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二卷]
雁过留声[第二卷]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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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怀一跪在地上,由旁边的人扶着,他恍恍惚惚的听着冷麓宣布自己成了苍王的消息,可是思绪却停在了前一晚与慕容商君见面的情景。他记得一年前玄苍的皇上就单独召见过自己,然后仔细询问着自己的出身,别人听起来如同悲剧一样的故事从柳怀一自己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报告一样,平淡且冷酷。那个时候,玄苍的皇帝就要求观察自己的身体,虽然拒绝了,但是一直放在心底。直到这次,玄苍的君王再一次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柳怀一冷笑着问他原因,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堪的故事,他要求来了镜子,在皇上的视线外检查着自己的身子。后腰间凭空出现的红色印记,犹如一只正要飞翔的凤凰,安静的栖息在自己身上,如同嘲笑自己多年的努力一样。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玄苍的君王正满眼含泪,激动得看着他。那一刻他是想杀了对方的,手指已经握紧了对方的脖子,看不到反抗,他带着如同哭泣一样的冷笑受尽了五指。那逐渐消失的脉动让柳怀一觉得自己好像被逐渐抛弃了一般,陡然的松手,对方虽然已经失了意识,可是却带着笑,让柳怀一除了烦闷无措,别无其他。再之后,自己是如何到了慕容昭的府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只是刺骨如同被全天下抛弃了一般的寒冷,在被那人拥入怀中的时候,得到了救赎。
迷迷糊糊的接了旨,等在一旁的御医急忙上前,年老的官员都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得尽天下宠爱的青月郡主,和她那个在皇室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的夫婿,虽然诏书上没有提起那个男人,但是光凭青月郡主的身份就足以让这些人卖力去讨好和巴结柳怀一。
冷麓看着柳怀一被扶进了屋子,扫过外面的仍旧发呆的慕容浅,说道:"大殿下,苍王虽然现在的府邸还没有完成,但是我认为以他现在的身子不宜在这里多留。"慕容浅吃了一惊的抬起头,他想了想,终于说道:"冷大人,柳......他身子病的这么重,实在不宜移动,我看他先在我这里住下,等身子好一些询问过苍王自己的意思再说也不迟吧。"冷麓沉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低沉的"嗯"了一声,看到慕容浅松了口气,随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柳怀一蹙紧了眉头,侧躺在床上,不耐烦的眼神毫不隐藏。他见慕容浅和冷麓走了进来,一把甩开正在号脉的大夫的手,不耐的说道:"你叫这群庸医走开。"他明显疲惫无力的声音,嘶哑的不同往日的清冷,苍白的脸上还留有慕容浅那一巴掌的痕迹,清晰可见,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慕容浅看着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许多。
柳怀一喘了口气,又吼道:"叫他们走,没听见么?"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虽然发烧,可是脸却是不自然的苍白,大概头痛更加让他难以忍受吧。慕容浅看了一眼,就让在场的人都出去。虽然被骂作庸医,可是那群大夫却不敢有什么意见,只能毕恭毕敬的离开。
慕容浅不顾冷麓的在场,径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柳怀一,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身子,完全不像刚刚兴师问罪的样子,柔声说道:"你不让人看看,病是不会好的。"柳怀一忽然睁开了眼睛,水蒙蒙的大眼射出一道阴冷的光芒,可是有一位不舒服而虚弱的转开,他干哑着声音说道:"看什么看,不过是发烧么,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将被子蒙过头顶,不再说话。慕容浅看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作为,不由得失笑,他看看冷麓,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睡吧,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等慕容浅和冷麓离开后,柳怀一立刻从被子里探出头,无力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可是却睡不着。沉闷的头脑也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平静的躺着,柳怀一也觉得心里有什么,应该知道,却被忽略了的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慢慢接近,有人坐在了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爽的感觉让他稍稍清醒了些,他听到慕容浅的声音从头顶穿了过来,那人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劫走贡品的人不是你,你不会给人留下证据的。"柳怀一在心底冷冷的笑着,慕容浅此时的作法不觉得是马后炮么?柳怀一想着,又听到对方喃喃自语道:"可是,会是谁呢?"
柳怀一没有说话,但是他也在想这件事,平静一些后,他知道慕容浅虽然信任慕容吟,但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对方,所以慕容吟的动态一向都逃不掉他的眼睛,那么,如果他说不是慕容吟,就应该是有绝对的自信才对。难道真的不是慕容吟么?柳怀一觉得自己的思绪更加混乱了。他陷入了沉思,却连慕容浅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第十七章 千姿变,谜影憧憧
再次睁眼的时候,柳怀一沉重的脑袋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精神好了很多,烧似乎也退了,只有头还有些疼痛而已。他撑坐在床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慕容申,微微蹙了下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又偏过头思索了一下,忽然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慕容申担忧的神情在看到柳怀一还算精神的时候松懈了下来,他此时好笑的看着对方,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笑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我做的?我是来探病的。"
柳怀一拨开慕容申的手,靠在床上,说道:"你知不知道赤璃送来的贡品被劫了。"慕容申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奇怪的问道:"不是你找人做的么?"柳怀一皱了下眉,说道:"不是我。"他绞着手指,喃喃道:"不是我,也不是你,不可能是慕容浅,也不会是慕容昭,可是......"他眉头蹙得更紧,眉峰隐隐皱到了一起,飞扬的柳眉看起来有些扭曲,他说道:"慕容吟是怎么做到的呢?"
慕容申想了想,看着对方思考的样子,好些了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便笑道:"别想这么多了,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平白被封了郡王呢?"他歪着头,说道:"这下岂不是和我一样了?"柳怀一扫了一眼慕容申,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喉咙,说道:"多亏了冷麓来的及时,不然你看到的就不是病了的我,而是死人了。"
慕容申脸色变了变,骂道:"别胡说。"柳怀一也不多解释,眨了眨眼,淡淡的笑开,没有说话。他知道其实慕容申一定从别人那里听来了什么,现在慕容浅虽然不能对自己怎么样了,但是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痕迹根本瞒不了人。距离死亡只有一步啊,想着,柳怀一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慕容申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道:"有一个人一直要见你呢,你想不想见见?"柳怀一皱了下眉,问道:"谁啊。"然后看到慕容申一脸笑意,他伸手拉住了对方,说道:"见什么人不着急,倒是那天......就是贡品被劫走的那天,究竟有没有什么头绪?"
慕容申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的思绪还绕在那个贡品上,觉得对方有些好笑,但是看到柳怀一那么认真地神情,只好开口说道:"那天应该说很奇怪,似乎三殿下的人真的没有人有行动。"柳怀一微微一愣,随即眉头更加紧蹙,他脸色沉重的不发一语。想了很久,才开口问道:"那跟着我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城的,你知不知道?"慕容申想了想,说道:"其实在你去了六殿下那里后不久,就有人告诉我说,他们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全部退了,之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柳怀一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在想,能调动这些人的只有慕容浅,难道是慕容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一方面让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慕容昭做的,另一方面也是他想除掉自己?可是很快的他就否决掉了这个想法,慕容浅如果想除掉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况且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事先知情,他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有必要与自己演戏,更何况他从来不屑于这样做。那么究竟是谁调走了那些人呢?
他仔细的想着,终于抬起头,神色惊疑的看着慕容申,语气沉重的说道:"我想这里似乎有着另一批人。"慕容申点了点头,道:"我和六殿下也这么认为,有人在背后做了这一切,而且似乎针对的人是你,帮助的人是三殿下。"
柳怀一咬了下嘴唇,他对于凭空冒出来的第四方非常的担心,而被对方摆了一道的事实更加让他愤恨,他想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慕容申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忽然,门外一阵骚动,从门口悄悄的走进来一个人,那人个头不算高,看到坐在床边的柳怀一的时候,"啊"的叫了一声,然后跑着扑了过来。
柳怀一看着对方扑到了自己怀里,黑色的头颅在自己腹部蹭着,轻轻地"啧"了一声,被打断的思绪也想不起来了,他低头看着对方,拍了拍对方,那人才缓缓地抬头,一见面就给了柳怀一一个大大的微笑,欣喜的叫道:"你没事了啊,怀一。"
柳怀一看着冲进来,一身玄苍普通百姓衣着的玄盈,淡淡的笑开。没有了赤璃国师的打扮,手脚上的装饰品也都摘了下去,此时的玄盈看起来比那时少了一丝孤洁,多了几分调皮,看上去就好象是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露出了天真的笑容。本来就瘦小,看起来比真实的年纪小了很多,明明已经成人了,却还是一副未成年的打扮,让柳怀一不由得咂舌。
他看向慕容申,刚才凝重的气氛已经因为玄盈而淡然无存。
柳怀一歪着头,拉起了玄盈,看着似乎高了一些的少年,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已经十五了吧。"玄盈不解的点点头,而一旁的慕容申却轻轻的"噫"了一下,喃喃道:"这样就不能穿成这样了吧。"玄盈不解的看看两人,又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柳怀一说道:"在玄苍,十四岁就算成人了,就不能穿少服了。"所谓的少服就是玄盈此时穿的这种,没有束腰,宽大的衣袖会在手腕扎紧。而成人的衣服就会将就许多,不仅要束腰而且也是宽大的衣袖,经常配上长袍。
玄盈似懂非懂的拉了拉手上的衣服,眨眨眼睛,说道:"那我回去就换掉。"他笑了一下,又拉住柳怀一说道:"我跟着来了这里,就没有再看到你了,我......"他微微低下头,深吸了口气,笑了一下,道:"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
柳怀一有些怔愣的挑了下眉,当初与对方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虽然玄盈还需要定期服用自己的药,但是已经按照承诺将他带出了赤璃,两个人之间也就算是没有关系了,所以之后柳怀一偶尔会想起玄盈,但是不过是停留在给对方解药这个想法上,至于其它的,他连想都没有想。唯一的一次也大概是当干冼开玩笑的说要个徒弟的时候。
他有些不解的回望着玄盈,玄盈咬了下嘴唇,说道:"你现在是苍王了吧,那么总要有些下人不是么?我搬过来伺候你好不好?"柳怀一扬了下眉,看向慕容申,问道:"怎么?你让他当下人啊?"口气中揶揄多过质问,他其实觉得玄盈作什么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慕容申也扬了下眉毛,笑道:"怎么可能。"柳怀一又笑道:"那你虐待他啊。"他看慕容申眉毛挑的更高,开口解释道:"不然他干嘛要来我这里啊。"慕容申听了,本来挑高的眉毛又松了下来,有些同情的看了眼玄盈,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怀一,口中轻轻的"啧"了一下。同时也对自己小小的同情了一下。
柳怀一看着慕容申那高深的表情,扯了下嘴角,转过头看着玄盈,想了想,说道:"我留你在这里,恐怕是不可能的,你也帮不了我什么。"看着玄盈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柳怀一仔细想这自己说错了什么么?他歪着头想,却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对于玄盈而言却不是,他听到"不可能"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可是他听到"你也帮不了我什么"的时候,却觉得心口痛的利害,那种不被信任,无法帮助对方的心情让他觉得难堪,更觉得自己的无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那我......可以做什么帮到你?"说完他就低下了头,深怕对方说出"你做什么都帮不到我"这样的话。
柳怀一却用有些困惑的目光扫过玄盈,和慕容申那笑着的脸对望了一眼,又转回到玄盈身上,慎重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呢?"他想的大概是因为合作的关系已经没有了,那么自己也给不了对方什么,所以对方实在没有必要说出‘要帮自己什么'的这样的话。玄盈大概也多少听出了柳怀一口中疑问的语气,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柳怀一,大有‘就是你不让我帮,我也要帮你'的态度,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说出来。"
柳怀一偏过头,玄盈要离开赤璃,难道不是因为厌倦了混在官场的尔虞我诈,厌倦了被别人利用,成为棋子的命运了么?那么他现在所说的话,意思是指就算自己用他作为棋子,将来即使舍弃掉也没有关系么?还是他另有打算呢?这么想着,柳怀一本来充满疑惑的眼神,霎那间冷了下来。
慕容申看着,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不管怎么说,有时候孩子的心理是很简单的。"柳怀一挑高了眉,扫向慕容申,然后又低下了头思索了起来,就算玄盈有什么心思,但是他的命还在自己手里,那么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其实当初只要完成对方所说的‘带他离开'的承诺,对方的死活都不是自己关心的了,所以即使因为没有解药而死掉,柳怀一也不认为自己违背了交易。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快两个月了,玄盈的药性也差不多要发作了,他难道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要求的么?柳怀一想着,却看到迟迟得不到自己答案的玄盈已经转开了头,眼眶红了起来。看着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玄盈委屈却又不肯吭声的样子,柳怀一心里忽然有了种罪恶感。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不由得放软了目光。
慕容申看到这样的柳怀一,微微笑了起来,却被柳怀一狠狠地瞪了一眼。
柳怀一从怀里掏出了解药,大概有半年的分量吧,他将其中一颗送到了玄盈的嘴边,看着玄盈和慕容申惊讶的眼神,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张嘴。"玄盈乖乖的把药吞了下去,柳怀一才说道:"你若是想帮我的话,就多学些东西吧。"他靠回床上,将手里剩下的两颗药丸交给了慕容申,对玄盈说道:"你知道干冼大人么?"玄盈来到玉京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虽然住在慕容申那里,但是对于这里的一切还是多少有些听闻的,所以他点了点头。柳怀一说道:"他年岁也大了,一直想要再现在收个徒弟。"柳怀一微微一顿,说道:"干大人博学多才,比我懂得进退,更懂得为官之道,用人之道。你若跟着他,好好的学,说不定将来可以帮到我。"
玄盈听完,已经明白柳怀一的意思,他高兴得点点头,说道:"我一定好好学。"慕容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看柳怀一,拉过玄盈说道:"你先出去,我还有些话和柳......"想着应该叫对方苍王还是同以前一样称呼,他顿了一下,才说道:"公子说。"玄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柳怀一,柳怀一已经垂下眼帘,玄盈轻轻地"嗯"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慕容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给我的是什么?"柳怀一抬起头,笑道:"解药啊。"慕容申听了,皱了下眉头,说道:"你给玄盈吃的是解药,那么......他中毒了?"柳怀一笑了一下,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什么好人吧?"他顿了一下解释道:"在容中的时候我就给他吃了毒药,而这解药需要两个月一服。"说完他郑重地看了一眼慕容申,敛去笑意,说道:"那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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