谢严冬起来,赵鄞已经走了过去。程一泯赶紧解释:"他太累了,我会叫他马上离开的。"
赵鄞看了看,见谢严冬已经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他穿著睡衣,露出的一小片胸口上满是青色的吻痕,赵鄞以前派他去客人那里陪寝,回来後身上往往也有这样的痕迹,甚至是被客人虐待後的伤痕,赵鄞看了只感到痛快,这次却觉得有些刺眼。
谢严冬一直只听到程一泯在叫他,虽然努力在清醒,却并没有慌乱。程一泯一直都对他很好,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他的心里也就没有惧怕。
赵鄞是第一次看到他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一时没有说话。
谢严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很警醒,除了昏迷之外,只要他一动,或者听到他的一点点声音,谢严冬都会立刻醒过来,随时准备著侍候他,他还从来没有瞧见过这孩子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
谢严冬靠著墙,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抬眼一看,吓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他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一下起来得太猛,顿时头晕腿软,身不由己地往下倒去。
赵鄞差点想伸手去扶,但还是及时控制住了,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
程一泯顺手一捞,将他扶住。
谢严冬咬牙站直,低下头去,驯顺地说:"对不起。"
赵鄞已经看清了他憔悴苍白的脸色,这时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谢严冬见他今晚似乎没打算折腾自己,微感意外,不知他想玩什麽新花样,便忐忑不安地看向程一泯:"泯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麽?"
程一泯疼爱地抚了抚他的肩,温柔地笑道:"没有,你做得很好。是这样,鄞哥要结婚了,大嫂是常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今晚就搬过来住了。所以,鄞哥要你搬回家去住。你懂怎麽做了?"
"我明白了。"谢严冬微感诧异,随即心里隐隐地涌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敢表露出来,赶紧进屋换衣服,随即把属於自己的衣物用品收拾起来,装进小旅行袋。
程一泯看他收拾好了,便温和地道:"我送你吧。"
谢严冬看向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有车,可以自己回去吗?"
程一泯看著他美丽而瘦削的脸,看著那双温驯的黑眸里流出的润泽的光,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从他见到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开始,他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从一开始赵鄞对他的强暴、凌虐到会所调教师那些可怕的课程,然後赵鄞请来了冷月调教他,後来又请了两名特种部队教官来训练他。这个孩子那完美无缺的身体上常常满是伤痕,本来明亮的眼睛渐渐变得一片空白,年纪轻轻便沈默寡言,虽然脸上常会带著无懈可击的笑容,可那不过是调教来的程式。他是为了取悦赵鄞或者少受惩罚而挂上那样的笑,并不是因为快乐。
他从来没有快乐过。

 

34

程一泯知道这孩子曾经试图反抗过,可赵鄞立刻叫人把年少的谢锦心麻醉了,带到他面前,这孩子立刻便屈服了。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多,谢严冬的身上早已没有了活力。他的眼神十分淡漠,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有时候,赵鄞会让他陪著去谈生意,或者巡视场子,他便总是默默地跟在赵鄞的身後,几乎不说话。程一泯注意过,他也会跟帮中的兄弟笑著打招呼,看上去似乎吊儿郎当,其实是漫不经心。平时,除了接受赵鄞的命令出去杀人或者去客人那儿陪寝外,他一向深居简出。即使和友善的程一泯说话,他也总是小心翼翼,十分谨慎,很怕稍有差池便招来残酷的惩戒。
程一泯加入黑道是因为赵鄞执意要进来这一行,而他作为律师,从来就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更不会抹杀掉自己的人性。对於赵鄞与谢家的怨仇,他也希望化解,可最终无能为力。当年,赵鄞的母亲已经用最激烈的手段在他少年的心里投下了最黑暗的阴影,让他一直走不出来,於是,他便让谢严冬落入了更加黑暗残酷的地狱,这让他感觉不再孤单。
程一泯比赵鄞更了解他自己。他对谢严冬如此狠酷,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心陷在寒冷的地狱里,实在太寂寞,所以要拉一个人去陪他。在赵鄞看来,他是在为母亲报仇,可程一泯却觉得在这个漫长的报复的过程中,赵鄞也并没有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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