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白驹
白驹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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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对易辰霜的举动无可奈何,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现在也能用那个可以洗三十个人的大浴池洗澡。
照这样看来,易辰霜势必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也就是说--也许他也会遇上那伙人。虽然名字的问题已经顾虑到,而且有面具,可是--
现在还来得及,现在向易辰霜提出放他回城的话就可以避免。可是--
"城主--"他对左手搂着他,右手还在写字的易辰霜道。易辰霜头也不抬:"怎么?"
"我能不能......不去杭州?"他硬着头皮道。
"不能。"易辰霜依旧没抬头。
"为什么?"
易辰霜看他一眼,道:"你不在谁陪我睡觉?"
他居然还说得自然而然理直气壮,好似七夜本就该陪他睡觉。
七夜道:"从前我不在也没人陪你睡觉。"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道,"何况,"他看了七夜一眼,"船上要呆好几天,很无趣。"
难道他在就能有趣了么?
七夜看他,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禁脸红。
在毫无羞耻心的易辰霜面前,他彻底败下阵来。


第二十九章

第六日。
这一日已是在船上的第六日。
易辰霜早上起来,发现岸边的树上有一只类似于乌鸦的鸟。
果然,早膳的时候护卫来报,说船动不了了。
"所谓的‘动不了'--是什么意思?"亏他还有心情咬文嚼字,那护卫居然也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就是出了故障,不能行船了。"
易辰霜道:"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找条鱼载我去杭州?"
易恩道:"此地离杭州已不远,马车走走停停,一日总也到了。"
易辰霜算了一下,如此一来到杭州便是五月十九,距离水华会还有八日,应当并无大碍。
"去准备吧。"易辰霜点头道。既如此也别无他法,早些上路才是真的。
然而不到一刻,易恩又回来禀报道:"城主,渡口边有些载客的小空船,虽比不得踏雪城的船,走水路却到底比马车快些。"
"是么,什么人的船?"易辰霜道。
易恩道:"是专做游客生意的船家。"
等他们下了船来到渡口边,才知原是江南常见的类似乌篷船的客船--不但无法与踏雪城的船相提并论,根本就是两回事。
船家见易辰霜虽衣着普通,身后却有一队护卫护着--护卫们统一的装束比他自己的衣服还要考究许多,立时便知是不爱声张炫耀的大人物,便既高兴又惶恐,唯恐做坏了买卖惹祸上身。
其他人依旧留在船上处理故障,护卫队则分成几批坐上几条船,余下的一条便是易辰霜的,另有七夜,易恩以及四个在船头船尾值守的护卫。
客船外表简陋,里面却很干净,也挺宽敞,"可惜没有床榻。"趁易恩到船尾透气,易辰霜捏着七夜的手道。
七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禁白他一眼,船上这几天他简直时时处处乱发情,弄得他天天累得要命,"我说,"七夜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疑惑,"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怎么解决的?"
易辰霜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以前--倒也没这么多想法。"
七夜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让你特别有想法?"
易辰霜毫不客气地点头,想了想,又道:"事实是,身边有一个随时可以压倒的人,不用总觉得可惜。"
"你......"七夜倏地甩开他的手。
易辰霜正要哄他,忽听得外面一个脆脆的女声道:"客官要些时鲜果子么?"
两人面面相觑,什么人?
没等里头应允,油布帘子就被掀开,一双白嫩嫩的手伸进来,端着一个粗瓷盘子,盘上是些梅桃瓜果。
"进来吧。"易辰霜道。
帘子被掀开一大块,一道火红的身影映入眼帘。
等到那人抬起脸来,易辰霜不禁讶异道:"丹霞?"
被唤作丹霞的女孩笑了一下,道:"辰霜哥哥。"
辰霜哥哥?饶是他的正牌表妹月牙儿大约也从未这样叫过他吧。七夜打量她,粉白的小圆脸,又圆又大的眼睛,微翘的鼻,圆嘟嘟的嘴,真是十分讨喜的小姑娘。然而她身上最惹眼的并非长相,而是那一身火红的短打装扮。
丹霞么?名字叫丹霞,便也作一身红霞的打扮,真是有趣得紧。
丹霞也看到了七夜,偏过头对他笑了笑,道:"你是谁?"
若是寻常女孩儿,至少也该向易辰霜询问而不是直接问本尊吧。七夜也笑了一下,回头看易辰霜,易辰霜点头示意他可以回答,他便又转过头对丹霞道:"我是--城主的随侍。"
丹霞眨了眨眼睛:"咦?难道你的名字就叫‘城主的随侍'?"
七夜语塞。
"你的名字?"丹霞偏头看着他。
七夜投降,支吾道:"叶......叶七。"
"小叶?"丹霞笑眯眯道:"我是衡山派俞丹霞。"
衡山派?七夜回头看易辰霜,有些奇怪。衡山派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船上?
易辰霜也莫名其妙的很,不过对丹霞,不能用正常的问话方式。他对丹霞道:"撑船的船家是你的谁?"
丹霞道:"是我爹爹呀。"易辰霜翻翻白眼,你爹爹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他又道:"你怎么到杭州来的?"
丹霞偏过头,想了想,道:"师兄们带我下山,后来我找不到他们,就来找爹爹了。"
一边的七夜听得一头雾水,爹爹?她既是衡山派弟子,又怎会是这船家的女儿?易辰霜道:"我知道你师兄们在那儿,我带你去见他们。"
丹霞疑道:"真的么?"
"真的。"
丹霞看了看他,皱眉道:"好是好,可是这样一来,丹霞就要跟爹爹和哥哥们分开了。"
易辰霜道:"那么你去跟他们道声别吧。"
丹霞眨了眨眼,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七夜疑惑地看看易辰霜,"她......"易辰霜接过他的话道:"她是个半痴子。"
痴子?
易辰霜道:"她小的时候脑袋受过伤,之后就有时疯癫有时清醒,她父亲是前衡山掌门,十年前死了,是现任掌门莫狄一直在照顾她。"
七夜道:"那她怎么又说自己是船家的女儿?"
易辰霜道:"我跟你说过要去杭州干什么吧。衡山派也会出席此次水华会,十有八九她那些粗心师兄们带她一起来杭州又把她弄丢了,大概是船家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了。"
把人弄丢了?真是胡闹,她一个女孩子家,脑子又不是时常清醒,叫坏人欺侮了去便如何是好?不对,那船家也是男人,难道就没有动过坏脑筋么?
想到这里,七夜"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到船头。
撑船的船家着一身灰蓝的粗布短打,挽着袖子和裤腿,戴顶草帽,皮肤黝黑,手脚粗大,脸上满是皱纹,却笑意盈盈地撑着船,丹霞在一边替他摇扇子。
这样看起来,他们倒的确像是父女俩。
"闺女,去给你哥扇扇风。"那船家言语里带着浓重的吴地口音,丹霞点头应道:"哎。"随即拿了扇子,飞身一跃,竟一下跃到稍落后的那条船上,替船上那个年轻些的船夫扇扇子。
七夜踱过去,看了看船家,缓缓道:"那是你儿子和闺女么?"
船家道:"是啊。老汉我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呐。"随即爽朗大笑。
看起来倒不像龌龊苟且之徒。七夜打量他,道:"真的是你闺女么?"
船家止了笑,回头看了他一眼,"公子何出此言?"
七夜道:"实不相瞒,她是我的旧相识。"
船家回头,继续摇船,没有作声。
半晌,他突然道:"要是我闺女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七夜愕然。
船家又道:"她被大水卷走的时候只有八岁。"他又看了看那边船上丹霞的方向,"我还以为老天爷把她给我送回来了呢。"
他的草帽遮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顿了一会儿,忽然开始唱起江南小曲。曲子是用吴地方言唱的,七夜没有听懂,只愣愣地站在一边,看两岸的江南景致从眼前飞过。
小曲带着愁绪,却并非北方曲调的浑厚哀愁,而是江南特有的小家碧玉式的,秀气的,隐隐约约的愁。
青瓦,翘檐,白墙,绿树。
江南。
江南已至。
易辰霜掀开帘子走到船头,看到七夜直愣愣地站着,伸手揽了揽他的肩,柔声道:"丹霞武功不错,没那么容易受欺负的。"
他看了易辰霜一眼,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易辰霜顺手替他理了理额发。
易恩恰巧自船尾过来,看到易辰霜此举,简直眼睛都直了,他揉揉眼,又看了一下,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真是他相处了十年冷淡又坏心眼的主子堂堂踏雪城城主易辰霜么?


第三十章

菡萏枝枝撑夜月,木犀叶叶扇香风。
杭州。
菡萏山庄。
到了杭州,却并不能即刻入住山庄,只因菡萏山庄自五月二十七水华会开始后才提供食宿,今次更是因为柳若水的计划,绝不可能在五月二十七之前开放。对于易辰霜,这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事--在江南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没有踏雪城的宅邸。
一到杭州,他便派人去打探衡山派的消息,遇到丹霞时已离杭州不远,这么看来衡山派应该也已到达。不多时,便有消息传回,称衡山派一行十五人落脚于市集附近的明月轩客栈,知晓丹霞在易辰霜处后便即刻派人来接,丹霞却不愿回去--在她眼里,跟着不会管束她的易辰霜自然比跟着她那群既木又迂的师兄要来得自在开心的多。
因是旧相识,也知晓她时常不清醒,还是孩子心性,易辰霜便也未加干涉,对来接的人应承了会好生照顾她,便留她住下了。衡山派与踏雪城素有往来,丹霞的父亲衡山前任掌门俞天池也是易辰霜父亲的好友,那几位师兄也了解这一层,知他有所担当,又见他已经应允,便也由得她去。
然而衡山派的人应该很清楚丹霞的状况,为什么还会带她下山一路奔波来杭州呢?仅仅是为了出席菡萏山庄水华会的话,未免太欠考虑。
七夜略微停了停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丹霞,她正用一根筷子叉起一个馒头,送到嘴边啃了一口,见他在看她,便冲他笑,两只眼睛眯成两道弯月。
七夜不禁也笑了一下,心中暗叹--若她不是个半痴子,该是多好的一个小姑娘。
易辰霜见到两人"眉来眼去",有些不悦,伸手夹了一整条鱼到七夜碗里,道:"多吃点。"
七夜和丹霞都扭过头来看他,他便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和行为可笑至极,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七夜看了看他。原本他还想私下探探易辰霜口风,关于那天他和柳若水、吴玠在无梦阁的谈话,然而转念一想,当时他曾说过没兴趣知道,现在又突然问起的话,未免太可疑。
他已猜测到那个所谓计划是要捕捉到那伙人,然而究竟的手段、时间、地点却是极密,易辰霜也绝不可能向他透露。
再一想,却又觉出自己的愚蠢来。他早已与那个地方毫无关系,还要知晓来做什么呢?即便他知道了,难道还能去告知那个人么?
那人却未必领情。
真是。
自作多情。

夜。
四柄火把在屋子的四个角落燃着,将四面石墙映得有些微黄,石墙约有两三丈高,沿着墙一路往上看,屋顶上开了一小块方形天窗。
两个着蒙面头盔的护卫各持一矛,分立两旁,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天窗,只有隐约的光亮透进来,既看不到月也看不到星。
他又看了眼一边的刻漏。
子时。
已是三更天了。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铁门声,接着是厚重的靴子落到地上的声音,沉重而缓慢地向这里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在门边停住了,持矛的两人互看一眼,各自都觉松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今夜。
正想着,"吱呀"一声,厚重铁门已被打开,缓缓现出一条缝。
那条缝越变越大,直到将门后的两人完全显现出来。
蒙面头盔,各持一矛。
同里面两人一模一样的装束。
"换班。"门外的人道,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显得瓮声瓮气。
伴随着他的话语亮出的,是两人手中的黄铜令牌。
里面两人微一颔首,大步出了门,接过他们手中的钥匙,待那两人进去后,便从外将铁门重又锁上,离开了。
脚步声在走廊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
火把的光影飘忽了一下。
两人像先前的护卫一样持矛而立。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眼天窗,值夜实在是一件无趣透顶的事。
他伸手,拿下了头盔,长呼一口气,道:"真是无趣透顶。你说呢?十夜。"
另一边的护卫也缓缓取下头盔,道:"花了三天时间才进到地窖,应该说--还算是不错的游戏。"
两人一边说一边除去了身上厚重的盔甲和靴子,露出里面轻便的夜行服来。
"老样子。"最先摘下头盔的人道。
被唤为十夜的少年点头道:"来比谁更快吧,幽雀。"话音刚落,他已自衣内取出了一柄薄如纸片的小刀。
"你那个东西可是好用的很,这样比未免有失公准。"幽雀道。然而他说归说,也已从衣内拿出了一个耳挖勺一样的东西,转身朝屋正中的几口檀木大箱走去。
十夜见状,也转身来到铁门边,仔细察看了一番,便将那薄如纸片的小刀缓缓插入到门与墙的连接处。
原本毫无缝隙的地方,那刀却轻而易举地插了进去。
插入的位置正是门外的铁锁处。
他将刀缓缓往下移动,像是切西瓜般切起门外的铁门闩来。
然而门闩毕竟不是西瓜,他足足切了一刻才觉到手中一松,他擦了一下额头,细密的汗微湿了他的额发。
身后,幽雀还在摆弄檀木箱的铁锁,他微眯眼,冷声道:"这个游戏,果然无趣的很。"
十夜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耐心已快到极限--最后十有八九还是会用蛮力解决吧。
果不其然,他刚回头推开铁门,便听得身后轰隆一声--木箱碎裂的声音。
同他一样听到这声响的还有门外走廊上值守的护卫,他们齐齐回过头,却看到门半开着,边上站着一个黑衣短发少年。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觉一阵冷风自身边掠过,颈后一紧,失去了知觉。

"假的。"他踢了踢脚边一地的所谓"奇珍异宝"。
"也并不奇怪。连我们也找不到的东西,就凭菡萏山庄背后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弄到手。"十夜道。
然而还是抱着一试的想法来了,却果真--令人失望。
"果真是陷阱么?"十夜道。
"若是陷阱,背后就一定另有人在。"幽雀道。
"问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也无法推测到底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十夜道。毕竟,碧玉麒麟兽的消息一出,想要出手的绝不止他们。
"不过这个人,还算有些手段。"自接到消息,今日已是水华会前最后一日,却始终查不出这背后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总之,先离开再说。"十夜道。
两人一路出了地窖。自三日前这批宝物运抵菡萏山庄,庄内的守卫已全副出动,虽然这些人的武功不值一提,然而这样的人数,要想硬来却也讨不了便宜,何况他们此次出手并没有什么收获,犯不着大动干戈白费气力,因此两人只是一路躲避,出得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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