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工————梨花烟雨
梨花烟雨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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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低头喝了一口茶,浅笑道:"是啊,纵然你对爷一片真心,但你没近过爷的身,怎会知道这样事。"一句话戳中了云罗的痛处,他豁然站起,冷冷道:"你叫我来,若只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来炫耀,我想你找错人了。什麽我对爷一片真心,简直胡说八道。"说完就要拂袖而去,却被明珠叫住道:"你这人怎的忒心急,话说不到两句就恼了,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那道险些要了爷的性命的伤痕是因何而来的麽?"
云罗听他说"险些要了爷的性命的伤痕",不由自主又坐了下来,冷冷问道:"你若想说就快点说,我可没功夫同你磨蹭。"虽如此说,自己心里也知道他其实很想听听答案,好在明珠也不卖关子,又呷了一口茶,方悠悠道:"那还是爷刚刚当上海盗首领出海的时候,那一次,他们为了保护双联国的船队而和一夥海盗开战,爷的手下都是高手,战斗很快就取得了胜利,那群海盗死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表示愿意投降,於是爷放过了他们,让他们到自己的船上做事,他想既然都是海盗,为谁做事不是一样,只要能保住性命。只要自己永远保持胜利,这些俘虏也一定会效忠自己,若有一天自己也败了,那麽他也没有理由责怪他们为了保命而背叛脱离这只船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呢。没错,爷就是抱著这麽美好的想法收容了这些俘虏。"
"这样想......很对啊,难道......中间发生了什麽变故吗?"云罗的脸色一片惨白,他虽然在问,可是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麽事,所以才让尹鉴非变成了今天的地狱修罗,出手间不留半点情面。
明珠望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很聪明,没错,就在当天夜里,这些俘虏们趁著船上众人睡觉的时候,突然叛乱,因为没有准备,又在晚上的时候庆了功,所以爷他们险些惨败,若非这些人都是武林中高手的话,只怕就会被杀的一个不剩,就算如此,爷那次也是损失惨重,五百多个弟兄葬身大海,剩下的三百多人也大多数都负了伤,险些连船都驾驶不了。爷武功高强,本来可以从容退敌,谁料他在刺伤一个年轻的海盗时,那只有十七岁的男孩声泪俱下,求爷饶他一命,说他是被队友们逼迫著反叛的。爷看他那麽年轻,年岁和自己相仿,於是心里一软,就去扶他起来,谁知就在这时,那少年突然发难,手中的分水刺向爷刺来,在爷的胸膛上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差点要了爷的命。後来,命虽然捡回来了,但这道伤疤却留在了爷的胸膛上,再也无法复原。现在,你该明白爷为何会赶尽杀绝,一个活口也不留了吧?"
云罗听得整个人都怔住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五百多个弟兄,自己险险丧命,原来如此,所以爷每一次战斗,都不肯再留活口,那是生命中噩梦一般的存在啊,我......我错怪他了,我......"他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偏明珠还在一旁道:"没错,爷对我说过,海上的战斗比陆上的更要野蛮凶险,一旦开始,就是不死不休。哼哼,枉你爱上了爷一场,竟然一点都不肯替他著想,便把所有罪名都按在了他头上,你拍拍胸脯自问问,你......配爱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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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猛然抬头,目中交替了也不知什麽滋味的几种神色,方失魂落魄道:"是的,我......不配爱爷,你......所以......你要好好爱他......你......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只觉的每说一个字,自己的心里都在滴血,到最後终於再也说不下去,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
浑浑噩噩的盲目走著,也不知多长时间,忽然来到一座门前,房内传出一阵说话声,云罗本不欲偷听别人谈话,但谁知那说话声音实在太大,他听到一人说:"爷,那你已经决定让云罗今年冬就回去吗?"这句话一下子就订住了他的脚步,仔细听来,竟是阿三和尹鉴非的声音。
就听尹鉴非道:"还等到冬天干什麽?这不又收了十几条船吗?带著这样大的队伍实在不便,明日你便挑几条船让他们回港口,顺便把那不知好歹的东西也给我带走,省得我看见心就烦。妈的,先前若不是他死缠活磨,我肯带他来吗?何况早就跟他说过海上讨生活是刀口上舔血,我们谁的手底下都有些枉死的冤魂,他都知道了,却还是非要跟来,结果怎麽样?又充起正直善良的好人来了,还打我,哼哼,气死我了,真真气死我了。"
又听阿三失笑道:"爷今儿是怎麽了?若恨他,赶回去就是,犯不著气成这样,平日里你还常教导我们,说酒色财气里,唯独这气是最要不得的,你自己也看的开,有恨的人,爱的人,杀的人,唯独没有为之生气的人,云罗虽可恶,但他未有过我们的经历,况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不该打爷,既如此,放回去也就是了,或者心里实在不甘,狠狠打一顿,犯不著如此生气啊。"
尹鉴非怒冲冲道:"呸,你倒说得轻巧,分明是知道爷不能下手,打一顿?就他那腿?再挨了打还不连另一条也瘸了啊,奶奶的,这份儿亏今天是吃定了。哎,算了算了,明天让他回去,我眼不见心不烦。"说完阿三答应下来,转身退出,一开门,却见云罗站定在那里,早已泪流满面,只怔怔的看著他。
原来云罗听见尹鉴非说因为自己的腿不能施刑,那话语虽然刻薄,但恻隐不忍之心却隐含其中,他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一暖,又想起自己冤枉了尹鉴非,今天的举动就如同在那条伤口上撒盐一般,不由更加的难受,他从来不是软弱之人,但此时百感交集之下,泪水便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下阿三见了他这副模样,深以为异,连忙道:"阿罗,你这是怎麽了?哭的什麽,爷也没说要罚你......"一语未完,忽见云罗扑通一声跪下道:"爷,阿三,我知道错了,我错怪了你们,求你们原谅我这一回,我不要回去,我愿意在船上伺候爷,我不要回到岸上去。"
尹鉴非本也愣住了,待听到云罗这番话,不由冷笑道:"罢了罢了,伺候我?哼哼,我可不敢,难道还想被伺候几个大耳刮子不成?你不用多说,你也不是和我们一道儿的人,明天回去了,对你对我们大家都好,爷我难得发这麽回善心,让你打了我还能活在人世上,你可千万别浪费了,回到非离山庄多多干活,知道吗?"他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还是很有幽默感的,奈何云罗却仍然直挺挺跪在那里,只是不住念道:"我不回去,求爷饶过这一遭,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尹鉴非不耐烦,看著云罗,脸颊上挨过耳光的地方仿佛又热辣起来,恶狠狠道:"不用多说了,想我留你在床上,时时提醒我今日之耻,是不可能的,你要说我不答应你就不起来是吧,那好啊,你就去甲板上跪著,若能坚持到天明我就留下你。别在我这儿碍眼。"他刚说完,云罗忽然站了起来,喜不自禁道:"爷说的,可不许反悔,我若能在甲板上跪一夜,明日就不赶我走。"
尹鉴非哼了一声道:"等你能跪到天明再说吧。"说完挥挥手,云罗果然退下。阿三大惊道:"爷,你真让他去跪啊,甲板上风大,他的腿又有寒症......"不等说完,听尹鉴非哼了一声道:"呸,你当他真能跪到天明啊,不到一刻锺那海风就得让他跑回来,去去去,少操没有味儿的心。"阿三气道:"好,这是你说得,看到时候真跪坏了,你良心上能不能过得去。"
尹鉴非嗤笑一声,任阿三赌气去了,这里寻著明珠明若说了会儿话,就把这件事儿说了,不知为何,那心里本来笃定云罗跪不下去的,但渐渐的却起了一丝担忧,暗暗琢磨道:那是个实心眼儿的,该不会咬牙硬撑著吧,要不然过去看看,他的那双腿可是禁不得寒的。如此想来,心神不免恍惚,勉强又和明珠驴唇不对马嘴的扯了几句。明珠那是什麽人?风尘里打滚出来的,人精中的人精,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下已是明了,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忙娇笑著道:"爷怎麽了?该不会是记挂甲板上是否还跪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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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这样一说,尹鉴非定会矢口否认,想也知道,他这样高傲的人怎会承认为一个奴仆挂心。谁料话音刚落,就见对方长身而起,淡淡道:"风越发大了,我去看看。"说完也不顾明珠明若的挽留,快步来到甲板上,虽是黑暗中,却仍依稀辨认出那里直挺挺跪著一人,单薄的衣裳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疯了,想找死不是这麽个死法。"尹鉴非本来想著一旦云罗真跪在这儿的话,他就看在对方还算老实的份儿上,笑一笑不予追究了,然後让阿三劝劝他,明天一早让他回去就行了。阿三说得对,他是个老实正直的人,没有自己的经历,见到血腥场面难免受不了,虽说打了自己的罪大,但也犯不著来伤害他,本来瘸了一条腿,就够可怜了嘛。
谁知道等真见著云罗跪在那儿,他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怒气,几步走上前,一把拖起冻得直打哆嗦的云罗,他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云罗抬起头看向他,或许是头被风吹的晕了,认了半天方认出来他是尹鉴非,他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欣喜道:"爷,你......让我留下了吗?"
"留下个屁,就你这样的,留下等著被人宰啊,我不能每次都把你护在身边的。"尹鉴非此时非常的後悔,当时怎麽就头脑一热,把这麽个实心眼儿的带上船来,现在可好,麻烦接踵而至,想送走还送不走了。敢情他这是带了个瘟神呢。请来容易送走难。
云罗不做声,却挣脱了他,转身又跪在那里。尹鉴非也不知为什麽,见他如此倔强,心里只觉烦躁已极,一伸手,就想抓他起来直接丢回房间去,不料後面忽然传来阿三的声音道:"爷,没用的,这家夥认死理儿,我刚刚上来劝他也不听,没看见那手里握著瓷片呢,就是刚才我逼的急了,跟我说要是强行把他带回去,还不让他留下的话,就要以死谢罪呢。"
"以死谢罪?"尹鉴非大叫了一声,心里莫名寒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云罗的右手握著拳头,他一把抓住,死命的要掰开,却听云罗淡淡道:"爷,死亡的方法很多,你夺下了这枚瓷片,我还可以去找哪个兄弟借柄大刀。"
"你?"尹鉴非为之气结,半天恨恨的吐了口气:"好,你现在是想降服我是吧?以为我怕你死吗?你死了跟我有什麽关系?妈的,我凭什麽要被你威胁。"他踱著步子,一字一句都狠毒无比。
云罗的头垂了下来,他早知道自己在爷的心里就像一棵草那般微不足道,可是真正听他从嘴里说出这番话,一颗心还是痛极。抬起头,他看著尹鉴非的眼睛,淡淡道:"爷,云罗是在这里跪著还是死了的确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如果这样做能让爷心里舒服一些的话,对於云罗来说,也就值了。"他的目光移向尹鉴非的胸膛:那道伤疤到底是什麽样子的呢?现在还会不会痛?因为那次意外而逼自己成为地狱修罗的爷,内心其实也一定很痛吧......他胡乱的想著,冷不防身子一轻,原来整个人已经被尹鉴非拦腰抱起,听他喃喃的骂道:"妈的,我上辈子不知做了什麽孽,怎麽这一世里遇到你这麽个死心眼子,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驾车从你身边驶过,让你冻死在那里。"
阿三怔怔望著尹鉴非抱著云罗走回船内,自言自语道:"这骂得倒够狠,是主子的本色,不过咋一边骂,那动作却严重不符合骂的内容呢?何况爷还是抱著他进房的,这可真是奇景了,还没人能让爷这样对待呢,就算云罗长他几岁,敬老尊贤也不是这麽个尊敬法吧?怀著满肚子的疑虑,他也好奇的跟在後面。
云罗也愣住了,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被尹鉴非抱在怀里的一天,尹鉴非看见他的眼神,自己也愣住了:怎麽可能?自己怎麽会抱一个这样的男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怀抱只该给那软玉温香的美人儿们,谁知道第一次抱人,抱的竟是这样一个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男人在几个时辰以前才打了自己。尹鉴非愤怒了,妈的,自己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一定是这样的。激怒之下,为了挽回自己刚刚丢掉的面子,他将云罗"咕咚"一声重重扔在床上,怒吼道:"给我听著,明天,你就给我走,不回非离山庄也行,总之滚的越远越好,最好让我永远也别见到你这张令人厌恶的脸。"说完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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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著脚步声越去越远,云罗紧绷著的四肢渐渐放松开来,苦笑一声:就是这样的结局吗?最终,他还是挽回不了爷的心意,他还是赎不回那一巴掌的罪过,是啊,就是这样的结局,没错,这是他该得的,可是他该满足了,爷没有杀他,甚至没有责罚他,还在刚才......抱著他回来。眸子无神的望著床顶,两行泪渐渐滑下:够了,足够了,他只要永远记住爷抱他的这一刻就够了,就是这一刻的回忆,足够伴他度过悠悠余生。
夜逐渐过去,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就在那水天相接之处,太阳会慢慢爬上来。即使看了好几年,但是仍看不够海上的日出,那美好壮观的景象常会激得自己心潮澎湃,豪气万千。可是今天早上,为何自己会看著看著就失神了呢?他的脑海中完全被另一件事给占据了,以至於连最喜欢的日出美景都不能再吸引他。
"爷,你......确定是在看太阳吗?"阿三在经过N次对主子眼神的观察後,很严肃的提出问题:拜托,爷啊,太阳都升上来了,你咋还老瞅著水天尽头呢?那里现在什麽都没有啊。
"啊?当然......是在看。"尹鉴非回过神儿来,非常死鸭子嘴硬的咬定自己刚刚就是在‘看日出'。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思:"阿三,那些船该回航了吧?"见阿三点头道:"是啊,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去的船上每只我只留了十几个弟兄,否则咱们的战斗力就要大大削弱了,万一遇上方录阳,说不准会吃亏。"
尹鉴非好笑道:"没错,千万要保持战斗力,否则一旦被那家夥打败了,我们还好说,你肯定是最惨的了。"阿三听了,不但不恼,还面有得色道:"恩,他要敢抓我,我就一直骂到他把我脑袋砍下来那一刻,呵呵。"
尹鉴非哈哈大笑:"方录阳若听了你这话,只怕不敢来抓你了。"说完向船内的方向望了望,收了笑容道:"去看看他收拾的怎麽样吧,也该走了。别忘了多给他带点银子,他若喜欢海鲜,把後面捕上来的鲜鱼给他带几尾,好歹也是主仆一场,行了,你去吧,也帮帮他,就说我今日身子不爽,不送他了。"
阿三也叹了口气,心道听爷的口气,分明有些舍不得,啥时候学会这麽关心人了呢?但转念一想,暗道自己定是多心,爷这样的人怎会对云罗用心呢,可能就如他所说,主仆一场的关系吧。他本想替云罗求情,但一想到昨日尹鉴非挨了打,若再提起来,指不定怎麽生气呢,这不是平时,唇枪舌剑,嘻嘻哈哈的都能担待,一旦气极了,再把我也赶走,好嘛,我这是救人不成,还把自己赔了进去,何况这海上的打打杀杀生活,也确实不适合云罗,因这样想,便把那劝说尹鉴非改主意的话都给吞回了肚子里。
不一刻,来到云罗房中,敲了敲门,无人应声,他心中奇怪,暗道这人心倒宽敞,这样夜晚还能睡得著,因又敲了几声,仍无人应,不过那门没上栓,因此被他敲了几下,便自行开了条小缝,阿三连忙进来,只见云罗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猛然想起昨夜他说的不留下他就自尽谢罪的话,不由吓得心胆俱裂,忙奔了过去,一边骇极大喊道:"云罗,云罗,你......你别吓我啊。"待到扑上前去,探探鼻息,正常的很,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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