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飞(第二部)——李写意
李写意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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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瑛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对王爷说:“王爷,今天这么多贵客都在这里,不如先散了吧。妹妹的事情待我以后慢慢寻访,定给大家一个交待,您看如何?”

王爷沉吟着没有说话,瑾妃猛的站起来说:“不行!非要查查不可,否则今天来的这么多大人家眷,谁也逃不了一个窃贼的嫌疑!”这话说得太蠢,一句话不知明里暗里得罪多少人,我暗暗摇头,不知道这瑾妃究竟怎么想的。

簪瑛冷冷的说:“妹妹这话严重了,难道众位贵客中还会有人打妹妹的主意么?”瑾妃没有体会簪瑛的苦心,一味的说:“我知道各位夫人诰命自然不会把这些区区贺仪放在眼中,可是今天来的人多,方才不是还有一个不三不四的人也进来了么,保不准这里还有些鱼龙混杂的,姐姐,还是查查的好。”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的意图是把这件事情套到婀娜身上,不由的紧张起来。维岳王的眼睛忽然微眯了一下,然后他说:“好了,既然这次宴会是小凤筹办的,不如把这件事情也交给他。小凤,你这就去查查吧。”

我连声答应了,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保全婀娜。不过,让我感到踌躇的是,我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查起,这里面都是各路的诸侯重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是我开罪得起的。苏放大概看出我的犹疑,柔声问低头跪在下面的小丫头:“篆儿,你不用怕,这事儿不与你相干。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你可有没有单子?”

篆儿抬起头看看苏放,苏放对她微微一笑,她点点头,从袖子里头抽出一张纸,递给苏放。苏放飞快的浏览了一下,对她说:“你到心细,居然临危不乱的把这么些东西一样样列得一清二楚。”

我震惊的看着苏放,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苏放却没有时间理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篆儿。篆儿低声说:“事关重大,篆儿自然要小心仔细。”

苏放又拿起拿张单子细细看看,“好字,写得真不错。我想起来了,你本不是我们府中的丫头,是跟着瑾妃娘娘陪嫁过来的吧?”

那篆儿低头道:“篆儿既然跟着娘娘到了王府,心中再没有第二个主子,早就把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不知道大世子这话什么意思?”虽然声调并未提高,可是语气已经渐渐转硬。

苏放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你能这么想最好,省得瑾妃娘娘到时候难做。”

篆儿猛的一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苏放:“看大世子的意思,是篆儿监守自盗,让瑾妃娘娘丢人了是不是?”瑾妃这个时候“啪”的一拍桌子,颤声说道:“篆儿从小跟着我,贴身服侍许多年,我不曾丢过一根针,放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放轻声笑:“请娘娘息怒,我只是觉得篆儿心太细,故此多问几句而已。”

我却觉得局面变得愈发诡异起来,拿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好安静的躲在一旁。忽然,我看见簪瑛额角浸出细微的汗珠,一直盯着茶杯不说话。我暗暗心惊,簪瑛在担心什么?她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习惯,每当她遇到什么特殊棘手的事情时候,她的额角那里就会有很多汗,许多年来一直不曾改变过。可是眼下,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就听篆儿朗声说道:“既然大世子怀疑到我,有几句话我顾不得了,要当着王爷和两位娘娘的面说出来。”

苏放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和:“你说吧,你本就是在等这个机会的。且让我们听听,你究竟看见什么人或者是听见什么风声了?”

篆儿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用牙齿咬住下唇,看着苏放。苏放轻轻端起一个茶盅,轻松的看着她,“说啊,让我也听听。”

篆儿狠狠心,指着我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凤公子的小厮从娘娘屋子中出来。”


君子耻与蚊蝇为友,节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变异何有与我,行止从仪,思维循智,虽百千岁,纠万丛蝇,我自大笑。




凤于飞 71
苏放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哦?!你的意思是凤飞着人偷了瑾妃的珍玩礼物,是不是?”
篆儿抬起头,看着苏放朗声说:“篆儿没有任何意思,今天在座的众位大人随便哪个人抬抬手指也压死篆儿了,篆儿岂敢胡乱猜疑。不过是大世子问到这里,篆儿少不得要据实相告。”
苏放微微一笑,声线无比柔和:“好一个据实相告,如今你一句一字口口声声的把嫌疑都落在凤飞身上,凤飞和瑾妃娘娘的嫌隙都牵扯不清,无论今次的事情是否于他相关,将来瑾妃娘娘但凡有个大事小情,凤飞都要首当其冲的成为众人之矢,这环环相扣的连环套实在无懈可击,篆儿你高明的很啊。”

篆儿看着苏放,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瑾妃开始冷笑:“放儿,听你如今这一番话,倒像我们故意跟凤飞为难。笑话!我们跟凤飞无怨无仇的为什么为难他?!现在查出来就是我们栽赃、查不出来是我们陷害,这原告反成了被告,放儿,你才高明的很。王爷,如今您可一定要为我查清楚,别没捉着贼倒让贼咬一口。”

苏放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簪瑛此时方缓缓说道:“王爷,既然这件事牵扯到小凤,他就不宜再追查下去,还请王爷另委贤能,还我们一个清白。”

维岳王点头,沉吟半晌:“袁爱卿,这件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从邻座下站起一个人,伏身叩首:“王爷,这件事牵扯到王府里的贵眷,外臣实在不宜插手,还望王爷体谅。”

维岳王略有一丝迟疑,那袁大人非常灵活的说道:“眼前倒有一个人选,恰能替王爷分忧。”

维岳王问:“你说的是何人?”

袁大人说:“臣说的是大世子苏放!世子为人聪慧睿智、心思缜密,而且于两位娘娘都没有利害冲突,若能让大世子彻查此事,定然能水落石出马到成功。”

维岳王转过头看看苏放,“放儿?!你能办好么?”

我在心中感叹,这位袁大人真是做官做熟了的,搅到这样的官家是非中,从来不能有善终,如今他把这麻烦踢给苏放真是高明绝顶,无论最后怎么结果,维岳王一定会暗中帮忙,绝不会拿苏放做替罪羊。除了苏放,满维岳再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人选了。

不想苏放立刻回绝:“放儿办不好,还望父王再加斟酌,另委贤能。”

维岳王不预在此事上多加纠缠,说道:“放儿,如今你也长大了,要开始学习办事才是正经。这件事父王就交给你,你好生办事,要替父王分忧才是。”

苏放回答:“父王,苏放年纪轻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分量,这件事牵扯到今天在座的所有大人更夹着两位娘娘,真查起来千头万绪。众位大人们不必刁难放儿,只要令行不从略有不配合,放儿就寸步难行。更何况查来查去,说不定还要开罪两位母妃中的一位,这样棘手的大麻烦,放儿做不来。望父王体谅。”

维岳王沉吟片刻:“放儿,你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父王为你作主。”

苏放面向维岳王,“只恐到时还要父王为难。与其虎头蛇尾的收场,不如从头就只管逍遥自在。”

维岳王沉下脸:“依你说,这么一件小小的失窃,竟然要本王亲自过问不成?”

望着维岳王的黑脸,我在心底打一个寒战,不想苏放却轻松自如的回复:“虽说是一个失窃案,可如今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却无一不是维岳的各方重臣,当中层层迭迭的关系更是牵扯不清。放儿胆子小,不敢去做。”

维岳王目光炯炯的看着苏放,忽然一笑:“说来说去,你不是办不了,而是不敢办。你要怎样才能把胆子大起来呢?”

苏放刷的跪在地上:“放儿斗胆请父王赐下金牌虎符,维岳禁军都归放儿统领调度,不出一月,放儿定然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猛的意思到苏放是在将维岳王的军,可是他要这么大的权力作什么?难道他还打算逼宫不成,不,不,不,他不会做这么浅薄而轻佻的举动,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只好张大眼睛看着他们。

维岳王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放:“放儿,你长大了。”苏放依旧沉静的跪在地上,默默不语。维岳王沉默的思索着,众人都不敢多语,一股子压抑就飘荡在空气中。片刻后,维岳王缓缓从腰畔解下一块金牌,递给苏放:“一月为限,记住,要秉公办理。”

苏放双手接过,“请父王放心。”

瑾妃此时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站起来想要阻止,可维岳王已经轻轻挥手,露出一股无奈的疲惫:“今天太晚了,散了吧。”

众人巴不得等着这句话,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苏放指着篆儿朗声说:“袁大人,你把这个人证带回去,明日我要细审。”

瑾妃猛的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儿,记住你要秉公办理的。”

苏放回头微微一笑,继续说:“把凤公子的小厮也带回去,关押好了,我明日一起审问。”说完,不再回头看我,匆匆离开。

一场中秋夜宴,就这样闹得不欢而散。我跟着簪瑛回到赏瑛上苑,月儿轻声在外间处理宴会后期的事宜,叮嘱各处小心火烛。簪瑛坐在桌前一直不语,我知道她又在心里筹划什么东西,不去吵她,转身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屋,屋子中的门被半掩着,凤毛的衣服还丢在外间的小床上,连被子也团成一团堆在床角。我坐在凤毛凌乱的小床上,从心底返出一股彻底的寒冷,这一次,我真的是退无可退。

倏忽间,我仿佛回到那个琼楼玉宇的皇宫,姐姐慵懒已久,这天却兴致勃勃的梳妆起来,领着我到御花园去赏春意,面对繁花似锦的春光,面容平静却一字一句的对我说:“卿官,做人千万要忍耐低调,且不可因为一时得意就轻狂轻慢起来,徒让人暗中耻笑了去,且自己尙不知于暗中得罪多少人,结了多少仇,待到醒悟之时,早有一万只脚踏上来,再不得翻身。红到十分便成灰,卿官,你把这句话记住了。”

我记得当时我说:“我记得啦,做人要低调,不要张扬,否则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对不对,姐姐?”姐姐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顶:“对,对极了,还是卿官最聪明。然而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你须刻在心里‘荣辱不惊、恬淡致远、福祸相依、坚忍寡懦’。你可记住了?”

我点头,说自己记住了,于是姐姐笑微微的牵着我回到寝宫,好似放下心事一样从容笃定,自那天始姐姐一病不起,再未离塌。今天想来,姐姐似乎早就料知家中定有大难,于是在煎熬中耗尽自己的生命。

姐姐,我记得你说的话,我记得你说得每一句话,如今我已经一退再退,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便不退而战了。

我回到簪瑛的房间里,各房给事已经领命告退,簪瑛很有几分憔悴的样子。我过去,按住他的手以示安慰,扬声吩咐:“月儿,把院门关了!”月儿应声去了。我转身对春雨说:“现在你就带着大家在各处查找,务必要仔细谨慎,尤其是我和姐姐的屋子,看看有没有瑾妃丢失的东西。”春雨答应着去了。

我摸摸茶壶,触手冰凉。连忙去外间拿了茶吊子来,冲了一盏热茶给簪瑛。簪瑛捧在手中对细细看着我,吁出一口气:“卿官,你长大了。”

整整查了两个时辰,诺大一个赏瑛上院翻了个底朝上却一无所获。这可奇了,要说翻出那些失窃的东西应在我意料之中,如今什么东西都没翻出来,这就有鬼了。我想了想,叮嘱月儿:“去拿些姐姐平时不常用但比较贵重的物事扔到后院的井中。”

月儿奇怪:“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微笑:“以防万一,如今我摸不到瑾妃的底牌只好把这水搅得更浑些,再说整个赏瑛上院我们都彻查了,除了后院那口水井,所以就在那口井上做些埋伏,以防万一。”

月儿跺脚:“可是少爷,倘若你的判断有误,我们王妃的东西岂不白白损失?”

我笑而不答,簪瑛长出一口气,伸出手指点点月儿:“平时精得像个猢狲似的,偏这会儿笨了。既然知道丢到井中,大不了明年淘井的时候再拿回来就是了。即使真损失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能值几何?怕就怕现在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月儿去了。簪瑛摸挲着我的头颈,叮嘱我:“夜深了,你去睡吧。”

我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姐姐,把这件事,就交给卿官吧。”


凤于飞 72

这个夜晚过得很快,不过略倒一倒,便已经天光放亮。大清早,我悄悄的梳洗后,独自一人从角门离开王府。

清晨的大街起了薄薄一层淡雾,空气里涌动这一股子湿漉漉的清晰。我凭着记忆往安抚使官署信步走去。走着走着,雾气散净,金亮亮的阳光铺撒得遍地流金,方才如同山水画一样朦胧而沉积的街道刹时热闹起来,填充整个空间,嘈杂而充实。

一路走、一路想。

有很多事情,以前为了能让自己忘记故意去回避,而今天,我已经退无可退,那些痛到了极点后反而有些麻木,因此我一丝一丝的把心思理顺。等走到安抚使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把事情想得通透,虽然一夜未眠,精神反倒更健旺些。安抚使门口有一个打着哈欠站岗的哨兵,我过去,“请上告安抚使大人,就说凤飞求见。”

那哨兵本来正拉着身子伸拦腰,听了我的话,立刻站直了问:“您就是凤飞,西简王府的那个凤飞?”

我点头,他立刻推开门:“里面请,里面请。怎么老普没和您一起回来呢?”

我奇了:“什么老普,我有要事求见云将军。”

那哨兵拍拍额头:“可不是,老普刚走您就到了,想来他也没有这么快的车程,这可真巧。您跟我来,方才我们将军让老普去接您,好像有急事呢。将军正在堂上等着呢!”

我跟着哨兵走到大堂,云霄正举着烛台看一张图。我轻声唤了一声:“云霄?”

他回头,见是我,放下烛台:“你来得好快。”我见他眼窝深陷,一脸憔悴,显然也是一宿未睡。不多解释,先挑重要的说:“昨天王府夜宴,你没来。不过没来也好,瑾妃丢了送小世子的贺仪,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凤毛成为首要嫌疑人被扣在大司寇那里。我来搬救兵了,你务必设法救凤毛一救。”

云霄用力搓了搓脸,“又是那栽赃陷害的老一套,所以凤毛成了替罪羊?”我点头,这回云霄果然料事如神,猜得神准。云霄叹气:“越是老一套越直接有效。怎么,人赃并获?”

我摇头:“奇就奇在这里,苏放半路杀出来,替我挡了一挡。回头我和姐姐在院子里找了半宿,可那些应该出现在我们房中的贺仪偏偏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她们在搅什么鬼?”

云霄听得仔细:“你是说,你们现在都没发现那些贼赃?”我点头:“是,没有贼赃。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姐姐一些不常用的头饰也丢进后院的井中,万一张扬出来,就说我们的东西也丢了,一起喊冤。”

云霄笑了:“你不用担心,拿贼拿赃,捉奸在床。你们这一出里应外合,只能让瑾妃自认倒霉。小凤毛不会有事的。”说完,他面容一肃:“小凤,我今天让你来是有另外的大事要说[自由自在]。”

我看着他,“是不是帝都出了什么事情?”

云霄点点头:“周相爷被武侯告下,如今罗列大罪七款,家宅被抄尽入狱中待命。周相的长公子也在昨日午时被斩首于街头,监斩官是陈继平大学士。”

昨日午时?!我呆呆的看着云霄,周正,他,他死了。我仿佛看见那缚着红樱的大刀被高高举起,白亮的刀尖晃闪着整个天空,手起刀落,冲天的热血喷洒出来,半空中跳跃着一颗血红的人头,待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到我的面前,脸孔向上冲我一笑。不是周正,却是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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